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高氏凌厉的将她喝止,再看柴荣一眼,“柴大爷,您把我们抓来,是不是有事要我们办?您尽管说,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定会办。”

她以为柴荣跟平国公府有仇,眼看蕙娘母女的富贵无法阻挡,但能让她们不好过,她还是很愿意去做的。

柴荣笑得有几分赞赏,“夫人真是冰雪聪明,只是有时难免太心慈手软了些。”

高氏一愣,就听他缓缓道,“一千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要我,起码得要她一万两才是。”

他竟然连自己和卢妈妈私下见面,并管她要钱的事都知道?高氏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柴大爷,您…”

柴荣又笑了,“放心放心,没事没事。不过你家小姑子既然已经如此富贵,你们还这样落魄是不是有些不大好看?不如来我这里,做个管事如何?”

高氏糊涂了,这位柴大爷,他究竟想干什么?

除夕,总是被所有孩子们热切盼望的节日,可对于大人们来说,就更象是一道关。

慢慢摸索着扣好每一粒衣扣,卢妈妈不由自主的拖延着出门的时间。忽地,小孙子醒了,从被窝里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奶奶,你又要出门吗?”

卢妈妈勉强笑了笑,把他摁回被窝去,“快进去,别着凉。奶奶去给你买爆竹,一会儿就回来。”

小孙子更精神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卢妈妈摇了摇头,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外头太冷了,你乖乖在家呆着,奶奶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不听话,奶奶就不给你买了。”

那好吧。小孙子乖巧的缩回被窝里去了。

可卢妈妈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悲戚,再给孙子掖了掖被角,这才狠了狠心般走出这间房,进了隔壁儿子媳妇的屋子。

卢家儿子媳妇还搂在一起睡懒觉,被卢妈妈这样惊醒很是不悦,“娘,你干嘛这样一大早的跑过来?”

卢妈妈连眼角都没扫二人一下,只是自顾自的说,“我今儿这一走,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没什么要我操心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孙子。”

她忽地掏出一只荷包,叭地拍在桌上,声音也陡然凌厉起来,“卢大石,你给我记住!不管我是死是活,你给我好好的把孩子养大,教他读书成人。老娘给你留下的钱,足够你们两口子吃喝一辈子的了,剩下的就是给我孙子成家娶媳妇的。这个钱,你们要是敢动,老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卢大石给她吓得不轻,原先的怨气也没了,“娘,您…您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卢妈妈却道,“你别问了,问了也对你们没好处。总之你记住。我要真不在了,千万别想着去找夫人的麻烦,你们真要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若是老老实实,说不定夫人念在我从前的功劳。还能照应你们一二。”

忽地,卢家媳妇插进嘴来,“那…那要是夫人我们知道些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呢?”

卢大石忙道,“是呀娘,您总得给我们留一点保命的东西吧。”

卢妈妈斜睨他们一眼,犹豫了片刻。 “也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就去找一个人…”

陆滢今天的心情很好,一早就准备了若干红包要带到宫中去发。当然,她相信她会收得更多。眼下她可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谁不上赶着来巴结一番?

等到今天宫里的年宴忙完了,她还打算到宝光寺去走一趟,看看某个老熟人,也不知她剃光了头发是什么模样,欧阳康还会不会那样死心塌地的望着她。

想至得意处。陆滢忍不住嘴角微翘。可等她进了御膳房,却发现气氛着实有些不对。

不少人聚在一起悄悄说着什么,可看到她来,又迅速散开了。

这是怎么了?

陆滢有些疑惑,可她还是装着不动声色的进了厨房。准备太后喜欢的炮烙鹅掌等几道小菜。可还没等她动手,余三胜忽地走了过来,“你今天不必忙了,回去歇着吧。”

怎么?

陆滢不解,余三胜看她一眼,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有些话他不忍心说得太重,只道,“太后这两日没什么胃口,昨天送去的菜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只喝了几口粥,就不要再费什么心思了。”

陆滢愣了,看师父没有跟她说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开。可心中却象关着十五只小耗子似的,挠得她七上八下。赶紧封个大大的红包,让下人去把一个相熟的宫女叫来,可那平日一召即到的宫女却不肯来了,托人转告她一句话,“平国公找着失散的妻女了。”

平国公找着妻女这又关她什么事?

陆滢只觉莫名其妙,可再想打听,却又没人肯跟她说了。

陆滢想着,这件事可以先放上一放,回头再慢慢打听。不过宝光寺那个热闹,她是一定要去看的。才要出宫,却是正好遇上沐太后的凤驾了。

陆滢忙上前去请安问好,可沐太后却没什么心思听她歌功颂德。将手一摆,本想打发她回去,可突然想起一事,“正好,你既来了,就随哀家走一遭吧。”

是。陆滢不知道太后心里的算盘,挺高兴的跟上了队伍。

出宫后看这一路走的方向,是往平国公府而去,陆滢的心就更安定了,连沐太后的脸色不好,她也找到了解释。

大年三十嘛,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时候,唯独沐家冷冷清清,太后应当是想起亲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国公府。

昨晚沐劭勤和蕙娘说话说晚了,起来得也晚了些。

睁开眼再度细细打量所住的屋子,蕙娘只觉处处是惊喜,“这屋子跟咱们从前刚成亲那会子真象,东西摆的一样,连这帐子的颜色也是一样的。哈!这里还真是绣了蝈蝈的。你连这话也记得?”

沐劭勤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说的话,我有哪句不记得的?那时候,你羡慕旁人家的女儿出嫁时有副绣了蝈蝈的帐子,咱们没有。我答应过你,日后要补给你的,所以弄这屋子时我便特意让人做了。只是我看不见,也不知道绣得好不好,你喜欢吗?”

“喜欢。”蕙娘心里高兴,可眼角却不禁有些发酸,“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沐劭勤摇了摇头,才要说话,却听门被敲响了。

第308章 爹你揍我吧

来的是念福。

端着一只大托盘,上面摆着刚做的早点,全都拿着盖子捂着严严实实的,不冒一点热气。可闻闻空气中泄漏出来的少许味道,沐劭勤依旧惊喜的发现了,“豆腐花?”

念福有点不好意思的把一碗已经调好味的豆腐花端到他的手里,“娘说你喜欢吃咸的,可我调的没娘调的好,你就凑合着吃吧。”

沐劭勤眼眶有些湿了,捧着豆腐花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蕙娘笑了,“你俩也是的,跟自己亲爹亲闺女还客气什么?劭勤你试试咱丫头的手艺,还不错呢。哎,你这做的是什么?春卷?”

她挟起一块白白的透明水晶皮裹着的东西,好奇的打量。

念福忙咽下心头那同样的淡淡酸软,道,“这就是我最初在京城做买卖的水晶卷,大夫不是说娘你要吃得清淡吗,我就用它来包了馅,做成春卷样儿清蒸制成的,你要嫌味道淡,这儿有酱料。”

蕙娘试探着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鲜,还有蘑菇!你从哪儿弄来的?”

念福笑得有浅浅的自豪,“这是我们破园自己种的,我都忘了,还是欧阳康心细,昨天让人送东西来时,带了一篮子。”

蕙娘笑道,“看不出你这丫头还挺能干的,劭勤,你快试试,这个好吃。”

可沐劭勤不吃,“我先吃豆腐花。”哼哼,欧阳家的臭小子送来的蘑菇,他才不要吃。

“那爹您试试这个。”念福又将一只水晶虾饺殷勤送他嘴边。

这里没蘑菇吧?沐劭勤想问,又觉得太明显。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但女儿的好意一定要领,仍是张嘴接了,一咬之下发现没有蘑菇。他暗暗松了口气,并大加赞赏,“这个好!蕙娘你吃这个!”

蕙娘皱眉。“那包子也太小了,还是这个春卷好。”

“谁说的?明明这个好。里面有虾仁的。蕙娘你吃这个嘛。”

蕙娘嘟囔道,“你都没尝过,怎么知道这个不好吃?”

沐劭勤微哽,迅速换了话题,“对了念福,你有给你姥姥姥爷送去吗?你吃了没?”

“早送了,我们跟阿贵都吃过了。”

提到大舅兄家的孩子。沐劭勤微微皱了皱眉,“那孩子倒是要想个好去处才是,不说旁的,至少不能学了他爹娘那些坏习气。”

“可不是?回头再跟门上吩咐一声。坚决不许他们上门。”

听蕙娘忿忿说着,沐劭勤反倒笑了,“眼下你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想怎样都依你。”

蕙娘眼珠一转,“真的都依我?”

“那当然。”

蕙娘促狭的挟了块水晶春卷起来。“那你把它吃了。”

不用看,沐劭勤就知道是什么了。才想拒绝,只听蕙娘不悦道,“女儿辛苦做的,你不吃一下好意思吗?”

呃…沐劭勤只得张嘴接了。当蘑菇那鲜美柔嫩的滋味在味蕾中绽开,对欧阳家那小子的各种不爽也减轻了几分。转念一想,那破园的东西也是自己女儿的,不吃白不吃!

想通了的平国公吃起来也不客气,和蕙娘二人你推我让着,不知不觉竟是把女儿准备的早点全都吃下了。然后接过念福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角,只觉幸福不已,由衷感叹,“有闺女就是好啊。”

可是念福却从袖中取出一只暗藏的戒尺,当着蕙娘诧异的目光,在沐劭勤跟前跪下了,隐忍已久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爹,你…你打我吧。”

这…这是干什么?沐劭勤愣了,蕙娘更是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事,念福你站起来说!”

念福不起来,跪在地上哭得很内疚,也很自责。

“我其实,我其实,是个坏女儿…最早上京时,我没找到你,就跑到升平坊外骂过你…后来,后来遇到不顺的事情,我也在心里怨过你,觉得你是个坏爹,扔下我们不管了…然后上回跑来求药,是我,我故意让人找来那些百姓的。瑞安的伤,也不是天谴,是我烧的…我,我那样骂你,害你挨了鞭子…昨天在庙里,我又那样凶你,我真是…”

她又羞愧又难过,直恨不得挖个地缝钻下去。虽然昨天一家团圆的回来了,可念福心里的自责却没有停止过,她几乎一夜没睡,只要一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再想想沐劭勤身上的那些伤,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每个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你不能因为自己受过的委屈,就去一味的指责旁人。这样的话,跟那个无理取闹的瑞安又有什么区别?

平心而论,沐劭勤对她够好的了。就算在还没有相认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疼爱也是发自内心且毫无保留的。

对这样一个人,在还没有了解到事实真相的时候,就闹着要走,甚至不愿听他的解释,扪心自问,念福觉得自己那时候确实是太过份了。

静下心来想一想,她当时的怒火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沐劭勤没能及时找到她们,还来自于他的荣华富贵自己却未能分享,所以内心在那瞬间产生的巨大失衡吧?

念福反过头来问自己,如果沐劭勤不是平国公,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就是街边的一个乞丐,自己是不是就能以上位者的姿态坦然无私的接受他了?

这个世上永远没办法去比较谁比谁更苦,谁比谁更惨。但是至亲之间,只要不是欧阳锦那样的渣人,总应该有着最起码的宽容与理解。而不是一生气,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就把对方扔下一走了之。真要那么做了,跟上一世扔下自己,形同陌路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良心的煎熬折磨得念福极是不安,所以她一大早就起来去做早点了。这能让她的心里好过一些,但也仅限于此。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

念福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她愿意接受应有的惩罚。所以她含着眼泪把那把戒尺塞到沐劭勤的手里。再次恳求,“爹,你打我吧。”

沐劭勤似是有些消化不了。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蕙娘是个急性子,顿时就发作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坏呢?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你爹是个好人么?你怎么敢骂他,还害他挨了鞭子?还有那个弄伤人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念福说不清楚,怯怯的伸出右手食指,燃起一团小小的红色火焰,弱弱的解释。“这个,就是那回家里大火,我的头被砸破之后,醒来就有的…我没拿来干过坏事。就是生火做饭时用一用。唔…上回烧伤瑞安,那是因为实在气得狠了,想给欧阳康报仇…”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心里很紧张。

身上带着莫名火种,爹娘会不会觉得她是怪物?可要是不坦白。念福就会更内疚了。本来就侵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要是还不能做到对他们坦诚以待的话,那就真是枉为人女了。

蕙娘盯着女儿指尖燃起的火,讶然张大了嘴,不过没一会儿。她的嘴巴又闭上了,迅速跑过去关了门,又左右瞟瞟,见没外人在,才回来痛骂,“你这丫头,这火也是好玩的么?还不快收起来?给人瞧见怎么办?”

而沐劭勤虽看不见,却也明白了,立刻沉着脸发话了,“外面的人听着,不管你们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全家割了舌头,一起打死!”

念福吓一跳,却又有些糊涂了。这是爹娘应该关心的重点吗?他们不应该首先胖揍自己一顿吗?

揍自然是要揍的,蕙娘敲了念福一记爆栗,又抓起她的右手左看右看,“那你身上带着火,会不会伤到自己?还有没有别的毛病?上回头上留的疤还疼不疼?”

“不疼,我没事。”

念福才自说着,沐劭勤却又急得伸出手,抓着她往自己怀里拉,“念福头上还有疤?在哪儿?快给我瞧瞧!”

“在这儿!你看,头上一个,手上还有一个。”

念福想说自己没事,可老妈已经把她头发扒拉开了,抓着沐劭勤的手指去摸过那道疤,又拉起女儿的衣袖,给他摸她手腕上那个火神留下的印记。

当指尖轻触到那早已痊愈,却明显与周围肌肤迥异的粗大伤疤,沐劭勤浑身轻颤起来,嘴唇都有些发抖,“你…那时一定很疼对不对?是爹不好,全怪爹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女…”

“爹你别伤心,我不疼,这伤早就好了!”看他如此自责难过,念福急了,忙忙的道,“我这多了生火的本事,还能救命呢。上回我和娘被那个胡老爷欺负,不就是被我突然生火赶走的?可厉害着呢!”

可沐劭勤听着这话,却是更难过了,隐忍半天的清泪终于淌下,“他们说的那个为了救母,反抗强暴的怀安弱女,就是你吧?你们当时,还给人逼上公堂了,对不对?”

糟糕!这可越说越露馅了,念福赶紧看向蕙娘,“娘,你快劝劝爹呀!咱们都没事了,是不是?”

蕙娘才想开口,可沐劭勤已经摆了摆手,“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我没尽到责任,才让你们母女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不过往后,我发誓,一定会保护你们母女,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念福眼圈红了,蕙娘的眼圈也红了,此时就听前头人喊,“太后驾到!”

第309章 一唱一合一家人

平国公府。

在来之前,谭夫人曾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是来夺回这个家里女主人的位置。可是,不过短短一夜不见,为什么当她再度来到这座熟悉无比的大门前时,却有一种奇异的违合感呢?

好象因为昨夜的分离,这个地方已经跟她生份了起来,连檐角下那两盏大红灯笼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象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不!只要她进去了,她还会是这里的女主人!

谭夫人给自己鼓着劲,目光随意的瞟过缩在角落的沐成冠,着重落在卢妈妈身上,“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深吸了一口气,卢妈妈咬牙答应,“奴婢知道。”

谭夫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就不怕她不听话。卢妈妈是个能干之人,只可惜她的儿子却是太无用了些,如果她想保住自己的儿孙,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从马车上下来,谭夫人并没有急于去敲国公府的门,而是故意在寒风中等了一时,凛冽的寒气很快把她们母子及卢妈妈三人的脸色都冻得又青又白,兼之衣裳也格外选了素静些的,看上去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等到沐太后过来的时候,瞧见她们如此,倒先生出三分怜悯。

陆滢在一旁震惊了,谭夫人怎么似是给赶出来了?就是平国公找回了原有的妻女,她也能算个妾室吧,怎么就这样给人赶出来了?

当中门大开,只听太后淡淡吩咐,“进去吧。”

谭夫人心中一喜,心想这冻没白挨。那女人不是口口声声不让她进门么?这会子她再进去,就是打她的脸!

只是满心得意的谭夫人没有留意到。沐成冠那小脸上的颜色着实不大好,脸上的红晕不象是冻的,倒象是在发烧了。

凤驾在先。谭夫人自然拉着儿子紧随其后,可就在她要踏进门槛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对不起,夫人,您不能进去。”

谭夫人不仅不怒,反而心中暗喜,瞟那下人一眼,高声带着泣音喊道。“太后娘娘,那女人不让我们母子进门!”

沐太后坐在凤舆中眉头一皱,才想说话,只听里面出来一人。高声斥道,“谭氏,不是旁人不让你进门,是我不让你进门,你要想告状。记得要去告我的状!”

谭夫人顿时噎住,沐太后再看来人一眼,示意宫人将凤舆放下,亲自掀开厚重车帘道,“绍勤。有什么话也得让人进来再说…”

沐劭勤站在那儿,轻轻摇了摇头,“长姐,我不认为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她进来说的。正好今日您来了,小弟想请你成全一事。”

他往旁边微一示意,顿时有下人捧上一份大红婚书,谭夫人看得心头一紧,这不正是她嫁入国公府时的那份吗?

只听沐劭勤朗声道,“长姐,我与谭氏的亲事当日是在神智不清之时由您主持完成的。这门亲事我早想取消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磨蹭了下来。但是如今,我已经寻回妻女,此事就刻不容缓了,还请长姐成全。”

“不!”在谭夫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尖叫起来,“国公爷,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你不能休了我!”

沐劭勤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只是示意下人把另外一封书信送到沐太后的跟前,“长姐,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不信您可以看看,这封放妻书是我两年前就写下的。一旦我身故,不仅是谭氏,连成冠也一并放归他原有宗族。谭氏,你一心嫁入国公府,不就是图一个生活安稳么?只要你现在过来签了它,我这封放妻书上面注明留给你们的财产现在依旧有效。但你若执意不从,那就只有放妻,并无财产了。”

谭夫人又惊又怕,她没想到沐劭勤做事竟是如此决绝!

两年前啊,那就是在找回瑞安之前,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赶她走了,可她又怎么甘心?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要给我做主啊!成冠,你快跪下磕头,求求你爹啊!”

沐成冠被谭夫人强摁着磕了几个头,只觉得脑子更晕了,只能勉勉强强撑在那里。

沐太后没想到弟弟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一出,把她原来想好的计划全部打乱了,微一定神,忽地瞟见陆滢,沐太后有话说了,“劭勤,你这是干什么?大年三十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也不怕人笑话么?这样的,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坐下来谈。对了,我还特意带了个厨子过来,陆滢啊,你不是认识那祝…国公爷的女儿么,赶紧去厨房里帮忙,做几样拿手好菜。”

什么?

陆滢完全懵了,她什么时候认识国公爷的女儿了?她认识的姓祝的,只有一个呀,现在不应该在宝光寺剃光了头发出家么?

可是很快,陆滢就见到那个原本应该剃光了头发出家的女孩从院里出来了,她的身边跟着一个长得跟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妇人,明显一看就是母女。

不过她们此刻都换上了一身大红新衣,跟一对姐妹花似的。只是看看她们身上那样华贵的衣料,还有尊重的首饰,陆滢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她没看错吧?怎么这两人走到沐劭勤身边站定,一边一个挽着他胳膊,笑嘻嘻的跟太后打招呼,

“大姑姐,你来啦,不过今儿年三十,你也不在家里团年么?赶紧进来坐,别在外头冻着了。”

“姑母,您中午能赏脸留下吃个饭么?我和娘亲自下厨好不好?爹,要不你跟姑母说说?”

沐劭勤低低嗔道,“不是不让你们出来吗?又跑来干嘛?”

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各抓着他的一只手,大的说,“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小的说,“有什么事当然要一起面对。”

沐劭勤左右再看一眼,会心的笑了。那样的幸福之意甚至给他长年病弱的脸上罩上一层奇异的红光,生机勃勃。象是重又焕发青春一般。

可这些,陆滢都看不到了,在念福母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石化了。脑子里嗡嗡响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管那女人叫娘倒没什么。可她管太后叫什么?她管国公爷又叫什么?她怎么能管尊贵无比的太后叫姑母?管尊贵无比的国公爷叫爹?

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伸手不打笑脸人。

沐太后本是提着一口气而来,可眼下先是被沐劭勤一下子打乱了分寸,再被这对母女一搅和,象无形中被连扎三针,那气顿时就漏了一半。

眼神闪烁的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端出威严道。“我要跟劭勤说正经事,你们先带人下去准备年饭吧。”

话题再次引到陆滢身上,看到那个女孩投在自己身上略带讥诮的目光,陆滢脑子一清。总算知道太后带她来是干什么的了。

太后明知道自己说过多少她的坏话,还把她叫来,那是干什么?她是带她来给祝姐儿撒气的!也许现在,应该改回称呼她沐姐儿,啊不。是沐小姐了。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封县主?

一想起这个,陆滢脑子里只觉一阵眩晕,差点连站也站不稳了。

只听蕙娘道,“做饭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大姑姐,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相公方才的话你可听清了?那女人根本不是相公的妻子,那孩子也不是相公的儿子,你就不要再把这些不相干的人往我们家塞了。赶紧带走,大家都好生回去过年吧。”

“你休想!”谭夫人不敢跟沐劭勤争,可又怎么能容忍蕙娘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我是明媒正娶进了沐家大门的,你休想把我赶走!”

沐劭勤才想说话,可蕙娘却把他手一捏,望着谭夫人嘲讽的一笑,“从来没听说过,哪家没圆过房的媳妇能算是正经媳妇。”

沐劭勤赶紧补充,“我们也没有拜过天地,那时我神智不清,一切事情都是在我不知情时办的。”

哈,那蕙娘就更得意了,“没拜天地又没洞房,这算是成的哪门子成亲?我相公人好,现在愿意给你一笔钱财,放你出去,你又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你再找一个不就完了?何必非赖在我们家?”

谭夫人无话可说了,只望着沐太后几要泣血,“太后娘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沐太后黑着脸,顿了顿才道,“劭勤,谭氏再不好,也是长姐为你择定的。有什么话不能进屋再说,非要这样寒冬腊月的,你叫长姐在外面吹着冷风陪你说话?我们沐家百年簪缨世家,书香门北弟,何曾有过这样待客的礼数?”

沐劭勤当即道,“若长姐承认谭氏是客,那沐家自有待客的礼数。但她是要来抢占我妻儿的地位,恕我无法招待。至于长姐,你弟妹早就请您进来坐了。念福,你上前再去请请你姑母。”

“是。”念福高高兴兴走上前道,“姑母,里面早打扫好了房间,还生了暖炉,可舒服啦。姑奶奶回门,就是家里的娇客,这规矩就是在乡下我娘也教过我,怠慢谁也不敢怠慢您啊!”

沐太后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合闹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暗骂谭夫人不争气,嫁起来这几年也能拢住弟弟的半分心思,反闹出瑞安这事,难怪被人拿捏。

可她又不能当真撒手不管,于是只得转头道,“你要进门,也得把事情解释清楚。那瑞安,是怎么回事?”

第310章 二房

“这事全怪奴婢,不关夫人的事!”

听太后终于问责起瑞安之事,卢妈妈把心一狠,扑通跪在了大门外,这一下子用劲猛了点,疼得她也不用作秀,便眼泪长流。

“当日夫人派奴婢去寻找国公爷失散的妻女,奴婢便存了份私心,不想让人被找到,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呀!”

卢妈妈哭诉道,“国公爷,您只知夫人是为了寻了依靠才嫁进国公府,可曾知道我们夫人从前过得有多苦?她十二岁便没了亲娘,该出嫁的时候也没个可心的人张罗,弄得一拖再拖。好容易打算说亲了,又遇上战乱,夫人只得躲到乡下避祸,这一蹉跎,年岁就更大了。中途亲爹又没了,守孝又是三年,再后来便又是侍奉外祖父母终老,再给他们守孝。

等到太后娘娘寻上门来时,您知道夫人当时有多高兴么?连老奴都觉得是老天终于开了眼,要给夫人一个好归宿。所以就算您当日重病缠身,可夫人还是很高兴的嫁了过来,只觉得终生有托。可您稍好了些,就要去寻您原先的妻女,这让人心里怎么想?老奴也是打抱不平,才瞒下她们的消息,并非故意啊!”

沐太后听得微有动容,当日,她也是看着谭夫人年纪既大,际遇坎坷,又素有孝名才择她进门。心想万一弟弟有什么不测,谭夫人也可以顶着国公夫人的名头安稳度日,不象那些年轻的高门贵女,易生出别样心思。

“劭勤,就算是谭氏进门晚了些,可毕竟也是哀家作主娶进门来的,她这辈子也不容易了,算了。还是让她进门来吧。”她再看蕙娘一眼,终于妥协的道,“顶多。算作二房吧。”

什么?二房?谭夫人愣了愣,那她岂不是要永远矮蕙娘一头?

不过这个结果。说实话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蕙娘在礼法上占了先,又有亲生女儿撑腰,她想要越过去着实难度不小。

要不就先这样吧。谭夫人咬牙劝自己接受,只要留下,难道她还斗不赢一个乡下来的小妇人?在后宅之中,想要一个人不好过,那可是太容易的事了。

只她还在矛盾中劝服自己之际。沐劭勤淡淡开口了,清华如玉的脸上有怜悯,却没有半分松动之意,“若是二房。那须由正妻许可。长姐,你不如问问蕙娘,她可愿意?”

沐太后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再看蕙娘一眼,语气软了下来,“她毕竟也进门六年多了。碍不着你什么事,留下给你做个帮手,打理家计也好。”

她心想自己都这样低声下气了,蕙娘多少也该给点面子吧?没想到蕙娘径直摇头,“我觉得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