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告诉某某,你离了谁都一样活,而且还活得很好?
还是你自欺欺人,以为工作就是你全部的依靠。
她想装作没听见,可这声音却就这么不合时宜的响起,犹如要掰开她死命想要掩饰的伤口,然后逼她睁开眼睛,看清楚伤在哪里。
她总是用名片上的名头去安慰自己,用银行卡上的数字来抚慰内心,她,就是麦嘉,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她爱过,错过,然后再世为人,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就作罢的?
工作,只是工作,是饭碗,是名片,是阶层,可它是没有生命的,甚至显得冰冷,这不是一种享受,只会让你沦为一种机器。
麦嘉闭上眼,想到前路,假若继续往前走,她无非就是明天的总经理,或许还不如人家那么厚黑,但那又如何?这,真的是你想要走的路吗?
这一夜,麦嘉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寒一阵热,像是发烧,又像是受寒,身上密密的一层汗,不知是邪风入体,还是酷热难挨,她感觉体内有些东西正在流失,比如存留于内心的一点天真,比如以往对人性某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妄念。
倘若昨日的她还只是一只带刺的刺猬,不过只是存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戒备,那么现在的卖家,身上罩着一层天蚕丝甲,看似吹弹,实则刀枪不入,水土不侵。
这一夜,是炼狱,亦是涅槃。
麦嘉设想过无数个天明以后的可能,她知道自己这一进去不过是做戏给人看,谁也不能奈何,等到尘埃落定,自然会有人来放她出去,但她没想到的是,来接的人是谢道年。
她看着他,晨曦刚露,滨城常年阴雨,可那一天,竟是出奇的晴好,当她适应了有些灼人的光线,视线中的那个人急急的走了过来,她想笑,可发现面部神经好像僵硬过久,有些不听使唤,不知道这样的笑,在他看来,是否比哭还要难看。
“还好吗?”明明是有千言万语,可说出口的是那最平淡无趣的三个字。
还能好吗?他看着她,显然是一宿未眠,明明是料到的,可偏偏还是晚了一步,费了若干周折,竟还是让她在里面待足了24小时,不是不心疼的,尤其是看见她有些憔悴的有些凌乱的发梢,还有,还有那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眼神,结了一层冰似地,明明在笑,可在谢道年看来,真真是在哭,比哭还要让人看得剐心。
“谢谢。:”
是该说谢谢的,可一说出口,才觉得这一句谢谢像是要将人隔绝到千里之外,说不出的生分与隔阂,谢道年明显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做声,打开了车门,让麦嘉上车。
“检察院怎么说?”
“酒店撤诉了,说是一次误会。”他是下过功夫的,却只字不提,想来也清楚,即使他们真的撤诉,也不会来的那么快,董事局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就范的。
麦嘉也不想拆穿,索性闭目养神,阳光真刺眼啊,突然有些不能适应。
“好好休息,睡醒了就没事了。”送她上楼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无话可说。
麦嘉点了点头,她需要的不只是一次睡眠,最好一朝梦醒,就垂垂暮年,终于不用唱戏给人看。
突然两个人都有些无话,麦嘉看着他,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是真的爱眼前的这个男人,以前是,现在是,或许,将来也是,但,那又如何?
麦嘉抬了抬手,想去捕捉从楼道缝隙里照射到他侧脸的光线,手伸到空中,才觉得举动有些任性,就这么顿了几秒。
谢道年有些失神,觉得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就在刚刚那转瞬即逝的几秒里,两个人像是被滞留于某个时空的旅人,有些话没说,可好像又什么都说了,是无语凝噎,又像是语尽千言。
但到了最后,他还是打破了这有些神秘带着无限逶迤的空气:“我还有些事,等你休息好了,我再跟你联系。”
然后转身下了楼,连忙下了几级台阶,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走到一楼的时候,又顿住了,想转身上去,到了三楼,又折返下来。
想不清楚的事情,理不出头绪的东西,还是暂时先放在一边吧。
第三十九章
这是麦嘉来的滨城之后,过的最无所事事的一段时间。
她不在过问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她从来没有跟那些事扯上过关系,关掉手机,拔掉电话,其实,人,哪有那么忙,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就好像从地缝里突然窜了出来,捧着一大堆细沙,看着它从指缝里一分一秒的过。
她买回一大堆杂志,累了就睡,醒了就吃,原来日子也可以这么打发掉的。
谢道年来过几次,她打开吗让他进来,举目都是萧条。
他也甚少说什么。坐了片刻,竟挽起袖子开始帮她收拾,她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吃的零食,看着电视,也没想过拒绝他的帮忙。
两个人甚少交谈,来来去去无非是几句。
“你家的拖把放在哪里?”
“好像没有?”
“电脑桌旁边的书我帮你放在书柜上了,好不。”
“嗯,随便你。”
“嘉嘉,盐放在哪里的?”他在厨房里喊她。
“橱柜里第二个,那个白色的小罐子里。”她坐在那,竟也懒得起身。
“厨房里熬着汤,两个小时候就可以喝了,我先走了。”他走到玄关处换鞋,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帮我把门带上。”
嘭的一声,门关了,她却发现,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电视了演了些什么。
谢道年总是隔三差五的出现,每一次总会大包小包的带来很多东西,吃的用的生活用品。只是为了让这房子有些生气。
明明是官家少爷,做起事情来竟也有板有眼,他不知道如何去劝她,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去说些他想说的话,所以干脆不说。
一开始,她只是坐在那,后来终于忍不住跟着到了厨房,远远站在那,看着他背对着她,在菜板上切着东西。
“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厨房。”
“做菜也很有乐趣,要不我教你?”
“你怎么会这些?”她依旧抱着双手,只是眼神里有了动摇。
“昨天熬的汤好喝吗?山药炖排骨,多喝一点对身体有好处。”他手上的活丝毫也没有慢下来。
一来二去,渐渐有了些生气。
“嘉嘉,帮我剥点蒜。”
她连忙走进去,“要几个?”
“你能吃辣的吗?”他打开火,往锅里倒油。
“快走开,我要炒菜了,厨房里呛人的很。”他连忙把她推出去。
她就站在厨房门口,油烟升腾,才发觉眼眶有些湿润。
这是一种有别于以往的生命体验,明明是发誓再不可能同路的两个人,此刻却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此和谐的相处着。
他不说,她亦不说,但此刻也无需多说。
她想开口,留住他,但脑海里自动回闪当年的片段,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开口。
他也想开口,告诉她,但所有的事实都在提醒他,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开口。
佛曰八大苦,爱而求不得。
既然如此,她跟他只想自私一点,只是这样,就这样,已经很好。
“你在忙什么?”他终于没有离开,破天荒的两个人共进晚餐。
“看上了西边一块地,最近在忙投标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算了了解,也不打算深问,继续埋头吃饭。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才发现气氛暧昧的异常。
尴尬了几秒。
“你先说。”
“你先说。”
终于大笑出声。
不是不默契的,可那又怎样。
最终还是把想问的问出了口。
“你打算在滨城呆多久?”
“目前还不太清楚,应该会待一段时间,但可能会两头跑。”
“身体吃得消吗?”
“还可以。”
然后,她看见他吃药,十几片,各色的药丸,一口气倒进嘴里,动作娴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突然有些心酸,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仿佛感知到她的注视,视线里有关切有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他朝她笑了笑,算是安慰。
“你休息完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摇了摇头,表情茫然。
“真不打算追究,讨回公道?”
她嘴角扯动出一丝笑,再次摇头。
“有什么一丝?最多听一句对不起,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她躺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表情慵懒,仿佛真的过眼云烟。
他的内心有句问句,正在蠢蠢欲动,可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终究,还是不敢放手一搏。
赌她肯不肯跟你走。
打开门要走的时候,他转身,“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逛逛滨城吗?”
麦嘉仿佛听到彼岸花开,土地萌芽的声音,她抓住门框,许久才听到自己说:“等你有空再说吧。”
兜兜转转,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可曾经那位天真无邪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那种奋不顾身的爱情早已沉淀于地底,无处寻觅,岁月带走了最纯粹的感情,留给世间这对男女的,是欲走还留,是欲言又止,亦是欲罢不能。
这段情,不知怎的,从轰轰烈烈,不成功便成仁般的壮烈竟成了如今这般的辗转绵长,明明近在眼前,咫尺可及,可两颗心,却似相隔千山万水,万水千山。
如今,两个人终于达成共识,仿佛真是铁了心要将彼此埋葬在最深处,眼神出卖真相,可举止却在欲盖弥彰。
成长,真是一个丧失的过程,她历经数载,再也不肯如当初那般勇烈,他生死轮回,看清内心后却再也不敢贪心。
从此,爱,只是神龛,只是枷锁,诚心供奉,却不敢靠近分毫。
一个月之后,麦嘉见到了黄子明。
原本是不想见的,可内心却还是想知道最后的答案。
他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冲着她笑,“一段日子不见,看来你休息的不错。”
仿佛他才是置身事外,最最无辜的那个人。
麦嘉也笑,只是嘴角多了些嘲弄。
“黄总找我什么事?”不打算虚与委蛇,开门见山。
“上次听你提了一下关于开发主题文化酒店的方案,我比较感兴趣,想听听你具体的一些想法。”
麦嘉勃然,见过无耻的,真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插了一刀,没有任何下文不说,如今竟来套这样的话。
他看见她神色有异,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最近打算自己投资建一个酒店,目前正在收集方案,上次听了你的建议,我打算邀请你跟我一起
合作。”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补偿。
“黄总真是抬举我,我入行的日子太浅,新酒店百废俱兴,肯定是要找经验丰富的同行,我怎么有资格。”
黄子明听出了她的暗讽和推诿,倒也不生气,“我知道上次那件事情,确实很抱歉,所以今天来,的的确确是想有所补偿。”
话既然说开了,麦嘉也不客气,“这也叫补偿吗?不过是换个地方打工而已,黄总打算开什么价?”
“做生不如做熟,公关部仍然给你,而且你也可以参与酒店的管理,从定位,风格都可以参与讨论,我知道你是一个人才,我不想看着你整天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这段时间闷坏了吧?”
明明是在即着急,说出的话反而觉得是在处处为她着想,老狐狸连这点便宜也要占。
“黄总,之前的事情我原本不想计较,心想你毕竟带我入行,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必要反咬你一口,可是,你这么说,真的让我挺失望的,你也知道,我要的无非是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黄子明一脸的茫然。
麦嘉这才怒从胆边生,原来这才叫真正的老江湖,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原来就是这样,他既然不提,摆明了就是不认账,平白的给她抓住口舌,明明是想还债,可偏偏要做出一副施恩的嘴脸,麦嘉突然觉得一口气腾腾的升起来,压也压不住,终于打算撕破脸。
“黄总,我听说名人酒店的财务经理好像还没走,这一次你不打算请他过去帮你吗?”
黄子明陡然变色,她竟然威胁他。
可姜还是老的辣,转了几个念头,他已换了一副嘴脸,依旧笑脸盈盈。
“麦嘉,我不说什么补偿,这是来之前我想的两条路,一开始我看中你这个人才,而且你当初给我提过的建议也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我给你一个大展才华的机会和平台,既然这样的机会,你打算让它溜走,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只能说人才吗,真是可遇不可求,只能在心里叹一声惋惜了,还有嘛,我是个商人,喜欢拿数字说话,这里有张卡,你要觉得自己委屈了,就拿去,全当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
麦嘉看也不看桌子上那张黄灿灿的卡,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听说黄总把股份让给了董事长,让他眉宇资金去拿原本想修建新酒店的地,想来黄总打算建酒店的地方也选好了吧?不知道拿15%的股份是多少呢?”
黄子明终于明白了,终究还是低估了她,他明白这个女人跟他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不会再是朋友,连虚与委蛇的朋友都不是,她厌恶他,甚至鄙视他,看穿了他的底牌,所以才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跟他说话,而在见面之前,他以为自己是有把握哄回她的。
“黄总不要多心,我只是有些好奇,这张卡里的数字,跟你那套现后的股份相比,到底占了千分之几?或者是万分之几呢?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自己这黑锅到底价值几何而已。”
黄子明彻底黑了脸,尴尬的想开口,妄图扳回一城,可对面的麦嘉已经起身了。
“不好意思,黄总,我约了人,先走一步。”她优雅的起身,拿起包走到时候,把那张看拿起来放在手里把玩了几下,“你说我把这张卡寄给你台湾的老婆,告诉她,她老公在大陆包养了一个女人,你说她会怎么办?不知道这张卡对她打离婚官司,有没有帮助?平白无故给一个女人一张卡,总是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的,你说呢?黄总。”
说完,麦嘉就走了。
黄子明气得坐在那,半晌都没有动静。
“是不是玩的有些过火?”谢道年刚才一直坐在不远处,隔岸观火,原本是打算随时出手,总是有些担心她,可一路听来,发现曾经的麦嘉早已非吴下阿蒙,她有她的手段,笑起来的时候毫无防备,可谁要是得罪了她,一不小心就被刺得浑身是伤。
她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她,“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他不语,他终于肯承认,此时的她,是一株带刺的玫瑰,哪里还需要他的保护,进而一想,又觉得心惧,什么时候她也会拿这样尖锐的刺对准他?
“没有,只是觉得跟这样的人无需客气。”他终究没有开口责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是吗,你真是这样想吗?”她站在他面前,眼光射过来,竟觉得有些尖利。
“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