“皇爷爷?”等了许久,他都不睁眼,不开口,我只得试探着喊道。
“知道朕找他来的原因吗?”他依旧合着眼,声音轻得似在呓语。
云风吗?我抬眼看了眼老老头,轻声问道:“为了御史大夫的事?”
他不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爷爷同意哥哥担任御史大夫了?”或许不止为了解这件事,老老头和云风谈了这么久,或许还谈了那份奏折和世子的事。
“不正合丫头之意吗?”他倏然睁开眼,眼神矍铄。
我低头笑道:“月儿只是提个建议,而皇爷爷权衡之后决定采纳,说明月儿的意见不错,当然,哥哥连升三级自是一件开心的事。”
“过两天就是元宵了。”他神色莫名。
“元宵?”我轻声重复。这里也有元宵节?来到这里近两年了,过了两个春节,第一个春节是在若尘的那个小四合院里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地过了个年,这回是在苍齐关赶回修若的路上,在马车里过了个年。
“是啊,正月十五元宵节。”
汗,时间倒是一模一样,那么风俗呢,也是闹花灯猜灯谜吃元宵吗?时间过得真快,想起以往在家里的大节小节,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而来到这里,似乎总是忙着四处奔波,从未关心过什么节日,也失却了过节的心境。如今临近佳节,却要老老头提起才想起此事,这之中虽有回来时短事多的缘故,更重要的一点却是老老尖“病重”。莫说元宵了,我刚回皇宫的时候恰是新年,或许老皇后没吩咐,大家只能干等着,谁也不敢闹腾,又或许老皇后一早就有了特别交代,所以整个皇宫就跟平时一样,丝毫没有逢年过节的热闹气氛。
“皇爷爷,修若元宵有何风俗?”反正我是初来乍到,待的时间又短,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22
他也不疑有他,神色疲倦,又似有些难言的情绪包含在里面,意外地让人觉得有些孤寂与苍凉,声音迟缓有如暮鼓道:“元宵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日子。”
就一家人吃团圆饭?没有别的节目,比如闹花灯什么的?我还以为一家人吃团圆饭是除夕之夜的事,难道在修若,家宴是设在元宵节?可是先摊开其他节目仪式,撇开一家人吃团圆饭是在无宵还是除夕,老老头现在可是“病重”得卧床不起,闲人近不得身啊,怎么出席团圆饭?他不参加的团圆饭,还算是团圆饭,或者说还是有团圆饭吗?怪不得元宵将近,皇宫里静悄悄的,估计大家都在等着老老头的反应呢。
“那今年......”老老头你是参加还是不参加,这团圆饭是办还是不办,好歹吱个声啊。
“丫头觉得呢?”
“皇爷爷龙体抱恙,又逢大军出征,虽是风俗,但其实图的就是个团圆热闹。既然如此,不如等皇爷爷龙体康复,再设家宴可好?”我一边回答一边心虚,老老头现在的心理我可揣摩不出。
“这次可是丫头回修若认祖归宗以来第一次正式的家宴。”
这倒是,认祖归宗、册封公主大典虽然庄严而隆重,该参加的人也都来了,但毕竟不同于家宴—家宴该是这皇宫里看起来最有亲情最像是平常人家的氛围和场合了。而且云风也已认祖归宗,按理也是有一席这位的。不过老老头这话多少有些诡异,或许皇宫里的人都特别注重这些,可对我来说,不管家宴国宴,没我的事情才好。
“皇爷爷您太疼月儿了,月儿只求皇爷爷身体早日康复。”
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我,目光却又越过我,停留在某个地方,良久,方叹息道:“元宵家宴照常,朕会尽量参加。朕累了,丫头也退下吧。”
我领命退下,摸着下巴,想着老老头的那番话。
10
觉得多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悻悻地告辞。
这日“下朝”,回了醉月宫,临吃饭前突然想到一事,我问王安道:“王安,你回修若前,龙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公主,听闻龙曜失踪近三年的二皇子突然回了皇宫。”菜已摆满桌,屋内只留下王安侍候,他将一大盘夭夭吃的大骨头端至我右手侧,然后躬身回道。
“还有呢?”小白回宫的事我知道,为了他的母妃,那个已经做了近三年宫女才能苟活下来的玉妃娘娘。
他似微微凝眉思考了一下,答道:“奴才不知。”
我向他点了点头,拿了块大骨头递给夭夭,伸手顺了顺它的长金毛,淡淡地道:“王安,我需要休息一下,吩咐下去,别让任何人来打扰了。还有,你亲自走一趟,请哥哥到宫里来一趟。”
吃完饭,我就趴在床上睡午觉,刚睡着,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公主醒醒,公主醒醒”地喊个不停,平生最恼有人扰我清梦,本来打算不理,后来实在受不了住,睁开眼,看到衍儿站在门外,一脸胆怯,嗓门去分外响亮地还在喊着“公主醒醒”,显然她还没发现我已睁开眼,直到我蓦地从床上坐起身,她才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又慌忙下跪道:“公主,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公主。”
我一下没了脾气,向她挥了挥手,边起身边道:“知道了。”
整了整仪容仪表,我拍了拍夭夭的脑袋,然后转身出了门。来传话的是槿香,老皇后的贴身大丫头。我尾随着她向中宫走去,心里一边想着老皇后找我有何事,一边想着这时候,哥哥也该和王安一道进宫来了。
入得中宫,行礼请安,老皇后这时候竟不在老老头的寝宫陪老老头,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毕竟这几天都是上午由我在老老头身边给他念奏折批奏折,而近中午时分从老老头服药开始之后,一般就留老皇后在老老头身边照顾了。
“丫头,昨儿个你父王来找本宫,骨知道所为何事吗?“其实老皇后也有六十多岁了,是老老头的元配,所以这段时间下来,她好像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真是的,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们昨天说了什么?再说,既然现在要讨论这事,就不能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心中如是想,嘴里却恭恭敬敬地答道:“月儿不知。”
“他希望本宫劝劝灏王妃。”
想着自从云风入住灏王府便开始“生病”的灏王妃,劝她?莫不是云老头良心发现要将哥哥“扶正”了,让哥哥从些在灏王府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有人给他冷脸看了?
Oh,my god!这不会是真的吧?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开始有些激动了。 不过,在老皇后面前,我尽量表现的神色平静。
“本宫让人请了你哥哥来,这时候也该到了。”她也不逼我说话,只笑看着我,良久,才笑着说道。
呃?老皇后也去请了云风?不会和王安撞上吧!不过撞上了也没关系,反正我想看看哥哥,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
于是我也开心地笑道:“真的?皇奶奶,好巧啊,月儿今天也特别想见哥哥呢。”
也不说派王安找人的事,半坦白半不坦白也好,不管撞没撞上王安,这样说都不算错。不消多时,槿香领着人进来,首先进入视线的竟是云老头,走在他身后的,才是云风。
“哥哥!”我顾不得规矩,顾不得讨人厌的云老头,起身便跑向云风。他抬眼笑看了我一下,收回视线就一撩袍摆,又膝跪地,俯身垂首,恭声道:“微臣云风,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怔在原地,心里一酸,我在这个皇宫里嬉笑得宠的时候,哥哥却只能以四品廷尉正的身份,被宣入宫。哥哥放下了龙曜国的一切,来到他最不喜欢的地方,不曾犹豫也不曾计较,蹚入了这未知的浑水。
“长得真像啊,单看五官,和丫头丝毫不差。”云老头跟着行礼请安,老皇后一脸慈爱的看向自已的小儿子,示意他在一旁入座,然后看向云风,又转回视线看着我,不由得感叹道,却并没有让哥哥起身。
我脸上带笑,边走向云风道:“皇奶奶,同胞手足,可不公公只是长得像,而且心里会有感应呢。我开心的时候哥哥也能感觉得到,我难爱的时候哥哥也能感觉得到。”
说完恰好站至云风身边,我也跪下身,伸手拉住云风的手,侧过头看着他“哥哥,你说是不是?”
“都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老皇后似乎此该才看到我们都跪着,忙伸手示意道。
我拉着云风起身,他去执意不肯,转而跪身我,施礼道:“微臣云风,给醉月公主请安。”
我慌忙跳开一大步,复又走到他身边使劲拉他,“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他这才起身,手却下意识地想挣脱,我自是明白他此该这样做并无不妥,但心里却不肯接受,转身就扑进他怀里,嚷嚷道:“哥,我好想你!”
“月......公主。”他下意识地才说了个“月”字,便又立马改口。
“哥哥永远是哥哥,月儿也还是月儿。”我立马表明态度,然后向老皇后行了个礼,开口求道,“皇奶奶,请你恩准哥哥与我依旧兄妹相称吧,自打月儿能开口说话便是如此,近二十年来不曾改变,若只因月儿被封公主,而生疏了兄妹之情,这又与那些出人头地之后不认穷亲戚的人有何分别?亲情最可贵,我想皇奶奶也不愿月儿是个凉薄之人吧?”
“月儿,怎么能这样跟你皇奶奶说话!”老皇后还未开口,云老头便厉声斥道。
“算了长了,你又动个什么气?”老皇后扫了我们三人一眼,方朝我招了招手,我依言过去,她执了我的手,才对云老头道,“丫头自与你们不同,这么些年,别说那早逝的娘亲,连你这当爹的也不容易见到,身边也就她这个哥哥一直陪着她,两兄妹自然亲厚,这也不是什么伤天逆理之事,就随他们去吧,要人前人后注意着点就是了。”
“我就知道皇奶奶最疼我了!”我忙扑到老皇后怀里腻了腻,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复又看向云老头,问道:“王妃的身体可好些了?”
“劳母后担心,已经好多了。”云老头在面对老皇后的时候,态度是绝对的恭敬,声音是绝对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