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周浩扬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很认真地问：“怎么说？”
戴天岚深吸一口凉气：“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好像很不友好。”
周浩扬听完立刻笑了起来，口气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我有么？”
我有么？
该死的，又不承认，戴天岚咬住嘴唇。
你有，你有，你肯定有！
周浩扬就那么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子长相秀气，皮肤白皙，垂下的睫毛下方留下一排浓密的暗影，她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的表情也很纠结，好像遇到了难题。
“戴天岚。”
他开口，第一次叫了她全名，夜色里他的嗓音清透如水，不疾不徐，但如果仔细听，一定不难发现里面带着一点轻松愉快的意味。
戴天岚听到他的声音，抬起了头，男人还是那么高大，男人的那张脸还是那么养眼，只不过那表情表情…见所未见。
一向表情无太大变化的周浩扬居然也会笑得这么生动，薄唇开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不会动的冰雕绽开了花。
戴天岚彻底愣了，不是因为他笑得有多么好看，而是…
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为什么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些？你很在意我…”他声音一顿，悠悠一转，“…对你的看法？”
戴天岚眨了眨眼睛：“啊？”
她在意了么？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糟糕的事情，他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戴天岚想，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周浩扬忽然弯下腰，脸一下子凑到她面前：“你很好，就是以后别再躲着我，我不是老虎，不吃人。”
强大健康的男人气息迎面而来，混合着新鲜的烟草味。
这是戴天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周浩扬，不，应该说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男人。
她有些傻眼，然后发觉他长得挺好看的，那种好看和曹子阳的清俊儒雅又不一样，似乎多了一种叫男人味的东西。
戴天岚脸红了，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这年头，包工头也这么帅了。
“我有么？”随口反问了一句，没什么底气。
现学现卖倒是很快。
周浩扬见好就收，慢慢直起身体：“没有最好，回去吧，不早了。”
**
戴天岚几乎是冲进门的，关上门的时候，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舒雪还在整理晚上买来的东西，见她一副遇见鬼的表情进门，不由站起来问：“怎么了？”
戴天岚往床上一摊，半天没动静，过了会才坐起来，把自己怪异的感觉告诉舒雪，而后问道：“你说他什么意思？”
舒雪极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你有躲过他么？”
戴天岚摇摇头：“没有，就是上次那事之后，我看到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每次遇上他就会默默地垂下眼睛，这不就是躲着？
“也许他对你有点好感，想逗逗你而已。”
好感？
坦白说戴天岚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想过在这里能和什么人发生点什么。
来之前，老戴吩咐她不许谈恋爱，理由是外面的人太复杂，不放心，她如果要恋爱，他可以找熟人给她介绍一个。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放心啦，工地上和谁谈恋爱？包工头么？
说完还哈哈大笑。
结果现在，她似乎真的，也许，要面对一个包工头。
舒雪见她咬着嘴巴不说话，便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和他的可行性么？”
戴天岚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样一个人太强势太深沉了，我根本就看不透他，和他的可行性…”
戴天岚重重地抿了一下唇，想起后视镜中那道凌厉的眼神以及刚刚面对面时那迫人的视线，“…目前来说，我想都不敢想。”
舒雪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是啊，那么深沉的男人，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他的心思不是我们这些刚入社会的小菜鸟能看透的，虽然他人不错，应该是个好人，长得也好，但他再好也还是个包工头…”
包工头走南闯北，常年不在家，未知变数太多了。
戴天岚也没有准备好心情，曹子阳的事，多少让她有些耿耿于怀。
**
开车回到住处，周浩扬把车子停在小院的车棚里，然后上楼，看了下时间，没有立刻洗澡，他给沈岩打了一个电话。
“浩扬？”
女人绵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喜，接着便是埋怨“你终于肯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呢？”
周浩扬笑了笑，“哪能？”
那头的回答是一声轻哼。
被人嗤了一声，周浩扬也不生气，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温柔，“你们还好么？”
“我们？”沈岩又开始抓字眼。
周浩扬有点拿她没办法，只好补充说：“念念好么？还有小扬，他们有没有想我？”
沈岩无奈地叹了一声，说：“当然想你了，前两天念念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哎，要不等她放假我带他们过去看你？”
提议挺令人动心，周浩扬环视一眼布局简单的房间，想想两个孩子，还是算了，“这边条件不好，乱糟糟的，还是等我有空去看你们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浩扬按了按眉心，说：“说不好，但肯定不是现在。”
那头沉默了一会，说：“三年了，浩扬，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我生小扬出了点状况，你是不是连家都不会回？”
周浩扬没有回答。
那头也陷入沉默。
电流声在耳边发出滋滋的声响，伴着两人的呼吸声，一直到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觉有些老读者的记性真的很好，我好几本书里的人物关系她们记得清清楚楚，好感动啊。
第8章 第 8 章
戴天岚又是好几天没有跟周浩扬打照面。
虽然每天都在工地上，但始终不是一个部门，也不是一个单位，没有机会碰面也很正常。
戴天岚的工作是资料员，很多时候不需要去现场。
坐在二楼办公室的时候，她经常从开着大门里看到周浩扬，高挑的身影，坚毅的步伐，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能很快被认出来，有几次他似乎还往这边看了。
舒雪跟她说，萌芽状态的感情最脆弱，一方不主动，另一方自然也会站住不动，如果不想有进一步发展，无疾而终是个不错的处理办法。
戴天岚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她只是觉得现在和周浩扬涉及感情，似乎太早了一点，虽然和他相处十分愉快，但很多事需要时间和经历去验证。
这个世界很多事是说不好的，不如顺其自然，平常心对待。
这天吃饭的时候，范国军忽然跟戴天岚说：“过几天投资部张总要带人过来勘察一个新项目，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接待一下。”
戴天岚当时就啊了一下，说：“就我们这条件？”条件这么简陋，怎么接待投资部的大爷们啊？盛宇是大集团，涉及领域很广泛，地产只是其中一项。
投资发展部被认为是集团的核心部门，集团之所以能赚钱都是因为他们独到的眼光和精打细算发展计划，投资部的人一直是公司的宠儿，眼睛高于头顶，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戴天岚他们这些地产部下属的工程部的“粗人”。
范国军知道她误会了，解释说：“其实就是勘察结束后，陪他们一起玩玩，吃顿饭，当然这并不是公司的要求，主要是张总个人跟我有些交情，他想过来看看我。”
说着，顿了下，看着戴天岚，“多认识一些人对你有好处，投资部个个都是精英啊。”
戴天岚眨了眨眼睛，这是要给她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还是说让她多跟人学习？
“公司对这次的新项目很重视，如果开发成功，我们很有可能和罗总继续合作，原班人马直接开过去，多省事。”
范国军说完，哈哈大笑。
戴天岚吐吐舌头，心想，舒雪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吐血，她还想着回去混行政部呢，顺便找个人嫁了，这样一来岂不要多耽误一两年？
戴天岚替舒雪操了一会儿心，然后继续吃饭。
三天后，戴天岚正坐在电脑前打印资料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范国军的声音：“小戴，你下来一下。”
“估计是投资部的大爷来了，走，天岚，一起瞧瞧去。”舒雪对她招招手，两个人一起下楼去。
戴天岚从二楼下来果然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院子里被人围住，目光掠过一道高挑的身影时，她愣了一下，脚还差点崴了一下。
戴天岚觉得她一定是看错了。
“小戴，快过来。”范国军朝她招了下手。
戴天岚慢慢走过去，这时，背对着她而立的人正好也转过身来，朝她一笑：“嗨，好久不见。”
他表情平静，笑容自然，一点惊讶也没有。
好一个好久不见，戴天岚都忘了回答。
不辞而别的人，隔了大半个月突然一下子出现在面前，多少有些意外。
“咦，你们认识的？”范国军奇怪道。
曹子阳的目光还停留在戴天岚脸上：“我们是校友。”
“何止是校友那么简单，他们的关系可不一般。”孙磊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句，范国军的眼睛顿时瞪了瞪，好像受了惊的样子。
一旁的张总也是一愣，他看了一眼曹子阳，没有说话。
戴天岚后知后觉，直到他们走到餐厅前面的遮阳棚下去小坐时，才来得及瞪了孙磊一眼。
给他们做饭的阿姨正在餐厅准备午饭，戴天岚就负责起倒茶的事情，她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坐在范国军身边听两位“大人”寒暄。
就像小时候逢年过节，大人们在酒桌上谈天论地，小孩子们自然不轻易插嘴，只有在被点名问到的时候才开口说话，这是最起码的家教和礼貌。
戴天岚也不会和曹子阳当众说什么，只是在视线跟他相触的时候，淡淡一笑。
而心里，有些断断续续的回忆已经开始泛滥。
那天她被曹子阳的球砸中后，曹子阳就过来了，见她没什么大碍，只是眼镜碎了，就跟眯着一双眼睛的她说：“能不能等我一下，比赛结束我再陪你去配眼镜？”
能不能？
绝壁能啊。
比赛结束后，曹子阳果然信守承诺，带着暂时“失明”的戴天岚去学校附近的店里配了一副眼镜。
去的路上，戴天岚走得很慢很小心，曹子阳一直走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地面有不平整的地方，他还会出声提醒。
上台阶的时候，他还伸出手虚虚地扶了她一把。
那天中午，曹子阳还请她在门口店里吃了一顿饭，不过吃完后，两个人就各自回了，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戴天岚知道，曹子阳做这些事毕竟只是出于愧疚和责任心，如果不是因为打破她的眼镜，他压根不会跟她扯上关系。
但也是因为这份小小的愧疚，使得之后在路上遇见的时候，曹子阳总会对她友好一笑，跟她打一声招呼：“你好，戴同学。”
相对于曹子阳对女粉丝们的态度，戴天岚的特殊待遇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只不过，戴天岚和曹子阳不在同一个院系，路上遇见的概率不是很大。
真正让他们产生联系是因为大二，学校的一次书画展览，那一次，戴天岚的一副山水画被挂在宣传栏的橱窗里，曹子阳看到后第一次主动找了戴天岚。
那天，被宿管阿姨叫下来，看到灯影下青松白雪一样的清俊男人，戴天岚的心不由自主地动了那么一下。
仿佛一道耀眼的阳光进驻了内心。
雀跃，欣喜。
“嗨，好久不见。”
曹子阳是作为社长来邀请戴天岚进清风画社的，当时他的开场白就和刚刚一样，使得戴天岚一瞬间分不清是昨天还是现在。
“小戴，小戴…”
戴天岚回过神，只见范国军已经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在想什么呢？张总他们要走了，和我一起送送吧。”
戴天岚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聊完天，投资部的人都已经往外走了。
江南的春节是个多雨的季节，不过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出了太阳。戴天岚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脑子里还是有些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