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伯的女儿。”盛修颐道,“爹爹不是说,不准夏姨娘的牌位进盛家的祖祠吗?大伯原本是答应的,可听说爹爹居然把二弟认作通房生的庶子,他心里也恼火。他把夏姨娘的牌位放在祖祠不说,还放在祖父的众姨娘之首。祖父还有个贵妾呢,夏姨娘虽生了庶长子,却也没资格陪在祖母之下,众妾之上。

我们到了盛京的第三年,黄河决堤,爹爹去芜湖征粮赈灾。灾情稳定后,爹爹听说老家的祖坟也被连绵的大雨浸泡,好几处的墓碑倒了。虽说有守陵人和大伯在老家,他还是不放心,就借机回了趟老家。

大伯也没有想到他突然回来,都来不及收了夏姨娘的牌位。爹爹看到夏姨娘的牌位搁在祖祠,还摆了那么高的位置,一气之下,徒手就抽大伯。大伯身子文弱,又被爹爹砍断了一条腿,三年来身子越发不好,哪里经得住爹爹的拳脚?就被爹爹当场打得断了气。”

东瑗微微阖眼。

她只当盛昌侯脾气暴躁。

和他徒手杀人相比,他现在的性格真的是好了不少啊。

“大伯母刚刚生了琪姐儿。大伯死了,她也没有怨,只是哀求父亲,把琪姐儿也带走,给她也谋个前程,她保证缄口不提大伯的死因,亦不告状。大伯没了,孩子留在老家,将来也没有出息。大伯母只留下大哥守着老宅,免得断了大伯的香火。爹爹把琪姐儿就带了回来,说是娘新生的女儿。家里佣人谁敢乱说话,都被打死或撵了卖了。后来,也没人敢提闲话。”

东瑗静静听着,帐内的那盏明角灯却渐渐黯了下去。

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放佛跨越了一个时空。

她心里想的,不是盛家那个宠妾的祖父,嚣张的夏姨娘,贪婪的五姑奶奶,无知无畏的大伯,狠心把孩子给旁人的大伯母,以及幼小不知事无辜的二爷盛修海和盛婕妤修琪,而是她和盛家。

她终于知道了盛家最大的秘密。

东瑗不喜欢旁人的秘密,因为保守秘密是件很辛苦的事。这种辛苦,来自倾诉秘密的那个人对自己的不放心。

有些人一时倾诉秘密,可能只是心态作祟,并不是她认为你是最合适倾听的人。等她过了那种冲动,她首先对你不放心。只要有人巧合的提起那件事,她第一个就会怀疑你把秘密泄露出去。

也许,信任就这样被消磨。

可她对盛修颐说的这个秘密,并没有这种负担感。她只是觉得欣慰,盛家的全部,她终于可以试着抓在手里,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因为她的男人,愿意把盛家的一切都交给她,包括尘封的不堪记忆。

东瑗道:“爹爹对二爷和婕妤娘娘都不太喜欢,五姑奶奶也不喜欢爹爹和娘,原来是这么一段往事。上次大伯母去世,爹爹让三爷去送葬,却没有让二爷去,只怕也是爹爹不同意。”

盛修颐把灯熄了,帐内一片晦暗,他把妻子抱在怀里,两人躺下,吻了吻她的面颊,低声道:“这个世上,用一样东西换取另外一样东西,总有得失。当初选择了把二弟给爹爹,现在却要二弟回去送葬,就是失言。爹爹的做法虽然绝情了些,可二弟回了老家,又逢大伯母去世,倘若旁人挑拨再三,咱们家里也不得安宁。有时候原则就是原则,心软并不是仁慈,而是动乱的开始。爹爹是浴血战场上爬过的人,他的一生看似不讲情面,冷漠无情,殊不知他替我们省了多少事。”

旁的事东瑗没有具体的感受,可家里的仆妇们在盛昌侯的高压统治下不敢雷池半步,让东瑗接管家务的时候很省力。

她从前还觉得盛昌侯的高压统治太过于残酷,现在却觉得,他把恶名声承担了下去,让妻子和儿媳妇管家时轻松不少。

东瑗到底还是见识浅薄了些。

对那个冷酷又暴躁的公公,在盛修颐几句话的点拨之下,东瑗遽然有了敬佩与欣赏,不再是单纯的畏惧。

“爹爹是个很好的人。”东瑗笑起来,“天和,你老实说,你从前怨过爹爹么?”

她想起盛修颐从前那些日子的隐忍蛰伏,明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要装成用材,籍籍无名。热血年少的时候,应该怨恨过吧?

“我不花时间去怨恨。”盛修颐徐徐道,“我只花时间去准备。准备好,让自己更有把握,总有转瞬即逝的机会。爹爹没什么不好,他从前很爱惜权势和地位罢了。谁都有缺点,有时候无意间为了自己的理想损害他人的利益,谁都有过。阿瑗,你和我,我们都是有缺点不完整的人。我们也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甚至为了这些去牺牲旁人….我们牺牲旁人时理所当然,被牺牲时却怨恨不平?至少我不曾如此…”

东瑗就想起了陶姨娘。

她为了爱情,难道不是牺牲了妾室们的机会?

她从前觉得自己很豁达,可盛修颐的豁达,却是站在更高的高度。东瑗仰望着他,被他带入了更广阔的天地。

心豁达,世间的路才会更加平坦。

东瑗紧紧搂住盛修颐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喃喃道:“天和,我居然遇着你….我头一次遇着像你这样的人。我的祖父、祖母也很好,可你是个更加不同的人。”

站在同样的高度,却是不同的方向,让东瑗领略了世间不同的风景。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却没什么不同的地方。”东瑗想着,懊恼的低喃。

盛修颐听在耳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199节恭贺(1)

第199节恭贺(1)

盛家三爷盛修沐定亲,原本是件喜事。

可在和煦大公主和东瑗继母杨氏的吵闹下,喜事变得令人有些郁闷。

盛家五姑奶奶被盛昌侯吓了一顿,回到府里又觉得憋气。她是不敢再去盛家闹事了,闹起来盛昌侯固然不好看,往事也可能被翻出来,可五姑奶奶自己,却要承受最大的非议与冷眼。

她并非嫡女呢。

她心里存了恶气,不敢去招惹盛昌侯府,却在和煦大公主面前添油加醋,把盛家的傲慢和骗婚夸大其词。

和煦大公主对五姑奶奶的话深信不疑,气急败坏,不顾皇家体面,亲自上门讨说法。

盛昌侯倒不敢骂和煦大公主。他任由和煦大公主信口雌黄、颠倒是非,半句不曾还嘴。等和煦大公主走后,他却跑去皇宫,到皇帝面前控诉和煦大公主对他的不敬,要求皇帝把他调去皇陵服侍太后娘娘。

盛昌侯爽快辞官,元昌帝对他颇为感激。听到和煦大公主去老臣家里闹事,盛昌侯又来控诉,意思是人走茶凉,他现在没了官职,被公主欺负。

这还了得!

盛昌侯虽然辞官,可朝中还有些势力。倘若元昌帝撒手人寰,盛昌侯复起,元昌帝的儿子不又是受制于人?

元昌帝对没脑子的和煦大公主恨得牙痒痒,当即遣了内侍,传圣旨责骂和煦大公主,骂她丢了皇家威仪,没有公主的度量。最后处罚她赔偿三千亩良田给盛昌侯,算作赔罪,而和煦大公主自己,则被圣旨禁足半年。

和煦大公主一听陛下圣旨骂她没了公主威仪,吓得昏死过去。这不会是要夺了她的公主封号吧?

得知没有夺封号,只是让她向盛昌侯赔罪,她也松了口气,三千亩良田痛快的给了。

可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京城,和煦大公主也成了京城的笑话。

盛昌侯气也出了,三千亩良田也到手了,心里很爽。

那几日,东瑗晨昏定省时总能遇着他。他对东瑗也和气不少,还叫了乳娘把诚哥儿抱给他瞧瞧。

两道剑眉舒展开,脸上竟然有淡淡笑意。

东瑗进门第一日见过盛昌侯的笑。他的笑,只有在需要敷衍的场合才会用。在后院,盛昌侯永远都是一张冷脸,叫人瞧着就畏惧。

如今,他真的面容含笑。

不仅仅是家里的儿子、媳妇诧异,就是跟他生活了三十几年的盛夫人也错愕不已。

不过是让和煦大公主吃了点亏,至于这么高兴吗?

盛修颐跟东瑗说:“爹爹退了下来,心里憋得慌。这次总算让他出了口气,心情愉悦是难免的。他这口气,不仅仅是把和煦大公主弄得狼狈,也是把被迫辞官的怨气驱散了些。”

东瑗笑得不行,问:“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是不是这个意思?”

盛修颐也笑。

和煦大公主想把女儿嫁给沐恩伯,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可并不影响东瑗继母薛五夫人犯浑。

东瑗的大伯母荣氏想着替十二妹薛东琳保媒,却被五夫人杨氏和杨家搅合得颜面尽失。

薛老夫人身子也一日日不好。

所以五房的事,家里再也不管,任由五夫人杨氏自己去折腾。五夫人虽看好盛家,无奈盛家不买账,不肯求亲,她只好另觅佳婿。

哪里知道,薛十二小姐爱慕自己的九姐夫,甚至当众嚷出“盛郎”这话,早已传遍了京都。

稍微有点家底的,都不愿意娶薛十二小姐,怕丢人现眼;家底薄弱的,五夫人又看不上。挑来挑去,直到盛家三爷婚事落定,薛家十二小姐还是无人问津。

五夫人心里气不过,听说是大夫人替盛家三爷做媒的,为盛家三爷和单家七小姐牵了红线,五夫人以为大夫人故意为难她。

她丝毫不忌惮大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上门去就哭起来:“…自己的侄女大嫂不操心,反而为了外人劳心劳力。我知道大嫂不喜我,却也不该报在孩子身上。大嫂明知琳姐儿和沐恩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却故意把单家七小姐说给沐恩伯。难道单七小姐比自己的亲侄女要亲厚吗?”

大夫人气的心肝脾胃都疼。

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大夫人觉得和五夫人这样的人去争辩,降低自己的格调。她只是冷哼着站起身,看着五夫人道:“五弟妹说话,先从心里过过。我这里也忙,五弟妹以后没事,就不要过来逛了。”

五夫人脸顿时紫涨。

大夫人身边的容妈妈更加不客气,等大夫人走后,让丫鬟收了五夫人跟前的茶盏,非常直白的赶人走。

五夫人当即哭闹起来。

她不仅哭闹,还在府里四处宣扬大夫人如何仗势欺人,把大夫人说的恶毒凶狠,现在借了皇后娘娘的势,为非作歹。

好在大夫人向来公私分明,为人宽厚,虽在府里管家,却从不谋私利。办事干脆,行事又赏罚得当,家里的下人没有不服的;妯娌里面,谁有个难事,大夫人也处处帮衬;妯娌之间偶尔不和,大夫人念着自己是大嫂,能让就让些,几个妯娌也服她。

反而五夫人不着调的性子阖府皆知。

她出来哭诉,没有得到同情,反而替大夫人聚了人气。家里有头有脸的婆子们都纷纷去给大夫人请安;妯娌们也上门安慰。

大夫人见到家里人如此,感激得双眸噙泪,对五夫人那些混账话也不再介怀。

蔷薇的娘生辰,蔷薇做了双鞋送回去,回来时,就把五夫人到处说大夫人坏话的事,告诉了东瑗。

而盛夫人也从旁处听说了。

五夫人不仅在薛家说,还跑去杨家说,把大夫人说的很不堪。因为这件事关乎盛家,定远侯姚夫人听说后,专门来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以为东瑗不知道,又把东瑗叫去问了问。

东瑗听蔷薇说过,盛夫人问她是否事实,她非常尴尬。

“你莫要多想。”盛夫人见东瑗不自在,便知道她心重,安慰她,“娘问你这话,不过是想着你大伯母宽厚,又顾着面子不好去争辩,只怕定是委屈的。却到底是因为沐哥儿的事,咱们娘俩明日去瞧瞧老夫人,顺便看看你大伯母吧。”

东瑗脸上发红。

她娘家有这等事,她岂会光彩?

听到盛夫人这话,她才略微好了些,忙道是,应了下来。

原本定了九月初十去瞧薛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初九那晚,盛修颐却给东瑗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镇显侯府的世子爷终于定了。

祖父选了二房的三少爷薛华轩做他爵位继承者。

东瑗微讶,而后想起明朝朱元璋的太子辞世,也是选了去世太子的儿子朱允炆做皇位继承人。

大伯封爵后,从镇显侯府分出来单过。镇显侯府的二房是嫡出,应该承爵。可二爷去世多年,三房的三爷又是叛逆性子,四爷庶出,东瑗都以为肯定是五房承爵的。

不成想,老侯爷心思一转,直接为二房的长子请了封,三少爷薛华轩便成了镇显侯世子。

“你爹爹也是薛淑妃娘娘的生父,将来陛下定有封赏。老侯爷大约是这样想,才把承爵让给了你三哥吧。”盛修颐怕东瑗觉得没体面,笑着安慰她。

东瑗摇头笑了笑:“天和,我们家的事,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不用安慰我。祖父不管做什么,作为小辈都不敢非议。况且,我并不觉得祖父做错了什么。大伯封了侯,自然是二伯继承家业。祖宗的规矩便是如此,我不曾多想。”

可能五夫人和五房觉得薛老侯爷不给他们体面,可东瑗没有这种感觉。

五爷耳根软,又没太大的见识;而五夫人无知又愚昧霸道,要是薛家的祖业传到五夫人手里,只怕百年名声都要败光。

到那时,东瑗才是真正的没了体面。

东瑗的生父薛子明是薛淑妃娘娘的生父,而薛淑妃娘娘受宠已久,倘若要给五爷爵位,大约早就给了。

薛淑妃东姝对五爷和五夫人是什么样的感情,东瑗太清楚了。薛淑妃是镇显侯府的小姐进宫的,将来她所依仗的,是镇显侯爷。不管镇显侯是谁,都会愿意成为她的靠山,从而享受她带来的荣华,和她相互依靠。

她没有必要给五爷另外的爵位,谋求另外的靠山。

东瑗此刻甚至揣度,陛下没有单独封赏五爷,是不是薛淑妃从中作梗?比起东瑗,身为庶女、和被五夫人害死的十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的淑妃娘娘,没有祖母可以依仗的淑妃娘娘,成长过程中忍受嫡母迫害、生父冷漠的淑妃娘娘,她对五爷和五夫人的恨意,比东瑗来得更加强烈。

每个妃子都想娘家显达,成为自己的依仗。可东瑗觉得,淑妃娘娘大约从未把五爷当成她的娘家。

她只是把镇显侯府作为依靠罢了。

从来不曾对我好,却要让我给你带来荣华富贵?

淑妃娘娘岂会甘愿?

东瑗设身处境的想,她活了两世的人,都没办法对甘愿。

“明日我和娘要去看望老祖宗,你让外院的管事再备一份贺仪,我给三哥三嫂送去。”东瑗对盛修颐道,而后又问他,“你去不去?”

第200节恭贺(2)

第200节恭贺(2)

“明日我去不成,太子少保近来伤了腰,可太子的武艺不能荒废。我除了要给太子讲学,还监督他习武,只怕不得空闲。”盛修颐笑笑,“过几日抽空,我单独去恭贺不迟,反正华轩不是外人。”

他自从做了薛家的女婿,就跟东瑗的堂兄弟关系都很不错。

东瑗没有多想,笑着说行,又随口问他:“太子也练武啊?他资质如何?”

盛修颐蹙眉看着她,很不解。

东瑗恍然想起筋骨奇才等说法,貌似来自后世的武侠小说。她忍不住吐吐舌头,笑道:“我是问,太子习武可上心?”

“习武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太子自然上心。他学习都很努力刻苦。”盛修颐说起太子,语气里很欣慰。

每个师傅都喜欢努力上进又聪慧的弟子,盛修颐也不另外。太子学习刻苦,又聪明,让盛修颐这个做师傅的很有成就感。提起他,盛修颐的神色总是很愉悦。

东瑗就抿唇笑。

九月初十那日,天下起毛毛细雨,有些寒意。东瑗换了薄夹棉褙子,襕裙里套了件衬裙。在东次间走了走,仍觉得寒意渗人,又进内室添了见中衣。

盛修颐瞧着她要过冬似的,忍不住在一旁笑:“这要是冬天,你如何是好啊?”去年冬天,他不在家,不知道东瑗是如何过冬的。瞧着她刚遇寒流就全副武装,盛修颐不免想调侃她几句。

东瑗撇嘴,不满的嘀咕道:“冬天穿棉衣啊。我是女人,女人不能冻着。”

盛修颐就哈哈笑起来,觉得她嘟嘴说话的模样,孩子也似。明明是调侃的话,她非要一本正经的解释,让盛修颐忍俊不禁。

两人吃了早饭,看了诚哥儿,就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夫人穿的更多,东瑗和盛修颐行礼后,她拉了东瑗坐在她身边,往她身上摸了一把,嗔怪道:“如今变天了,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

东瑗见屋里只是服侍的丫鬟和盛修颐,就笑着跟盛夫人耳语:“里头穿了两件中衣,一点也不冷,您摸摸我的手,暖和着呢。”

盛夫人握着她的手,果然暖暖的,就笑着不再多说什么。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细如发丝的斜密雨丝打湿了雕花栏杆,青石地面亦泛着淡淡水光。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东瑗婆媳二人出了垂花门,一行人的红绿衣衫映得地面溢彩绚丽。

盛修颐送东瑗和盛夫人上了马车,才动身去了太子府。

乘着东瑗婆媳的华盖折羽流苏马车,往镇显侯府而去。

到了府门口,正好遇着了另外一处马车。

东瑗先下了车,丫鬟蔷薇帮着她撑伞,她自己则转身去扶盛夫人。盛夫人在东瑗和婆子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

同盛府马车一处停下的,是一辆简易的青布马车。马车上下来的妇人,中等身量,穿着绛紫色妆花褙子,打扮简易又不失庄重,笑容慈祥,是东瑗的舅母韩大太太。

东瑗和盛夫人看到韩大太太的同时,韩大太太也瞧见了她们。

几个人纷纷行礼,彼此问安。

“许久不曾来给老夫人请安,今日正好得闲,就来瞧瞧。”韩大太太问盛夫人的来意,盛夫人不提给世子爷薛华轩送贺仪之事,只说来看薛家老夫人。

韩大太太笑道:“我也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真是巧,咱们赶到一处了。”然后问东瑗,“怎么也不去我那里坐坐?我时常一个人在家,也想着你们去顽顽。”一句不提镇显侯府新世子爷之事。

韩大太太也像盛修颐想的那样,薛老侯爷避开五爷薛子明而选择三少爷薛华轩承爵,她怕作为五房嫡女的东瑗心里不痛快,索性提也不提。

韩大太太对薛子明印象很不好,她甚至以为当年小姑子英年早逝,就是被薛子明折磨死的。可不管韩大太太对薛子明有多少不满,薛子明都是东瑗的父亲。自己父亲再不堪,也不会希望旁人说闲话,这是做儿女的心态。

韩大太太明白这个理儿,自然不好在东瑗面前多嘴。

东瑗就装傻,笑道:“我是怕舅母嫌弃我吵闹。既这么说,明日得了空闲,我就去叨扰舅母。”

“我稀罕还来不及,哪里嫌吵闹?你只管来。”韩大太太欢喜笑着。

几个人说说笑笑,就进了镇显侯府的垂花门。

新的世子夫人、三少奶奶蔡氏迎了出来。看到是东瑗婆媳和韩大太太一起进来的,她微讶,迎了众人上了小车。她和韩大太太做了一乘,问韩大太太:“舅母怎么跟九姑奶奶一处来了?”

薛家的人都称韩大太太为舅母。

“正好门口碰上了。”韩大太太笑着道,又问她,“怎么了?”

三少奶奶有些不自在笑了笑:“我五婶的娘家两位嫂子也来看祖母。这不,你们全赶在一起…”

五夫人娘家的嫂子,就是建衡伯府的两位夫人。

韩大太太对五夫人杨氏更加没有好印象,自然对杨家的人不存在好感。听说杨家的人也来了,韩大太太心里有了几分不快。她笑容减了几分:“这的确是赶得巧。”又问三奶奶,“老夫人近来好些了么?上次来瞧,老夫人气色真不好,我回去担心了好几日。”

这话并非虚情假意。

东瑗的生母韩氏已死,韩大太太还能在镇显侯府走动,无疑是依仗了老夫人的喜爱。

韩家想要在京都落足,处处要依仗薛老侯爷的帮衬。要不是薛老侯爷,东瑗的两位表兄仕途也不会那么顺利。

韩家的两位进士,老大韩乃宏选在吏部,老三韩乃华选在翰林院。虽薛老侯爷没有亲自出面,却也是打过招呼的,所以韩家两位进士少爷才能全部选在京都。韩大太太为此对薛家更是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