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小程,今天都忘了,本来说把这叠资料要交给阿肯大师的。”
“什么资料,周所?”我赶紧用纸巾擦擦手,接过来。
“就是我们自己对场地的一些研究,想请阿肯大师指点一下的。”
“哦哦,”我翻了翻,里面是对善阳的背景资料,中文的,我忍不住问,“周所,这个阿肯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程那,看来你不做设计就离这个圈子远了呀,”周仁呵呵一笑,“这个人履历很丰富,做过志愿者、留过洋、在B市某国际事务所担任过老大,拿过好几个国际项目金奖,听过还做过教授,不过前两年貌似忽然归隐了,据说是身体原因,最近才回来的。”
“啧啧,”我咋舌,“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啊。我还以为他就是个风水先生呢。”
“哈哈,你啊你,”周仁说,“今天你没有看到吗,胡总很看重他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
“不过今天去场地,胡总虽然请了这么多设计单位,但是和我们交流比较多,”周仁面露得色,“获得甲方信任是成功的第一步。”
“您真厉害,”我竖起大拇指拍马屁,“这次投标看来差不多8九不离十了。”
周仁抿着嘴笑了笑,拍了拍我手里的那叠资料,"8九不离十,不还差一二吗?明天上午就麻烦你再跑一趟,把这一二给补上了。”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善阳,因为阿肯大师就正在善阳的安缦酒店休假。虽然所里给我安排了车,师傅也开得慢,但是从一出发天就开始下雨,路上走走停停,到了目的地我已经是难受万分。
陶哥在酒店门口等我。
“不好意思,程工,还让你专程跑一趟。”陶哥面带歉意。
“哪有哪有,”我只能客气地笑,“在所里总是坐着,还不如到山里来呼吸新鲜空气呢。”
“阿肯在客房等您,里面请。”陶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要不是专程来送资料,我也许还真没机会来这么高大上的地方。安缦酒店是全世界顶级的高档酒店。走过大堂,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园林式的景观,每个房间是一个独立的合院。通过风雨连廊,阿肯大师住的地方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山水”,里面白墙黛瓦,假山叠水,别有洞天。
“辛苦程工了。”阿肯大师等在客厅,指了指身旁的红木沙发,朝我彬彬有礼地说道,“请坐。”
“阿肯大师客气。”我堆起职业的笑容,将手里的资料放在前面的茶几上,“这是周所长让我带给你的资料。”
阿肯扫了一眼,说道,“今天下雨,路上不好走吧?”
“还好还好,所里师傅开的慢。”
“程工是一直不能坐车?”他缓缓推过来一杯热茶。
“也不是,谢谢,”我接过来,“以前从来不晕车的,只是后来遭遇过一次车祸,就不能坐长途车了。”
“车祸?”他的手顿了一下,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年啦。”我呵呵笑一下,缓解一下氛围,“也没有什么后遗症,除了人变傻了,车不能做了,也没啥区别。”
“哦,怎么出的车祸?”他又问,好似漫不经心。
“说来有些倒霉,坐计程车,酒驾,就这样了。”
“计程车?酒驾?”他眼睛一下看向我,用了两个反问,明显不太相信。
“是啊,我刚刚好坐副驾驶,就遭殃了。也算是运气不好,摊上个这样的司机。不过这司机也是够倒霉的,被判了五年,终生禁驾,饭碗也丢了。”
“你确定是计程车?”他紧紧盯着我,穷追不舍。
“当然了,”我忍不住笑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说话,可是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又顿了顿,才问道,“这是谁给你说的……那你伤到……”
我的电话响起来,是周仁的。
——恩恩,我刚刚到。
——给了。
——嗯……还没看,我会跟他说的。
我用眼角撇了一眼阿肯,发现他也看着我,然后他拿起桌上厚厚一叠文稿,粗粗翻了翻,又放回桌上,说道,“我会看的。”接着他起身站起来,又补了句,“要是不着急,可以在客房休息,不明白的,我还要问你。”
这话刚好被周仁听到,他连连在电话那头说:“好的好的,小程,所里也没什么事儿,你先在那边呆着,要是有什么信息赶紧给我通报。”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私信给我的同学一定要注明自己的ID,是微信OR晋江的第几章的第几个。。
我很容易弄混的。。
今天晋江前三已经没有啦,
微信还有哦~

☆、第 4 章

  陶哥将我带到东厢的客房里稍作休息。周所又发了一条短信,让我跟阿肯大师多多了解这块地的信息,因为这个人的话,对甲方影响作用太大了。
我觉得周仁恨不得我是个女间谍,能盗取到最核心的机密。
“陶哥,”在引路的时候,我决定从他的亲信下手,“您也是建筑行业的?”
“我不是,”陶哥笑眯眯地答道,“我以前是他父亲的司机,现在是他的司机了。”
“哦,那您和他认识很久了。”
“岂止,我看着他长大的。”
哦…看来关系不一般,我又问,“那您也经常和阿肯大师到处跑了?”
“也没有,回国了才这样,不过阿肯身体不太好,这是他回国的第一个项目。”
“这样啊,”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阿肯大师项目多的数不过来呢。那您觉得这第一个项目的基地怎么样?”
“呵呵,这我说不上来,专业的事阿肯也不跟我说,”陶哥走到一扇门前,打开,然后停下来,依旧笑眯眯地回答道,“不过这地方空气清新,很适合阿肯休养。程工,您到了。”
这是一间简洁精致的客房,窗户框剪出庭院的枯山水,木塌上是浅白色的推拉门,也许是又在煎茶,隐约可见屋内袅袅热气,窗边有一个深色的背影,我猜是阿肯大师在查阅我送来的资料。
周围很安静,不闻汽笛声,只有间或的鸟鸣和竹影的婆娑声。
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发到微博,并装模作样地配上酸溜溜的文字:“出差间隙,意外听见心的声音。”
一会儿我的小读者就给我留言了。
——“好美!大大去哪里出差了?”
——“大大,什么时候更文,等得好苦!”
——“好羡慕!嘤嘤嘤!”
另外还有好几个赞。
我正在一一回复,却被所里司机老王的一通电话打断,得知一个坏消息:大暴雨导致公路塌方,今天铁定是回不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得看修路的速度了。
我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想:也行,人生中住这么高档的酒店,也算是开眼界了。但是下面问题来了——这7000多一晚的房费,谁出?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有再见到阿肯大师,也不知道他看了我们做的资料到底有没有问题。快六点的时候,陶哥领我们去大厅吃饭,也不见阿肯大师的踪影。陶哥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和我们一块儿吃了。
“阿肯大师要紧吗?”我表示关心。
“没什么,”陶哥说,“谢谢你的关心,他到了下雨天,就会觉得有些胸闷,不碍事的。”
“希望明天会天晴,路会修好。”我祈祷。
“怎么啦?”陶哥问,“想男朋友了?”
“没有。呵呵。”我表面做娇羞状,心里却在哀叹,这房费,所里到底能为我赞助多少。
“小程干这行多少年啦?”陶哥和我闲聊。
“也才一年多。”
“建筑这行挺累的,我跟着阿肯没少见过设计院的人熬夜,那强度真不适合女生。”
“那也算吧,”我笑笑,“我其实也不算主创设计,因祸得福,要是我没有出车祸,我一样现在也在一线血拼呢。”
“车祸?”陶哥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小程是本地人?”
“对啊。”
“听你讲话有北方口音呢。”
“呵呵,是吧,我大学在北方念的,呆了五年呢。”
“五年啊……”陶哥看着我,好像在叹气,“真是很长的时间呢。”
“是吧。”我被他忽如其来的惆怅整的不知如何接话,尴尬症正要发作,临时想起一个话题,“对了,陶哥,我觉得阿肯大师中文挺好的。”
陶哥笑了笑,说道,“他没跟你说过?”
“?”
陶哥深深地看我一眼:“他前一顿时间身体不太好。不过现在慢慢好起来了,这也是间或性的,医生说这个是可以复原的。目前日常交流没问题,就是怕专业性的,万一他不知道用中文怎么表达,我也完全帮不上忙嘛。”
“这样啊。”果然是间或性语言障碍。
“吃吧吃吧,看你这么瘦,多吃点。”陶哥忽然话锋一转,热情地好像初次见面。
一夜雨疏风骤。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还下着小雨。吃完早饭,雨停了,但天还是阴阴的。
我在这无所事事,拍个了阴沉沉的天空,发到微博,写道:“无聊。”
刚发完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居然是阿肯大师。
他穿着一件亚麻色的长衬衣,问我上午是否有空。
“当然有空。您有什么问题要讨论吗?”
“关于场地,我想请您陪我去证实一件事情。”
阿肯大师带从酒店偏门出去,走了一条小道。暴雨初歇,小鸟在林间间或啼叫,草木葳蕤青翠,时而有雨珠从树梢地滴落到我头上,空气清新极了。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赞叹道:“真舒服。”
阿肯看向我,很清浅地笑了一下。
“您身体好点了吗?”我问道,“陶哥昨天说您身体不舒服,胸闷。”
“好多了,谢谢。”他说,“下雨天气闷,会引发以前的老毛病。”
“慢性支气管炎吗?”我也不懂医学,随口瞎问。
“不是,车祸。”
我停下脚步,怔住,“您也遭遇过车祸?”
怪不得他昨天对我出车祸也那么在意,原来他也有同样经历。
那陶哥昨天跟我说的,他身体不好,有间歇性失语症,也是因为这个吗?
他点点头,“我开车,高速上躲避一只忽然冒出来的小狗,车翻了。”
“啊……”我咋舌,高速出事儿,肯定很严重,不过看他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应该也是是没有大碍了,我安慰道,“是挺可怕的,不过过了就别想啦,嘻嘻,反正开车小心一点就好。”
他转过头,黑黑的瞳孔瞧着我,我愣了愣,没来由地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他却说了句英语,让我措不及防:“but I lost my wife.(但是我失去了我的妻子。)”
呃……我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竟然是这句。原来这场车祸这么严重,严重到我完全不晓得如何再用轻巧的语句带过这个话题,我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才好。
哎,这大清早的,好端端地说什么车祸呢。
阿肯继续往前走,我只好尴尬又沉默地走在后面,两人一时无话,大概走了20米,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拨开密密的草木,说:“我们到了。”
我上前两步向外瞧去,原来已经到了一处高地,向下鸟瞰正是我们的建筑场地所在。远处水天相接,芦苇摇荡。
“你看看这场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他转过头来,问我。
“啊?”我四下瞅了瞅,场地还是那个场地啊,没有高一点也没有低一点,没有大一点也没有小一点,这能看出个啥来啊,“有什么奇怪的?”
“昨天是不是暴雨?”他又问。
“是啊。”
“大雨带来的泥石流让公路都中段了,可是你看着场地里面,几乎没有什么积水,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我想了想,“甲方给我们提供的地形图上有等高线,我记得这块地是北高南低的,可能这块场地的原始排水性比较好,都流到前面的水里去了。”
他不置可否,又往左边走了几部,基本上正对着场地的正中间,“昨天看场地的时候,我说了句‘Atmosphere’,你是怎么解释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只好老实回答道,“昨天就是和甲方胡吹了一下风水,我其实也挺业余的,就是随便说了下咱这块场地地段好,地势好,风景好,说‘龙脉’什么的都是奉承甲方的话。阿肯大师,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龙脉,”他接着我的话,眼睛却看着远方,“你过来,到我这里来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走过去。
“你听说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吗?”
“嗯。”
“我们现在是什么方位?”
“应该是面向南方吧。”
“古人讲风水,有一个教科书式的风水格局。你应该知道一点的吧?”
“上大学时学过,”我挠挠头,“不过很多都还给老师了。”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哂笑,说道:“好的风水格局,一般北面会有一座比较高的山势,叫做‘主山’,东侧和西侧各有稍低一点的辅山,叫做‘青龙’和‘白虎’。主山前面会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与河遥遥相对的还会有一座案头一样的小山,叫做‘案山’,这样基本上一块地的东南西北都有山体遮掩,利于军事防御,南面又有河流流过,利于生活交通。如果河水够蜿蜒,再向南的方向,最好还有临河相对的小山,称之为‘龟山’和‘蛇山’,呈对峙状,通常会立有塔作为对景,也有镇邪一说,”他顿了一下,看向我,“我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想到他可以用中文一口气说这么多专业的东西,让我觉得好像是老师带着学生调研来了,一瞬间几乎脱口而出,“你的中文,原来这么流利?”
“……”他的脸色果然一黑。
“啊……不是!”我连忙纠正,“我认真听了,我脑子笨,你让我想想……想想……”
我一边想,一边朝远处看出,忽然灵光乍现!
“您说的,不就是这里吗?!”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我们站的这里,就是主山,左右两边,就是青龙和白虎,前面有条河,河对岸那个小山丘就是案山,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