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监狱长不敢再说什么,却又急不可耐,只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那卑职斗胆请钧座先请示蒋总司令,等上峰行文一到,卑职立刻着手办理盛小姐的出狱手续!”

“上峰行文,出狱手续,”薄聿铮又是一笑,“那得花多长时间?”

那监狱长硬着头皮开口道:“快则三五日,慢则…”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好在薄聿铮也不在意,他只是依旧带着那让他胆寒的淡漠笑意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万一在这期间,出了什么意外,谁来负这个责任?”

“卑职可以确保…”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薄聿铮一个手势止住了,他只得硬生生咽下自己未完的话,然后看着薄聿铮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那女子,重又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逼问——

“况且,你以为,看到她这副样子以后,我还会任她再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哪怕一分钟吗?”

那扑面而来的凌人气势,让那监狱长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薄聿铮却不再理会他,径直转身,抱起了床上的亦笙。

下卷 第六回

“…绍之,我回上海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见字如面。

她的字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那般绵软无力,清秀之下,每一笔部内蕴着劲骨,就如同她的人。

他想起了初读这封信时心内微涨的热流,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写下这句话时,她唇边那带了几分顽皮的笑意。

原想着将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就去上海的,也曾想过再见面的情形,三年之后的她,有没有长大?

却没有料到,再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她,竟然会在这里,竟然会是,此情此景。

他抱起她,已经放轻了动作,可她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的颤了下,眉头也不受控制的蹙了起来,却是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肯呼出痛来。

她在他的怀中,掩藏不住的虚弱乏力,轻得如同猫儿一样,巴掌大的脸蛋苍白如纸,仿佛只剩下尖尖的下巴和那双藏着雾气的眼睛了。

她的十指之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而在那明显是新换上的衣服之下,又还有多少的伤是他没有看到的,在这之前,她究竟受的是怎样一种对待?

他的心,不由得一阵发紧。

那王监狱长见事己至此,被逼得无路可走,又见薄聿铮抱了人便径直往外走去,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情急的一把掏出了腰间的配枪,对准了薄聿铮,“钧座也是党国军人,当知道此中纪律,还请钧座留下盛小姐,不要让卑职为难!”

其实早在他拔枪的这一瞬间,跟着薄聿铮下来的齐剑钊陆风扬一众人等,也己经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枪,而四周围着的狱警,虽心内惊疑迷糊,却仍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抬起了枪。

一时之间,囚室内外,剑拔弩张。

“绍之…”她有些不安,开口唤他,不愿意自己连累到他。

却刚刚开口便被他打断了,他低下头来看她的眼睛,只是问她,“相信我吗?”

她本能地点头,却还是情急,“可是…”

他笑了一笑,“那就不必多说,跟着我就行了。”

她其实还是着急,但却已经隐约明白他不可能扔下自己不管,就像三年前在上海,枪声骤响危机四伏的那个暗夜一样。

现下又听他这样一说,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又害怕万一再多说什么会让面前的这局势对他更不利,当下只得按捺住心底的焦虑,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不再做声。

而薄聿铮却如同对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浑然不在意一般,依旧抱着亦笙住囚窒门外走去,一面对着一众下属淡淡吩咐,“把枪放下。”

齐剑钊刘占骁等人跟随他多年,所遇到过的军政暗礁不知凡几,先前拔枪的举动也只是近乎本能的反应,现下听得薄聿铮这样一句,一点就透,当即反应过来,立刻指示下面的人都放下了持枪的手,行动迅速而醒目,一点儿都都不含糊。

只是那枪杆子,却都还牢牢地握在各自的手中。

陆风扬虽然不大掺和政治这摊烂帐,然而这可是个早就成精了的主儿,稍微转念一想,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于是笑笑,让自己的几个手下也收了枪,却一如齐剑钊那帮人一样,仍是牢牢握着枪柄。

那监狱长见了这阵仗,心内己知不好,又见薄聿铮抱着那女人一路前行,直当面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枪杆子都不存在一般,姿态从容,仿若闲庭信步,却又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隐于其间,直可慑千军万马于阵前。

许是慑于他这股凌人的气势,又或者是顾忌到他的身份地位,自己手下的那些狱警,虽说是持着枪,却没有一个敢动真格去拦的,见他行来,都不由得一步步后退,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便又不得不散开两边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那王监狱长急道:“如果钧座非要视法纪于无度劫狱的话,那卑职就只有公事公办了!”

薄聿铮脚步未停,倒是齐剑钊停步转身看着那监狱长笑道:“王监狱长,你这话可又说错了,我们军座都说了会亲自向蒋总司令解释的,不过是因为心疼未婚妻手续后补罢了,这怎么能算做是劫狱?再说了,就我们寥寥几人手无寸铁前来你戒备森严的陆军监狱劫狱?这不是笑话吗。说出去,无论蒋总司令也好,举国民众也好,大概是谁也不会相信的吧?”

那王监狱长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说话间,却已经到了前院,他眼看着薄聿铮就要往大门外停靠着的汽车处走去,真是什幺都顾不得了,狠狠一咬牙,“砰”的一下朝天放了声空枪——

“钧座,您再一意孤行,卑职可就要开枪了!”

刘占骁这时倏地一下拔枪对准了监狱长的脑袋,“你他妈的在谁跟前逞横?”

齐剑钊虽未抬枪,却也没有去阻止刘占骁,只是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对着监狱长开口道:“王监狱长,你莫不是疯了吧,竟然敢在蒋总司令亲授的陆军上将跟前放枪?你不要命了么?”

那王监狄长还未说出话来,便见薄聿铮微侧过身,淡淡一眼扫来,语气亦是不愠不惊,“占骁,放下枪,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

那一瞬间,他眼中凛冽的冷意和傲然让那王监狱长和一众狱警半天回不过神来,虽仍持枪寸步不离的跟着,却到底没有谁有胆子敢再放一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那女人上了车子,绝尘而去。

“你们几个,快上车子跟着他们,快,快!千万别把人给我跟丢了!”那王监狱长急得直瞪眼,却又于事无补,只得连连吩咐手下道,“还有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电告上峰,不,直接接蒋总司令,我要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即刻回禀,快去呀!”

下面的人应着匆匆跑去了,而监狱长对着薄聿铮远去的车子,又气又急,“仗势欺人,这简直是仗势欺人!”

陆风扬本是防着有什么突发情况而留下来断后的,现在看大局己定,正打算上车离开,却偏偏听到这一句,回过头看那监狱长一副快要气到吐血的样子,风眸一挑,含笑开口道:“怎么,你才发现?”

说完,也不去理会他,大摇大摆的上了车子,一副摆明了我就是仗势欺人你又能奈之如何的样子。

车子开了起来,东子那小子兴奋得两眼直冒光,还—个劲儿的朝后去看陆军监狱内的那一片混乱,“陆爷,这下子,那监狱长可有得受的了!”

陆风扬笑笑,将视线看向窗外,“只怕这下子,有人也有得心疼了。”

下卷 第七回

总司令行辕。

书房内,一袭长衫的男人面色阴郁,听下属汇报完刚刚发生在浙江陆军监狱的那一幕,一言不发,却忽然将手里握着的青花瓷杯狠狠地掼到了地上,“这简直是草莽军阀的习气,拥兵自重,目无法纪,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侍卫官看着那挥了个粉碎的青花瓷杯,立刻正色扬声道:“校长,这薄聿铮既然敢带人到我陆军监狱劫狱,学生这就安排杭州那边,着手逮捕事宜!”

“混账话!你听不明白刚才的报告吗?他分明就是计划好了的,整件事情看起来他就只有不拘小节之过,而无大失,现在去抓人,别说那二十万唯他马首是赡的华中军必生异动了,就连这天下攸攸之口,也是堵不住的!”

“可是,他说那女的是他未婚妻,分明就是权宜之策,他薄聿铮有未婚妻,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过?”

那总司令此刻已经慢慢的调整过自己的情绪,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外一声“报告”,薄聿铮的电话恰接了过来。

“接进来。”他吩咐。

又停了几秒,方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已是满面含笑,“仲霆哪,我可听说了,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总司令,聿铮正要跟您请罪。”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仲霆是性情中人哪——只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几时订的婚,怎么竟连一点儿口风也不透露?”

“我与她一见倾心,是私订的终身,后来她出洋读书,却没想到这才回来没多久,就被当成共党分子给误抓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哈哈,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仲霆是铁汉柔情哪,看来这好日子也不远了!仲霆哪,趁着你新升陆军上将,华中军又首战告捷,不若喜上加喜,将这婚事也办了吧——你的婚礼,我一定亲往道贺,一定要见一见这位盛小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让薄仲霆一见倾心,继而冲冠一怒,呵呵。”

“总司令过誉了,聿铮先谢过总司令的宽宏大量。”

“仲霆爱妻心切,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这次的事本就是一场误会。我听说,他们还对盛小姐用刑了是不是?”

“是。”

“这帮糊涂蛋!”

“不怪他们,一场误会,他们不知情,也是照章办事。”

“仲霆深明大义,实属党国之福哪!替我问候盛小姐,不日我便要前往沪杭一带,到时侯再设宴替她压惊,希望那时她的伤都好了,我也能顺道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挂上了电话,那侍从官看着总司令的面色复又阴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总司令,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浙江陆军监狱那边也说了,在这个女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犯不着为了她,去得罪了薄聿铮。”那总司令冷笑了下,“况且,薄聿铮既然主动把自己政治生涯当中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亮到我面前,我又焉有不用之理?”

同一时间,杭州西子湖畔,陆风扬事先安排好的一栋两层的小洋楼内,薄聿铮眸光微敛,挂上了电话。

“少帅,蒋总司令怎么说?”齐剑钊急问,私下无人的时候,他们用的,还是旧时称谓。

“没说什么,只是追问婚期。”薄聿铮淡淡道。

刘占骁很是费解的开口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齐剑钊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他这是在试探少帅,他本就对少帅存着猜忌之心,若是没有婚礼,那就等于授他予柄,他必然会在少帅对党国的忠诚度上大做文章。”

“难道真要叫少帅假戏真做?”刘占骁问。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而窗外却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

“少帅,陆军监狱跟来的那些军警都已经撤了。”齐剑钊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薄聿铮点点头,起身往亦笙的房间走去。

其实,方才齐剑钊说的,只是其一。

没有婚礼,他会授人予柄,可即便是有了婚礼,他同样还是会授人予柄。

若是日后他与蒋总司令在政见上有任何不和,或是出现纷争,他想要对自己下手,绝对会在他薄聿铮的妻子曾经牵涉牟案,疑似共党分子这一点上咬死了不放的,他迫着他娶她,就是想要将这样一颗无形的定时炸弹放在他身边。

生平第一次,他似乎把自己陷入到一种两难的不利境地。

然而,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沉睡中的容颜就这样柔柔的印上他的眼底,他的心中,却并没有一丝后悔。

随行而来的女医生替她检查过伤势,又重新上了药,她的身体太虚弱,已经倦极睡了过去。

“少帅,盛小姐身上的鞭伤不算严重,又很快就得到了护理,没有被感染,只是她的十个指头都被上了夹棍,必须得好好护理,以免落下残疾。”

那女医生眼见得薄聿铮面色冷峻,眉心处却是抑制不住的一抽,连忙又说道:“不过据我刚才检查的情况来看,盛小姐的手应该是初上夹棍,伤得并不很深,监狱那边也像是马上就给她进行过了处理的,只要后期再好好护理,恢复如初应该问题不大。”

薄章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那女医生闻言便退了出去,转身关上房门的时候,却震惊万分的发觉,向来深沉冷敛的少帅,竟然会有那样的神情——

他在那女子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了手替她拂开鬓间的发,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唯恐惊醒了她一样,而他眼眸深处的那一抹柔光,是心疼,是怜惜,还是眷恋?

亦笙其实睡得并不安稳,不一会儿便仿佛陷入了梦魇,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没有了血色,紧抿着唇,秀气的眉也蹙了起来。

他正有些迟疑要不要唤醒她,她却已经一个激灵,倏然睁大了眼睛,瞳仁深处那如同小鹿一般的惊惶看得他心中一窒,“别怕,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下次。”

她看着他,慢慢定下神来,又想起了先前在狱中的那一幕,“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他看着她,“不会。”

然而她心内还是不安,“可是,万一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会不会对你不利…要不,要不你寻个机会发一份声明,就随便挑我点儿什么不是,然后宣布解除订婚关系,或者是,日后你遇到心仪的女子,再签报澄清也行,就说你和我并无正式婚约,自此断绝关系。这样,能不能瞒过去,还会不会影响到你?”

其实说到后面,她的心中还是不受控制的蔓延出几许苦涩和难受,可是她却努力将这份异样压下,只一心想着无论如何千万不能牵连到他。

薄聿铮叹了口气,她这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要真按她说的这么办,他或许是能糊弄过去,可是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亦笙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回应,抬眼看去,却正撞入他正注视着她的眼眸深处。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颤,而他忽然笑了一笑,伸手抚上了她的颊。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深刻的轮廓印在半明半暗的光线当中,却依然是英俊得令人惊心。

他的手指是常年拿惯刀枪的,略微的粗粝,缓慢而珍视的摩挲着她的面颊,她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怔怔的听他的声音传来——

“我原想着再多给你一些时间来放下过去,等你长大的,却没想到还是趁人之危了。亦笙,那一句‘未婚妻’并非诳话,只是本不该在那样的场合下说出来。”

她完完全全怔住了,又不敢置信,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愣愣的没有反应。

他见她这个样子,不觉有些莞尔,也不去逼她,只是豁达的开口道:“我不是让你现在就给我答案,我可以等,等到你想好了,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天。只是亦笙,有一点,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打算轻易的放开你。”

下卷 第八回

“我来吧。”

薄聿铮推们进来,恰见看护正在喂亦笙喝粥,于是便走了过去,接过了那看护手中的粥碗。

亦笙就着他喂至唇边的勺,慢慢将粥喝下,脸蛋还是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发红。

她身上的伤,已然得到了最精心的护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十指之上,仍然上着夹板固定,用不得力,很多事情也就没有办法自理。

他依旧很忙,响个不停的电话和雪片一样的电报每天都等着他处理,隔得远了,所需要费的心较之以往就会更多,本该启程归返的,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

可是,即便是同处一幢小楼之内,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而自那一日他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将她照顾得好到不能再好,却并没有再步步紧逼,也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和亲密动作,他是真的在给她时间,在等她。

只是偶尔,他来看她,遇见看护正在喂她东西,他便会接过来自己动手。

一开始她是极不好意思的,可是他的举手投足间却偏偏让人觉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动作平稳而细致,眉目之间一片坦荡和自然,倒叫她觉得自己若是忸怩会不会太过于矫情了。

医生说她的身子太过虚弱,经不得舟车劳顿,而她也不愿意让爸爸看到自己如今一身是伤的样子,于是便留在了杭州的这幢小楼里静静修养。

她还记得自己拨电话回家的时候,龄姨话语中显而易见的冷淡----“没必要,你爸爸也就是这两天才完全清醒过来的,我瞒着他,想等着你哥哥他们把你搭救出来了再告诉他的,既然现在你没事了,那就最好,不过就像你说的,等伤完全好了再回来吧,你爸爸不知道,他老了,这才刚动完手术没多久,经不得折腾了。

他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将小半碗粥喝完,放下粥碗,自然而然的替她拂开额间那几缕遮住眼睛的碎发,“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停了片刻,开口,“宋婉华的父亲一直在找你,已经来杭州两天了,你要见他吗?如果你想,我可以安排你们去见一见宋婉华。”

她的眼中带上些许震动和犹豫,其实自从自己从陆军监狱出来以后,心里便没有一刻放下过宋婉华的,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她太清楚了。

她回想起了在上海监狱中那双猥亵的手,毒蛇一样地揉捏自己的脸,更纺丝地滑下她的脖颈,想要往衣服里钻。

她的双手被缚动弹不得,惊怒羞急之下一片头张口死死咬住了那个畜生的耳朵,即便是满口的血腥味也不肯放开。

那人嚎叫着挣开了她之后,便是勃然大怒,狠狠的几道鞭子便抽了下来,又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就有往两边扯开。

却忽然门外有人惊呼,“阎疯子,你还不快住手,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她可是纪慕桓的小姨子,你不要命了吗?”

那阎疯子显然一惊,嘴里虽然说着,“这都要被送进陆军监狱的人了,还有命活着出来吗?”但到底,没敢再动她一下。

及至到了杭州,陆军监狱,那才是真正的酷刑,所幸,她并没有捱太长时间。

当双手十指被套上了夹棍,那钻心的疼痛终于让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躺在一间干净宽敞的囚室里了,身上的伤,都得到了很好的护理。

这一场噩梦当中,她的运气终究不算坏到了家,只是,婉华却未必能有此际遇。

她遇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本就已经带着伤了,酷刑之下,现在的她,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又还能不能捱得住?

可是亦笙虽然担心,却深知薄聿铮的处境,她自己是亲身经历过劫狱那一幕的,救出自己已经给他惹来了不小的麻烦,更何况宋婉华是不折不扣的共产党人。

所以即便心里面一直沉沉的压着这块大石头,她却从来克制着自己,不在他面前表露出分毫,更加不会,提一些不可能的要求来让他为难。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心思,他竟然是知道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摒住了呼吸,声音里带上了些小心翼翼,“可以吗?会不会让你为难?”

他看着她这样子,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是值得为难的?

他也并不瞒她,“亦笙,宋婉华毕竟是共党,又放走了牟允恩,证据确凿,她自己也供认不讳,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但是却不能救出她来。”

她看着他,轻轻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绍之。”

宋翰林是第二天早上来到她住的小楼的,亦笙任由着看护替她梳洗打扮好了,在房间里静静的等着。

齐剑钊带着宋翰林敲门进来的时候,她眼见着宋翰林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样子,心底一酸,叫了一声“宋伯伯”,便起身迎了上去。

宋翰林看着她缠了纱布的十指,浑身一颤,克制不住地转过头去。

亦笙知道,他必然是由她身上的伤,联想到了他的宝贝女儿,此刻,她已经安然无恙,而婉华却还深陷囹圄,前途未卜。

齐剑钊开口道:“车子已经备好了,和陆军监狱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盛小姐和宋先生想要过去,随时都可以。”

宋翰林闻言,情急的开口问道:“小笙,就现在过去,好不好?”

亦笙于是转过眼睛去看齐剑钊,“齐先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