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谢了他,拒绝了。他也没再跟她客气。

苏敏坐出租车回家,进了家门,客厅里已经熄了灯,她轻手轻脚摸进自己房里,推门就发现里面的灯是开着的,妈妈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接电话?”妈妈问。

苏敏一时不知道这唱得是哪一出,细一看才觉得不对,她原本放在抽屉里的东西都被翻出来,摊在床上桌子上。

“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她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琢磨着要怎么解释这些东西——D-sign的教材、作业、课程表、装订成册的设计稿。

“乱翻你的东西?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妈妈冷笑,“我不翻怎么知道你成天都在干些什么!电话不接,深更半夜不回家!还骗我说找到工作了,要加班!不翻你东西怎么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

苏敏自知瞒不过去,干脆破罐子破摔,反问:“我做什么了?你说我到底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妈妈没回答,站起来翻翻摊在桌上床上的那堆东西,而后言简意赅的说道:“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全都扔了,明天开始给我老实呆在家里。”

苏敏没说话,真的开始动手收拾东西,统统塞进一个大书包里,背起来就往外走。

妈妈看出来她的意思,彻底火了,走过来撩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苏敏从小没挨过这么重的巴掌,怔了一怔,既没搭腔也没回头,直接下楼,跑出去了。

不知是风,还是她下手重了,门在她身后“嘭”的一声碰上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了,初冬的夜里很冷,她外套脱在家里没穿出来,一开始还不觉得,背着那只大书包一直走到弄堂口,迎面一阵风吹来,顿时冷的不行,眼泪浸湿的脸更是冻得几近麻木。

她有点想回去,一方面是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起了外公。从她回去到从家里跑出来不过十几分钟,还来不及问外公的检查结果。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妈妈说的那句话——有什么东西是你的?!摆明就是看死她没办法自食其力,在外面活下去。

她在一瞬间下定决心——说什么都不再回头了!握紧了拳头继续向前走,走了很久,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关上车门,慢慢在暖气里缓过神来,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

司机问她上哪儿?她也问自己:我上哪儿呢?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习惯性的报了KEE工作室的地址。

16

离开家之后的第一夜,苏敏就在冥想室的长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觉。虽然“床”不够舒服,心情也不好,但毕竟累了一天了,又来来回回奔波了这一场,眼睛一闭就睡的不省人事,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清洁工来上班,才被吸尘器的声音惊醒,匆匆梳洗了一下,去D-sign上课。

去学校的路上,她打开手机,无数条信息落进来。有几条是她爸爸发的,还有她大学同寝室的一个女同学发的,剩下发件人全都是阿尔诺,心急火燎的问她上哪儿去了?要她赶紧给他回电话。

苏敏猜到是妈妈在找她,先找到她爸,又找那个女同学,而后又顺藤摸瓜找到阿尔诺那里去了。她突然有些怕,就像小时候有一次,她偷偷溜出去,在一个同学家里玩到天黑,回家路上看到爸妈推着自行车在马路上找她,回家自然是挨了一顿臭骂,要不是爸爸拦着,可能还得挨打。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电话捏在手里,却没按拨号键,一直到公共汽车到站,从车上下来,穿过马路进了纺院的校门。她朝设计楼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深灰色外套和牛仔裤的瘦高个儿站在楼门口,看到她,就朝她跑过来了。那瘦子不是别人,正是阿尔诺。

“你这一晚上跑哪儿去了?”他劈头盖脸的问她,嘴里吐出的气凝成一团淡淡的白雾。

苏敏难得看见他这么霸气,倒有些心虚了,老实回答:“没上哪儿啊,就在工作室睡了一觉。”

阿尔诺无视她这句话,还是气势汹汹:“手机为什么关机?让你回电话为什么不回?”

苏敏被他抢白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反问回去:“关你什么事啊?!”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有责任的,你知不知道?!”阿尔诺回答。

“什么责任?”苏敏冷笑,“我不过就是分租你一间屋子,你有什么责任?”

阿尔诺愣了一愣,气势上顿时输了大半。苏敏趁这工夫把他往边上扒拉扒拉,噔噔噔上台阶,进了设计楼的大门。

阿尔诺还在她身后跟着,左右都是D-sign的学生,其中不少是熟面孔,有跟苏敏打招呼的,也有带着些好奇八卦的目光偷偷瞧着他们的。

苏敏不想再生是非,回头对阿尔诺说:“你别跟着我了,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要是怕担责任,我今天下午就到你那儿去,把东西搬走,这样总行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尔诺急了。

苏敏没再回头,走进教室,当着他的面把门合上了。

那天下午,D-sign没课,苏敏向方书齐请了假,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回家。

妈妈果然不在,想来是在医院忙着看病做手术。苏敏收拾了一包替换衣服,常用的工具和书,在客厅茶几上留一封信,很简单的一句话,说她从这一天开始就搬出去住了,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第二件,是去阿尔诺那里,对他说她会尽快找地方,把放在他那里的东西搬走。

阿尔诺没接她的话茬,反倒是看着她,说:“你不应该这样对你妈妈。”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们家的事?”苏敏回答。

他真的就静下来了,半天才轻声问她:“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不就是我没随她心意嘛,我们全家都得听她的…”苏敏忍不住冲了他一句。

“你外公确诊是奥兹海默症初期,”他打断她,“CT显示最近还有过一次轻微的中风,这都是你妈妈让我告诉你的,她说得太快,好多术语,我也没太听懂…”

阿尔诺继续说下去,苏敏觉得脑子里木木的,好像根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仍旧没有停下手,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把一件做到一般的白坯布衣服从人体模型上拆下来。

阿尔诺看不惯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走过去抢下那只黑色人体模型,推倒在地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啊?你什么事情都不管,不给家里打电话,不管你的亲人,不管你的朋友,不管自己的身体,为了什么?只为这些衣服裙子?”

他的举动毫无理由的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声泪俱下,朝他大叫:“你干什么!你算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懂!你们全都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反反复复绕着的却是另一句话,唯一一个懂得她,支持她的人,她的外公,可能也要离开她了。

她一向是大大咧咧乐乐呵呵的人,阿尔诺从没见她这个样子,用这样的语气讲话。他愣了一下,也慌了神,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不停的对她说:“苏敏,你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

苏敏一开始还试图甩掉他的手,后来实在觉得伤心,干脆就抱紧了他,抵着他胸口哭开了。阿尔诺拉她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搂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她大部分都没听进去,隐约知道是在说大学时的事情。他们俩不同大学,不同专业,虽说两间校园离得不远,但毕竟还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若不是一次联谊活动,他们也不至于能认识,又混得这样熟。

那个时候,苏敏念大二下半学期,法语联盟搞了一个电影周,有两场在阿尔诺所在的大学礼堂放映。她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去看,第一天就遇到了几个法国学生,其中就有阿尔诺。一帮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很快就混熟了。后来电影周转战到城市西南面的一个电影院,他们也跟着转移了阵地。

头一天搞不清状况,他们到了早了,等在门口,见了面便一个接一个贴贴脸颊打招呼,就像平常在学校里一样。

一群老伯老太在旁边看热闹,其中一个老头朗声斥道:“一帮小姑娘排着队和外国人亲嘴巴,像什么样子…”

外语学校的女学生崇洋,似乎是社会上流行的说法。几个女生被说的红了脸,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苏敏气不过,拨开人群走到阿尔诺面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回头对那个老头说:“老伯,这样才叫亲嘴巴。”

这个一时兴起的吻曾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如果苏敏和阿尔诺真要谈恋爱,那个时候就会谈了。但事实却是,什么都没发生。后来聊起那件事,她嘲笑阿尔诺是唯一不懂French Kiss的法国人,阿尔诺也只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哭了一会儿,苏敏渐渐冷静下来,她一向最烦这种琼瑶戏,很快意识到这造型有多尴尬,深呼吸几次,放开阿尔诺,站起来,用手挡着半张脸,头发挡着另外一半,拿了自己的东西,匆匆告辞。

阿尔诺以为她回心转意,就说要送她回家。

她一口回绝。

他问她今晚打算上哪儿?

她还是说:“你管不着。”

阿尔诺看着她问:“你真觉得我们就只是合租房子的关系?”

苏敏不说话,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大眼瞪小眼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刚才阿尔诺为什么会跟她说起他们刚认识时的事情。

“苏敏,”阿尔诺也终于开口了,“你应该也感觉得到吧,我一直都喜欢你。”

17

时尚不在于你佩戴的钻石的大小,也不在于你手提包的牌子,其真谛在于拥有不受羁绊的自由。

——Alber Elbaz(Lanvin)

听到那句话,苏敏愣了足足两秒,然后心情极其恶劣的对阿尔诺说:“你小子也来凑热闹!”

阿尔诺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傻在原地。

趁着那功夫,苏敏拿了自己的东西,拧开门逃也似走了,一直到楼下都没见有人跟出来。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毕竟阿尔诺也是有自尊心的,这些年又帮了她这么多忙。但话又说回来了,她方才说的那句话真就是她心里所想的,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让她面对多一重的难题。

随后的那几天,不管是妈妈,还是阿尔诺,都再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只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通知她有人往她的账户里存了一笔钱,她看着那条信息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的“假释期”已经过去了?她彻底自由了?

她猜这代表妈妈再也不想管她了,她本应觉得伤心,实际上却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偷偷摸摸了,而且明年的学费也有着落了。这念头要是给阿尔诺知道了,肯定又要觉得她没良心。但这的确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反正阿尔诺也不会再理她了。

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外公的情况。爸爸是个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人,照他的说法,外公只是有些健忘,变得有些多话,爱唠叨从前的事情,就跟一般的老头子差不多,根本谈不上什么奥兹海默症。苏敏暂且放下心来,却又在心里反驳,外公怎么可以跟一般的老头子差不多?!

“给你妈打个电话吧,认个错就过去了。”爸爸劝她。

苏敏含糊着答应了,过后却一直拖着没打。有时她觉得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先低头认错?更多的时候则是太忙太累,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了。

离开妈妈和阿尔诺,她似乎也能活下去。她并没有急着找房子,在工作室里凑合着住下了,既是因为没钱,也因为方便。

她是方书齐的PA,门卡可以二十四小时进出,又正好赶上大家都忙着为次年三月的那场秀作准备,设计室和制版室经常有人加班到半夜。即使她每天晚上都在工作室过夜,渐渐的把睡袋、洗漱工具和换洗衣服都备齐了,也没引起多少注意。几天下来,她反倒觉得这样过日子比原先的往返奔波好多了。

KEE工作室其实很适合住人,除了冥想室,还有很多可以躲起来睡觉的地方。整栋房子用的是地缘热泵系统,即使夜里人都走了,暖气也不会停。每天早晨,一楼的小餐厅里有咖啡和可颂。二楼的厕所旁边甚至还有个带淋浴的盥洗室,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洗发水有股淡淡的椰子味儿,苏敏很喜欢那味道,总觉得很熟悉,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白天,她心无旁骛的上课,晚上就留在工作室加班。唯独深夜,她躺在长沙发上,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冬季的夜空分外明净,亮星也最多,淡淡的银河从其中穿过。半梦半醒时,她总会想起阿尔诺对她说的话:“你真觉得我们就只是合租房子?”

不是的,她不出声的自言自语。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阿尔诺只是合租房子的关系,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友情?亲情?或许还有些别的,宁静而不强烈,好似盖着一层羽纱,蒙昧不清。她知道自己并非不喜欢阿尔诺,否则也不至于成天跟他混在一起那么些年,但她也很清楚这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因为,他们俩太不一样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为一切华丽精美的东西陶醉,而阿尔诺却觉得那些都是累赘;她一心想学设计,阿尔诺想到的却是学费很贵又不实用;两个人即使看个科幻电影都要吵架,苏敏说将来人类会过的越来越精致,阿尔诺却说未来人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自动调温自动清洁的紧身衣,顿顿吃维生素药片。

除了价值观的天差地别,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缺少人们通常说的那种化学反应。苏敏没有多少恋爱的经验,却很确定,或者说,自以为很确定吧,这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感觉。她总是觉得,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和她一样的人。他们是如此相像,就好像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眼睛,有共同的梦想,共同的话题,身上都有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冲劲儿,仿佛迫不及待的站在全世界面前,让所有人都看见。她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这个人,却总是相信,那个人一定就在某个地方。

几天之后,戴维梁新买了一张白色平绒沙发,放在他办公室外的讨论区。苏敏趁他不备,躺在上面试了一下,软硬适中,长短刚刚好,是张不错的“床”。当天晚上,她就睡在那上面了。

睡到半夜,她莫名其妙的醒了,等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才看见方书齐站在一步之外,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背靠着玻璃隔断,静静的看着她。

见她睁开眼睛,他笑起来,说:“你完了,口水都沾在戴维的新沙发上了。”

苏敏慌忙起身,伸手摸了摸脸,窝在沙发上睡相不好,还真流口水了。

“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嘛。”她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

“为什么不回家?”他一本正经的问。

“加班加晚了,打电话叫出租车,等了很久都不来,就在这儿凑合睡了。”这是她事先编好的理由。

“我看你在这儿睡了好几天了。”他却不放过她。

苏敏有种说谎被戳穿的窘迫,干脆也不装了,照实告诉他:“我暂时没地方住。”

“怎么,跟男朋友吵架了?”

“什么男朋友啊?我没男朋友的。”她急着辩白。

“那个送你来上班的老外啊。”

苏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眼睛未免太尖了吧,嘴上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大学里认识的同学。我想从家里搬出来,但还没找到房子。”

“噢。”方书齐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最讨厌他这副样子,反过来问他:“你怎么也不回家?”

“我也没有地方住。”他回答。

“你每天都睡这儿?”苏敏不信,不以为然地切的一声,以为他只是在学她讲话。

“你以为你用的洗发水是谁的?”他笑起来,语气不太认真,说完就撇下她转身走了。

苏敏想起那熟悉的椰子味儿,还有每次她来上班,他已经到了,每次她下班,他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可能他说的是真的,他一直就住在工作室里。如果真是这样,她暗自玩味着那句话,之前的那几个夜晚,他也曾这样看着她入睡吗?

到了第二天,方书齐根本没提起前一天夜里的事,苏敏便当他是默认了,名正言顺的在此地安了家,甚至把自己留在D-sign学院的通信地址都改了。

她抽空租了部车,去阿尔诺那里搬她的东西,特别挑了个他上课的时间,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暗暗希望他在家。可能是她挑的时间太好了,那套两间卧室的小公寓里空无一人,她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的摆着,就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冬日午后的阳光淡淡的落在地板上,显得安静而落寞。她在房门口傻站了片刻,便撸起袖子,埋头收拾东西,装进箱子,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搬到KEE工作室,藏进二楼样品陈列室的壁橱,关上门,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一切似乎悄无声息,一切又都已经改变了。

18

眨眼间就到了年末,D-sign的课程安排宽松下来,圣诞、元旦之后,寒假也近在眼前了,但KEE工作室却没有因为一连串的节日而停滞下来。

他们的供应商大多在欧洲,整个系列的鞋子和小皮具都在意大利手工制作,丝巾、帽子和发饰则全部来自法国。因为是小订单,工期又很紧,那些位于米兰和巴黎的手工作坊开价都很彪悍,订做一双鞋,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欧元,而国内制造商的报价只在六百人民币左右。为了决定供应商,KEE工作室开了好几次会讨论,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要在欧洲做。

苏敏记得方书齐说的话:“国人什么都能做出个样子来,唯独皮革和丝绸还和欧洲差的很远。”

她并不是很爱国的人,却也因此感慨万千,曾经中国的东西是最精致的,但现在最好的皮具制造商在法国,最好的织锦是意大利的,全都跟中国无关了。

课余跟同学闲聊,她把这话说给沃利听。沃利家里就是专做出口服饰订单的,听到这种论调,自然很是不爽,反驳道:过去,中国制造的服装鞋包在欧洲人眼里只是五欧元的档次,但现在许多几百欧的东西,中国也能做出同样的品质。就好像面料,除了极少量一百八十支以上的顶级面料暂时无法生产以外,市面上大多数面料都是国内几家大型毛纺企业代工的,甚至包括一些冠以杰尼亚、诺悠翩雅、世家宝名头的高档货色。这年月,要想完全回避中国制造,恐怕只能去英国搞全定制的了。

挂着Made in Italy的标签,实际却是中国制造,这些□,苏敏也早有耳闻,却始终将信将疑。她相信中国人的巧思与匠心,却很难将那些穷乡僻壤的血汗工厂和精品店里陈列的华服美饰联系在一起。她和沃利谁都没法说服对方,只能求同存异了。

难得某日得闲,方书齐请公司里所有人出去吃了顿饭。晚饭之后,大多数人就此散了,戴维梁提议去喝酒,叫了方书齐、孙迪和老王同去,苏敏对泡酒吧兴趣缺缺,只因指望着搭方书齐的车回工作室睡觉,也跟着去了。

他们靠着吧台落座,别人点的饮料都多少含些酒精,唯独苏敏例外,只要了一杯果汁。

“你几岁啊?来酒吧喝果汁?”戴维梁嘲笑她。

苏敏白了他一眼,不睬他。

“你什么星座的?”孙迪问。

“处女座。”苏敏回答。

孙迪笑起来,跟方书齐交换了一下眼色。

苏敏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当下就问方书齐:“处女座怎么了?”

“处女座一般都不喜欢喝酒,我只碰到过一个例外的。”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