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过来,司机在极力争辩着:“大家都看到了,我可是遵守了交通规则的,是那只狗自己想从车底下钻过去……”

夏莉正在出神,后排的车门被打开,罗威说:“快出来。”

夏莉惊恐地望着他,仍然不敢下车。

罗威伸出手,握住夏莉的右手,借给她一些力量,说:“没关系,下来吧。”

夏莉几乎是被罗威拖出汽车的,她脚刚一沾地,就听到罗威说:“别往下看!”

可是,这句话却偏偏令她下意识地往下一看——在自己的脚下,那只小鹿犬被汽车后轮拦腰轧死,鲜血和内脏溅得满地都是,状况惨不忍睹。

夏莉失控地尖叫起来,几乎要眩晕过去。

罗威赶紧把夏莉扶到街边拐角处,劝慰道:“好了,没事了,只是一场小意外而已。”

“不!”夏莉流下眼泪,痛苦的摇着头说,“你不懂,这不是意外!那只狗,它在看见我后就冲到了车轮下——它……它是自杀的!”

罗威的脸抽搐了一下,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莉惊恐地睁大眼睛说:“你看到了吧,罗威……这就是出现在我身上的异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罗威望着夏莉的眼睛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更得抓紧时间了!”

夏莉没有说话。稳定了一会儿,罗威扶着她的肩膀说:“我们换一辆车去吧。”

“不!”夏莉缩着身体向后退,“我不要再坐车了!”

罗威无可奈何地说:“那我们走着过去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了。”

两人沿着街道最内侧小心翼翼地朝目的地前进,一路上左顾右盼,谨慎地像两个刚学走路的小孩。

走了四十多分钟后,拐过一个街口,夏莉指着前方的一个住宅区说:“这里就是北源路的临江小区。”

罗威点了下头,走过去向门口的保安打听,保安用手指向一幢电梯公寓,告诉罗威67号的具体位置。

罗威和夏莉来到本子上的第二个人——易然的家门口。

敲门。等待。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才缓缓地打开一条缝。门缝里露出半张女人的脸,那张脸焦黄、病态、充满猜疑,陷在里面的眼珠正咕噜噜地打量着门口的来人。

“你们找谁?”女人问道。

“请问,这里是易然先生的家吗?”罗威小心地问。

“易然已经死了。”她冷冷地答道,然后就要关门。

罗威一把将门抵住,说:“我知道。我们找的……不是他。”

那女人的眼神显得凶恶而凄厉。“那你们找谁?”

“我们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见一下易然先生的家属,比如说,他的妻子……”

“你想说,他的遗孀。”那女人说道,“就是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相当要紧的事。”罗威歪了一下脑袋,“但我认为一直这样隔着一道门,是说不清楚的。”

女人再次打量了罗威和他身后的夏莉一眼,有些不情愿地打开门。“好吧,进来说。”

罗威和夏莉踏进房子——更准确地说——他们认为自己踏进的是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这所房子乱得几乎分不清哪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到处丢着旧报纸、杂乱的衣物和横七竖八的椅子。夏莉不住的皱眉头。

女主人却对此毫不在乎,她自顾自地坐到一张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你们自己请便吧。”

罗威和夏莉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按照原来的打算,他们本来是准备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一遍的。但现在的局面让罗威觉得不知道怎样开口。

“怎么称呼你呢?”他礼貌地问道。

“我就邹兰,不过,别管这些了,快说吧,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罗威略微考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你丈夫之死的一些问题……”

“该死的!”邹兰突然大吼起来,“我就知道又是这档事!我就不该让你们进来!你们……给我出去。”

罗威和夏莉大吃一惊。他们实在没想到邹兰对这个问题会敏感成这样。

“你们听到没有?出去,马上给我出去!”邹兰还在咆哮着,“你们这些专门揭人伤疤的混蛋记者!”

“什么?记者?”罗威感觉到邹兰误会了,马上解释道,“你搞错了,我们不是记者。”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就是那些人!等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后,就会在第二天的晨报上读到一则《心理学家易然意外死亡之谜》!”

“听着,女士!”夏莉开口说道,“我以人格和生命发誓,我们真的不是记者!而是和你丈夫一样,是心理医生!”

邹兰停止吼叫,她喘着气说:“什么?”

“我们都是心理医生。来找你了解关于易然死亡的一些事情,是因为我们也遇到了和他类似的情况!”罗威说。

“你说……什么?”邹兰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在迅速变化。“你们遇到了和易然类似的情况?”

罗威和夏莉对视一眼,从邹兰的这种反映,他们知道,找对人了。

“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吗?”夏莉说。

邹兰脸上显示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她呆滞地坐下来,显得若有所思。

罗威和夏莉再次坐回到椅子上。罗威说:“请原谅我们提起你的伤心事——从你刚才的态度来看,易然的死亡引起了媒体的关注?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记者为什么会对一起意外事故感兴趣?”

邹兰说:“你怎么知道易然是死于意外事故?”

罗威望了一眼夏莉,说:“我们是从朋友那里得知的,但是却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邹兰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银质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几口。“具体情况……”她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那些记者变着不同的花样来了好几次,都想知道这个‘具体情况’。”

罗威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记者为什么会对一起意外如此关注?”

邹兰盯着他说:“他们关注的原因就是——这场意外事故实在是太不像‘意外’了。”

“什么?”罗威晃了一下脑袋,有些没听明白。

邹兰又抽了一口烟,嘴唇颤抖着说:“那天的一幕……直到现在我都历历在目。”

“怎么,难道易然死亡的那一天,你……”

“没错。”邹兰说,“我正和他在一起。”

第二部——死亡约定 第二部(49)异兆

第二十四章

邹兰最后猛吸了几口香烟后,将烟头掐灭:“实际上,那天跟他在一起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朋友。”

“你们一共四个人在一起?”罗威问。

邹兰微微点了下头:“那是星期天的下午,我们约好一起去公园游玩。汇聚齐后,我们四个人愉快地聊天,向公园走去……”

“那段时间,易然都显得心事重重——实际上,这也正是我们去公园散心的目的。但是,那天下午,易然像是忘记了烦心事,和我们一起开心地聊着,直到走过一个街口……”

罗威和夏莉不敢打岔,全神贯注地盯着邹兰。

“刚走到那条街,易然就站住了脚,他停止和我们说话,神情怪异地注视着这条街,嘴张开,眼睛也瞪得老大——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怪物一样。”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再沿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可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便问他:‘你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示意我们不要说话。”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钟,易然突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感到诧异,正准备问他——他却猛地抬起头,大喊一声‘小心!’然后向后大退一步——”

说到这里,邹兰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身体又颤抖起来。

夏莉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邹兰脸色苍白地就像一张白纸:“接下来发生的事……太快了,就是那么一、两秒钟,易然他,他就……”

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哭起来。

罗威和夏莉没有催促。过了几分钟,邹兰稳定了一下情绪,从桌子上拿起烟,又点燃一支,吸了几口后,她继续讲:“当时,我们几个人一齐抬起头,看见上方有一个塑料花盆砸下来,刚好掉落在易然刚才站的那个地方。”

“这么说,他躲过了花盆。”夏莉感到奇怪,“那他怎么会……”

“是的,他是躲过了这个花盆,可他向后跨一步,却……却刚好被楼上砸下来的花架打中脑部!当场就……天哪!”邹兰大叫一声,紧紧地捂住嘴,像是当天的一幕又在她眼前重演。

“花盆和花架……一起砸下来,怎么会有这种事?”罗威难以置信地问。

“八楼的那一家人,他们想进行阳台改造,把旧的花架拆下来换成新的,没想到拆搬时,那两个工人一失手,花架撞到那个塑料花盆上,那两样东西就一齐砸了下来!”

罗威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惊诧。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他坐回原处,说道:“是不是这样——如果易然没有停下来思考,那你们就会直接过去,他也就不会被砸死。”

邹兰满脸泪水地悲叹道:“而且,要不是他抬起头来发现了那个花盆而向后退了一步,也不会被沉重的钢筋花架砸到——实际上,他要是只被花盆砸到还要好些,也许不至于会要他的命。”

罗威也叹了口气。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邹兰说:“当时目睹这件事整个过程的,除了我和那两个朋友,还有一些路人。意外发生后,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当时的情形看,似乎易然预感到了这场意外,却没能躲开这场意外。”

罗威问道:“易然在发生这场意外的前一段时间,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邹兰抬起头望着他:“你指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可能会死……这一类的话?”

邹兰凝视着罗威的眼睛:“是的,他说过。”

罗威等待着邹兰往下说。

“在他出事的大概半个月前,他就跟我说他遇到很多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这些事就像是不祥的预兆;他还说,也许自己哪天会突然死亡……我当时叫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没想到,他真的在不久后就……”

“他就只说了这些?没说更具体的什么吗?”

“没有。”邹兰摇着头说。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直视着罗威:“你刚才告诉我,你们也遇到了和易然类似的情况,这是什么意思?”

罗威望了一眼夏莉,说:“我们……也遇到了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

邹兰将头靠向后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一阵干涩的、让人骇然的笑声:“哼,我就知道,这不会是意外。这些事情,不会是偶然,它还会发生的——易然,你不会孤独的,有人来陪你了。”

邹兰的最后一句话让罗威和夏莉感到毛骨悚然、全身发冷。

罗威干咳了两声,想驱散一下这诡异的气氛。他问邹兰:“你知不知道易然在出事之前见了一位和他有类似经历的来访者?”

“不知道。”邹兰机械地回答道。她的头仰靠着,一脸的疲倦和木然。罗威叹了口气,他看出来,邹兰已经不想再跟他们说什么了。他冲夏莉使了个眼色。两人站起来,罗威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邹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就像死人一般。

罗威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夏莉一起走到门口,打开门,离开了。

第二部——死亡约定 第二部(50)异兆

第二十五章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楼下,夏莉突然说:“我觉得有点不对。”

“什么?”罗威望着她。

“我总觉得邹兰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只是她没有告诉我们。”

“怎么见得?”

夏莉分析道:“第一,我们告诉她我们也遇到了和易然类似的怪异状况,她却根本不问我们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事;第二,你提起易然在出事前见了一位和他有类似经历的来访者,邹兰也表现出漠不关心——你不觉得奇怪吗?她难道一点儿也不关心丈夫死亡的秘密?除非是……”

罗威盯着夏莉的眼睛:“你认为,除非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是什么,才会表现得不关心?”

夏莉望着罗威,没有说话。

“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罗威不解地说。

“我觉得。”夏莉用手捏着下巴,“她并不是不愿意告诉我们,而是在强烈的绝望和悲伤之下,说不出话来。而且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什么意思?”罗威有些着急起来,“你说明白些呀。”

“你想想,她的家里杂乱成那样,她根本不收拾;我们走进这‘垃圾堆’,她也一点不在意——这说明她已经相当消极了。再加上她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她说,这些事不是意外和偶然,还会再发生的。还说会有人去陪易然了。这会不会是指……”

罗威和夏莉对视了几秒,他说:“快,我们再回去一趟!”

邹兰的家在六楼,两人来到电梯前,电梯却刚好上去了。罗威急迫地说:“等不及了,走楼道吧。”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再次来到邹兰的门前。罗威推了一下门,门自然就打开了——刚才他们离开时只是将门带拢,并没有锁。

罗威和夏莉走进屋,邹兰却没有在刚才的沙发上,他们挨着每一间屋寻找,跨进一间屋时,夏莉一眼便看见了这间屋通往的阳台,她“啊”地惊叫一声。

邹兰背对着他们,正站在阳台的水泥围墙上。

罗威大惊失色,他快步冲上去,想把邹兰拉回来。突然,邹兰回过头,大喝一声:“别过来!”

罗威赶紧停下来,他离邹兰还有三、四米的距离。他伸出手,试探着说:“别做傻事,好吗?”

邹兰冷漠地望着罗威:“你认为我是在做傻事吗?你认为,你叫我下来就是在救我吗?”

罗威的头上渗出了汗水,他说:“先下来再说,好吗?”

邹兰绝望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他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他是谁?”罗威紧张地问。

邹兰睁大眼睛望着罗威,表情骇然无比,她低下头,小声说:“他就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你。”

还没等罗威开口,她便转过头,面向外边,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他来找我的,我赢了。”说完这句话,她纵身一跃。

“啊——”身后,只留下夏莉撕心裂肺的尖叫……

第二部——死亡约定 第二部(51)异兆

第二十六章

从公安局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罗威和夏莉足足在那里呆了五个小时。

幸好在邹兰跳楼之前,对面七楼的中年男人目睹了邹兰自杀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他赶来公安局作证,罗威和夏莉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他们一来,女主人就会坠楼身亡。

身心疲惫的两个人刚走出公安局大门,街道上几个背着书包路过的少年引起了罗威的注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手机里传出徐蕾的声音:“罗威吗?你在哪里?”

“我在Z市。家里都好吗?罗尼呢?”

“罗尼刚吃过晚饭,在房间做作业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罗威松了口气,说:“我一会儿就坐夜班车回来。”

“罗威,你到底在瞒着我做些什么事?你不是说今天要去上班吗?为什么又去了Z市,还不准我打电话问你?”徐蕾一连串地问道,口气里尽是不满,“我早就看出来,这几天你一直都心事重重的,又常常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威迟疑了一下,说:“其实,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事情太复杂了,而且又很紧急,所以才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这次我回来,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徐蕾似乎消了一些气,说:“好吧。”

挂完电话,罗威抬头仰望星星点点的夜空,长叹一口气。

一直站在旁边的夏莉问道:“你准备一会儿就回家?我们不去齐鸿那里了吗?”

罗威眼睛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夏莉问,“难道你放弃了?你不想继续寻找破解的方法吗?”

罗威将脸调过来望着她,阴郁地说:“我不想放弃,可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们的拜访,或者说是调查,竟然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我们本想解救自己的生命,却反而让另外一个人失去了她的生命。你叫我怎么继续下去?”

“可是……并不一定每一个人都会像她一样……”

“夏莉。”罗威神情严肃地凝视着她,“难道你能保证,我们去齐鸿家里,就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夏莉张了张嘴,感觉无言以对。

“而且,我……”罗威低下头说,“我虽然才离开家一天,却像是过了很久一样,我非常担忧儿子的状况,我怕他遭遇到……”

他痛苦地紧闭着眼睛,说不出来了。

过了片刻,夏莉悲哀地说:“难道,我们就各自回家……等死吗?”

罗威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他脸部的肌肉跳动着,狠狠地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罗威低沉地说:“就算我会死,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救我的儿子!”

“如果你死了,你又怎么救得了你儿子?”

罗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总会有办法的。”

夏莉能明显感觉到罗威的底气不足,她对着天空呼出一口气,冰冷的夜空吞噬了那白色的雾气,也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勇气,夏莉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正在层层下坠。

“那么好吧,罗威,再见。”她说。

罗威盯着夏莉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再见,保重。”

夏莉迅速地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她不想让罗威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尽管那泪水刚一涌出,就被寒风吹到脑后。

夏莉孤独地在街上行走着,她没有再去刻意躲避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任何哪怕有一丝安全隐患的事物。此时,她甚至能够体会到邹兰自杀前的心情——也许真的就像邹兰说的那样,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意外和偶然——该发生的事,总会到来的。

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后,夏莉感觉自己的胃发出一些声音,她忽然想起,从公安局出来,还没吃晚饭呢。她看了看周围的店面,随意地走进一家大排挡小吃店。

夏莉向店主要了一碗羊肉汤和两个牛肉煎饼。食物一会儿就送了过来。夏莉捧起碗,喝了一口羊肉汤暖暖身子,刚准备吃牛肉饼——旁边桌子的一家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个年轻的三口之家,那个小女孩最多只有五岁。他们三个人点了一些汤、点心和烤肉,小女孩调皮地张大嘴巴等待着,她的妈妈把串起来的烤肉赶下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再夹起一块,不断地吹着气让它冷却,最后送到女儿的嘴里。小女孩嚼得满嘴是油,吃得又香又起劲。她刚咽下一块,妈妈又将另一块送到了她的嘴边。

吃了几块烤肉之后,小女孩的爸爸端起汤碗,舀了一勺,一边吹气一边喂到女儿嘴里,嘴里说着:“慢点喝,宝贝儿,别烫着。”小女孩喝了几口汤后,像是吃饱了,扑到父母怀里撒娇。

看到这一幕,夏莉觉得心头阵阵发酸,胸口像被人揪紧了一样难受。她将头扭过去,豆大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一瞬间,头脑里杂乱的想法一齐涌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一样过着幸福的日子,为什么这种可怕的、诡异的怪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小时候,自己也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得到父母的宠爱和呵护,过着单纯、快乐的生活——现在,却要这样时时刻刻受到煎熬。

夏莉感觉自己在瞬间明白了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道理:一个人最可怕的,并不是遇到灾难和死亡,而是明知灾难和死亡就在自己身边,却不知道它会何时到来!这种感觉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它几乎能摧毁一个人所有的勇气和信念。

夏莉想回到自己的老家,此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想念自己的父母,她恨不得像罗威一样立刻回到家人身边。可她又想——如果自己回去后,真的在某一天死在了父母面前……她不敢往下想了。

夏莉就这样呆坐着胡思乱想,忘记了腹中的饥饿。直到好心的店主提醒她要不要换碗热汤,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很久了。夏莉咬了一口变得冷冰冰的牛肉饼,觉得自己就像只准备越冬的老鼠一样可怜。

第二部——死亡约定 第二部(52)异兆

第二十七章

罗威乘坐回家的火车晚了两个小时到达,下车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七点了。

白色的雾气像棉被般盖着这没睡醒的城市,只有稀疏的行人和车辆穿梭在冷清的街道上。

坐了一夜的火车,罗威现在疲倦得只想立刻躺下——当然,在那之前得先烫个热水脚才行——他的双脚已经被冻得发僵了。罗威招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再嘱咐他开慢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威几乎是被出租司机叫醒的——他没想到自己疲倦得甚至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他付了车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打开家门,罗威一眼就看到徐蕾已经在忙碌地准备早饭了,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徐蕾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走到门口来,她看见罗威的脸后,叫了出来:“你怎么冻成这样了!脸色发青、嘴唇都乌了!”

罗威用嘴呵着气说:“我也没想到坐夜班车会有这么冷。”

“你可以今天早上再坐车回来嘛,何必赶这一天。”徐蕾握着罗威的手,心疼地说,“快去洗个热水澡。我帮你热杯牛奶。”

罗威换上拖鞋进卫生间去了,他把水的温度调高,热水冲着身体,把罗威白色的皮肤烫得发红——罗威觉得这是他一辈子洗过最舒服的一次热水澡。

从卫生间出来,徐蕾已经准备好了热牛奶和抹好黄油的烤面包片。罗威一口气将整杯牛奶喝完,这才感觉好多了。

这时,罗尼背着书包从房间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见爸爸后,惊讶地问道:“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才回来。”罗威说。

“哦。”罗尼应了一声,走过来抓起桌上的几片面包,塞了一片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对着厨房喊道:“妈,我要迟到了!我走了!”

“等等。”罗威叫住儿子,“你这几天暂时别去上学了。”

“唔……什么?”罗尼费力地咽下一片面包,问道,“不去学校?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行了。”罗威一脸严肃地说。

徐蕾从厨房走出来,望着罗威问道:“干嘛叫罗尼不去上学?”

罗威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有说:“不是以后都不去上,只是这几天而已。”

“总该有个理由吧?”徐蕾费解地追问道。

罗威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起来,他皱起眉头说:“这个原因我以后自然会向你们解释的,现在别问了,就这么办吧!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转过头对罗尼说:“我一会儿打电话跟你的老师请假,你现在回屋去吧。”

罗尼一脸茫然地说:“我不去上学……你叫我在家里干什么呀?”

“随你的便吧。”罗威挥了挥手,“看书,玩游戏,上网都行——记住有一条,别跑出去就行了。”

“太好了!”罗尼兴奋地丢掉书包,冲回自己的房间去,锁上门。不一会儿,里面传出电子游戏机的声音。

徐蕾担忧地望着儿子房间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罗威,你不去工作上班也就算了,连儿子也要像你一样呆在家里吗?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你看了那个本子后……”

“徐蕾,”罗威带着疲倦和烦恼的神情望着妻子,“我刚才说过了,我现在很累,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我只想睡觉。你让我休息会儿行吗?等你晚上下班回来,我再跟你解释原因吧。”

徐蕾摇着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去房间挎上皮包,到公司上班去了。

罗威坐到电话机旁,拨通罗尼学校的电话,向罗尼的班主任慌称罗尼感冒了,需要在家休息几天。

做完这件事,他走进卧室,一头栽到床上,连外衣都没脱,裹上被子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部——死亡约定 第二部(53)异兆

第二十八章

罗尼感觉高兴地简直有些无所适从了。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也并不是没出现过——但那都是在他的梦境中。说实话,罗尼真是做梦都希望能像今天这样——没有妈妈的唠叨,也没有爸爸的管束——痛痛快快地玩几天游戏。

实际上,罗尼是个既聪明、成绩又好的孩子——可如今的学校对任何人都没有吸引力。不论是优等生、差生,只要能避免少上几天学,比过年过节还高兴,而如果听到学校要补课的消息,就立刻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罗尼最喜欢玩的是体育类游戏,他先踢了几场足球,拿了个欧洲杯冠军,又想开会儿赛车。于是,他从厚厚的游戏包里取出一张赛车碟子,走到游戏机前,准备换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