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两秒,他转身将仍在昏迷当中的李妈抱进了屋,用屋内的电话去了一个给陆风扬,然后一面扯过桌布将自己手上的鲜血揩拭干净,一面走回小天井中亦笙的身边。
地上的雪水已经将她的大衣浸得又湿又脏,不能再穿,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严严实实裹住她单薄的身子,也不多 说什幺,微微用力将她往屋内带。
他明白危险并没有完全过去,一会儿那帮混混发现少了两个人定然会看出这条里弄里的端倪,所以他在陆风扬赶来之前仍然必须做好必要的防备。
身上衷着的大衣上犹带着他的体温,亦笙强迫白己慢慢镇定下来,身子虽然还是抖的,却努力转头对他开了口:“对不起,我刚才,只是一时之间受不了那血腥气,并不是…”
她的声音听来仍然微微的发抖,于是他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我明白,没事了。”
不过是这样平常一句,却奇异的叫她的心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他将她和李妈藏进二楼的大衣柜里,虽然知道李妈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却到底防着万一,用床单束住了她的手脚, 再封住了她的嘴。
“确知没事了才可以给她解开。”
他害怕她会不忍心,而她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并非不知轻重,轻轻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关上衣柜门之前,他往她的手心塞了一把小型手枪,他握着她的手一同握住那枪托,并不容她挣脱,“如果有人开门,不管是谁,开枪,扣这里。”
“那你呢?”她急问。
“很快便有人来接应,”他松开手,又停了停,“如果我没回来,等天完全亮了你再出来。”
她情急的抓住他的手,“不要去,我们可以一起躲着。”
他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可是就在那一刻,她己明白,他绝不会与她一道藏身在这里,这个男人一身傲骨,他自负,更不屑。
于是慢慢松开了手,抬头看着他,轻轻开口,还是那一句,“你要小心。”
他的眼光似是柔和了下,旋即关上了衣柜门,只留下一句,“记住,开枪,不能心软。”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听着激烈的枪声又密又急的在耳边响起,她一直死死的握着手中那柄冰冷的手枪,在黑暗当中摒着呼吸,一分一秒的等待时间流逝,一分一秒的等待未知降临。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浑身僵硬,直到有脚步声大步向楼上走来,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紧绷着。
“是我。”
男子低沉的声音穿透了这森寂的黑暗,他轻轻的扣了扣衣柜的门,然后拉开,满室光明,华灯如昼。
她在那一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垂下持枪的手,再也动弹不得。
他蹲下身,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抱出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别怕,没事了。”他说。
没事了。
这是他这个晚上第三次说这句话,短短的几个时辰,竟然比他这二十多年来说的还要多。
她在他臂弯里娇柔得如同花朵,似一只被吓坏了的小猫咪缩在唯一的依靠里那样惹人心怜,但他知道,她的脆弱之下蕴藏了怎样的坚强。
他扶她在沙发上坐定,她棒着温水杯,喝了两口,渐渐缓过了情绪,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位赵先生,他还好吗?”
她记得他是唤那人赵彦武的,更知道,正是因为他们身边多了一个她,所以那人才不得己往回跑引开追来的人,以自身安危争取更多的时间。
薄聿铮眸光微冷,正要开口,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那名年轻男子突然问道:“刚才那个,是赵彦武?”
薄聿铮淡淡点了下头,想起了几分钟前在他手底终于合上不肯瞑目的双眼的下属,想起了他身上那一个又一个冒着血的窟窿,想起了他僵冷惨白的脸…所有阴郁的杀机,隐藏在那双沉敛的眼眸深处,不露分毫。
“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枉死的。”那人语气虽是轻柔,每一个字,却落音极重。
亦笙心底一沉,抬起头来开始打量这个刚刚送水杯进门的男子——一身合体的西服衬得他身材颀长,很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过分俊美的面容上面,眉峰飞扬,风眸狭冷,薄唇如刀。
他没有察觉,或者说没有理会她的注视,只是微微仰头轻叹,“后天那帮英国佬就到了,一天时间 ,上哪儿去找 一个精通英文和法文的翻译出来? ”
明是问话,却也不需要人回答。
薄聿铮没接他的话,看了一眼窗外夜色,起身对亦笙开口道:“盛小姐,让你受惊了,我先送你回家。”
他与她仍坐同一辆车,那个被唤作陆爷却年纪轻轻的男子坐进了副驾驶座,浩浩荡荡的车队向盛家开去,她心内虽喀噔了一下,却不好拒绝,惟有沉默,而车上另外两个男人各怀心事,所以这段不算长的距离里,一路无话。
到了盛公馆门外,她下车,正要道别,却见他也跟着下了车子。
他看了一眼一身狼狈的她,淡淡道:“我送你进去,令尊若问起什么我来解释。”
虽然上海民风开化,可总有些陈观旧习拘泥着人心,盛家又是大家,断不会放任女儿三更半夜一身狼狈的进门。
又或者,在他内心深处,也是存了私念的。
“哥,我送盛小姐进去吧。”那陆爷说着下了车,却又一想自己的身份,风眸微狭,带出一个讥诮的笑,“还是算了,盛老爷子见到我和他的千金在—起,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亦笙初回上海,并不识得眼前这人,虽然径历了这一晚,又看见前呼后拥的随行人马,心底也有了个隐约的猜想, 但因为他与薄聿铮是一道的,而他本人也并不讨厌,反倒举止斯文,言谈之间从容优雅,于是她也没把他看做坏人 。
她到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人送,略微想了想,还是有些踌躇的开口道:“刚才陆先生说的翻译,我刚从法国回来,英文也会一点,如果能帮得上忙,我希望能替赵先生继续他的工作。”
陆风扬笑了笑,虽不直言拒绝惹了姑娘家当场难堪,却也并不往心上去。
即便时间再紧促,可现如今的上海滩,精通英文与法文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一个都找不到,关键是,那人他们是不是信得过。
心内苦笑了下,脑子里正漫不经心的比较着可以想得到的零星人选,却没想到,身旁的薄聿铮闻言停了两秒,然后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谢过盛小姐了。”
上卷 第四十二回
“哐——哐——哐——”
盛家灯火通明的客厅内,鸦雀无声,于是那西洋落地钟浑厚的声音,便格外的引人注意,盛太太抬眼看去,已是凌晨三点。
盛远航.再也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对着长子开口吩咐道:“亦竽,你随我去警察厅里走一趟。”
盛亦竽虽然也挂心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但他毕竟自小养尊处优,少爷脾气重,已经奔走了一晚上,实在是疲累不堪,又想着自己全都安排好了,于是对父亲说道:“爸,我同韩署长打过招呼的,一有消息他们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用不着…”
“混账东西,这么晚了,你妹妹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出了事情怎么办?你就只知在这里干等!”盛远航骂道。
盛太太微微皱起眉头,心底不悦,面上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倒是孙曼祁笑着开口缓和了下气氛——
“姐夫,亦竽不是这个意思,你道他不担心妹妹吗?他可是在外面跑了一个晚上了,也才回来没多久,实在是现在过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呀!”
盛亦竽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于是孙曼祁又转过头来笑着劝道:“亦竽,好了好了,你爸爸是关心则乱 ,不是对你发脾气。”
盛远航尚未说话,一直沉默着的纪桓站起了身,平静开口道:“盛伯伯,建义他们找了一个晚上也累了,但这样干等着也无济于事,还是我去吧。”
盛太太闻言,眉心蹙得更紧,心内叹了口气,就不该听弟弟的让纪桓过来。
本来今天晚上多好的一顿晚餐,孙曼祁甫从香港回来,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于是建议她趁此机会邀请纪家一道过来吃饭,也给两个孩子创造见面的机会。
其实按着古礼,下过龙风帖之后,纪桓与亦筝之间是不能够再见面的,可是盛太太之所以一切按着旧时大家闺秀的标准来要求女儿,又坚持按照古礼操办婚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底深处在暗自同丈夫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较劲儿 ,倒并不是思想拘泥不开化。
于是弟弟这么一说,她也就同意了,再加上那小丫头也不在,她乐得再三叮嘱纪太太一定要叫纪桓过来,好让他与亦筝多培养培养感情。
席间,她看着两个孩子一个英俊一个美丽,是那样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虽然有点儿遗憾两人之间仍是过于客气, 但这一席饭却到底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谁曾想,偏偏被那阴魂不散的小丫头给破坏尽了。
从丈夫派去暗中跟着那小丫头的人都回来了,而她却仍旧迟迟未归家开始,整个家里的气氛就变了。
丈夫怒问:“我不是让你跟着三小姐的吗,现在小姐人呢?”
那人连忙释解,“三小姐上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我跟不上,只好跑着回来,我以为小姐早就回来了的。”
“那是谁的车子,你怎么不拦着?”
“车上的人像是,像是三小姐的朋友——三小姐是自己上车的,老爷说不能让三小姐发觉有人跟着,所以,所以我也不敢拦…”
“混账东西!”盛远航火气又急,也不顾有客人在场,就那样摔了茶杯。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她实在忍不住,对着被吓得哆嗦的那个下人开了口,复又道,“仲舍,你也不用太着急 ,兴许亦笙遇到朋友一起去玩了呢,年轻人嘛,总是贪玩的,还有客人在呢,快别让人家笑话了。”
却没有想刭,丈夫根本不给她面子,“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在乎这些?小笙从来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孩子, 她即便要出去玩,也会往家里来个电话的!”
纪桓当时便开了口,虽然他的话气和说辞并没有任何不妥,可他眼底的那一抹紧绷,也让她的心跟着不安的收紧。
他说:“盛伯伯,您别着急,我恰好同巡捕房的人有些交情,想必他们是肯帮我这个忙的。”
他立刻就拨通了电话,一字一句,不容拒绝,几乎是在挂上电话的同时,他己经站起了身,“盛伯伯您放心,我已经交代好了,一有消息他们会立刻通知您,您就在这里安心的等,我现在和建义他们一道开车去街上找找看。”
是她一把拉住了他,“纪桓你快坐下,小笙的几个哥哥都在这呢,怎么好倒叫你奔忙——亦竽,你们几个还不快开着车子去这附近绕绕,还有,你不是认得警察厅的人吗,也让他们帮着找找呀!”
纪桓眉眼微冷,正要说话,可是,她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当下微笑着用不大,却是足够盛远航与纪家夫妇都听到的声音开了口,“其实盛伯母要你留下也是有个不情之请的,亦筝她们两姐妹自小感情就好,你看看亦筝现在急得失魂落魄的,你帮着盛伯母劝着点儿,她最肯听你的了。”
纪太太闻言立刻接道:“对对对,慕桓你就留下来陪陪亦筝…”
纪桓淡淡看了她一眼,纪太太也就幔幔默下声音,不再说话了。
倒是盛远航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就先让亦竽他们去吧。”
这一下,他才不好再继续坚持下去,然而,却也不肯离开,坚持要留下来等消息。
原本纪家夫妇深夜告辞要先走一步的时候,她是极力想让他也一起走的,可是他只用谈谈的一句话,便把她的话全 给堵住了。
“我留下来陪亦筝。”他说。
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却偏偏不肯去睡,执意要等妹妹回来,这才给了他这个借口,让她无法阻栏。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眼底的凝重也越来越甚,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而她的丈夫,也终于点头应允。
在他看来,什么也比不过他的这个宝贝女儿重要,是不是?
盛太太冷笑,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汽车的响声,她看着盛远航飞快地去往门外一探究竟,而纪桓的速度此他还要更快。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纪桓不过只迈出了一步,便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静了片刻,然后缓缓的转过了身,走到亦筝身边坐了下来。
上卷 第四十三回
盛远航疾步出门,然而眼前的景像却是叫他一愣。
亦笙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看见父亲,连忙小跑着过来,“爸,怎么还没睡?”
远航握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见她虽然身上狼狈精神却还好,慢慢放下心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家门口这样大的阵仗,不由自主的将女儿护到身后,“小笙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薄聿铮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亦笙却己经飞快的说道:“爸,没事,我好好的,他是我在法国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多亏他送了我回来。”
远航虽然心内诸多疑虑,却明白不能就这样站在大门口耗下去,刚才这一番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虽然夜深了,但万一被哪个好事之人撞见,自己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当下只是沉着面孔点了点头,“那好,请这位先生先进去再说,其余人该散便散了吧,盛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经不住这样大的阵仗。”
亦笙还想再说什么,薄聿铮已经微微点头,而陆风扬见状,自是识趣的笑了一笑,招呼一众手下上车扬长而去。
当然不是真走,而是绕了个弯又再回来,静悄悄的停靠在附近候着薄聿铮出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重又回到盛家宽敞明亮的客厅当中,亦笙却是怔了一怔,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又惹出了事端,齐刷刷一大家子人全都 等着。
“小笙,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你吓死姐姐了…”亦筝一见妹妹回来,连忙迎上前来,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却骤然发觉妹妹与父亲的身后还跟了个陌生男人进门,吃了一惊,当下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红着脸拉过妹妹,再不肯做声。
盛太太唇边带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笑意,她打量着亦笙,头发披散,虽然已经重新梳理过,看上去也算整齐得体 ,可她那身上裹着的,可分分明明是一件男式的大衣。
即便是民国,民风再怎么的开化,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三更半夜才肯回家己经算是有辱门楣了,更何况她还穿着男人的大衣,带了个野男人一道进来,她倒要看看丈夫面对这群的情况怎么处置。
一面想着,一面去看那跟在远航与亦笙身后的那个男人,这一看却是不由得愣住,心内惊疑不定。
“南薄北张,少年倾世”,大名鼎鼎的少帅,谁人不识?
可是,此刻那人一身便装,就这样话生生的站在自己的家里,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认的,只疑心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不过是长得相似而己。
毕竟薄聿铮是什么人,如今的军政两届谁不恭恭敬敬称一声少帅,虽然那冯大帅尚且健在,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做主的己经换成了他的义子,薄聿铮。
这样一个权势倾天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会和这个小丫头搅合在一起?
可若说不是,这身姿,这气度,这风范,又怎是旁人模仿得来?
就那么随意一站,甚至不需要说任何话,那凛然的王者之气便在不经意间倾泻满室,又如何会是池中物?
她不由得暗暗看了一眼丈夫和弟弟,他们的表情告诉她,他们也同自己一样惊疑不定,又去看纪桓,只见他的面色淡漠,一言不发。
盛太太于是定了定神,当下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先厘清了这状况再说。
可这家里,却偏偏有人不懂得察颜观色,又或者,是唯恐天下不乱。
白翠音笑里藏刀,开口低低吩咐了自己屋内的巧兰几句,那巧兰便悄无声息地上楼去了,在那当口,自是谁也不会留意到她。
不一会巧兰抱着一件大衣下了楼,交到白翠音手中,白翠音笑意盈盈的起身走到亦笙身边,“来,快把衣服换了, 这大冷的天,不能因为要人家怜惜你,倒冻坏了护花人…再说了,你这身打扮,也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小姐的样子 ,你妈不在,我就多管闲事一回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伸手去拉亦笙的大衣,亦笙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动手,虽往后避开去,但那大衣本就只是搭在肩上,没扣扣子,全凭她一只手拢着,现下这一拉扯,那洋装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便触目惊心的露了出来。
“呀!这是血吗?”白翠音叫了出来。
亦笙心内暗恨,又很是懊恼自己的不小心,没有料到家里竟然等着这么一场鸿门宴,纠让旁人看去了笑话。
而在白翠音的选一嚷之下,远航立刻大步过来,见到女儿衣裳上的血迹,慌忙一把拉过她问:“小笙你哪里受伤了 ,怎么不早跟爸爸说?”
而纪桓收在身侧的手,蓦然收紧成拳,几次克制,方才没有站起身来。
“我没事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亦笙连忙道。
远航此刻也顿不得其他,不再理会女儿,径直面向薄聿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薄聿铮态度从容,择言将事情始未说了一遍,自然是抛开了细节不谈,只说因为自己连累盛小姐受了惊,并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盛太太静了片刻,开口问过:“亦笙,这位先生是?”
亦笙反应迅速,她虽知道得不甚清楚,但想着或许如薄聿铮这样的大人物,是不喜欢人家知道自己的行踪的,于是只说:“是我在法国认识的朋友。”
盛太太又转向纪桓,“法国的话,那纪桓也应该认识了?’
纪桓淡淡笑了下,出口却并不含混,“我并没有机会识得少帅。”
一话既出,客厅内诸人面色各异。
盛太太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正要开口,却听见薄聿铮的声音平静响起,并不介意他的不避讳,自己也不藏着掖着, 话语当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却也没有否认——
“我在法固的时候偶然识得盛小姐,没想到回上海又遇到了,原想送她回家,倒让她受惊吓了。”
他说着,也不在意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亦笙一眼。
她恰好在看他,虽然有些惊讶纪桓的出言挑明和他的默认,却并没在面上露出分毫。
她只是轻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并不在意,也告诉他无需介怀。
薄事铮对她略点了下头,然后又对着远航开了口:“盛先生,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辞了,贵府上也好早些休 息。”
又转向亦笙,“明早十点我让人过来接你,有些资料需要盛小姐先熟识一遍。”
“什么资料?还有什么事?”远航问道,从心底来讲,他并不希望女儿与这些军阀权贵扯上什么关系。
亦笙笑,“没什么,我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去做一些法文和英文的翻译。”
远航还欲再说什么,却又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不便多言,而一旁的亦筝却没有想这么多,急急忙忙的就过来拉妹妹的手,“既然这样,你快和我上楼睡觉吧,明天还有事呢,不休息好怎么行?”
“姐,姐,哪有这么急的…”亦笙笑着拉住姐姐,心想着再怎么样也要把薄聿铮送走了自己才能上去,哪能这么 失礼的。
亦筝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失礼,在她看来,客人有父兄陪着应酬,这是最好的,一个女子本就不该在陌生男子面前 过于抛头露面。
两姐妹这一拉扯,谁也没有留意到亦筝的帕子掉落在了地上,直到薄聿铮弯腰拾帕的时侯,两人尚不明所以,待到定睛一看,不由得都是一怔。
其实不单是她们姐妹俩,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神态或惊或异。
薄聿铮是何等人,竟然会俯下身段,只为拾一个女子的丝帕?
明明是唐突之举,他却做得一派坦然,没有丝毫轻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