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飞拿世界杯当“戒毒”,之后又名正言顺彻底疯狂了一个暑假,初一摸底考试前再次蠢蠢欲动。
“摸底考要不要我‘照顾’啊?”他打到我家座机。
“谢谢,不用。”被我一口拒绝。
据姜那儿得到的小道而可靠消息,从此次摸底考开始我校将全面进行按年级排名重分座位政策。他,从此失去了使唤我的最大本钱,哈哈哈。
我自身难保还不忘抓住机会渡他回正道:“你也别包夜了,真不知道红警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啊…”
“错,现在玩星际。”
“星际?说什么的?”
“对打。”
“怎么玩呢?”
“对打。”
“…”
我“砰”地一下挂断电话——班主任还说我同化他?!他还需要我去同化?!
4.关键词:价值
按照学校新政策排的考场座位,我和我的同桌几乎生动演绎了“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考试结束后,我正拖拖拉拉地收拾着文具用品,十亿飞颇潇洒地捏着支笔走近,“笃笃”在课桌角敲了两下。
“原来如此。”他开口,透着嘲讽的调调,“看着傻乎乎的葱,骨子里也是个势力眼啊。”
我撇撇嘴,暗想:废话。
蒜和姜围了过来,看那小子一副质问的态度极其不爽,七嘴八舌替我出气:“你都没利用价值了还趾高气扬?”
我边点头边附和:“就是就是。”
刚上初一的小男生再怎么聪明过人也无法接受他人对他自尊的刺激,终究恼了,冲我大喊:“总归比你强!你连一丁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
关于十亿飞最后的冲动一言,我花了一天时间进行了认真思考,发现他是对的。我的身上真真是没啥价值可图。
周六下午补习英语,老师家住在南浦大桥附近。这老师是蒜的老妈给她找的,她单打独斗嫌无聊,便一并拖上我还有姜。
我的欣然同意引起她俩的疑惑。
“笨!”我解释道:“931乘到底是南浦大桥,那倒数第三站呢?”
“陆家浜路大兴街…”
这就对了,我的目的地始终只有一个——文庙。
她俩的眸子顿时闪闪发亮:“别说,葱的脑子有时候还挺好使。”
受到表扬,我笑得那个得意。
类似的话,奶奶也说过:“我们丛丛可聪明了,可惜没用上正道…”
果然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所言极是。
就如我从来记不清文庙这哈日族圣地中的一条条小街叫什么名字,但不妨碍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精准地找出哪家店海报最多,哪家店漫画上新最频繁,哪家店盗版日剧最全还给按上字幕,或者哪家店深处躺着大量鲜为人知的打口碟。
那恐怖的嗅觉和激情,用十亿飞的话形容,简直和他哥在虬江路淘少儿不宜光碟有的一拼…
“喂,两码事好吗?”我不满。
“明明就一样,哈日和哈‘日’。”他据理力争。
“…”
“老板,我预定的《圣传》最新卷到了哇?”
“找到《毒伯爵该隐》了!”
…
换个地儿。
“老板,《银狼》有了没!?”
“《若叶时代》也要的!字幕版哦!”
“还有《上海人鱼传说》和《魔女的条件》!”
…
我平时乘931只有一种情况:去我那工作狂老爸所在的医院给他送东送西。那是我真心不爱干的活儿。
虽然一大家子人均分布在各大医院各大科室,但我就是讨厌他们身上的特有气味。司机师傅习惯将双层巴士开成双层海盗船,一路凶猛颠簸。我每回都坐于上层的窗边,随着摇来晃去,曾经目睹过的血肉模糊、哭天抢地、蛮横无理、等等等等,一遍又一遍浮现。
而如今这条公交线路倒成了福地。每周六下午两点补课,我定速速干完午饭后尽早出门。
休息日的文庙像过节,某一段狭窄的路面挤满了小摊,琳琅满目。
管吃管喝管玩,更管追星。
留恋于各色美男美女海报之中,极易迷失自我,往往待我回过神,已近两点…
是去是留的关键时刻,我和蒜必然勇往直前继续一头扎在花花世界里。而姜则会适可而止,说服剩下俩失去理智的疯子无效后,独自去到老师家上课。
“这就是差生和好学生的差别懂吗!”
可惜蒜私自挪用补习钱款购买“乱七八糟”物品被她妈妈严厉查办,我也不出意外地被波及到——她妈打电话到我妈办公室告了我一状,导致我老妈精神失常地当着众位同事之面狼嚎。
还不够,老妈应完酬回家一把将半梦半醒的我从被窝里拖将出来,对只着单薄睡衣的女儿施暴。
她扭着我边揍边骂。
“你找死是吧!”
“你爸妈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在干嘛!”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就当没生过你这不争气的女儿!”
我从意识模糊精神萎靡被揍到神清精神佳,上演半夜惊叫,呼唤某两座靠山:“奶奶救命!老爸救命!”
住同小区后一幢楼的奶奶没听到我的求救,更别说两站路外也许还扑在手术台上的老爸了。
奶奶是心内科医生,主攻方向好像是什么高血压病的综合诊治,退休后被医院返聘,只在周三全天开诊。
忙碌了大半辈子突然清闲下来,她便开始操持并不熟稔的家务事,还主动负责我们三个孙辈的晚餐。
第二天放学后,我去打我妈的小报告,并撩起衣服给奶奶看背上的块块乌青即施暴铁证。
“哎哟,你妈什么时候拧的你啊?这印子忒触目惊心了。”奶奶的语气意料中的心疼。
“昨天半夜,我都睡觉了…”我十分配合,愈加委屈。
奶奶小心翼翼地放下我的上衣,职业病似的欲拍拍我的后背,然后恍然大悟般收了手。
“啧啧,你妈下手好狠,不过你也实在活该…”说到一半,瞅见孙女我见犹怜的泪目,忙别转头看向他处,“你妈也真是的,好好的妇科医生不做,搞什么行政,做什么工会主席,弄得老这么晚回来…”
“人往高处走,她也不能免俗嘛…”我辩解道。亲妈毕竟是亲妈。
“老古话讲得好,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当官那家里谁来管?”
奶奶话在兴头上,从厨房里飘来一股焦味。
她“哎呀”着跳起来:“忘了忘了,菜又烧糊了!”
我不禁为今天的晚餐捏一把汗。
和爷爷同主了几十年“外”的奶奶烧得一手奇怪料理。这样的她居然还指责老妈…太缺乏说服力了好吗…
我也随即蹦跶过去围观她的手忙脚乱:“奶奶,没想到你念过书留过洋,思想还那么,额,迂腐…”
她佯装瞪了我一眼,又溺爱地揽过我,讪讪笑道:“丛丛想吃啥?奶奶再去买。”
据说我奶奶是个标准的严母,对待自己三个子女如狼似虎。据说我奶奶还是位标准的严师,对待自己的学生惨无人道。
但她却是这世上最宠我的长辈,约莫正所谓隔代亲吧。
自我们闯祸被抓后,每逢补习,蒜的妈妈必亲自押送。奶奶也奉老妈之命监督我的补课之路。来去途中她还见缝插针辅导我习题。
于是,文庙成了我们路过而不能入的垂涎禁区。
有一次测验,成绩不错,我磨了奶奶好半天,她终于答应陪我去下那个我心向往之的地方。
在一个月白风清夜,当我推开虚掩的店门之时,游子归乡之情爆表。要不是碍于身侧的长辈,我绝对会冲上去抱住老板转圈圈…
“小朋友你现在来?不看电视连续剧么?”老板招呼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那里头正播着电视剧的片头:从天而降的四个霸气大字,渐入后翻开的三本书,着古装的年轻男女。
的确,近日来,我的身边骚动暗涌。
电视台翻来覆去放着预告,就连蒜都屁颠屁颠拿着本《上海电视》朝我嚷:“还珠格格终于要放了诶,好像在台湾那边影响不错哦。”
报纸醒目处告知着读者:琼瑶大戏《还珠格格》于1998年10月28日晚开播。
我不屑道:“又不是新的日剧你瞎凑什么热闹…”
反而遭她鄙视:“孙中山都说了,做人呢要博爱,既哈的起日又看的了琼瑶,懂不?”
电视剧的影响力大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没过几天,就不断有同学扯着嗓子“啊~啊~啊~啊~”制造噪音,甚至起初埋怨格格阿哥风头盖过首个全国高血压日的奶奶都开始津津乐道:“今天门诊和别人聊了会儿小燕子紫薇,病人和护士意见不合还争执了起来。”
“…”
“病人说小燕子多可爱啊活蹦乱跳的,哪像紫薇整天一副苦瓜脸。护士说当然是紫薇漂亮啦清清秀秀的,哪像小燕子眼睛太大像铜铃,黑灯瞎火能吓死人。”
“…”
不知是否拜广大同学追《还珠格格》所赐,这学期的期中考试全年级平均成绩均有所下滑,我们班也不例外。倒是我发挥得还行,上升了几名。
班主任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我一番,且在傍晚把我唤至办公室:“郁丛,我觉得你前途可观,所以从今天起,放学后到办公室来,我再给你巩固提高下。”
我受宠若惊之余感动到热泪盈眶。
补习结束时,班主任再次叫住我:“郁丛,你姑妈是在精总工作的吧?”
我点头:“是的,小姑妈。”
“我有个亲戚得了抑郁症,听说精总X主任比较擅长治这病,你能替我去打听打听吗?”
“好。”我一口答应。
这天小姑妈恰巧也来奶奶家吃晚饭,我便转达了问题。
“我们老师真好啊,居然义务加班加点给我讲题。”
相较于我的兴奋难耐,奶奶的表情则淡然得多。
她对小姑妈说:“我知道你们主任的号非常难挂。要不这样吧,明天你先和丛丛班主任联系一下?”
鬼使神差间,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自曾祖父那代起,我家就开始世代行医。往后,男学医,女也学医,嫁的是医生,娶的也是医生。放眼望去,中西荟萃,几乎涵盖了从生到死、从边缘到核心的所有科室。
但我不喜欢医生,我想我的姐姐弟弟同样喜欢不起来。他们把精力都奉献给了毫无关联的他人,留给家人的,只有匆忙的背影。
但也许,这却是我身上最大的价值,与成绩无关。
5.关键词:榜样
周四下午,学校组织看电影。
两节课后,一辆辆自行车冲出车棚,在校门口停成一排。
“听我口令:预备!GO!”
随着十亿飞豪迈地一声令下,道道各色光芒如离弦之箭向外飞去。目标:距离学校不过两站路的电影院。
“我靠这帮男人疯子啊!”蒜蹬着簇新的山地车,努力跟上疯子们的步伐,回头一个劲儿地催我和姜,“快点快点!”
我便转身叫上没自行车步行着的姜:“上来吧,我载你。”
姜无语:“看个电影而已,至于飙车么,又不是先到先看,着急什么…”
话音未落,蒜已化为黑点,随“疯”而去…
地球人都知道,我们三姐妹,性格大不同。一个善变冲动,一个乖巧懂事,还有一个我,怎么形容呢?木讷懒散?随遇而安?大概都有吧。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毫无疑问的,姜是我和蒜的榜样。可惜貌似老师们私下唠叨更多的是:“姜以露这孩子,整天和那俩不靠谱的娃混在一起,小心别被带坏咯。”
一声叹息…
这次观看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照惯例回家后还得写观后感。
本是一部万人轰动的大片,却因为观影座位按教室座位排序的缘故,没能和好朋友坐在一块儿的同学稍显无精打采,十亿飞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看就不看,别窸窸窣窣弄出噪音影响我睡觉行不?”虽不是介于上述理由,但我也属其中之二。
“睡觉?你们女生不就喜欢看这种谈情说爱的么?”他讶异,“再说你不看的话观后感写什么?”
“那是因为它刚上映时我就看过了。”我于闭目养神前眯开一道缝,瞧见杰克和露丝正跳着舞,转得我脑袋发晕。
“靠!70块钱一张票!你可以啊!”他由讶异变为惊悚的语气不得不令我再次眯开一道缝,那表情,十分精彩。
“我姐请的。”我好笑地从书包内掏出随身听和一盘《音乐天堂》附赠的磁带给他,“哝,这也是我姐的,你要不想看就闭嘴听歌,回去后找些报纸上的影评再合着主题歌的歌词就能凑成一篇文章啦。”
他接过,仔细端详完曲目,却感叹了一句:“你姐真有钱。”
我姐是有钱,我羡慕不来。不是由于父母,而是由于她优秀。
我的表姐文文,和我拥有相似的家庭——皮肤科的妈妈,肝胆外科的爸爸。
大姑妈是爷爷奶奶三个子女中最上进最刻苦的一个,受家庭影响,她少时便立下了将余生奉献给医学事业的雄心壮志。可家里人偏是坚定不移的“先成家后立业”派,经久不衰地给她物色对象,从妙龄物色到剩女,但因本人兴趣缺缺一直无果。
那时爷爷正在搞全国首例临床肝移植,手下拢聚了全市各大医院相关科室的青年才俊,可惜碍于条件不成熟,术后疗效较差。爷爷从这件事里头不仅总结吸取了宝贵经验若干,也意外获得了剩男女婿一枚。
他的团队中有位在军医大系统行医的男生,聪明肯干,任劳任怨,且形单影只,这就是我表姐他爹,我的大姑父。他深得从上到下一致青睐,爷爷遂向领导请愿无数次,终将他调至我爸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成就了后来该所医院业界赫赫有名的“肝肾移植军医帮”。
介绍完大背景,用脚趾头想想就能了然,我姐的成长过程有多么孤苦伶仃。
奶奶时常会瞅着我俩黯然神伤:“哎,所以说姑娘家还是顾家型的好,看看这俩孩子,都不爱吭声,太文静了。”
自然,我不文静。
同理,我姐也是。
她只是比我技高一筹,更善于伪装罢了。
从学习角度来说,我姐绝对是我的榜样。
她和天生我才的十亿飞不同,与天道酬勤的姜也不一样,属于我仅可远观的自律派。
不愧身上留有军人的血脉,她放学后的作息时间被自己安排得井然有序:几点到几点看电视括弧秀逗魔导士,几点到几点看电视括弧新闻,接着做作业、做辅导书、研究日剧综艺演唱会…
我们两家相距不过一条小马路,为我俩“相依为命”创造了良好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