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言快语的铁夫人冒出来:“我家老铁于这一道最是精通,主簿夫人你也莫要担心,他算出来的准差不了。”

宜 悠掩面唇角上扬,今日她才感受到这铁夫人之妙。明明并无恶意,却总能歪打正着。听说她当年也是代替家中长姐迷迷糊糊的嫁给铁先生,夫妻二人几十载风雨同 舟,育有二子一女,感情甚笃。而她那当初嫌弃铁先生穷酸的姐姐,听说嫁到临州一大族,夫君小妾两只巴掌都数不过来。

她思索的这会,吴妈妈已经走进来,直接亮出纸。上面用正楷写着八个大字:“五行互补,天作之合。”

主簿夫人险些崩溃,她怀疑县丞夫人,顶多吃两次瓜落。可在云县她若是敢怀疑铁神仙的权威,怕是明日就会有人朝她家大门上泼一满盆狗血。

“这…毕竟我那姑娘还未及笄。”

章氏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是怎回事,方才对春生交口称赞,难道不是表明对欣赏之意?”

“那是自然。”

“你家小厮都能认出那春生,想必你对他关注久矣。如此姿态,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缘由。既然如此欣赏,我岂有不成全之理。吴妈妈,将镯子和批字一块递过去。翡翠,你且去官学予那程氏报喜。”

吴妈妈走过去,递给她镯子。主簿夫人微胖的身躯盯着镯子内侧的刻字,她一千一万可不愿意。可她更知道,一县之地主政者分官、吏、役三层。这三层间,有着比士农工商更大的天壤之别。

本来以主簿身份,当属官。可朝廷定规,一县之地定额主簿一名。当日县丞大人上任前,在京中便已将其亲信升格为主簿。朝廷记录在册,知州大人也无权更改。后来双方协商,主簿设两名,其官籍落在六房上。以六房之职,行主簿指责,各项俸禄也比照主簿。

是以这些年,虽然在外面摆着主簿的谱,实则在场人人都清楚,她夫君不过是个官不官吏不吏,且被县丞大人防备的尴尬人物罢了。身份的绝对差距,还有章氏手中拿捏得儿子证据,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出言顶撞。

扭头她朝一旁的宜悠看去,都是这穆夫人。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如果不是她,她岂会被逼到这步境地。

宜悠收到怨毒的目光,不禁暗自叫苦。刚才吴妈妈夸赞她与穆然的亲事,当真是给她把仇恨拉到满值。不过好在此人本就与她不睦,如今再添一笔也无所谓。

想到这她扬唇一笑:“夫人且看,主簿夫人竟是喜得说不出话来。直往我这边看,怕是想着她姑娘日后那姻缘也与我这般舒心。”

“噗,哪有你这般自夸之人。”

“我说的可句句属实,吴妈妈,还不快将镯子交给主簿夫人。”

吴妈妈硬塞到她手中,沁凉的温度入手,主簿夫人恨意达到极点。

“春生有这般为她着想的堂姐,当真是好福气!有福气的很!”

宜悠全当没听到她的咬牙切齿:“主簿夫人谬赞,虽然已脱离沈家,可血脉中的亲戚还在。我为人长姐,自是得好生教导弟妹。如今他们不懂事,过几年便知,我这全是为他好。为此,便是我被某些不明真相之人误解,那也是在所不辞。”

说道最后她昂首挺胸,大义凛然。

铁夫人拍掌:“穆夫人虽然年纪小,但却是通透的。我家那俩小子,小时候皮的很,每次老铁拿藤条赶着他们念书,两人恨到得咬牙切齿。如今他们考中秀才,在官衙教书,个顶个的孝顺。”

一番关于教子的讨论热火朝天的展开,主簿夫人便成了那偏听偏信、不明真相的无知妇人。

眼见章氏的水加到第二杯,还不见有开口停止的意思,她终于不甘心的解下荷包,拿出其中一块玉。

“今日先这般说,待到回府我还要与老爷商议。若是有个万一,那也实属无奈。”

章氏收好玉佩,合上茶盏:“婚姻大事做爹娘的自然要好生斟酌,可我却更是信铁先生,毕竟他所测姻缘风水之事,还未曾有过失误。”

众人纷纷点头,主簿夫人回到座位上,直接捏的那银镯子变了形。夫人这话,竟是说若她退亲,那便是信不过铁先生。方才虽有铁先生测的八字,可如今她再出此言,却是将此事砸瓷实了。

当真是麻烦,都怪那穆夫人。不过是一村姑,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无法无天。今日之事可是知州夫人尹氏吩咐,待会回去她便上报一番。她就不信,偌大陈家难不成还治不了这一只爬虫。

秋后的蚂蚱,就暂且先让她蹦跶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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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时辰已不早,众人自然各自告辞。宜悠被巧姐拉着,留到最后。

“方才我未听清,你那好春生弟弟,究竟是如何惹得你。说起来这几个月你都笑语晏晏的,我竟是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你发如此大的火。”

“昨日他抓起冰棱子,往长生太阳穴和眼里戳。正好我跟穆大哥学了几手,顺手将他打败了。”

巧姐瞪大眼,单单两句话她就还原出一副刀光剑影的画面。漫天飞雪中,宜悠从天而降,拳打沈春生,脚踢程氏。飞雪初散,她站在天地间,如山海经中的巫族大神。

“想什么呢,我这花拳绣腿,也就是赶巧了。”

巧姐却眼睛一亮:“我想明白了,我要学武。”

章氏拆下头上笨重的首饰,出来后便听到闺女这句话:“你…又在胡乱想些什么?”

“娘、 娘~”巧姐抱住她的胳膊,半是撒娇的说道:“女儿总算明白当日我错在哪,如果女儿有足够的功夫,便可拳打姜成文,脚踢王表妹,也不用再无端受那惊吓。女儿 有娘在,背后靠山已是足够强大,这些年琴棋书画学过,经史子集也念过,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一身好武艺。日后若再有人欺负女儿,那我便一掌将其打翻在地。如 此文武双全,这辈子便再无后顾之忧。”

宜悠和章氏面面相觑:“这…”

明知她是歪理,可却真的无从辩驳。宜悠更知,这世上妇人若遇上那残暴的夫婿,时不时挨打毫无还手之力。当然也有文人无病□□,说心灵上的伤害,远比*创伤要厉要疼痛千万倍。可那些人多是养尊处优之辈,何曾尝过皮肉之苦。

前世尝过甩针舞的她觉得,比起*上的折磨,几句难听的话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言归正传,若是一妇人有自保之力,那她岂不是要安心许多。即便用不到,常走动走动也可强身。

“宜悠,你来说。”

虽知她已成亲,但章氏心中却还是拿她小辈看,私下向来都是如先前那般直呼其名。

宜悠耸耸肩,她已经被巧姐说服,如何再去做这说客。搜肠刮肚,她干巴巴的说道:“巧姐,习武之人常四肢粗壮,且皮肤容易晒黑。”

章氏心觉不对,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巧姐跳起来伸出胳膊:“当真,我一直觉得这般弱不禁风不好,若是再稍胖一点,肯定会更好看。至于晒黑,娘,我打小便是怎么晒都不黑,是吧?”

宜悠瞅瞅她那纤细的胳膊,再听着她耳中的话。她直觉得这番话若是让云州府各家痛苦节食,只为身姿窈窕的新妇听到,指不定活剐了她的心都有。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章氏无奈,巧姐却一刻不停的摇着她的手臂:“娘,你答应女儿好不好。”

娇软的言语让人升不起拒绝的念头,好在章氏心智坚定:“姑娘家,哪有去学喊打喊杀。”

“娘不是也习过弓马骑射?”

“当日我不也曾教过你。”

“那不算,闻道有先后,如今我通了那一窍。”

眼见劝说不过亲娘,巧姐干脆来晃宜悠:“好妹妹,你最好了,帮我劝劝我娘。你都学得,咱们二人一块学,互相有个伴也算不得孤单。”

宜悠吃软不吃硬,巧姐只两声她便溃不成军:“夫人,习武乃是苦事,不若先让她试试?”

“哎,到底你们俩才是一国的。也罢,有你哭爹喊娘嫌苦嫌累的时候。”

巧姐吐吐舌头:“我才不会。”

母女俩又闹一阵,宜悠终于拿出她带来的贺礼:“这是剩余的几方帕子,刚好凑成两套。此物留在我手中也属浪费,跟着夫人也算物尽其用。”

送礼是一门学问,得让送礼者觉得你心甘情愿,还要说得人高兴。宜悠多番琢磨,觉得做到这看似难的两点,其实很简单。那边是,尽量把所赠之物往别人心意上靠拢,说得时候,也据实尽量往这方面拉。

章氏倒不是为她那几句话,她翻着帕子,打心眼里高兴。夫婿一朝高升,带给她的不止是晋封诰命的荣光,更多的则是各方面的琐事。今上有位皇子和公主年后将要成亲,一州之长也要有所表示。如今这四君子和鸳鸯的双面蜀绣帕,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东西着实漂亮,我那也有样摆设,最是镇宅子风水,过会你一并带回去。”

若是王昌宜悠定觉受之有愧,但如今却不然,她大大方方的接过。

“我今日来还有一事,那绣坊的薛夫人已经答应,将产业献给官府。”

“当真?”

章氏可真是喜出望外,如今她最怕的便是这流言蜚语。有她爹在,捕风捉影的事自是无甚大影响。但若是事实证据确凿,陈家那边定会如蚊子见了血般,死盯着直到把他吸干。

“我应下她,产业归官府后,还做绣坊营生。他们母女,也可继续居于那处产业。”

做什么对章氏来说并不重要,她不缺那份银钱。甚至做绣坊有人打理,也省了她一桩心事。

“那自是随她,我等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宜悠松一口气,她知这是惯例。比如前世五谷斋被查封后,虽然常爷虽获罪,但其名下产业不过是换个把掌柜,依旧做着旧营生。

“还有一事,我欲盘下一半店面隔开,与娘家娘亲做些小营生。”

章氏随意的挥挥手:“这些都随你。”

到这一步,计划了大半年的商铺终于到手,宜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那绣坊占地极大,即便是一半,也抵得上街上一些小的商铺。且它与四合院皆在永平坊,走路不多时便到。这般李氏完全可以在家中做好包子,然后带到那边现蒸现卖。

章氏看她轻松的模样,有些好笑:“你这孩子,缺商铺直接询问我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平白费好些功夫。”

宜悠听得出她只是打趣,她知道章氏对她好。可再好她也不是巧姐,不能无限制的去麻烦章氏。这些时日她从县衙得的好处已经够多,如今已然衣食无忧,她更想靠自己。只有一步步的做下去,总有一天她才会有章氏那般的手腕和阅历。

“夫人已将吴琼阁让与穆家,这便是天大的恩情,我怎好意思再多贪。”

正是这幅知分寸的模样,让章氏格外起了赞赏之心。想着娘家来信那件事,她斟酌再三,决定还是说出来。

“大过年的,本想大家都清净会,可如今却是不成。”

巧姐早已跑出去,兴高采烈的寻着下人做那紧身的学武服,还有找县丞打一趁手的兵器。如今正房内下人尽数退下,只剩宜悠与章氏二人。见她神色严肃,宜悠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夫人所言何事?”

“此事如今还未定下,我想着还是先知会你一声。等开春圣上开笔,我等也要搬往云州府衙。这云县府衙的下一任主人,朝堂上暗中争执颇大。”

“争执?难道不是县丞大人先前所命主簿?”

这是穆然同她说的,主簿任久了,若功绩说得过去,大多会直接擢升为县丞。

章氏一笑:“你怎么不猜是穆然?”

宜悠摇头:“穆大哥未曾读过几本圣贤书,虽他为人处事上无瑕疵,可处理往来文书却着实不成。想来想去,还是主簿大人合适。”

“前些年却是如此,可现如今却不然。大越三年一科举,单三甲进士便有百余名。大越州郡虽多,连年积累下来,如今六部中人员冗余。如此,自是要往地方上调派。”

章氏顿了顿:“或许别的州县还残留旧俗,但云县却不然。你应该知我云州,离越京只有一州之隔。且云泉山另一端便是海,海上世代倭寇横行。云州驻军,便是为监控倭寇所设。此等脏腑般重地,朝廷自不会轻视。”

“原来如此,就不知新任县丞是何人?”

“如今还未定下,不过如今云州监军乃廖将军之侄,夫君也对廖将军有崇敬之情。知州监军联手,将此地把控在廖将军手下,这自是权贵们不乐意见到。云县毗邻云泉山,县内沃野千里,是云州重地。依我看来,此次县丞定要从那几家权贵中产生。”

宜悠只感觉一片阴云迅速笼罩在心头,大越将县丞县令两官合为一体,县丞就是本县一手遮天的父母官。穆然虽是县尉,可其行动却要受县丞辖制。

“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莫要过分惧怕,我等在此经营近二十年,岂是一道御旨可改。”

的确如此,既然章氏可以斗倒陈德仁,一个小小的县丞,还在知州手下讨生活,她还担心什么?

“那一切便全仰仗夫人。”

章氏胸有成竹,不过她却不想把话说的那般满:“最后自是能挺过,可开始一段时日,你们怕是要吃些苦头。”

巧姐安排完一切,自外面跑进来:“吃苦,娘,看来还是要习武,日后遇到旁人也能少吃些苦头。”

章氏斜她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竟是会胡说。”

“我哪有,方才我分明听得真切。宜悠你放心,那些权贵家出身的,因为自小养尊处优享尽世间安乐,最是贪生怕死。你穆大哥那般英武,到时往他面前一站,气场全开定能吓住他,如此你也不用过分惧怕。”

宜悠却真知道,在那沼泽遍布的西南苗寨,一般去的县丞,都会被当地部落首领控制。若是听话那便相安无事,若不听话,很快他便会因水土不服而不治身亡。

身处云州虽不能如此明目张胆,但她却深知武力威慑的作用。

朝巧姐点点头,她将此事记在心底。眼见吴妈妈要传午膳,她忙辞去留饭,独自向府门外走去。

门外石狮子旁积雪并未消融,老远她便看到一高大身影。

“穆大哥。”

“宜悠,我刚与县丞大人商议完事,顺道在此等你归家。”

守门的两衙役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可知道,穆大人已经在门房候了半个时辰,期间连热茶都换了一壶。上次来时他还只是给穆夫人掸去靴子上的雪,如今没两天就这般枯坐等待。

美艳的穆夫人果然是头母老虎,咱们还是离远点的好。

两人的碎碎念自是没影响到宜悠,她走进了,感觉到穆然身上还未消散的热气。自书房一路走出来,这会他棉袍定会凉透。如今,朝门房望去,她小声念道:

“夫君日后莫要再久候,有端阳驾车,我自不会有事。”

被识破后穆然也不恼:“穆宇已去沈家与长生习字,我一人在家也无事,便在这站一会。”

跟在宜悠身后的两位妈妈将那摆件搬上马车,两人坐进去开始往回走。一路上,宜悠也将章氏所言新任县丞之事一一知晓。

穆然凝眉:“确实稍微有些麻烦,不过不大。”

这句话奇迹般的平复了宜悠焦躁的心,穆然若拍着胸脯说无事,她才当真要忧心。可如今他这般说,想必已经是心中有把握。

“你说,我们怎么就总躲不过陈家。”

穆然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总归会有办法。”

宜悠也很快从沉闷中走出来,开始像他说起主簿夫人之事。穆然听着,时不时搭上两句,马车静静的行驶着,一问一答间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心思也慢慢愉悦起来。

第八十五章

临近年关,宜悠简直忙到脚不沾地。穆家人少、沈家四合院也不多,虽然如此每天一醒来还是有无数事在等着她。

其中最为紧要的当数绣坊之事,在得到章氏应允后,她亲自带着李氏去拜访薛夫人。来到门口,刚好碰到一绸穿绸缎袍子的中年人,被两排壮丁前呼后拥的朝绣坊走来。

两伙人一个自东来,一个自西来,刚好打个照面。望着李氏和宜悠,锦袍中年人稍微有些怔愣:“芸娘。”

李氏挡在闺女跟前,中年人仿佛回过神来似得:“芸娘,转眼间你闺女也这么大了。”

“薛爷,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十几年前的薛家大少,薛家先族长去世,他也升格为新任族长。

“我听闻你已离开沈家,如今可还好。”

说话间他的眼却止不住往后边瞟去,宜悠不闪不避的走出来,直直的盯上他,正正头顶的发髻。乌发盘起,正是妇人打扮,薛爷似被烫到般收回眼神。

李氏微微点头:“一面之缘,多谢薛爷挂念。”

薛族长一愣,而后悲伤地感叹道:“一面之缘,终归是缘悭一面。”

宜悠瞅着他这般情圣作态,只觉可笑。这薛爷当真够虚伪,一场强取豪夺硬生生被他的语焉不详说成了分离的鸳鸯。

李氏与女儿并排站立:“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我还是想恭喜一声你儿孙满堂。”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薛爷一时间说不出话。正在此时,门嘎吱一声打开,薛夫人从里面走出来:“穆夫人,想必你身边这位就是…李大姐吧?”

薛夫人这称呼是斟酌再三后定下,她也听过沈家之事,李氏已然脱离那边,若是再叫她沈夫人,难免不自在。可她还没熟到直呼芸娘,想来想去只有尊一声李大姐合适。

宜悠听着那句“李大姐”也舒服,她娘这幅容貌,出去说自己二十也成。四合院周围的人常叫她“李大娘”,当她站在一堆四五十岁的人中间时,看起来违和极了。

“薛夫人,这便是我娘。今日我带她来,是商议下铺子之事。”

“哦,快请进。”

薛夫人打开帘子,这才仿佛看到穆家来人:“族长,天寒地冻的你们几个怎么这时候来。”

薛族长沉吟着,他左边一尖嘴猴腮的青年却忍不住了:“二婶,你这是要卖掉绣坊?”

章氏动作很快,宜悠说后当日她便将绣坊所有章程办好。该在县衙备案的备案,地契也重新换一份,而铺子的主人仍是薛夫人。当日收着县衙文书,薛夫人还有种轻飘飘的不可置信感。可这几日下来,她已经逐渐明白。

日后这绣坊便属于官家,而作为官家掌事,她怕是同那吴琼阁的吴掌柜一般,极为有面子。

这几日她一直在找机会,将此事大大方方的展示在薛家面前。他们不是图谋她的产业,到那时那些人的脸色肯定很精彩!

“眼见老婆子我也上了年岁,也渐渐管不了绣坊的事。夫君生前一心念着圣上英明,无论如何我也要继承其遗志。是以,我已将绣坊献给官府,也算夫君他们为朝廷出一份力!”

说到最后,薛夫人望着头顶的朗朗晴日,眼含热泪。

“什么!”尖嘴猴腮的薛二少大惊失色,那可是他的东西,这人一声不吭的送了官府:“你将族里的东西送人,有没有问过我爹的意思。”

薛族长站在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对于儿子的大吵大嚷,他持完全放任的态度。

薛夫人站在门口:“什么薛家的产业,这是夫君一生积累下的商铺。只要我在一日,就有一日的处决权。你们若是不愿,自可去县衙要回,我绝不阻拦。”

薛二少眼睛一亮:“这可是婶婶说的,走,趁着还没过年咱们就去县衙,以免夜长梦多。”

薛夫人撑开双臂直接把薛二少甩出去:“我是说不阻拦,可我没说要违背夫君遗志。”

“你…你这疯女人耍我。”

薛二少整个陷入癫狂,作为家中次子,他不若将来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大哥有威严,也比不得老三那般小的受宠。自晓事起他便自怨自怜,如今好不容易升起希望,他会有自己的产业,将来他也是大掌柜,也可以与大哥平起平坐。

他兴奋了好些年,却在今天完全变为绝望。

“瞧瞧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薛家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虽然愤怒,但薛夫人心里还是高兴。老二这种癫狂,让她想起了当初听说夫死子丧后的自己,那种失去一切天塌下来的感觉,她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她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服兵役的本该是薛家嫡长孙,却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勾搭上知州,抢先一步抱上自己儿子名姓。绣坊莫说不是他们的,便是真属于薛家,她也会一把火烧了不让他们占一星半点的便宜。

“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宜悠站在李氏身后,凉薄的开口:“光天化日之下喊打喊杀,真当我大越是北方那未开化的蛮夷?”

薛族长沉默的这一会,便是在权衡利弊。他已知道,现任知州大人很快要入京,新知州则是先前与他交恶的县丞大人。先前他曾商议,这绣坊便做一个由头,不论这对母女交不交,县丞大人瓜落是吃定了。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魄力,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交到别人手里。如今木已成舟,他身上背着薛家那么多人,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

“老二,怎么对你婶子说话!”

薛族长大怒,走上前说道:“弟妹也莫要生气,他只是心疼而已。”

薛夫人却丝毫不想再维持那面子情:“这可当真可笑,这绣坊已经是他的了还是怎么着。天天游手好闲,手再伸这么长,当心我拿刀剁了你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