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不必告诉我。”

“多么,多么残酷的一个人。但是,我还是想成为你的妻……”她浅笑,终而,那笑被卡在喉间,再也笑不出来。她狠狠的咳嗽了几声,喉间的鲜血涌出,那血线像是山泉一般四溅开来。

仰头,透过那血网,看着朗朗乾坤。白云飘扬……

恍惚间,她看见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立于云间。他狭长的丹凤眼含笑,眉间一点朱砂妖娆,缓缓的对着她勾起了唇角:“紫陌,皇兄来接你了。”

而迷蒙之中,她看见天边有一个自己,对着皇兄砰砰跳跳而去。“皇兄,皇兄……”

“有皇兄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她勾唇,看着天边那两人走远,喃喃道:“皇兄,紫陌没有让你失望对不对……”

漫天的红枫飘洒,飘洒到地上,还有那紫衣女子的身上。

她就像是睡着了,安静的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卷翘,上面有晶莹的水珠,仿若童话里的梦公主。

而那漫天的血网,也消失不见,只余下阵外的三人,和阵中的一人。

倒在血网旁边的冷子寒,愣愣的看着那个静静的躺在地上的女人,那姿态,如同秋叶一般静美。她死了,她却说,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最开心的一天?

一旁的百里惊鸿见此,看了君紫陌一眼,又复杂的看了冷子寒一眼,搂紧了昏迷中的南宫锦。

他知道,在她的心中,冷子寒有着很重要的位置,是生死之交。而君紫陌,是君临渊临死之前托付给她的,这两人,哪一个去世了,都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尤其这种时候,她晕着,而自己这个保持着清醒的人,却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她,会怪他吧?

就这样想着。一人失神,一人害怕,一直在山林之中坐了良久,良久。

直到南岳的士兵来寻他们,才将重伤的冷子寒和已经没了气息的君紫陌带了回去。而百里惊鸿,则抱着南宫锦,跟着他们一起。

等到南宫锦幽幽转醒,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

她一睁开眼,便觉得这场景十分的熟悉,第一反应,便是她又动了胎气。但,慢慢的感到自己的后颈一阵镇痛,是在提醒她刚才所发现的一切!冷子寒将她打昏了,然后呢?想着,她惊慌失措的起身,四面看了看。轩辕以陌听到屋内的响动,猜测她已经醒了,便飞快的进来开口:“主子,你好些了吗?”

南宫锦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又往四面看了看,顿时更加惊慌了。“他呢?”

按理说,她若是晕倒了,他一定会在她身边才是。但是现下他不在,会不会……

“皇上和冷公子受的伤都不轻,带着您回来之后,就先后晕倒了。尤其冷公子伤的非常严重,刚刚才脱险,御医说要好好的休养一阵。您是被冷公子打伤的,所以并无大碍!”轩辕以陌站在她的身畔恭敬的开口。

南宫锦点头,已然是放下心来。但是很快的,她便发现了以陌的神色有些吞吞吐吐,好似还瞒着她什么事,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轩辕以陌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她。因为这件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她迟疑着开口:“主子,君紫陌……去了。”

“什么意思?她去哪里了?什么叫她去了?”南宫锦有些嗔怪的看着她,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

“主子,她是为了救冷子寒。噬魂大阵,原本就是要以命抵命,冷子寒将你和皇上推了出来,他若是想出来,必然是要人进去换的。君紫陌就那么闯进去了……”轩辕以陌越说声音越小,原本保护主子的安危是她的责任,但是她不在便罢了,就连事后赶过去也慢了很多,最后累及了君紫陌这个近乎无辜的人。

南宫锦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说的去了,是指……”

轩辕以陌咬唇,点了点头,不敢再看南宫锦的脸。

“怎么会?”她有些失神的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床榻上。

轩辕以陌赶紧上去扶着她,开口:“主子,你别这样,你肚子里面还有孩子,紫陌她,应该是很高兴的,她是带着笑的。”

说着,即便是外热内冷如轩辕以陌,竟然也落下了几滴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君紫陌相处了这么久,没事的时候便谈天说地说笑一番,那个丫头虽然是养在皇室的娇贵公主,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架子,还胆小如鼠,但到底是心地善良,所以她们两人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现下见她就这么去了,自然是难过。

而南宫锦,也慢慢的感到一阵晕眩!她自然知道以陌是在安慰她,而她心中的难过也更甚了。当初在北冥皇宫,她待自己那么好,帮了自己好几次,而那个如君子兰般高贵的男子,也于临死前将紫陌托付给她,可是她做了什么?

上官渃汐死了,君紫陌也死了!她一个都救不了,无能为力。“紫陌,已经确定没救了吗?”

她幽幽的开口问着,几乎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神智。

轩辕以陌沉吟了片刻,看着她的脸色开口:“主子,若她不是已经没了气,噬魂大阵是破不了的!”

“哦,我知道了!”南宫锦说着,忽然龟缩了起来,往床上一倒,抱着被子背对着她,“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这样的南宫锦,是轩辕以陌从未见过的!她一直就像是一个战神,无往不利,现下却这么颓然,她惊讶的开口:“主子,你不去看看她吗?”怎么,也该去送她一程的。

“等,等百里惊鸿醒了,我与他一起去!”南宫锦说着,竟然忍不住打起了寒颤,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轩辕以陌看着她这样子,心下担忧,却也不好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退出去了。

而侧卧床榻的南宫锦,在她出去之后,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上官渃汐走的时候,她没哭,因为她要教惊澜学会坚强,可是君紫陌,那个善良的丫头,即便是嫉妒过自己,也没有起过坏心眼的丫头,就这么走了,她顿时感觉心都落空了一般。

“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随之,便是一阵脚步声,缓缓过来,而这脚步声,有一丝虚浮,显然来者是受了不轻的伤。

同时,也有一股淡淡的雪莲香飘了进来,她便也猜到了是谁来了。她头也不回的开口:“紫陌死了!”

“我知道。”他是亲眼看见君紫陌冲进去的,也是亲眼看见那个姑娘安静的躺在林间的,他如何会不知?

冷子寒为了救他们,独身留在阵中。而君紫陌,为了冷子寒,冲了进去。说到底,这件事情的根源在他们。

他缓步走到她的床边,伸出手,触了触她的脸,一手的泪水。果然是哭了,他顿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你怪我吗?”

“怪你?怪你什么?”她抹了一把面上的泪,转过身看着他。

白皙修长的指拂过她的发间,淡淡的道:“怪我自私,若是一开始,我便决定我留下,让你和冷子寒走,也就不会被冷子寒暗算,推出阵外。君紫陌自然也不会死,你也不必心怀愧疚。”只是,他不想离开她,不想,所以才犹豫了。

他知道,君紫陌的死,不仅仅是其本身给她的打击,还加上对君临渊的那一份愧疚。

她闻言,抬头看着他的眼,轻轻的开口:“你错了!我不会怪你,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纵使看起来我比紫陌要坚强,比她懂得要多,但在爱情面前,我同样也是一个可以为情疯狂的人!我也很自私,我不希望你有事,我情愿死的人是我,是紫陌,甚至是任何人,我都不会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你!”

她从来都明白,这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占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人能比他的位置更重。

这恐怕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他表达她的在乎。也是在告诉他,他在她心中是与众不同的。“我很重情义,甚至胜于重自己的性命。但情义再重,不及你在我心中之重!”

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也于同时,将一只手指放在她的唇边,冷冷清清的声线缓缓的想起:“好了,别说了,想哭就哭。”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许是真的这么想,但更多的,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在心中庆幸,幸好有事的不是他,方能在紫陌的死之中得到半丝宽慰。更也许,只是为了说给门口的那个人听!

他这话一说,南宫锦刻意做出的那自私自利、尖酸刻薄的模样,瞬间崩塌,揪着他胸口的衣襟,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

而门口,冷子寒捂着自己的胸口,忍着咳嗽之声,听着他们的对话。点漆般的眸中满是绝望与复杂,即便是送他们二人出阵,独自站在死亡面前,他都没有如此绝望过。小锦的意思,是自己的安危,比她的性命重要,但却远远不及百里惊鸿在她心中的份量么?

他从前便知道,知道在她的心中,自己和那个男人所占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但他也一直自欺欺人,以为他们的位置,是等量的,只是地位不同。今日,听着她如此清晰的说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明了的呢?

原本以为已经从此了无波痕的,痛到麻木心脏,又蹙的疼了起来。绝望,满心的绝望,几乎压得叫他喘不过气,他倒退了几步,颓然的转身走了……

而他走后,南宫锦也从百里惊鸿的怀中出来,呆呆的看着门口。

他轻抚着她的面颊,开口:“方才的话,是为了说给冷子寒听吧?”他听得出那语气中的一丝刻意,否则也不会还强调一句“情义再重,也不及你在我心中之重”。奇怪的是,分明就知道她是说给冷子寒听的,他却觉得好似是真的对自己说的,而且,心中高兴的情愫是那般明显。

南宫锦点头,开口:“确实是说给他听的,只希望他能早点解脱出来,才有可能得到幸福,也不会辜负了紫陌的牺牲!”

“冷子寒,是何等聪明。”他低低的开口感叹,也许这一瞬间,冷子寒是被她的话迷惑了,但是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也明白了个中缘由。

“但他也会明白,他得到解脱,是我的愿望!”冷子寒,也是愿意为了她付出所有的,若是她的愿望,他一定会努力去达成,她想要他放过自己的心,他便一定会放过。就当是她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吧。

这话一出,百里惊鸿自然就不再开口了。

又是半晌的沉寂之后,她淡淡的开口:“陪我去送紫陌一程吧!”

若只是她一个人,她没有勇气去。

百里惊鸿点了点头,将她扶了起来。缓步往大堂而去,还没到大堂的门口,便看见有冥纸从屋内飘了出来,零零散散的,雪花一般,飘飞的,除了生人的寄托,还有凌乱而细碎的记忆。

南宫锦也回忆起了当初在西武,她们三个女人互相扶持着行走,好不容易才站住了脚,从一无所有,到位极人臣。一起渡过了君临渊去世之后,最为难熬的日子,一起走过了一个流年。从看桃花开,到看梅花落,可如今,三个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脑中留下的……

有上官渃汐的隐忍坚强,也有慕千千的贤惠得体。

有君紫陌的顽皮单纯,还有云皎兮的压抑沉稳。

除了记忆,也只有记忆了。

回忆了半晌之后,她颓然的摇了摇头。不论是什么,终她一生,也再不可能看到了。那些遗失在流年的光与欢笑,都仿佛随着这些飘飘洒洒的冥纸飘远,看着看着,南宫锦禁不住伸出手,伸向虚空,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飘向更远的地方,一手挥过,不仅什么都没有抓住,反而打碎了一些虚拟的梦境,让她彻底的回归到现实。

紧接着,便是一阵痛入骨髓的失落……

百里惊鸿紧紧的攥了一下她的手,清冷如月的声线在她的耳畔响起:“你还有我。”

南宫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毫无依托的心,也慢慢的沉淀了下来,点了点头,抬步进去,却见冷子寒站在君紫陌的棺木前,静静的看着还没有合上的盖子,看见躺在棺木之中,女子唇边含笑的容颜,而整个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南宫锦他们进来了,他才慢慢的收回了眼神。

四面寂静,轩辕以陌在火盆钱烧着冥纸,一边烧一边掉泪,而破站在她的身后,手忙脚乱的不断的伸手,用帕子给她擦泪。

南宫锦缓步过去,看了一眼棺木中那带着一丝甜美的笑,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女子,还有她那略显苍白,表示她在阵中她身上的血已经散了七七八八的面色。恍惚之中,好似是看见了当初在北冥,考女德女戒之时,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教她作弊的情形,还总是偏执的叫她皇嫂,自己怎么说她都不听。

那时候,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不会想到有今天吧?

伸出手,触上她的面颊,喃喃道:“紫陌,你该见到你皇兄了吧?对不起,锦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到了那边,有你皇兄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

她相信,君临渊那样的人,不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都会是绝对的王者。

冷子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的出门而去。一路到了城墙之上,方才停下了脚步。而他的胸口还放着那丫头强放在自己身上的玉坠,灼灼发烫,火一般的烧灼。点漆般的眼眸,看向虚空,丝丝云彩,遮住了太阳,就如同他阴霾的心。

他情愿,是自己死在阵中。也不是让那么一个弱女子拼了命来救自己,现下,他要怎么办?一辈子活在对她的亏欠之中?

耳边,还能听到她清晰而含笑的话语。今天是我最开心一天,我想做你的妻,哪怕是妾也好……

闭上双眸,即便是只观那优雅的侧颜,也仍旧是英俊到足以摄人心魂,可他整个人却于今日显得有些落魄。一直站立着,足足有一刻钟之后,他方才睁开了双眼。也于同时,做下了一个决定……

南宫锦蹲着身子,和轩辕以陌一起烧着冥纸。君紫陌在这里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来送她的人也没有多少,而魔教的众人,竟然都在破的带领之下,一齐走到棺木的正前方,弯腰鞠了三个躬!

是这个女子救了他们的教主,所以,也担得起他们整个魔教的敬意。

而他们鞠躬完毕之后,冷子寒也进来了。他对着南宫锦淡淡的开口:“小锦,她有遗愿,我想帮她完成!”

南宫锦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冷子寒又接着开口:“便是将她葬到西武。”

南宫锦点了点头,虽不明白紫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但冷子寒应当是不会骗人。于是便又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我也跟着一起去,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冷子寒点头,不置可否。而轩辕以陌则对着蹲在棺木边上的南宫锦开口劝慰道:“主子,你先起来吧,你现下有孕在身,不宜太过伤神!”

南宫锦点头,起身,顿时感觉一阵晕眩。百里惊鸿赶紧上前扶着她:“怎么了?”

“没事。”南宫锦虚弱了笑了笑,便被百里惊鸿扶着进屋了……

当天晚上,这一行人就悄悄的出了邵阳城,邵阳之外,就是西武的地盘。而冷子寒的目的地,显然是西武的京城。

这一路上,他们乔装打扮前行,百里惊鸿原本是想跟着,但被大臣们联名上书留下了,因为现下东陵和西武随时都有可能进攻,皇上和皇后都走了,一个当家人都没有,很难守住。而南宫锦也让他留下查查噬魂大阵是谁摆的,于是他便听话的没有跟上。却也还是千里送夫一般,将南宫锦送出了十里才回去。

一行人刚刚越过了邵阳,便被卡在了西武的一个关口。他们全部都穿着一身孝服,灭上前一步,对着城门口看守的那些官兵开口道:“军爷,我们原本是西武人,到南岳去做生意,但是小妹前些日子不幸染病暴毙了,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安葬,希望军爷能够通融一下!”

说着,便在袖子下头偷偷的将一块金元宝递了过去。

那守门的士兵看了看自己手上金子的成色,又掂了掂重量,露出了满意的笑,先是将之收好,而后开口:“打开棺木看看!”

“这,官爷,死者为大,你就通融一下吧!”白虎上前开口,那个女人是为了教主而死的,他们怎么能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

南宫锦大声开口:“他们想看便让他们看吧,兮兮这孩子也是命苦,竟然染上了天花,唉,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了这些军爷!”

这话一出,那刚刚准备开棺看看是不是尸体的军官顿住了,他看着南宫锦开口道:“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因为天花?”

“是啊,您不信?可以打开看看啊!”南宫锦十分真诚的建议。

那军官嫌恶的挥了挥衣袖,道了一句:“晦气!走吧,走吧!”要是天花,自己看一眼被传染了还有活路吗?他们是敬业没错,但是还没有敬业到不要性命的地步!

这话一出,南宫锦等人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进去了,装的十分的像模像样。而唯有冷子寒,始终一言不发,点漆般的眸中藏着十分厚重的情绪,叫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紧接着,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就这么依葫芦画瓢的一路到了西武的皇城,仅仅是赶路就花了七天的时间,一路上金钱开道,再加上“天花”的威慑力,倒是没有遇见什么强烈阻拦,所以这一路上相对而言,还是比较顺利的。

西武皇城,对南宫锦来说,是很熟悉的地方,也是很多人都熟悉她的地方!所以进城之后,她一直都低着头,唯恐被人认出来,但冷子寒那张扬的性子,却是低头都不曾,将自己那张狂傲邪肆的面孔,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一点都不顾及他这个王爷先前是西武的通缉犯,而且慕容千秋,到现在也没有撤销关于慕容千烈的通缉命令。

这样一个送葬的队伍,还有漫天的冥纸在抛洒,旁人自然都是能避则避,免得沾染了晦气。却只有一个酒楼之上,一起饮酒的三个男子中,有一红衣男子不经意的看向窗口,谁知这一看,让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复又认真的往下面看了看,那送葬的队伍中,有一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那张脸,午夜梦回之间常常可以看见!那是……燕惊鸿?!

“魅丞相,你在看什么?”孟皓然看他眼神向外,纳闷的开口询问。燕惊鸿走了之后,魅文夜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少壮派之首,也成为了继燕惊鸿之后的第二位少年美相。但他虽有才,功绩却不如燕惊鸿卓越,是以名气没有到当初的燕惊鸿、上官谨睿一般大。

魅文夜敛下了自己的眼神,原本是想说自己看见燕惊鸿了,但是自己面前这两个人,冷雨残和孟皓然,一个是国戚,一个是愚忠于慕容千秋的人,贸然的告诉他们,反而对燕惊鸿的安全不利,所以他哽住了,只是随意的笑笑,不正经的开口道:“瞧你这问题问的,我这样的人还能看什么?自然是看美女了!”话说的随意,但眼角一直追随着那队人马离开的方向。

“看美女?”冷雨残冷哼了一声,显然不信,这家伙已经有多久没有注意过美女了?前几个月还听说他去了小倌馆找刺激,最终还是败兴而归,为的是什么,旁人不知,他和孟皓然这两个好友,还是猜得出一二的。从前燕惊鸿在西武的时候,他便总是有些不正常,他和孟皓然就猜到了一些。

而后来,灵儿从南岳远嫁而来,也坦然告知了自己燕惊鸿的真实身份,只是因着对方是自己的恩人,成全了灵儿和自己的这一桩好事,所以这件事情他一直谨守则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自己的这两个至交好友也没有告诉。所以魅文夜,也一直都不知道外面的传闻,说南岳皇后就是当年的燕惊鸿,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他这半年的魂不守舍,怎么会瞒得过自己和孟皓然这两人?

想必去小倌馆,也是因为燕惊鸿当初是个男的,所以想想自己是不是变了口味吧?现下会有兴致去看什么女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然!”魅文夜却似乎对他的怀疑浑然不觉,摇了几下手上的扇子,眼神一派真诚,他刚刚看的,也确实是美女。穿着一身孝服,用孝服那尖尖的帽子盖住脑袋,但却无法遮挡住她的美貌,若是自己没有看错,那绝对就是燕惊鸿无疑,因为那张脸,近乎是一模一样!面上淡然,心下却是惊涛骇浪!若那个人真的就是燕惊鸿,那南宫锦就是燕惊鸿传闻就是真的了!那,她现下潜回西武是想做什么?

孟皓然皱起眉头,显然也是不相信!什么女人能让他看得这么兴致勃勃?想着沿着他的视线刚要看过去,却被魅文夜“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并且好死不死的挡住了他的视线,没让他看到下面的一行人,孟皓然不悦的抬头,魅文夜却开口笑道:“别看,那是爷看上的人。若是你也看上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可不想为了一件衣服跟你打架!”

“这话倒是没说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冷雨残笑着点头。既然魅文夜想揭过去,那便揭过去,一直纠缠也没有什么意思。

而孟皓然看了魅文夜一眼,总觉得这家伙好似有些不对,似乎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但他收回了折扇之后,自己再低头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什么异样,更没有那所谓可以破坏了他们兄弟情的姑娘。笑了笑:“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喝酒!”

他这话音一落,也就这会儿,一道不冷不热的女声传来:“是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这声音一传来,冷雨残顿时感觉自己的身后冷汗如瀑,回头一看,便是自己那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的娘子灵儿。讪讪的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四面看了看客栈中人那“又是如此”的窃笑表情,心下也是苦逼不已,强撑起笑意开口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这唯唯诺诺的态度,让四面又是一阵窃笑一声,整个西武都知道,定远侯惧内。而这个从南岳嫁来的娉婷群主,更是嚣张跋扈的可以,原先那总是想与她作对的老侯爷及侯府的老夫人,现下也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而现下西武和南岳虽然开战,整个西武贵族却没有一个人敢因此给这位来自南岳的郡主脸色看,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是有皇上撑腰的!

“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喝酒,整个侯府都被你熏的难闻到了极点!你不为自己的身子考虑,你就不能多为我考虑吗?要是熏到了孩子可怎么办!”灵儿咬牙切齿的道。

冷雨残咽了一下口水,开口道:“娘子,为夫已经很努力的在改了,但是我的酒瘾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说了,豪门贵族,有几个人是不喝酒的?我这都喝了这么多年了,你忽然要我该……这勉强的控制一下已经是极限,若是真的滴酒不沾,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吗?而且自从有了娘子,我再也没有去过青楼了,不信你问他们!”

说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魅文夜和孟皓然那两人,然后狗腿的跑到灵儿的跟前,一脸谄媚状。灵儿冷哼了一声,一把揪起了他的耳朵:“那你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是什么意思?”

冷雨残赶紧开口道:“哎呀!这意思还不简单吗?这人没了手足,那还活得好好的,要是没了衣服,岂不是要出去裸奔吗?这说明衣服是何其的重要!”

魅文夜和孟皓然同时偏过头,已经不忍心在看自己因为成婚而变得惨不忍睹的至交好友,他现下的形象和状态,简直就是让人不忍直视!所以他们两人要吸取教训,万万不可娶亲!

灵儿这次满意了一些,冷哼了一声,揪着他的耳朵就往外拖:“跟老娘回家去,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在外头喝酒,我便回南岳住上个一年半载!”

这话一出,冷雨残吓得脸都白了:“不敢了!放心,我不敢了!”

走到门口之后,灵儿忽然回过头,看着魅文夜和孟皓然二人,眼神十分森冷,让两人齐齐一抖。魅文夜开口道:“不知嫂夫人有何指教?”脑后也是冷汗涟涟,这女人是冷雨残的夫人,也不好不给面子。

“你们这些狐朋狗友,若是再拖着这不成器的出来喝酒,老娘有你们好看的!”说完,嚣张的拖着人走了。

冷雨残苦逼的看着她十足嚣张跋扈的背影,实在不明白初见时那个冷若冰霜,高傲孤洁的女子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婚姻使人凶狠?

而冷雨残的那两个“狐朋狗友”,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他们是招谁惹谁了?分明是冷雨残拖着他们出来的。

孟皓然看了一眼这一桌子的酒菜,顿时也觉得没了胃口,于是开口道:“我先回去了,还有些政事没有处理!”皇上领兵出征,政务自然都交给了三公九卿。

“嗯!”魅文夜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待确定他走远,方才起身,往自己方才看见燕惊鸿的那个方向追去……

冷子寒和南宫锦等人,带着棺木沿着路途走了良久,终于到了东郊的一片紫竹林。冷子寒一挥手,后面的人便都将君紫陌的棺木搁下,他缓步走到棺木边上,将她从里面抱出来。已经冰凉的身躯,抱着只觉得叫人惊心的冷。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而南宫锦等人,都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良久,终于到了一片空地,而空地之中,有一座孤坟,上面写着狂草书下的几个大字:冷先然之墓!

冷子寒站在墓前,深深的鞠了几个躬,而后对面露不解之色的南宫锦开口解释道:“这是我舅舅的坟墓。我有两个舅舅,一个便是帮我脱困的那一个,而另外一个则是力挺皇兄的,也就是冷雨残之父!”

于是,南宫锦便明了,这个坟墓,当是冷子寒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个将他从皇宫偷渡出去,又为了隐匿他的下落,而被慕容千秋赶尽杀绝的母舅,难怪他见到对方的墓碑,便如此敬重,还要先行礼再说。

他点漆般的眼眸,往一旁看了一眼,白虎、青龙当即会意,马上便动手开始在一旁的空地上挖了起来,足足挖了半个时辰,才挖出了一个足够埋葬人的大坑。将棺木抬进去放着,而冷子寒亦亲手将君紫陌放入其中,自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块暖玉,放在她的手上握着。

而一旁的青龙等人,看着那块暖玉,眼神都不自觉的凝了一下。

等他放好之后,亲自封棺。而后,扬手一挥,一阵强大的罡风扬起,将那些泥土全部盖了上去,但也因为不日前受过不轻的伤,使他此刻有些咳嗽。坟墓堆起,一块墓碑被扶了上去,上面空荡荡的,一个字都没有。

冷子寒自袖口将自己的断刃拿了出来,扬手一挥,只见白色的刀光剑影一闪,而后那上面,暮然出现了几个大字:冷子寒之妻君氏紫陌!

这几个字一出,不仅是青龙、白虎禁不住愣了一下,就连南宫锦也有些惊愕!她看着他优雅的侧颜,开口道:“你,爱上紫陌了?”

“怎么可能?”他反问一句,而后偏头看着南宫锦,似是在责备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点燃三炷香,插在君紫陌的坟前,而后,那狂傲邪肆的声线响起,在整片紫竹林之中回荡,“她予我一条命,我予她一个名份!”

冷子寒,其实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他记得,君紫陌说想要成为他的妻,即便是妾也可以。而小锦已经切断了他所有的可能,一个名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呢?

这话一出,魔教的其他人当即深深的低下了头,对着君紫陌的坟墓,一起恭敬的弯腰鞠躬道:“教主夫人!”

而后,一个挨着一个,上前去上香。

而南宫锦,看着这一幕,却没觉得高兴,反而是泪洒白衫。这是紫陌追求了很久的东西,可惜,生前却没能完成,若是她活着,看着这一幕,看着魔教这些没有规矩,对教主都总是爱搭不搭的下属,如此恭敬的态度,恐怕会幸福到哭出来。但,她却也知道,若是君紫陌还活着,冷子寒也不会给她这样的殊荣……

她予我一条命,我予她一个名份!以命换情?

而冷子寒,此刻就站在边上,长风吹起他的衣摆,墨发也被撩起,挡住了他的眼眸,也遮掩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的身姿,仍然是伟岸而挺拔,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仍然是狂放不羁。但,他负在身后的手,却是双拳紧握……

这是他冷子寒这一生欠下的最大的人情,而且对方就连还人情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只是给她一个名份,够么?“小锦,替她报仇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对方的噬魂大阵,原本就是冲着百里惊鸿和小锦来的,所以他们必然会去找出是谁动的手,并将之铲除。故而这件事情不必他再插手。

南宫锦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件事情,即便是冷子寒不说,她也会去做。

“她,是否还有什么牵挂?”冷子寒狂傲邪肆的声线复又响起,他的眼中没有哪怕是半丝情感,有的,只是对君紫陌的亏欠,也只有亏欠。

牵挂?

南宫锦仰头想了想,也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逼了回去,开口道:“若是有什么牵挂,那怕就是惊澜了!毕竟,现下惊澜是她唯一的亲人。”

“那好!我去北冥。”冷子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也许,只有这样,他心中的歉疚才能少一些。那丫头为他舍了命,他除了这个一个名份,就连半分感情都给不了,所以除了这样,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还这一份情!

南宫锦一怔,便知道他是要去找惊澜。将自己胸口的一块五彩琉璃玉拿了出来,递给他:“拿着这个,北冥的丞相就会信任你!”

“嗯!”冷子寒点头,将那玉佩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那孤坟,复又看着南宫锦,声线已经沙哑暗沉了几许:“小锦,你记着我给你的墨竹哨。若是要帮忙,记得叫我!”

南宫锦听了他这话,没有立即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将墨竹哨自袖口拿了出来,将它交给冷子寒:“你拿着它吧,将它放在惊澜的身上,那孩子不仅是紫陌的牵挂,也是我的牵挂,只要他安全,我便无后顾之忧!”

冷子寒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这个墨竹哨,自己亲手交给了她好几次,最终却都被她送了回来,甚至还有一次是被她扔了。他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自嘲和无力感,伸手将那墨竹哨接了过来,低笑一声:“也是,现下你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但是冷子寒,你永远都是南宫锦看来,重于性命的生死之交,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你去接近惊澜!于我来说,保护惊澜比保护我自己,重要得多!”南宫锦见他失落,直视着他的眼,直言不讳。

冷子寒骤然笑了,点头表示明白,有一句话,到了喉间想出,最终却憋下了,换成了另外一句话:“看来那个孩子,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低!”

“那是我儿子!”南宫锦坚定的道。

冷子寒笑着点头,狂傲邪肆如旧:“那好,我走了,你保重!可要我送你出西武?”

“不必,我还有事要做!”南宫锦目露冷光,那寒芒,像是刀子一般锐利,带着一股子蚀骨的仇恨。

冷子寒也没有多问,只是开口嘱咐:“那你注意安全!”

“嗯!”南宫锦点头。

而后,冷子寒便带着魔教的众人走了,墨袍翻飞,在空中划出张狂的弧度。而南宫锦,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以后再想见他,便是多年以后了。

一直到目送着他们离去,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南宫锦才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而破,却一直犹犹豫豫的看着轩辕以陌没有走,心中不甚甘愿,因为他深知自己这次跟着教主走了,再想见着这丫头就难了。轩辕以陌也是一副不舍的模样,南宫锦看了他们一眼,开口笑道:“以陌,你跟着破走吧!”

“啊?!”轩辕以陌惊了一下,她跟着破走?那主子怎么办?

“反正你那恨嫁的心我也看出来了,破,记住了!你得给这丫头一个像样的婚礼,不然我可是不依的!”南宫锦强撑出笑意,对着破开口。

破点头,对着南宫锦深深的鞠了一躬,开口:“多谢南岳皇后成全!”

轩辕以陌却矫情起来了:“主子,我不想走,我想跟在你和皇上的身边!”

“好了,别口是心非了!赶紧滚,过你们的神仙日子去,接下来北冥会是最太平的一国,你们在那边也安全,我也放心。只是你们的婚礼,我怕是没有时间去参加了。”因为她有身孕,加上如今局势紧张,也实在不便于长途颠簸。

轩辕以陌听她这么一说,才明白了过来,当即眼眶就红了:“主子,你是因为觉得紫陌是被你们连累而死,所以才要我走的对不对?”说到底,也就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她若是离开了南岳,就等于离开了这场天下之争的战场。也就等于,站到了安全的地段!

她这一语,是说中了南宫锦的心事,但南宫锦却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是,只是觉得不该再拖着你们了,灵儿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们再不加把劲,就完全赶不上了,到时候怨恨我这个主子,那我可就郁闷了!”

这死不正经的话,逗得轩辕以陌哭下不得。而南宫锦无视了轩辕以陌,自顾的转过头对着破出言交代:“好好待以陌,有时间把聘礼给老娘送过来,记得要多送一点,你觉得以陌值多少,就送多少!”

这话说的就狠了,若是送的不多,以陌第一次就饶不了他!

破却没有因此而面露不忿,而是当即弯腰,十分恭敬的开口:“一定!”

说罢,拉着轩辕以陌的手便走,这一次抓稳了,便再也不放了!

而以陌却不断的回头看南宫锦,南宫锦只是笑着对着她招手,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她才停了手。以陌,在这个时候被她推出了战场,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吧?

战争,原本就是残酷,今日君紫陌的死,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她看见那么多士兵死亡,从来就没有过太深的情感,只觉得,战场之上,死伤再所难免。但是当她失去了自己身边重要的人的时候,她才知道,失去朋友和亲人的感觉有多疼。而那些将士们的亲人,在再也看不到他们活生生的回去,回到自己的面前之后,会有多么难过。也只在这时,她的心中才有了一丝悲天悯人的情愫。

所以,像是冰心、以陌这些人,最好是别跟着她,都别跟着她,至少……安全!

紫竹林中,只剩下一声白色丧服的南宫锦,和藏在暗处的殒,她忽然开口:“殒!”

“娘娘!”殒跳了出来,单膝跪地。

南宫锦看了看他一派恭谨的模样,开口道:“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你也该寻个机会娶亲了。若是遇见合适的姑娘,便娶了吧,以后也不必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

这话一出,殒的面色当即煞白,他跪下开口:“主子,属下竟然认了您当主子,您就是属下一辈子的主子!若是您要赶属下走,属下愿意死在这里!”

看他如此激动,南宫锦顿时觉得有点怪怪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凤眸中带着些探寻,这眼神看得殒几乎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而他掩藏了几年的秘密,也几乎就要被看透!想起皇上的话,他清楚的很,若是皇后娘娘看出了自己对她的心思,那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顿时连冷汗都流了出来!

但,好在南宫锦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不甚在意的开口:“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