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桌上手机一震, 是小船打来的,问她在哪儿, 池芸说你等等, 一边走去门口抬头看悬在头顶的饭馆名字一边对电话里说我现在在学校对面那个某某饭馆,还没说完, 电话里说我看见你了,池芸转身去寻,果然看见小船和一个陌生男人远远走过来。
待走近, 池芸问:“怎么没开车?”
小船说:“路堵,开不进,停在外面了。”
池芸往他身后的大路上望了望,此刻正是车流和人流的高峰期,一条不宽的马路被占的满满当当,哪怕开进来也找不着车位。
池芸点了点头,转身进到里面把放在桌上的书和水收进书包,听到小船说道:“池芸,他就是淼哥。”
池芸抬头朝淼哥笑了笑,淼哥冲她一颔首,算是双方招呼过了。
其实不用小船特意介绍,池芸也知道这位就是他电话里说的淼哥,就在半个小时以前池芸给小船打电话约吃饭,小船说他店里的老板淼哥今天一个人,叫过来一块吃热闹点,池芸没什么多的想法,随便他安排。
双方介绍完,小船择了池芸旁边的位置坐下,淼哥坐在小船的侧手,和池芸相隔两个位置,一来避免尴尬,二来也是出于礼貌原因。
老板见他们这桌坐满了,过来招呼生意。
淼哥说:“你们这里有啥招牌菜,都推荐一下。”
老板如数家珍,淼哥听了一会儿,直接打断说,“给我来四个鸭头,再加一碗鸭血粉丝,你们俩呢?”
小船也要了碗鸭血粉丝,池芸不爱吃脏器,点了一碗馄饨。
小船说:“下午还要考,只吃这么点怎么够。”
池芸摇头:“热,吃不进。”
“那就要碗牛肉炒饭,我们俩一人一半?”小船征求她的意见。
他都这么说了,池芸再拒绝也没有道理,按他的意思要了份牛肉炒饭。
最先端上来的是池芸的牛肉炒饭和鸭头,满满一盘,吃肯定吃不完,叫另外拿了个盘子过来,拨半盘分给小船。
淼哥夹了个鸭头到小船盘里,“吃嘛。”又问池芸,“小妹吃不吃?”
小船替她说,“她不吃。”
淼哥笑了一下,“小姑娘都怕脏,也就我们大老爷们好这口,”从中间掰开鸭头,吮吸了一口,“小船,这家鸭头味正,晚上可以过来买两个当夜宵。”紧接着又问池芸,“你们下午考哪门?”
池芸吃的很慢,一筷一筷往嘴里送,等饭全部咽下去才答,“化学。”
淼哥点了一下头。
淼哥和小船都吃的很快,一大碗鸭血粉丝吸溜两下就见了底,池芸慢腾腾的,小鸡啄米似的,淼哥点了支烟抽起来,半根下去,身上的汗凉透了,他摁熄烟站起来,“店里没人看,小妹你慢吃,我先走了。”
池芸对小船说,“你也先走吧,我下午三点才考试,我要回趟家。”
淼哥摆手道,“没事,下午活不多,你们慢慢来,”他冲两人一点头,“走了。”
又吃了会儿,池芸再吃不下,筷子一搁,取纸巾擦嘴巴。
小船问,“饱了?”
池芸点头,侧头看他,“你笑什么?”
“你胃口太小了,跟小猫差不多,你应该多吃点。”
小船又问,“上午考的怎么样?”
池芸答:“语文是我的强项。”
“你的弱项是什么?”
池芸把手指一根一根仔细擦干净,像猫舔舐自己的爪子一样,“下午的化学,稍微。”
同时站起来。
小船取了她的书包,跟着站起来,“女生一般都是理科薄弱一点,以后咱不做科学家,化学考那么好也没什么用。”
池芸停下脚步,等他走上来,“那可不一定,我数学比语文好。”
走出饭馆,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这条街道是小镇最热闹的最喧哗,也是最有生机的。头顶六月毒辣的太阳,可见早上的雨丝毫没有削弱暑热的残酷,池芸忽然来了兴致,对他说,“要不我们逛一逛吧。”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逛街,小船太忙,她也太忙,下一次再在一起逛街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小船说好。
他哪里不知道她并非真的想逛街,只是为了争取和他多一点相处的时间罢了,今天这难得的机会,好不容易可以简简单单牵个手,他也不想错失掉。
他们从街头逛到街尾,并不买东西,一路走走停停,即便走的再慢,希望时间停留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时间还是不可能为他们短暂停留。
就快一点的时候,小船说:“我送你回去吧,睡个午觉休息下,下午才好打仗。”
池芸跟着小船过去提车,看到对面有一个西瓜摊,卖西瓜的是一个秃顶汉子,打着赤膊穿着凉拖躺在大遮阳伞下扇风,旁边一辆单排货车上堆满绿油油的大西瓜,最外面两个打开的,红瓤绿皮,很有食欲。
池芸连忙叫住小船,“等一等,我们买个西瓜再走吧。”
卖瓜的秃顶汉子见有客,一下子打了鸡血,立马从躺椅上蹦起来,笑眯眯的,“小哥小妹,买俩西瓜尝尝,可甜……”
他的目光在滑过小船的时候,笑容止住了,定定瞅着他看,活见鬼的表情。
小船脸色也是一变,拉起池芸的手就走,他一路沉默不语,只是拼命地拉着池芸走。
池芸被弄得莫名其妙,后面秃顶汉子追上来,口里叫着什么,听起来像“阿哥”,池芸没听清楚,被小船拉着越走越快。
到车里,小船赶紧启车,唯恐那汉子追上来,池芸看他很紧张,像是碰上了很可怕的人,她有点担心,轻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小船眼睛笔直注视着前面,扶着方向盘的手臂线条紧绷,根本没有听她讲什么。
池芸没说话了,寄上安全带,静静坐着,细细回想刚刚几秒钟前发生的事情,感觉很不真实,小船为什么拉着她跑,她并不觉得那汉子对他们存有某种威胁。
“哎,”池芸用手指戳戳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跑?”
小船似乎缓过来了,很轻的说了一句,“他是我舅。”
“什么?”池芸没听清。
小船侧头看了看她,很快又转过头去,“是他逼死我妈的。”
池芸震惊地说不出话。
小船很淡的笑了一下,“快十年了吧,好像才昨天发生的事,”极微地摇了摇头,“一辈子都忘不了。”
池芸看着他,良久无言。她想到张泽说过,小船的妈妈是得抑郁症自杀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他的下颔紧绷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淡的。
她找不到答案。
小区楼下,车停下,他扭头过来,“到了。”
他的心事深沉如海。
她想抓住,又抓不住,像一缕轻飘飘的烟,随时都会离开的感觉。
她害怕这种感觉,这种失去的感觉,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舟,”池芸近乎直接道,“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想听。”
她看见他眼里有挣扎,一秒,做决定的时间,他说,“好,但是,你得答应我好好考试,考完以后,我把我的故事一字不漏告诉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把手伸过来。”
池芸去抓他的手,小指勾住他的,轻轻摇了摇,大拇指一摁,“好,按上印了,反悔你就是小狗。”
池芸朝他挥了挥手,“再见,开车小心。”下了车。
直到走进楼道也没听见启车的声音,她又折回去,果然看见他的车还停在那里,人在车里,外面看不清里面。
她给他打电话,“怎么还不走?”
他回答:“我看着你进去。”
忍不住勾唇,“那我挂了。”
走前她朝车的方向大力扬了扬手机。
走了走了,这回真的走了。
于是便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走。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中考结束就是估分, 池芸估出来的成绩很不错, 超出去年川中公费四十多分,今年试卷偏难, 分值拉开一大段距离,按往年的经验, 线位自然也要往下拉一拉, 池芸对自己有把握, 预期的分数和估值偏离没有太大, 她心里预计着, 不管今年川中线怎么调,自费线百分之一百能进,但当别人问起,她没把话说的太满,留有一定余地。
老班和几个任课老师把班里几个尖子生叫去办公室, 问了一圈最后才问到池芸,池芸听了旁边几个的分数, 最好的也比她低了近三十分,如果以川中为投档线, 他们班几乎全军覆没。
老班说, “你们这一届今年考的都不好,按模拟考至少得上三个, 池芸、孙沥、傅杰,傅杰危险一点,池芸能保一下, ”说到孙沥,老班一个劲摇头,“他啊,连去年的自费线都还差几分,不知道怎么搞的……”全是惋惜之词。
池芸的心没来由地一沉。
她在心里将孙沥比作法国历史上的拿破仑,一路高歌猛进势在必得,胜利来的太快太大,老师的夸赞同学的艳羡冲昏了头脑,没有时间来得及消化,以至于最后惨遭滑铁卢,而她更像一匹黑马,永远在前三前四徘徊,被孙沥遮住锋芒,池芸不很急,慢慢的,耐着性子,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以谁都看不到的速度,保存实力,徐缓前行,自上学期期中考以来,在所有人惊讶之下,以黑马之姿,一举将孙沥的桂冠扯下。
竞争是残酷的,要说没有一丝丝骄傲和得意,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来说那是很难的,她做不到清心寡欲毫无私心,却也比同龄人多经历了一些事,考虑事情更加深刻,也更沉稳些,再加上骨子里那份悲哀的观念,这份骄傲和得意并没有马上击垮她,相反的,使她忧思这件事背后,所有人,老师、同学、长辈亲人,还有学校,给予他们太多关注和所有希望,压力如山,一天天,一年年,积压在心里,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力气反抗,唯有努力努力、做题做题、学习学习,如今这初中生涯最后一场大战打完,看似轻松,实则加在身上的压力更大,一边是外界,一边是内心,这估分下来,实际分数还未公布,虽不至于最后一根稻草,却也已成定局,池芸同情孙沥,也同情自己。
她不能把这心思表露于外,只怕不明事理的人会说她考这么好还瞎矫情,真不给那些只考两三百分的留条活路,倒不是她觉得亏欠,这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亏欠的,她的分数既不是偷也不是抢,全凭努力得来的。
在这小镇上,除去下面的村子里头,但凡住在镇上的,比如池芸家,十多年前便就有人买起洋房开起小车,条件差不到哪里去,这人家的孩子,读书不是生存唯一的出路,但是不论是家长还是学校,亦或是这个小小圈子里,读书似乎真的就成了最主要最保险的出路,他们将考生分成三类,考两三百分的上技校,考四五百分的上普高,六七百的自然是像川中那种一等一的重点学校,这样的分类,似乎他们的未来也一目了然。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才是最不定,最不可预测的,未知性的动物,好比一年前所有人都认为孙沥能稳进川中那样,谁都没有想到被戴上这么一顶高帽子的孙沥最后会落北。
七月初查成绩,前两天金良琴就通过朋友去内部了解,池芸实际分数比预估还要高二十分,老班亲自打来电话庆贺,说是上川中基本问题不大。
电话里提到孙沥和傅杰,傅杰考的也还不错,不到去年川中的公费线一点,说来有点危险,自费保险点,至于孙沥,老班只有一句话,他幸好签了合同,池芸也不再追问下去。
金良琴还觉得不稳妥,等川中分数线下来,没上公费,她打算请川中领导吃个饭。好在池芸争气,金良琴便把省下的请客钱正好办庆功宴。
这庆功宴虽说是给池芸的,但实际上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当然弄得越大越好,索性把全镇上的人都请来才是,反正金良琴有的是钱,当然金良琴还不至于客气成这样,请的人大多都是有头脸的,说几句场面话客套话,喝几杯酒,红包更少不了,动辄上千,也有少的给个几百,都是不成文的规矩,池芸不大愿意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更何况让她见那些根本不认识的人,金良琴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看别人是怎么说话聊天的,顺带趁这机会把池芸推出去给人认识,这里面都大有讲究。
尽管不乐意,池芸不忍心打击金良琴的积极性,如今中考已经结束,她也正想好好休息休息,就由着她倒腾安排去了。
池蒙的日子过得可就没那么舒畅了,考的差是早有预料的,那分数只够最差的普高,金良琴生出让他复读的念头,结果他一句话没把他妈气死,他说我不想读了,好赖都是出去给人打工的料,我干嘛不在自己家做老板,非得颠颠替人家打工,还得白吃那么多苦。
金良琴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于是便让池芸给做做思想功课。
池蒙正处于叛逆期和低潮期,虽然他跟池芸感情不错,但今不同往日,试想一个风光无限,一个落落寡欢,风光无限地跟那落落寡欢的扯一大堆道理,人家不仅不爱听,说不定还觉得你到他这里炫耀呢。
金良琴不由急了,“这也行不通,那也不爱听,难道就这么由着他去了?”池芸脑袋一转,“不如这样,最近厂里不缺人手么,妈,您就让蒙蒙去体验半个月先。”金良琴很犹豫,“我觉得行不通,蒙蒙还那么小,厂里工作苦,他干不了。”池芸笑了,“就是让他觉得苦啊,他平常跟个少爷似的在家养尊处优,以为外面也就这样,吃点苦头对他没坏处,到时候我再给他说说,双管齐下,保证他就范。”
慈母金良琴还拿不定主意,池芸索性说,“妈,您要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按我这方法,准行。”金良琴打了一下池芸,“怎么说话的呢,你这孩子。”嘴上这么说,金良琴到底还是照做了。
隔天,金良琴假口答应他不让他复读了,池蒙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要出去玩,被金良琴叫回来,“既然不打算读了,你自己也要找点事做,厂里最近忙的很,你过来帮忙。”
池蒙问:“有没有工资?”
金良琴:“有。”
“多少?”
金良琴说:“和工人的工资一样,六百。”
“再多点。”池蒙讨价还价。
“你想多少?”
池蒙一手比了个八。
金良琴稍想想,成交。但是,话一转折,“钱上去了,你和那些工人没有两样,没有特殊待遇,要按厂里的时间正常上下班。”
池蒙说:“这比读书难得了多少,没问题!”
池蒙终归还是孩子气,被姐姐和妈妈坑了还以为自己赚到了,毕竟只要干满一个月时间就能拿到八百块钱。
八百块呢,能买好多东西,他躺在床上做白日梦,钱还没到手,就开始盘算着怎么花了。
班里吃散伙饭,老班掏的腰包。打开了中考这道枷锁,所有人似乎都热络起来,连着老班也变得轻松不少,聊到长假去哪里玩,近的去附近的名胜,远点的外地旅游,也有家境好的去国外的,当问到池芸,她说没想好去哪里,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没想好呢,应该有很多地方去的吧,毕竟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川中,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当然要出去好好高兴高兴,况且像池芸家这样的家境,不出去玩的确说不过去了。
不知说提的,“池芸,你不是有男朋友嘛,和男朋友出去玩多浪漫啊。”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连老班也感兴趣起来,“哦?池芸还交男朋友了?”
“她男朋友常来我们学校,全年段都知道呢,老班,你竟然不知道,太out了吧!”
其他的纷纷附和,还有人起哄说,池芸,这次怎么没带上你男朋友,长那么帅就应该多带出来遛遛,哈哈哈哈……
连老班都加入到调侃行列,“哦,有没有照片,让我也瞧瞧,到底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帅。”
池芸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灯光照的,还是被气氛搅的,可也正是他们的提醒,她才惊觉,原来她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有存。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想着和他在一起,哪有时间想那么多,甚至是通过图像的方式将他留在身边,连那样简单的想法都没有,而他,似乎也从来没有过吧。
将恋爱谈的这样简单纯粹的,恐怕也找不到几对了。
她由不住在心里暗暗想,傻子配傻子,绝配。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偷
池蒙过去没几天, 和那的工人混很开, 他们顾念他年纪小,重活累活都有别人扛, 金良琴好几次路过车间,每回见池蒙蹲坐在旁边, 什么活都不干, 像督察工作的。
晚上下班回家, 金良琴问他工作怎么样, 还适应吧。
池蒙嚼着口香糖, 漫不经心回答,“还行吧。妈?”
“什么事?”
“给我买部手机吧。”
池蒙巴巴望着金良琴,等她的反应。
金良琴自然不肯,吊着他,“你先做满一个月, 我得看你表现。”
“姐都有,我为什么不能有, 我都初中毕业了!”池蒙很不高兴。
金良琴完全没被他影响到,慢悠悠开口, “你姐拿第一, 你连一百名都保不起,好的不比, 专喜欢比这些,也不嫌害臊。”
池蒙呼哧呼哧哼着气,“你要给我买, 我也考第一。”
“哟,”金良琴斜一眼池蒙,“行啊,我要给你买,你就给我复读。”
池蒙摸摸鼻子,语气带几分不耐,“妈,咱不提这事了行吗?”
“手机还要吗?”
池蒙苦哈哈着一张脸,“妈,你用得着这么狠嘛。”嘴上虽讨饶,但池蒙暗地里却打着他的如意算盘,反正一个月一混完,他拿了钱就去买手机,谁阻拦得了他?
姜的还是老的辣,没过两天,金良琴就把池蒙调离原先的车间,新车间里大多都是有点年纪的工人,这就苦了池蒙,和他们都没有共同话题,更别提有人给扛活,别人眼里他就一打杂的,凡事都叫他跑腿,池蒙在那车间待不到几天,心里苦不堪言的,跑去跟金良琴吵,说除非给换车间,不然他死活不干。
金良琴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里卖什么药,你以为出外工作都这么容易,坐坐就有钱拿?你今天在我们自己家,你要去别人厂里试试,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没两天就给你开除出来。”
池蒙翘着一双二郎腿,“那就开除呗,我早就不想干了。”
“行啊,”金良琴把一叠发、票整理好放进抽屉,“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池蒙“噢耶”一声,高兴坏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没两秒察觉一件事,他敛了表情,凑到金良琴边上,“妈,这几天的工钱你给算算呗。”
金良琴忙的很,头也不抬道,“下个月五号财务室结工资你来拿。”
池蒙问:“多少钱?”
金良琴这才抬头看了眼他,“你自己算算啊,别这都不会算了。”
池蒙吃了瘪,灰溜溜走了。
原以为这就完了,才一个星期不到,池蒙苦拉着一张脸又灰溜溜回来了,径直上二楼办公室里找金良琴,恰好金良琴出去,拿起电话打了一通,金良琴叫他等在办公室里头。
池蒙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边玩电脑边等金良琴。他上了Q、Q,和女生打情骂俏了一会儿,看桌面上有个扫雷游戏,顺手点开玩了两局,老玩老输,失了信心,那时候梦幻西游很热,基本上家里装电脑的同学都在玩,池蒙实在无聊,手痒痒的不行,顺手就下了一个。零几年的网速不像现在,几分钟就给你下完一个软件,极其慢,又慢又卡,等下载的时间,金良琴回来了。
金良琴今天心情不太美妙,本来就对池蒙窝火着,此情此景牵动神经,怒火焰焰,熊熊燃烧,没等池蒙上前讨好,大骂一通,池蒙原本好好的心情被拱的乱七八糟,当场和金良琴吵翻天,金良琴气得人都站不住,指着门叫:“滚!你给我滚!”
滚就滚,池蒙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志气是长了,那么问题来了,去哪里弄钱呢?
池蒙平时的娱乐,游戏和零食,都是烧钱的主,没有资金来源,日子可真难过。
以前没钱的时候还能开口问他姐拿,填完志愿没两天池芸就急吼吼跑去槐乡村会如意郎君去了,哪还管的她这个弟弟的死活,想到如今落得娘不爱姐不疼的局面,池蒙一阵心塞,大写的可怜……没人爱。
池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义有为青年,虽然有时候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靠谱,一丢丢的冲动,但那都是年轻人的热血,俗称青春的东西在作怪,他绝没有想到自己会去偷。
经过池芸的房间时,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他知道池芸一直有存钱的习惯,那个钱罐子就放在床头柜子上,是只模样敦厚的小熊宝宝。池芸的东西从来不上锁,就那么直挺挺地放着,从不防着什么人,这给池蒙有机可趁。
池蒙站床边想了会儿,心里跟虫子在挠似的,又挣扎又纠结又痛苦,望着小熊乌溜溜的眼睛鼓励着他,似乎在说,快来快来,把我肚子里的钱全部拿走吧,他再也忍不了。
深深提了一口气,暗自说,姐,等下个月我有钱了再还你。他还安慰自己,这是应急,不是偷不是拿,是借,是借,是借!非得念上三遍,好像这样就能催眠自己了,手就这么伸过去,把小熊肚子里的钱全部倒出来,数了数,好样,有五百多,池蒙犹豫很久,没有全拿,取了一百块,剩余的钱装回去,钱罐子还放原来的地儿,假装从来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一百块对当时的池蒙来说可是大数目,拿着钱的手像给火烤过,端不牢似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到嗓眼,他第一回干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心里承受能力也差,又紧张又害怕,两腿抖的跟筛子似的,不住地安慰自个儿,有了钱就还回来,这才好些。
远在槐乡村的池芸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
白天池芸是见不到小船的,他很忙,要打好几份工,只有早上和晚上才能见面。
即便只是短短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池芸也已经感到很满足。
早上她会起很早,提着菜篮子去菜场,哪怕不买猪肉,溜过去撩一下人。
他大多时候都是低着头忙着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绺掉下来搭在前额,见她过来,微微抬起脸,乌目黑沉明亮,从湿发后面笔直投射过来的目光使得池芸暗自窒了一口气,只一瞬间,他微微牵动一下唇角,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池芸也朝他笑了一下,站在一位大婶身后。
大婶说:“小船,肉剁碎点,省的我回去再剁。”
小船应了一声,抬头冲池芸一扬眉。
池芸静静站在摊位前看他熟练地剁肉。
大婶在一旁夸赞小船,心细,刀功好,她就喜欢他切的肉,又说,“哎呀,小船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看好人家啊,要不要婶子给你做介绍……”
“林婶,你的肉。”小船把装好的肉递过去,打断了女人的喋喋,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后面的池芸,池芸正低着脑袋翻弄摊上的猪腿,冷不丁抬头撞上他的视线,池芸目光一闪,指着一段猪腿肉,用很随意的语气问,“这多少钱一斤?”
清悦的声音引得杀猪家的婆娘看过来,她几步过来挡开小船,对他说,“你去那边帮衬你叔去,这里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