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美国后,顾长熙在逐渐康复,他的字迹由最初的歪歪扭扭变得工工整整。他在日记中写道,他的肺需要静养和调理,他的右手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好转,但是最后两根手指,因为神经系统的坏死,永久性地失去了知觉。
201x年6月,他回到了中国。
“201x年7月9日
今天是她的生日。
车路过郊外。
我停下来,大哭一场。”
“201x年9月5日,晴。
谢天谢地,我终于遇到了她。
可她完全没有认出我。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
“201x年9月27日,晴。
她车祸失忆了,怪不得我找的这么辛苦。
我参加了善阳项目,她变化好大。”
……
“201x年10月20日,晴。
我们聊起了大学的事情,她毫无印象。”
……
“201x年11月2日,阴。
周仁真不是个东西。我真想揍他。”
……
“201x年11月7日,阴。
失眠地很厉害。
不记得以前不重要,不记得我不重要,一辈子想不起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过的好。
但,她现在不好。
我帮她把工作辞掉吧。
她会不会恨我,觉得我是疯子?”
“201x年11月15日,阴。
我们一起去了石影村,住在了她小时候的院子里。
我们一起去了将军桥,我还能清楚地记起她得意洋洋地跟我说起这个桥的故事,但是现在,她完全忘掉了。”
“201x年11月23日,晴。
我自作主张替她交了辞职信,她怒气冲冲地来找我算账。
可是我很开心,就算是看着她怒气冲冲地样子,我都很开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
……
看完这本日记,我呆了很久很久。
我的眼睛好酸涩,可是再没有眼泪流出来。
我摸着黑色皮质的封面,感受它带给我指间的粗糙感,好像就能触及到那段忘却的时光,触摸到那个时候固执守候在原地的顾长熙。
他的等待,他的隐忍,他的折磨,他的脆弱,都如此□□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如此真实。
他不是神仙,他是一个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常人,他也会心痛,也会流泪,也会脆弱得像个孩子,也会痛哭成一个泪人。
可是,这偏偏就是他的强大之处,面对命运的挑战和刁难,他在荆棘中前行,在淤泥中跋涉,从来没有放弃。
他坦然面对自己,带着伤,然后继续前行。
可是……他唯独没有坦然面对我。
我知道他做讲座时候侃侃而谈的样子;也知道他面对甲方温润如玉的神情;我看过他当评委时候一针见血的专业;也体验过他讲方案时的有条不紊。可是却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对我守口如瓶。
那些让人心痛的往事,他独自负重,闭口不言。
我把日记本抱在胸前,一遍一遍地呢喃: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我害你车祸受伤这么严重。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你,陪着你。
对不起,我单方面地撕毁爱情的协议,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原地。
对不起,你这样地爱我,这样地珍惜我,可是我却居然忘了你。
我忍不住揪住自己的头发,感觉浑身都在颤抖。
我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对一个这么好的人。
他是如此好的人。
是如此深爱我的人。
是我如此深爱的人。
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装睡。
我在他回来之前,给他发了信息,说自己太累,先休息了。
我的眼睛实在太肿了。
而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怕只要睁开眼睛看到他,就会忍不住哭泣。
我只有背对着他,催促自己赶紧入眠。
床塌陷了一小块。
有人轻手轻脚地撩开被子,睡了进来。
他那头的床头灯也灭了。
世界安静极了,楼下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我睁开眼睛,看到窗外一轮硕大的圆月。
如此明亮,如此美好。
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淌了下来。
我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地控制着。
可是我又忍不住想看看身边躺着的这个人。
我用被子擦干眼泪,悄悄转过身去。
他眼睛闭着,在脸颊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的鬓角,果然有一两根银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我爱她,所以我想帮她。我帮她,并不是想让她依赖我,而是希望她能更加坚强/独立,如果哪天我们再次分开了,没有我,我也知道她可以依然过得很好。”]
不要,不要再分开了。
我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抱住他。
他大约并未睡着,握住我的手,闭着眼有些懒懒地问:“醒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不敢说话,一说话就会暴露我的情绪。
“回来吵到你了?”他动了一下身体。
我摇摇头,只敢说一个字:“没。”
“睡吧。”他伸开臂膀,把我抱紧怀里。
我仰起头,沿着他的气息逆流向上,吻住了他。
我的手沿着他的腰,他的腹部,他的胸膛,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住他。
再也不要分开了。
“怎么了。”他睁开眼,细细地问我。
“我想你。”
他笑了,一只手捻了捻我的被子,把我抱得更紧。
“我也是。”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把手收回到他的腹部,他睡觉没有穿上衣的习惯,那里有平坦结实的肌肉。
我轻轻摩挲着。
他默默地看着我,漆黑如墨。
四下无声,唯独他的气息渐渐加重,我又复抬头亲吻他。
那么多苦,那么多伤,都被封在了这沉默的嘴里,但当我探进去时,只有无尽的温柔。
我握住他的手,牵引着他,覆到我胸前的柔软上。
那里有我的心跳,它也在为你跳动。
这是一种邀约。
他开始慢慢揉搓它,充满默契的,挑逗的。
他开始吻我,深情的,充满意味的。
我的手往下,探到他双腿之间,隔着衣料,温柔地绕了个圈。
他顿了一下,黑暗中,那双眼睛像雨夜中的月亮,潮湿又迷离。
“脱掉。”我扯了扯他的衣裤。
他的吻游离到我耳边,喑哑地说道:“你来。”
我掀掉被子,用手勾住他裤腰一角,扯了下去。
他本来就穿的少,很容易就脱光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呼吸起伏。
月光下,他□□而精壮的身体,充满原始的力量,让我流连,让我痴迷。
“喜欢吗?”他低笑。
我的脸忽而一红,他翻身起来,三下脱掉了我的衣服,把我压在身下,低低地看着我。
我抬手揽着他的脖子,静静与他凝视。
那双深邃的眼睛,好像外面沉静的月色,让人沉醉。
我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眼前之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从头发到脖间,到宽厚的脊背,到结实的臀部,到紧致的大腿。
十指连心,我的指尖清清楚楚地感受他身体上每一块肌肉的凹凸形状。
一寸一寸,一厘一厘,刻进心里。
那么生动,那么鲜活。
他顶着我,挤进我的双腿之间。
他俯身下来,我们忘情地接吻。
汗水滑落,酣畅淋漓。
动情之间,他欲抽身离去,我紧紧抱住了他。
“我们生个孩子吧。”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费尽心思写的
应该不会被举报吧……

☆、第 36 章

  早上,我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
伸了个懒腰,阳光正好。
我侧头,顾长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手撑着脑袋,侧身看着我。
“干嘛……”我揉揉眼睛。
他看着我笑。
“笑什么……”我用手推了推他。
“看看你。”他大约并没有醒来太久,声音也有些懒散。
“几点了。”我问。
“不知道。”他把手环过来,让我枕在上面。
我背过身去床头柜摸手机,他的手从上到下,顺着我光滑□□的背脊摸到我的屁股。
“你干嘛呀……”我嗔怒,一看手机,“8点40了啊?”
“嗯。”他心不在焉。
“你不是9点有个评审会吗?”
“不想去。”他懒懒散散地说道。
“为什么?”
“不想。”他收了手,把我往里抱了抱。
我背对着他,侧身躺着,后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他环抱着我,和我的姿势重叠。
“没关系吗?”我怀疑地问道。
明月落下,太阳升起。
窗外是高大的杨树,现在落光了叶子,一个鸟巢突兀地安插在树干分叉口,一只小鸟从里面蹦出来。
“我等了394天8小时42分,才能重新抱着你看天亮。”他忽然开口,气息洒在我的耳侧。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只小鸟上。
“你恨我吗?”我问。
“我爱你。”
我的心停跳了半秒,眼眶有点湿润。
“可是我忘掉了更多,我抛弃过你。”
“那不重要。”
不重要。
总是不重要。
车祸不重要,破碎的肺不重要,大出血不重要,右手的残疾不重要,被我忘掉不重要,那到底什么才重要?
我有一种冲动,我想立刻现在就转过身去,告诉他我昨天看到了你的日记,我都知道了。
所有的,全部的,你告诉过我的,你还瞒着我的,统统我都知道了。
我不想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我不想让你再难受了。
也不要再让你受到伤害。
我也想你好好的。
可是我抑制住了这个冲动。
“你恨我吗?”他忽然问。
“嗯?”我意外。
“其实你的生活已经进入了一个正常的模式,是我再次强行插入你的生活。”
“顾长熙,你知道平行世界吗?”
“听说过。”
“他们说,人做的每一个选择,其实都在时间的分支里实践了。这一刻你选了A,但同时另外一个你在时间的分支里选了B。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你没有找到我,我们整个人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是在这个分支里,我们再次相遇。”窗外那只小鸟抖了抖翅膀,扑腾飞走,“我只愿意活在这个分支里。”
说完这句话,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
我们一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我们结婚吧。”忽然,他说。
“好。”我一丁点犹豫都没有,想都不想地回答。
阳光顺着窗棂一点一点地流淌进来。
那天上午,顾长熙真的没有去开评审会。
躺了一会儿,他又些情动。等到折腾完毕起床,时针已经滴滴答答地指向12点了。
我们决定出去吃饭。
小区出门右拐五百米就是一个商业区,林立着三个大型综合体。我看到海底捞火锅有三周年店庆,提议去吃这个。
他说好。
路过一个鸡蛋仔的摊位,我挽住他的手:“等下,我要去买鸡蛋仔。”
“不是马上要吃饭了吗?”他说。
“就要,我就想吃。”然后我松开手跑过去排队。
“我小时候经常吃。学校门口排队,五毛线一份。这里居然要八块。”我看到摊位的招牌。
“你现在也像个孩子。”他笑。
“你喜欢孩子吗?”
“恩,我喜欢你。”
“……”
“你很喜欢小孩儿吧?”他问我。
“何以见得?”
“有人昨天说给我生孩子。”
“喂……”周围好多人排队呢。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儿?”他把我的手揣进他的衣兜里。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但我脑海里迅速脑补了一个小男孩,又一个小女孩,乐了。
“女孩子吧,”我想了想,“女孩子可爱,我可以打扮她。”
“恩,像你就好。”他微笑。
“要是男孩呢?”
“像你也好。”
“为什么不是你?”
“像妈妈温柔,招女孩子喜欢。”他顿了顿,又笑道,“像我也行,会更招女孩子喜欢。”
“……你去那边随便看看。我买好了来找你。”我把他推开。
我买了原味的鸡蛋仔,捧在手里还热烘烘的。
顾长熙站在商场入口处,并未发现我走近。
“在看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个卡地亚的展柜。
只有一颗璀璨的钻戒立在展柜里,在射灯下缓慢旋转,熠熠闪光。
经典系列,此生唯一。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牵起我的手,问道,“买好了?”
“恩,你尝尝?”我举到他嘴边。
他低头咬了一口。
“好吃吗?”
“恩,”他淡笑,看我,“很甜。”
吃了饭,我们又散步回去。
下午顾长熙也没事,在家看书。
中途他接了几个电话,像是找他有事,他都推掉了。
“怎么感觉怪怪的。”我说。
“什么?”
“感觉……金屋藏娇?”我歪着头想了想,“不对,君王从此不早朝?”
他乐了,懒洋洋地冲我招招手:“爱妃,过来瞧瞧。”
“噗……”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真还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你在看什么?”我问他。
“《易经》。”
“看《易经》干嘛?”
“学习、研究,学学算命,算算日子。”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还用笔在纸上画了画。
我忍笑。
这时,电话响起来。
唐青:“程工,你现在在A市吗?”
我:“不在,怎么了?”
唐青:“刚刚施工方给我打电话,顾明村小学地质勘探出现一块不能深挖的地方,正在图书馆的基地,施工队不能打桩。这个是不是需要你过去具体看看。”
我:“这样啊,有具体的报告出来吗?”
唐青:“有的。我一会儿发给你。”
我:“好的,我看下报告。有什么变动我及时通知你。”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收邮件。
“小学怎么了?”顾长熙放下书,凑过来。
“唐青说图书馆位置下面有块岩层,无法深挖。”
“哦,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用鼠标下拉侧边栏,看着勘测报告,“好像是不能开挖,主要是无法进行爆破,周围有一家医院……我需要去a市看看……搞不好还要改方案……哎,施工图都在画了,我得赶紧跟曾院长沟通一下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