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的人都知足,凡事不求高不求全,这样很好,少求一点更容易满足一些。”萧庆之感慨道,说罢又看了眼窗外,见有人急匆匆进来,遂站起身来:“有什么事?”

“侯爷,纪大学士故去了…”

这…这纪大学士去得也太是时候了,节骨眼上正需要他,他咽气儿了,这下看皇帝让谁出题,让谁主考,让谁督考。波澜壮阔的党派之争又将上演,淳庆帝不知道会不会忍不住在会试时下手整治朝堂。

第五十三章 萧张氏雨夜召唤

这一日,京城春雨,一阵阵响雷在天空拉出长长地电光,纪大学士确实是个博学鸿儒,总是很悉心地教导晚辈后生,为人不偏不倚,中正耿直。 正是因为这样,淳庆帝曾放心地把他的皇子们交给纪大学士教育,很显然,纪大学士在教学育人方面很有能耐,皇子们不管大的小的,学问都不错,言行举止也不至于荒唐可笑。

所以,纪大学士的死,让淳庆帝很痛惜,想想以后,朝堂之上少了一位稳如山岳的大臣,他就开始头疼。

“一堂,朕又失一肱股良臣。”淳庆帝并不是很喜欢纪大学士这样的臣子,但他很需要,并且很倚重。

灯烛之下,夜来春雨,萧梁看着淳庆帝揉着额头,心头莫明感到好笑:“陛下,天下良材取之不尽,陛下不必因此而烦恼。”

“可幸,朕正当年,一堂也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可惜了萧梁学问远不如纪大学士,否则淳庆帝的烦恼立马能得到解决。就算不喜欢纪大学士,淳庆帝也必需承认,纪大学士的学问,当朝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春雨更密,灯花跳跃之中,淳庆帝挥退萧梁,站到窗边,这样的雨夜,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往事来。那个像春雨一样的女子,如今不知可还在这世上,在他心中,世间学问最好的儒生固然是纪大学士,但世间学问最好的女子,便只有如春雨来,似浓云散的女子。

为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长女。无非只是长女那眉眼,有那么一点相似。否则,淳庆帝岂会顾惜这个女儿。

“瑜儿,你可还在这世间某处。遥遥地看着我老去,在这散发着老味死味的陈腐朝堂一天一天消磨去当初的模样。”淳庆帝低低地喃着,片刻之后。屋外有苏德盛的声音响起,是御茶房送茶来了。

当然不是玉璧,她现在晚上回侯府,不用留在宫里从早侍候到晚。

喝了盏茶,淳庆帝想了想,叫了御辇来:“去荣和殿。”

这一夜,纪大学士府上众皇子与萧庆之一道守夜。这是为弟子者应当做的,纪大学士教过文宗,教过淳庆帝,皇子们守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玉璧头回独个儿在侯府里,又逢着下打雷下雨。实在有些不安稳。闭起门来在屋里,却听到院外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像是院里侍候的芍药在跟谁说着话:“怎么这时候让侯夫人过去,这大晚上的,侯爷又不在府里,老侯爷也上纪大学士府上去了。”

“芍药姐姐,你就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看样子。是萧张氏那边让她过去,她听到了怎么也不可能再继续做着,她最近扮孝媳贤妇扮得正上瘾。只不过她刚去道晚安的时候萧张氏都没让她进屋,这时候怎么又特地来叫她:“芍药,不碍事,回了母亲身边的人。让她先去禀了母亲,我换了衣裳就来。”

芍药一听赶紧去准备伞和灯笼,玉璧出门时,芍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又劝了一句:“夫人,其实这么晚了,您不去也在理。”

“说什么在理不在理,母亲是长,我在小,母亲叫我去就那自然得去的。”玉璧倒好奇,怎么平日里巴不得她不存在的萧张氏,这大晚上地叫她来做什么。

夜雨深重,走到萧张氏院子里时,玉璧和芍药身上都沾上了不少雨水,进去后,玉璧让芍药回去换衣裳,待会她自己回就成。芍药却不肯,说道:“夫人,婢子去烤干衣裳就行了,您快进去吧。”

姚氏这时已经站到门边挑起了帘子,玉璧遂冲芍药摆摆手让她出去,又转过脸冲姚氏面带笑容地招呼道:“姚嬷嬷。”

“夫人,您请进,二夫人也在里边。”姚氏这话是提醒玉璧,不止她一个人在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让她早有准备,不用太紧张。

有姚氏的话垫着,玉璧安下心来,进了屋恭恭敬敬地行礼:“母亲,媳妇迟来,请您见谅。”

说起来,萧张氏倒没怎么为难过玉璧,只因为不待见,疏远冷淡而已:“坐吧,有件事跟你说一下,还需得你布置安排,毕竟你是长嫂。”

疑惑地看一眼徐贞如,只见徐贞如低着头,看不太清脸色,这事听起来应该和徐贞如有关:“母亲只管吩咐,媳妇自当遵从。”

“子和有个姨表妹叫文若青,如今正是十六岁,花儿一样的模样和年纪,再动人不过。贞娘她有孕在身不能侍候,我想着得为子和房里添个人,生不如熟,若青是知根知底的,也就再多查底细。加之若青与子和小时候一起养过好些年,也算是青梅竹马正相宜,再没有比若青更合适的了。”萧张氏不满意徐贞如,自然想换个顺眼一点的儿媳妇进门来,至于玉璧,她就从没拿她法过儿媳妇。

她倒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徐贞如应该不好过,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眨巴眼婆婆就要给丈夫纳侧室,这实在有些让人寒心。但在这时代,在高门大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徐贞如反抗不了,她这做人长嫂的更没有置喙的余地:“是,听从母亲安排,有用得着媳妇的地方,媳妇自是没有二话。”

第五十四章 不算太好的信号

听着窗外绵绵不绝的春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看着灶房外,遮了视线的雨帘,守在正冒着阵阵香气的炉灶边,玉璧觉得这样的夜有几分温暖的味道。大部分时候,温暖是足可以打倒强大无比存在的两个字。

灶上正煮着鸡粥,煮鸡粥是很讲求方法的,平常的拿白粥生滚鸡茸也可以吃,只不过那样的鸡粥只能裹腹,而不能让喷壶充分感受到美食对人类的重要性。以上理论,请参考傅家菜传人傅定逢大厨。

“傅大厨说了,一碗好的鸡粥就像是一幅好画,又或者一首好诗,味道全在粥里,鸡却在粥外。所以,得先炖鸡汤,可以炖得不是那么浓郁,清清淡淡的既可。如果求快,姜片炒了冷水煮开后再嘟五分钟就行,但真正的好味道,还是得慢慢来。”她这会儿就准备慢慢来,反正再慢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现在才九点,十一点以后才是夜宵时间呀。

好在这时代的鸡没喂饲料,只只都是满地跑,正宗的土鸡,只煮半小时香气就出来了。玉璧把鸡从大瓦罐里取出来,鸡汤离火晾至温再把米放进汤里去,泡到鸡汤凉了再上锅,小火炖肉,大火煮粥。煮过汤的鸡肉也不扔,剔干净骨头拿手撕成条,做个蘸料拌一拌,最后撒点葱花,简单的东西只要用心就能成美味。

芍药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自家侯夫人真是个肯花功夫的,就是煮个白粥也讲究到了骨子里。人都说,有几代根底的人家才讲究得别人看都看不出来,自家侯夫人明明不是世家女,却看着比二夫人还要讲究。

“芍药,光做个粥。是不是不太能拿得出手。要光是萧庆之那倒无碍,可今天殿下们也要守灵,总不能太寒碜了。在农庄里吃得简单一点是没关系,那是农家饭,可从侯府出去的吃食。总不能太难看。”玉璧主要是想不到什么东西还能做夜宵。搁现代,炒粉炒面。各种点心她张嘴就能来。可有些东西,在古代实在不容易找到,所以她就陷入困境了。

“要是夫人不嫌弃。婢子做个花糕吧。屋外桃花开得正好,取来蒸桃花糕再合适不过了。”

几个大男人吃花糕,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花糕本来就是小姑娘们爱吃的点心。而且也不怎么能垫肚子。粥本来就容易消化,再加上花糕也不实在。到时候吃了肚子虚货,来得快去得快:“都是一群儿郎,想来不像姑娘家这么爱吃花糕…诶,有了,去把江米饭蒸上,我去做烫面和肉馅,蒸几笼烧麦配鸡粥正好。”

然后再配俩拌时蔬,有荤有素又能吃饱,至于味道,傅大厨手把手教出来的,她要敢给傅大厨丢脸,傅大厨绝对能跨越时间空间的界线来追杀她,期限起码是一万年!

烧麦最重要的是肉馅,肉馅的味道调好了,最后做出来的烧麦就不会差。选肉很重要,肥瘦四六开,剁成小丁后下锅加少许姜末煸香。然后加发好的香菇木耳碎丁,上好的老抽,少许鸡汤一块炖到肉烂汤稠,这时候下蒸好放凉的糯米饭炒匀,烧麦的馅就算做好了。

最后烫面摊成半透明薄皮儿,包掌心大小一个,上锅蒸片刻就可以了。

出锅时玉璧和芍药一人尝了一个,玉璧吃着皱眉,泪往心里流,她要是傅大厨的徒弟,傅大厨估计会把她毁尸灭迹,省得败坏他的名声。但芍药却一边喊烫一边呼呼地吃,吃得眼睛都发出闪闪亮的绿光:“夫人,好好吃啊!”

好吧,有人捧场就行。

粥点都做好时外边的雨还是那么大,看着就没有要停的意思,芍药取来食盒,一粥一点,三个小菜两荤一素,芍药把粥和烧麦放在保温的食盒里,三个小菜则另取了食盒装。

套上马车出侯府,不消片刻就到了纪大学士府上,这时处处披白一片冷清,平时里热闹的门庭在春雨里看起来令人生寒。纪大学士府上守门的人远远看到车驾过来,伸长脖子看了几眼:“是侯府的马车,八成是晋城侯府上的人来了,快些去禀告侯爷一声,我去迎接。”

原本在正堂添灯油的萧庆之接了门房来报,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是玉璧,也就这丫头是个夜猫子,经常深更半夜不睡觉,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令人心生恶念,然后她来一句“给我讲个故事吧,要能催眠的”。

“这么大的雨,不是让人去告诉了你早些歇着,怎么还是过来了。”萧庆之到门口打了伞把他的小玉璧接进来。

“反正也睡不着,正好给你们做些粥点,想着你们也该饿了。”夜里店铺都不开门,宫里也落了锁,纪大学士府又不能开火,她要不给送吃的,这群人就只能扛着!

“你会做饭?”萧庆之愕然,玉璧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显现过在厨艺方面的天赋,他就知道她沏的茶很好,至于做饭做菜,没尝试过。

玉璧嘿嘿然眯着眼,成天被欺负的小宫女终于找到了逗回去的机会,她语重心长地拍着庆之的肩背说:“放心,吃了不会拉肚子。”

正堂里,一众皇子们脸上都有淡淡哀色,看来对纪大学士的死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难过,这里没外人,他们没必要再装。再说装悲伤不是这样装的,装悲伤是满面泪流,哀号不已。

皇子们见到玉璧进来,都很有礼地打招呼,再一听玉璧是来送宵夜的,皇子们脸上的暖意就真切了几分。连宫里的父母都没想着送吃的,玉璧竟能惦记着,虽然大部分原因是沾了萧庆之的光。

“陈尚令,你做什么好吃的。”顾弘裕扒到食盒边上,缩着鼻子闻,试图仅凭嗅觉就找出答案来。

芍药赶紧打开食盒,再揭开里边装鸡粥瓦罐,顾弘裕一看,特失望地瘪着嘴说:“噢,就是碗白粥呀。”

和顾弘裕一块扒到食盒边上瞅的顾弘川鼻子更灵一点,眼力也更好一点,看出那白粥泛一点油润稠厚的淡黄色,仔细看显得很不一般:“我看这碗白粥别有乾坤,陈尚令,是不是这样。”

顾弘川是皇后的次子,比顾弘裕只大一岁,小模小样儿俩正太扒着食盒,简直能秒杀各个年龄层次的女性:“殿下说得是,用鸡汤煮的,只加姜片和一点盐,正好补补力气暖身子。”

端上桌后,先端给小的,顾弘裕最先喝粥,喝下去咂咂嘴,特欢快地冲玉璧露出让明珠明月都要失色的灿烂笑脸来:“陈尚令,好香滑,我不爱吃姜的,可是这个味道很好。”

轮到顾弘川却是先挟烧麦,瞅好一会儿才小小咬一口,然后眼睛大亮,两口就把烧麦给吞下肚。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摆在他面前的剩下三个吃光光,再然后就以雪亮雪亮的眼睛看着身边比他大的哥哥:“还是饿,五哥…”

对于顾弘川雪亮的眼睛,顾弘瑞完全无视,只把面前的盘子抱得更紧一点,压根没有一点友爱弟弟的意思。还是太子顾弘承大方,分了两个给顾弘川,玉璧见状默默给太子添了一盘。本来就带得有多,就是防着有这样吃了刹不住车的主。

“陈尚令,这是你做的吗?”顾弘川充满崇拜地看着玉璧,大有玉璧一答是,他就要纳头便拜的意思。

“是,看来殿下喜欢吃,不过不可多吃,什么东西都一样,少吃养人,多吃伤人。”玉璧就怕顾弘川再问自己要烧麦,小孩子尤其不能多吃糯米做的食物。要是别人,她倒不会管,关键是这位可是淳庆帝的嫡子,吃出个好歹来她就不用混了。

又瘪了瘪嘴,顾弘川到底没再开口要。这时众人脸上都有些微笑意,不过都绷住了,毕竟纪大学士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