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的DNA基因检测报告。”
片刻沉默。
叶涛却没有看那白纸一眼。
只是简单地示意一直垂手而待的老刘把放在架子上的领节拿了过来,对着镜子往自己身上的西装比了比颜色。
“你丢着楼下的一堆客人不管,跑来我的卧室就是要我看一份基因报告?”
等待终于开口了,却是让叶孝正为之气结的一句。
他不甘又阴险地挑了下眉。
捏着那份报告霍地举起在了自己大哥的眼前,就像要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可以分辨现实。
“这是‘你们’的,你和宋可的。”
他加上了重音。
注意到叶涛的脸色微恙,他信心十足又不怀好意的问。
“大哥,你不想看看结果?”
叶涛怔了怔,然后继续对着一旁的镜子打着领结。
一个完美的领结。
“可,我好像没有拜托你做过这件事吧。”
叶孝正拢住眉心,绞起手臂。
“我是为家族利益才做的这件事。”
说的光明磊落,义正词严。
接着,他忖度着看了眼一旁的老刘。
欲言又止,顾虑重重。
“老爷,我去通知他们,您和二老爷马上就下去。”
到底是多年的管家,老刘心领神会。
欠欠身,在外面把门关上。
只留下了他们两个。
叶孝正挑明了一切。
“大哥。宋可,他不是你的孩子。”
“你不能在今天宣布他是你的继承人。”
不屑童话。
她自十四岁起一直不屑。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她似乎变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
因为在她的眼前就是有如童话般奢华的场景。
她的身边就站着今晚的主角,优雅俊美,英姿勃勃,像是一位王子。
所有的人都在对他们行注目礼,同时让开了一条道。
当你的出现为一场宴会冗长沉闷的气氛骤地扯开一个光彩夺目的口子。
当所有人只看着你的款款而入,所有的声音全部鸦雀,那种强大的满足感可以让人类陶醉在虚荣的快乐里。
不过,这个公式要有一个前提。
你得自愿。
否则不能成立。
右手已经有点疼了。
被人下了死劲扣住,要是没感觉多半你是死了。
努力维持面上的微笑和镇定。
她暗中使力,想要挣脱开来牢牢抓着自己的手。
忍无可忍的她凑近他,咬咬着牙轻轻地碾出一句警告。
“叶春寒,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就在刚才她要转身走向和宋可约定好的偏厅时,这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拉住了自己的右手强迫她往宴会的中心————大堂走去。
叶春寒微笑着举起他们交握住的双手,瞧了她一眼。
“今天是我的节日,我想和人分享。”
商岑岑冷笑了一下,讥讽地开口。
“你想和人分享,就一定要我奉陪?”
他无视她话里明显的不悦,步履稳健地朝前走去。顺便似乎很不解地反问。
“你不乐意?”
几欲大笑,好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未来‘菁英’。
商岑岑和他比拼力气地坚持站在原地。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义务接受你‘陪伴’的邀请。这是基本道理。我想你的父亲应该教过你。”
她故意搬嘲笑的语言来刺激他。
可惜,他不是宋可。
叶春寒只是笑笑,居然颇为受教般地点点头。
不介意旁边已经有人的窃窃私语,他忖度了一下后竟笑微微地说道。
“那么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作为上一次见面的赔罪总成了吧?”
商岑岑不由地垮下了脸,没有再挣扎。
人家好言好语,笑脸相迎。
再拒绝,就显的她有些矫情。
而且在叶家的地盘上,要识相才不会引起风波,毕竟她今天来这儿是另有目的的,所以不要过于张扬比较好。
只是,她蹙眉瞥了那年轻的脸庞。
叶春寒……,恐怕将来会又是一个难对付的人了。
顾结琼很难相信地望着进入门口起就成为人们视线焦点的那两个身影。
她推推身边同样僵化住了的人。
“我没有看错吧?叶春寒他……他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严卢比较快的恢复了常态,只不过还是有点发晕。
“没有。你没看错。”
他的确是牵着一个人的手。
只是,
那个在春寒身旁穿着香槟色雪纺晚装,绾着一个法式头髻的女子是谁?。
他打量着的同时不停地在心中罗列出所有出现过在他面前和叶春寒有关的女性。
没有她,他肯定。
但,这一个怎么会如此特别?
特别到叶春寒居然在大庭光众之下,和她有肢体上的接触。
几乎稍稍了解一点叶春寒的人都知道。
叶春寒虽然年轻,不过为人处世,老成持重。
尤其对女性,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之外所有的异性,他基本上都是礼术有佳,客客气气。
而温文尔雅的背后,其实是回避和冷淡。
那么,这一个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严卢费解地皱起了眉,看着他们走向了大厅唯一的一架钢琴。
绞着手臂,她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此时正端坐在钢琴前的青年男子。
商岑岑掩饰着微微侧过身,躲开那些怀着好奇的目光。
垂下眼帘用手摸了摸那釉黑的琴盖,开口问道。
“你想用钢琴曲来向我赔罪?”
还真………俗。
当她是十七八的小女生?
叶春寒忽略她语气里的轻蔑。
用手相互扳了一下指间的关节,活动活动手指是弹琴的必要准备。
然后抬起头略有调皮地对她眨眨眼。
“是啊,给个面子?”
商岑岑微笑着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
反正不是我弹,演奏的难听好听可就是你自家丢脸了。
“是首老歌。”
他用手敲击上了一个音键,试试调。
旋律很简单,不需要线谱。
演奏之前,他对她保证。
“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曲子。”
那真的是首老歌了。
因为唱红这首歌的人也已经死了。
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里的流行和属于这个时代里的缅怀。
人们听着那熟悉的旋律,纷纷都陷入了一种追忆的神情,往昔的美好时光似乎重现。
不过,他注意到了。
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直面的那张容颜上。
在琴声响起时,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被一种椎心泣血的哀伤和悲切彻底凝固住了。
须臾间,他甚至以为她要哭了。
但只是一瞬,快的几乎要人无法抓住。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有始至终保持微笑的商岑岑。
叶春寒不知为何,心里弹了一下,影响到了节奏。
旋律走了一琶音。
于是他又赶紧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起起落落。
钟摆,从这一点荡到了那一点。
那两点之间的距离,就是时间。
时间此时凝固。
叶涛叹了口气,嗤笑地看着神色紧张的弟弟。
尽管,对方也已经有五十岁的年纪了,可他还只不过是他的弟弟。
“那又如何?”
叶孝正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什么?!你说什么?”
现在换他不敢相信了。
叶涛掏出衣袋里的怀表,对了对古董大钟。
“我说那又如何?”
“我要的是一个接班人,不是要我的一个遗传基因挟带体。”
镂花表面的怀表重新被放回的原处。
叶孝正的脸色由惊讶愕然转到忿忿不甘。
“大哥,你早就知道?”
“我在该知道的时候,知道。”
喘着气的叶孝正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扮相可笑的小丑,他涨红了脸,对于自己兄长的此时的淡漠冷静简直无法容忍。
“知道?!!那你还要把他推上继承人的位置?!!”
“怎么叶家就没有别人了?你就不可以从家族里的人员中挑选吗?!”
“为什么要把叶家交给一个外人?!!”
叶涛坐到了柔软又舒服地沙发上,扭动着右手指上的戒指。
“放松些,孝正。别那么激动。”
“你说的这些,做的这些不就是为了想要引荐春寒,想要我把位置让他嘛,对吧?”
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也不怕撕破脸面。
叶孝正走到叶涛的面前,带着质问地口气。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选他?难道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涛抬头看了看他,很认真地对着这个充满欲望的弟弟讲出心里话。
“春寒,他的确很出色。可是他不适合拿枪。”
“他缺少霸气。他压不住整个叶家的。”
叶孝正愤怒地握紧了双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想要春寒继承!”
叶涛站了起来,和自己的兄弟平视。
在利益面前,他们的亲情是否即将化为乌有?
“孝正,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其实我知道春寒心里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些。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为了满足你的要求而努力。有时你应该听听自己孩子的心里话。你了解他的想法和他的愿望吗?”
叶孝正冷然一笑,带着以父亲为名义的执着残忍和专制。
“他的想法?他的愿望?他的想法和愿望都应该和我们一样,要为叶家付出一切!!而且这只能是他的心里的唯一!!”
叶涛知道自己劝阻不了叶孝正,欲望中的人,只有用欲望去不停地填补才能有所满足,其它一切就变得都不再重要。
他自嘲地笑了笑。抓过椅子上的玄色外套,向这门外走去。
这样的话题继续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意义,楼下却还有一堆客人等着他呢。
叶孝正发狠地眯起了眼睛,森森地在叶涛的背后问道。
“大哥,你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
叶涛轻笑,颔首。
“是的。”
骤然,叶孝正的眉间充满了肃杀之意。
既然如此,大哥,你就别怪我做绝了!!
叶孝正对着窗外打了一个手势。
三个早已死寂等待多时的人影窜了进来。
一切几乎就在他的掌控中了。
这间密室,三把枪都对着一个人。
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稳操胜券。
“对不起,大哥你不能离开。”
而且永远不能离开。
叛变,在叶家是个大罪。
可既然他犯了,那就不能让审判者活着。
这当然不是一场游戏,顶在他腰间的百分之百是个要人命的东西。
不过,他愉快地举起了手,就像是和几个孩童在进行一次缴械游戏的童心未冺的大人。
叶涛连头都没有回。
他用一种轻松语气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孝正,我记得似乎弟媳和洛萝现在正在夏维夷度假吧?”
接着像是要补充这个无足轻重的猜测,叶涛又补上了几句。
“1098,是不是这个房间号?特定的单人房住上两个人可是有些挤哦?”
“孝正,你太见外了。送她们出去度假也应该告诉我一声。你知道我在那里有些很‘可靠’的朋友,完全可以提供给她们更好的食宿条件。”
死白死白的脸色。
叶孝正知道百密一疏,就意味着功亏一篑。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