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的脸,现在也应该红了。
我这是怎么了。
“好了,既然你不骂了,”他竟然坐到沙发上,闲适地说道,“听我说说?”
我僵直地站着,好像这样可以保留我最后的一点倔强。
“坐吧,站着累。”他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既来之则安之,你不是要讨说法吗?”
我“哼”一声,别扭地坐到他对面,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其实你刚刚骂我,我很开心。”
我抬起头,但立马用鼻孔对着他,表情写满几个字:“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真的,”他说,“我很久很久……太久,没有看到……你……这么生气了。”
“说的我俩很熟一样。”我冷笑。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他并不在意我的嘲讽,“从开始你联系我,要和周仁一起吃饭,我都是故意的。我有我的原则,作为评审评委,确实是应该避嫌,这点应该是你我都明白的常识。但是我也非不通人情的石头,原则既然是我立的,那我也可以破,一顿饭,一个小时,多大点事,无足挂齿。但是,这件事,是你来找我,我就不能做。”
“你……”我深吸一口气,又平复下来,控制好了情绪,但没有控制好用词,“你有病啊?这么针对我?”
“不是针对你,”他缓缓摇头,毫无戏谑之情,“我是在帮你。”
“帮我?”我简直想送他小s那个经典的“冷漠”表情给他。
“也许你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他看着我,“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在周仁那里工作开心吗?”
“至少没遇到你之前没不开心过。”我翻个白眼。
“没不开心并不就代表开心。我猜,其实你并不开心,你并不满意你现在的工作,也不认同周仁的领导方式。这一点,我记得我们在顾明村的那个晚上,就探讨过了吧?我这个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谁说我不满意,我干得好好的。你懂个屁啊!”他又激起了我的反驳欲。
“程宁,”他居然直呼我名,“自尊心太强的人会过的很辛苦。刺猬身上的刺可以保护她,但是也拒绝了其他所有的拥抱。”
“嫌疼你可以走开。”我一点也不客气。
“那你现在过的疼不疼呢?一个人在a市生活,在事务所被周仁扎来扎去,你疼不疼呢?”他也毫不客气地回复我。
我败下阵来。
疼。
其实是疼的。
“所以呢,你就故意使坏,让周仁看不惯我 ,逼我走,还替我自作主张的交了辞职信,让我不得不走?”
“没错。”
真是谢谢你的坦诚哦。
我深吸一口气:“你凭什么?”
凭什么说得这么顺理成章,这么理所当然!
“就凭我们……”他顿了一下,“就凭,我们都经历过车祸。”
“什么?”
“我们都是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人,更应该明白生命是多么的宝贵。你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用在生命的刀刃上,都应该过得开开心心。而现在你却是在周仁那里唯唯诺诺碌碌无为——觉得不公平,你忍着;觉得受委屈,你忍着,没有人拉你一把,没有人推你一把,你就一直咬着牙忍着。这是你原来的样子吗?这是你应该的样子吗?”说到后面他有些激动,面色微红,轻咳起来。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眼中的他,是这样的吗?
我以为我的平庸,是因为领导的压榨,同事的冷漠,难道是因为我自己的软弱、不坚定和自甘堕落吗?
如果不该这样,那我应该是什么样?
他的咳嗽还没有停止。
我动了恻隐之心:“你……你还好吧?”
他摆了摆手,拿起桌前一杯水,压下去,说道:“人都是软弱的,会安于现状,会步步妥协,最后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最怕的,就是温水煮青蛙。”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从他眼中看到两个字:心痛。
是的,心痛。
可怎么会是心痛呢?
“我只是想帮你,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恶意。你现在不理解我,也许以后依旧会怪我,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说着,眼睛清清亮亮的,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泉水,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泉水一定是甜的。
“我只是帮你说了一个no而已。”他说得万分真诚,“你值得更好的。”
我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以光速旋转着寻找反驳他的话,但是我找不出来。
两人之间是让我焦灼的沉默。
他说的话,真诚而在理,打动了我的心。但是之前的种种,还不能让我释怀,让我低不下高傲的头。
我现在和我自己较着劲,别扭极了。
半天,我憋出一句逞强的话来:“用不着你管。”
他看着我,闻言居然笑了,嘴角边的酒窝浮现:“确实不用我管,刚刚骂我那个姿态,已经相当泼辣了。我发现其实只要逼一下你,那个活灵活现的你,那个活蹦乱跳的你,那个就又回来了。”
“你……”我再次被气的语塞,“你真是相当奇怪。”
他还是笑,又郑重地收了笑,说道:“我向你道歉,包括之前的种种刻意刁难,我都道歉。当然也包括刚刚对你的拥抱。”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脸红了:“你刚刚分明是在耍流氓!”
“我跟你道歉了。”他两手一摊,“要是你觉得吃亏,要不你再抱回来。”
我又羞又恼,直接拎包起身:“你说得对,生命是宝贵的,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嘿,”他拉住我的包,咳嗽两声,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扯了扯带子,没扯动。
“要不来跟我干吧?”
“你?”这一个字在我鼻腔做了一个1080度的回转翻才发出去。
“是的。”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我叉起腰,一副母夜叉的形象,“觉得我会跟你干?”
“你现在没有工作。我的项目比周仁好多了,而且保证‘三高一低’。”
“?”
“高品质,高薪酬,低强度。”
“还有一高呢?”
他站起来,煞有介事地说:“高颜值。”
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角,才忍住没笑。
我根本没敢看他,好不容易绷回脸:“呵呵,还是算了吧。您这儿这么高,我高攀不起。”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
流年不利!
流年不利!
我连着三天都在阿聪的书店闲呆着,终于被刘彩韵看出了端倪。
“小宁,你最近在休假吗?”她给我端来一杯热咖啡。
“啊……算是吧……”我瞧着窗外发呆,又转头问她,“哎,小韵韵,你们这里还招人吗?上过大学,会认字的那种。”
刘彩韵“噗嗤”一声就笑了:“怎么啦?失业啦?”
“是啊……”我搅拌着咖啡,索性承认了,“这么明显啊……”
她又笑了,食指点了一下我脑袋,“我看你不是失业,倒像失恋了。”
“哈?失恋?”我嘴巴一憋,“你真逗。”
“上次那个书商呢,陈正铭,还记得吗?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哈哈一笑,“加了个微信,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那也难怪,”刘彩韵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上次吃饭遇到你那个什么‘大腿’开着车来接你,他估计也知难而退了。哦,对了,你那个大腿呢,怎么样了?”
她说的是第一次遇见陈正铭,晚上吃饭,却被阿肯接走的那次。
她一提,我感觉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哎。
“俩人闹脾气啦?”刘彩韵求知欲超强的样子。
“唉哟什么大腿啊,”我白眼一翻,“以前的一个……”一个什么呢?朋友?不是。同事?不算。“勉强算个同僚吧……反正你不要乱想,好久都没联系了。”
我匆匆敷衍,现在最不想提起的就是他。
烦。
刘彩韵贼兮兮地看着我,两眼冒着光,光里写着:好啦好啦,不要装了,我都知道啦。
“唉哟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完全不对,”我在她跟前比划了一个大大地“叉”,“反正我很讨厌这个人。”
她乐了,故意问我:“我想的是哪样?那你说的又是哪样?”
“你真要命。”我扶额,头疼。
“这不算要命,要是你发现你喜欢上你讨厌的人,这才是最要命的。”她右手掐指,老谋深算。
我想撞墙。
她还好死不死地又加了一句:“那要不回头再考虑一下陈正铭吧?或者我再重新帮你介绍一个?”
我喷出一口老血……
作者有话要说:  微信公众号打个广告:
谁是丁丫。
每天第一时间连载,还有独家番外哦~

☆、第 22 章

  一世长宁2(22)
原创 2017-03-17 丁丫谁是丁丫
当天晚上,我意外收到舅舅的视频邀请。
“小宁啊,最近怎么样啊?”舅舅在那头笑眯眯地问我。
“挺好的呀。”我也笑眯眯地回答。
“有没有想我们啊?”
“哎哟舅舅,您怎么这么煽情了啊?”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想着呢,可想可想了~”
“那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们?”舅舅又笑眯眯地问道。
我一猜他就要说出这样的台词。当初我要回来,他便是一百个不同意,各种理由说服我:比如国内没有亲戚了,没有人帮助你,没有人照应你,找工作也不好找,找朋友更是不好找……诸如此类,但是我一个理由就让他没了音,我说:
我只想找回我丢失的那段记忆。
可是回国这将近2年,我的记忆没见有什么突破性地进展,他便又开始隔三差五地来旁敲侧击,想要我去美国和他一起生活。他说这样他才放心,毕竟我前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想再扮演毫不知情的家人,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后怕,让他觉得深深地有愧于我妈和我外婆。他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去英国留学过一年,发现自己并不是对外国文化天生自来熟的人。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我也挺想你的,”舅舅继续在电脑那头抒怀,“今天我上网意外看到石影村的老照片,还挺感慨的,看到了之前的老建筑,乌篷船,还有那个将军桥……”
“将军桥?”听起来好耳熟。
“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啊。”
“哦……那个石桥啊,哦……将军桥……”我想起来了,上次去石影村,阿肯曾经说这个是将军桥,桥头有个风化得很厉害的碑文,勉强可以辨认出这个桥的典故。
“对啊,这个桥头有个碑文,还是初中时候你帮文物局拓印的呢。”
“我???”我瞪大了眼睛。
“哎……你也不记得了?”舅舅一声叹气,“我说你要不还是来美国吧,我再带你去医院瞧瞧……”
“先不说这个,舅舅,”我打断他,“您给我讲讲这个将军桥。”
“我也是听你妈妈说的,当时你们学校组织做义工,你帮着文物局拓印这桥头的碑文,还原了这个桥的来历,因为这事儿你当选了那年你们学校的优秀学生干部。”
“这桥什么来历?”
“好像是明代的桥了吧,说是当年有对情侣在这个桥上私定了终身,后来男的出去打仗,当了将军,但是受伤失了忆,忘了家乡还有个姑娘在等着他。这个时候皇上又给他赐婚,把公主嫁给他。”
“那然后呢?”
“说起来也有点玄乎的,结婚前一天将军忽然消失了,说是去找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就回到家乡的这个桥了,发现有个姑娘在等他,然后就谎称病死家乡,与这个苦等她的姑娘成了亲。”
我想起那次在桥上,我问阿肯为什么将军失忆负心,桥却要叫做“将军桥”。
他说:“那有可能最后将军回来了?或者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将军真的回来了。
我又问舅舅:“是因为将军恢复记忆想起来了?”
“这我不知道了。”舅舅耸耸肩,“当时你将这个碑文背得烂熟,还给我表演过,没想到,”他一声叹气,“你也跟这个将军一样,失了忆。”
我浑身一哆嗦。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速地,光一般地,从脑子里面经过。
我忽然没理由地冒起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
我会不会就是那个失了记忆的将军,而某个地方,真的有个人知道这一切,还在默默地等着我?
将军最后想起来了吗?
我又会最后全部想起来吗?
我忽然想到了阿肯,就像一个陨石忽然划过大气层砸进地表,强烈地击中了我的心脏。
它感应一般地“突突”狂跳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今天第三次遭遇和阿肯有关的事情。
电话来自于上次去顾家村看场地的意大利甲方,唐青。
“您好,程工,”他讲的是中文,但是一口浓郁的方言,“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是这样,我周五有事要回意大利一趟,归期尚未定,走之前想和阿肯大事再就小学的事情交流一下。”
“哦,这样啊,您直接给阿肯打电话就好了,我当初只是帮着他翻译一下而已。”
“我是打的他的电话,但是无法接通。”唐青解释。
“无法接通?”我纳闷,难道和周仁一样,非他通讯录的电话,都不接?不对啊,唐青是他的雇主,照例说不会这样的。
“是的,昨天我助理尝试联系,无法接通,今天我自己打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才冒昧地打给您,想让您帮着联系一下。”
“这样啊……”我是打心里想直接推掉,之前的恩恩怨怨我和阿肯还没算清楚呢,我才不愿帮他联系,让他对不起雇主最好,甚至我想对着电话直接地对唐青说:你也别找阿肯了,他脾气很怪,就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而且他特别不靠谱,老搅和人家的事情,跟个搅屎棍一般,特别烦,你的项目迟早也会被他搅和没的。
“喂,程小姐?还在吗?”唐青在电话里非常客气地说道,“我跟顾家村政府也谈好了,就差跟阿肯大师再敲定一下事宜了。早点敲定早点办起来,这样孩子也能早点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