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川心跳停滞一下,她的确忘了,冷蓉可是个病秧子,久病成医,断不会忘了这么基本的养生之道。

抬起眼,看到茯苓面上闪过一丝疑色。

他怀疑了?

聂小川怔怔看着他,他却是皱了皱眉头,将她拉开几步,摇头道:“身子虽然好多了,但不可漠然对待,这些事可要时刻记着。”

语气里竟然带着几分宠溺。

聂小川松了口气,冷蓉真的是长在深闺人不知,怎么会有人知道她。

前院传来一片杂乱的嚷嚷声,聂小川不由有些担心,叔老爷虽然已经接连几次见过皇家的人了,但依旧会紧张的发抖,更不用提那些下人,都是叔老爷从山区带来的讨生活的乡亲,一个个淳朴的像木头,不知道那个太子人品如何,可别惹了祸。

“你跟太子殿下来的?快些请道前厅吧,多有怠慢了。”聂小川微笑道,一面伸手示意他先走。

他的面上一丝迟疑,迟迟不肯迈动脚步,聂小川疑惑的看他。

“友之道,不论其贵贱贫富,”他带着一丝笑意,还有几分紧张的说,“小姐可赞同?”

聂小川立刻就沉默了,回头带笑的脸上显得几分僵硬,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也算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人,她自然很快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茯苓微微簇起的眉头,显示了他的紧张,聂小川突然就有些心疼,一个人能如此小心的说出这样的请求,可见真诚。

“当然,”聂小川舒了口气,含笑道,“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必须有的。”说着,稍微后退几步,恭敬的行礼道,“冷蓉见过太子殿下。”

茯苓明显的轻松下来,还有些羞涩,说道:“免礼。”

聂小川就站直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请吧,太子殿下,我家里的人怕是因为丢了太子而要担心死了。”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茯苓却因此而变得更加轻松,掩饰不住笑意的向前走去,一面说道:“你别埋怨我故意隐瞒身份啊,很难得遇到不认识我的人。”

聂小川嘻嘻笑了,说道:“是,冷蓉眼拙,难为太子殿下了。”

说这话,他们就要走到前厅,茯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轻声道:“不难为,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聂小川的心跳就突然停滞了,脸火烧般的红了,茯苓却很快的转过头,一步踏进前厅,立刻想起一片“太子殿下”的问福见礼声。

她也不是没被人调笑过,但为何偏偏这次总是脸红,聂小川有些惆怅又有些气恼,难道自己三十大几的人思春了,这样一想,脸更加红起来,竟然没勇气再踏入前厅。

站在屏风后,听的叔老爷用发抖的声音表达这感激之情,茯苓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无须多礼,便在没有其他的话语,透过缝隙,看到在众人面前的茯苓太子,像是换了个人,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神情不喜不怒,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很快他就起身告辞了,因为并没有特意要求冷蓉出来相见,聂小川就乐得自在的躲在后面,看着他被几个威武的侍卫拥簇着快步而去,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家里的气氛突然就有些不一样了。

叔老爷还好,知道作为一家之长要有架子,只是偶尔傻笑几声,而其他那些人可就顾不得了,连走路都轻飘起来,叔老爷的几个媳妇们已经跑进跑出的忙起来了,据朝苔打听的消息是,准备嫁妆去了。

“你们小姐要嫁人?这可没说清楚了,我的任务只是为你老夫人送终!”聂小川扯过朝苔,低声道。”

朝苔疑惑的看了她几眼,眼睛闪烁的说道:“你晕倒的第二日,太子就来了,亲自为你看脉,喂药,守了好半日才走的,今天又来了。”

聂小川怔了怔,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怪不得他说找自己真不容易,那日只不过短短一会,只怕连相貌都看不清吧。

朝苔神情有些兴奋,接着说这位茯苓太子,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婚配。

“你们这里的公主皇子,怎么都用药材做名?”聂小川想起这个疑问,趁四下无人问道。

朝苔嘻嘻一笑,道:“我们大叶国,又被称作医药之国,据说先王就是靠医术高明建国的,我们国家里不管老人小孩男女,都会看病识草药。”

聂小川一脸惊讶,想起前世里她曾经去过一个叫做吴桥的小城,哪里就有“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吴桥耍杂技,人人有一手”之说。

那这大叶国赫然就是一个“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看病识草药,人人有一手”的地方。

“茯苓太子,就是最高明的大夫。”朝苔补充一句,“尚未婚配呢。”

“你以前认识太子?”朝苔又问。

聂小川忙摇头,给她讲了那日在王宫的事,听完,朝苔脸上神色更是怪异,怔怔看了她一会,才喃喃道:“太子,对你可真好。”

聂小川也怔了怔,脸竟然有些发烧,对我好?

“只不过医者父母心罢了。”聂小川摇摇头,挥去那个荒唐的念头,“不过,你说你们小姐嫁人的事是怎么回事?”

朝苔用眼角觑了她一下,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说道:“不是,小姐以前没有亲事,是你,他们都说你要做太子妃了。”

一面之缘,竟然会被人误会成这样?

如果,不是误会呢?聂小川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身体的温度又一次飙升。

果然是思春了!聂小川心内哀叹。

为了排挤这种不健康的念头蔓延,聂小川不得不黑心的祈祷冷蓉的祖母早登极乐,以求二个两人都解脱。

“你到底要找什么?”朝苔最近情绪好了很多,话也多起来。

此时聂小川又走在大街上,调动她非凡的听力,注意四周所有人的谈话,而这次她大着胆子走到了城门,要看看那张通缉告示。

守卫已经不那么严格,时近午后,来往的人不多,四五个侍卫挤在一起谈笑,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过往的行人。

聂小川深吸口气,走进城墙门,看到那张告示已经剥落了,上面竟然画着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写着什么奸细刺杀北周使团多少人等等,看的聂小川一头雾水,难道杨坚把此事压下来了?那独孤家怎么可能答应?

这时两辆马车停在她们面前,扬起尘土。

“哈,就是她,就是她。”车帘子掀开了,传出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聂小川掩住嘴,避免灰尘吸入,眯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俩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是那日在王宫宴席见到的红衣女子,另一个杏黄衣,嘴角上扬,秀目闪闪,圆润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生得很美,年纪绝不超过十六岁。

“你就是冷家的小姐?”这个黄衣女子当先开口,声音清凉,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聂小川稍微退后一步,朝苔也感觉到这两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往聂小川身边靠了靠。

得到聂小川的点头答复,黄衣女子哼了声,说道:“我有事找你,阿七,让她们上你的车。”

后一句话自然是说给站在身后的红衣女子的,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高高扬起,说完几步跳上车,放下帘子。

聂小川伸手将朝苔拉起来,对也要转身上车的红衣女子道:“请恕冷蓉不能前往,冷蓉奉旨照顾祖母,不能离开太久。”

说罢,也不再理会她,拉起朝苔快步而去,听那红衣女子在后面气恼的叫了几声,走了没多远,身后马车急响,路人纷纷惊呼,聂小川回头一看,见那俩辆车的马惊了一般,并排直冲自己而来。

马车上,二女扬着马鞭,一脸兴奋,大声催马。

朝苔吓得面如土色,那马车来速极快,避之不及,路人一片惊呼,慌忙靠向墙边,纷纷掩目不忍看,聂小川来不及思索,一手拦起吓呆了的朝苔,纵身跃起,双脚各踏一辆马车,夺过二女手中的缰绳,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马死死勒住,手上立刻出现两道血印。

马车刚好停在一道街口,前边明显是个集市,里面人来人往,若是闯进去,不知会有何后果。

聂小川冒了一头冷汗,心中大怒,这两个女子如此娇纵,若今日是真正的冷蓉,可还有性命在。

二女显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身手,抓着车门发呆,黄衣女子很快回过神,跳起来叫道:“好大胆…。”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聂小川一把抓起,只觉头晕目眩,不由尖声大叫,随后臀部大痛。

“打人啦,打人啦!造反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打,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在一个姑娘家的臀部,又羞又怒,先是尖叫,接着呜呜哭起来。

这些骄纵的贵族子弟!聂小川啪的将她扔在马车上,不理会她的哭叫,恨声道:“有事找我,请登门递帖!再让我看到你当街妄为,打断你的腿。”

“你敢打我?我叫父王砍了你的头!”黄衣女子尖声叫道,聂小川怔了怔,就听那红衣女子也尖叫着扑过来,扑到她的身上,一脸惊恐的问道:“公主,公主,你有没有受伤?”

公主?聂小川自然知道这个红衣女子好像是个公主,然后就听朝苔扑通跪下了,面色发白,浑身发抖,口齿不清的说道:“连翘公主。”

第一卷皇家怪胎第五十八章难逢之机

连翘公主?聂小川想起来了,那次王宫赴宴为了就是这个公主。

那一日朝苔在王宫又紧张又兴奋,根本没敢看周围的那些名媛,只是当连翘公主摔破那件名贵的玉瓶时,才大着胆子看了眼,现今被红衣女子一提醒,才想起眼前之人可不就是连翘公主。

这下子死定了!朝苔只有这一个念头,跪在地上半点不敢动了,心里忍不住伤心,小姐千算万算,也算不出自己找的这个替身不仅不能帮助老夫人延寿,还可能让老夫人死的很难看,不止老夫人,整个冷家都要受牵连。

因为惊吓而大脑一片空白的朝苔,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家里,前面悠闲漫步的正是那个惹了祸的“假小姐”。

“你,你…”朝苔扯住她的衣袖,半日说不出话来,最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你哭什么,别担心,已经死了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聂小川掩不住欢喜的说,这个公主真是来的太及时了!

她一手揽住哭哭啼啼的朝苔,悄声道:“今晚我们就去把蓉儿的尸身挪来,晚上我再装昏迷,明天你就告诉众人我因为冲撞了公主,惊吓自责过度死去了,这样大王哪里也不会再追究了。”

朝苔抽抽搭搭的说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家小姐?你这样置老夫人于何地?”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拖累你们家的!”聂小川正色道,“说实话,你自然也知道,老夫人也就这样两天的事,你们瞒她一日也是可以的。”

朝苔因为心里害怕打公主的事,被聂小川这么连哄带吓的一说,也没了主意,便哽咽着答应了。

她还能怎么办?随着跟聂小川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心里的不安越多,一个身怀绝技而又身受重伤,言谈举止比小姐还要高贵的女子,实在是太神秘了,神秘的让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