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尔回过头,朝他一笑,将她自己亲手做的早餐端过来,“睡不着,就早点起了。”
为了方便照顾他,伊藤特意租了间公寓,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很近。
林悦尔过来这里几天了,没有欣赏过波士顿的城市建设,没有逛过名胜古迹,每天就守在医院里,过了近视时间才会回到公寓休息。
看着她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就瘦尖了下巴,顾夕岑有些心疼的说,“这里有护工,你不要这么辛苦的往医院跑了。”
林悦尔笑眯眯的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的大手,放在脸颊上,像只贪婪的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掌心,“我不累。”
他抚过她的脸,“还说不累,脸色这么难看,我怕你会比我先病倒。”
“呵呵,那就换你照顾我。”林悦尔扬起恬美的笑靥,喃声说,“你要做我喜欢吃的菜,陪我去我喜欢的地方,不能凶我,不能惹我,事事都要顺着我才行。”说着,她就向往的眯起眼睛,“那感觉一定特爽!”
顾夕岑一笑,“不用等到那时候,现在就可以。”
林悦尔靳靳鼻子,娇嗔的瞪他一眼,“现在不行,现在你要配合医生,乖乖的治疗,等你好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顾夕岑轻笑着点头,“嗯。”
“好了,吃点早餐吧。”林悦尔扶着他坐起来,将桌子拖过来,早餐摆上。怕他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她特意早起煮了小米粥。
“你吃过了吗?”他问。
“吃过了,你快点吃吧。”
他眯起眼眸,眸中一抹洞悉,“真的?”
知道自己永远也瞒不过他,林悦尔无奈的老实回答,“我没有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早餐。”他固执的将她拉过来,“一起吃。”
“我真的不想…”
顾夕岑没再多说,仅是扬起眉梢,林悦尔就叹息着乖乖妥协,“那我就吃一点。”
吃过之后,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又打了一针之后才出去。
林悦尔坐到他旁边,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一同望着窗外,盯着灰暗的天空,她说,“夕岑,你总问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其实,就只有一件。”
他低下头,望着她清丽的面容,“什么?”
她垂下眼眸,“我只想披上一次婚纱。”她虽说结过一次婚,可那仅限于去登记领证而已,没有举行过仪式,更别说是穿上婚纱了
他倏地震了住。
她的暗示,他怎能听不懂?可是,他却沉默了。
林悦尔回眸,不满的说,“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要是不愿意,就直说好了!”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小悦,你知道我的情况。”
“那又怎么样?”林悦尔满不在乎的说,“这跟我嫁你有什么冲突?除非…”她危险的眯起眸子,“是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他摇头失笑,“怎么会?”
如果说之前他想做的事,就是保护顾家,那么之后,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娶她,尽已所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幸福的生活。
可现实,却无比残酷。
不过,就算没有实现,能拥有过这样的奢望,也是好的。就算是现在,她还能陪在他身边,让他天天睁眼就能看到,他知足。
“那就娶我!”林悦尔抓住他的手,执着道,“夕岑,我有过一次婚姻,那段满目疮痍的过去,你比谁都清楚。所以,别想着拒绝我,因为,我是下了大力气才跟你开口的。”
顾夕岑深深的望着她,却仍是在摇头,“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再毁了你。”
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他这个前夫的亲弟弟,却没能拥有一个完整的结局,对她而言,打击何其深重?他宁愿,这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曲终人散,却仍会余音缭绕。
这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见他固执得不肯听劝,林悦尔有些急了,眼圈也跟着红了,“你这叫始乱终弃!”
面对她的控诉,他只能莞尔,“小悦,我是身不由已…”
“什么身不由已,就是借口而已!”林悦尔抓紧他的手,“我不管,你就得娶我!我这辈子第一次跟人家求婚,你要是给否了,我后半生都会没面子!”
他笑得越发的无奈,“小悦,我…”
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就是一阵咳嗽,直咳得胸腔震动,脸色憋得通红。
林悦尔赶紧抚着他背,“夕岑,你不要着急,我不逼你了,不逼你了…”
看到他那么辛苦的样子,林悦尔的心都跟着痛了。
半晌,咳到没了力气,他才无力的靠坐在床上。
病情发展的比想象中还要快,才几天光景,他就连做最基本的运行都成问题,每天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床上,不是抽血就是化验,接受这样或是那样的检查。
即使医生不说,伊藤不说,她也不说,他还是心里明白。
肿瘤转移了。
多么可怕的字眼啊,但如今不停的在脑海里复述出来,他竟泰然得很。
只是,眼前这个一脸担心的女人,是他始终放不下的。
没了他,她该怎么办?
又有谁能代替自己照顾她,像在呵护自己的生命一样?
而她,又肯把心交给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闪现,可答案却总是令他灰心。
他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照顾,更不放心她照顾自己…
“夕岑,还有没有哪里痛?告诉我,我马上去找医生!”她焦急的问。
他摇头说没有,为了让她放心,他还故意给她一个再轻松不过的微笑,抬手抚过她的脸,“我会好好的,你别担心。”
她撑着笑脸,“嗯,我不担心。”
离开病房后,林悦尔的眼泪都止不住的落下来,这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落泪了。除了在机场那天,她的眼泪,就被她悄悄藏了起来,只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现。
吸了吸鼻子后,她重拾坚强,去找了Walker医生。
Walker医生虽然久负盛名,却是个三十出头的一名亚裔年轻医生,长相英俊,据说,很受女医生和护士们的欢迎。看到林悦尔,他热情的笑笑,“林小姐,什么事?”
“Walker医生,不好意思,又打扰了。”林悦尔坐过来,顺便将一份小礼物递过去,“这是我调配的香料袋,我们中国叫‘香囊’,送给你。”
“谢谢,”Walker医生接过来,打开盖子,刹时,一股幽香扑鼻,香味清新醒脑,Walker医生深深的嗅了一口,喜欢的说,“这真的太好了,谢谢你,林小姐。”
林悦尔一笑,“不用谢。”
自从来到这家医院,她对Walker医生的印象就很好,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
“这个‘香囊’真的是你亲手做的吗?”他拿起来,爱不释手的样子。
听到他古怪的发音,林悦尔扑哧一笑,点头,“这是我喜欢的香型,希望你也会喜欢。”
“我真是太喜欢了!”Walker医生毫不吝啬他的喜爱之情,倒让林悦尔有些不好意思了。
将香囊收起来,Walker医生望着她,轻声问,“林小姐,你是来问顾夕岑的情况吧?”
林悦尔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嗯”了一声,“Walker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
Walker医生翻出顾夕岑的病历,扫过一眼说,“林小姐,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他的话,林悦尔的心倏地下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Walker医生的办公室,来到门口时,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幸亏被路过的护士扶住,“小姐,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的着,“没事…”
护士离开后,她扶着墙,坐到了旁边的休息椅上,身边人来人往,她就像被定格了的画面,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坐了许久,她才被电话惊醒了。
“喂,小悦,你在哪?”
是伊藤打来了。
她低下头,“我在Walker医生这边。”
“好,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不大一会,伊藤就来了,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一咯噔,也坐到她旁边,咬了咬牙,问道,“怎么样?”
林悦尔没说话,只是摇着头,最后扭身就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医生说是晚期…”
伊藤僵了住,皱紧了眉头,扶住她的肩头,尽管心很痛,只能强忍着安慰她,“小悦,Walker医生是全球最顶尖的专家!相信他,一定能治好岑!”
连续几天来压抑着的情绪,此时此刻全部崩溃,林悦尔泣不成声,胸口被压得沉甸甸的,就算是宣泄,都不到任何发泄的途径,只能强压着,强忍着。
伊藤也是难受得很,只是,他不能哭,他更要在这个时候保持冷静。
哭了许久,直到哭得头脑发沉,林悦尔才靠在椅子上,恢复了精神之后,再去洗了把脸,这才和伊藤回到了病房。
护工是墨西哥人,一个很稳重的中年女人,看到林悦尔进来后,悄悄告诉她,顾夕岑刚刚将早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林悦尔咬牙听着,朝她温和的笑笑,示意这里有她照顾就好。
护工出去后,林悦尔来到顾夕岑的床前,他这会刚刚睡着,呼吸沉稳,睫毛时而轻颤两下。
望着他消瘦的脸颊,她心疼的伸手抚了上。
夕岑,坚强点,一定要坚强,我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伊藤站在一边,看得心酸,他倏尔转身离开。
他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必须要找到救他的办法!如果Walker医生不行,那就再找其它的专家!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救活那个家伙!
病房里十分安静,林悦尔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住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癌症病人的变化很快,不过几天,就会可以将一个健康人,折磨到脱了形。他已经算是坚强的了,没有在她面前喊过一声疼,就连医生抽取骨髓时,他都是咬牙忍着,事后,看到她哭,还会笑着安慰她…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喃喃的说,“夕岑,别丢下我一个人…”
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眼泪忍不住的留。
就在这时,她握着的手,反过来握住了她,“别哭,我没事…我不会丢下你的…”
林悦尔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急忙抹掉泪水,“我没哭…”
顾夕岑只是心疼的看着她,多想起来拥抱她一下,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只能,无可奈何的望着她掉眼泪。
“我真的没哭…”她低下头,泪水却是越拭越多。
该死,不是决定不在他面前哭的吗?
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顾夕岑深呼吸,朝她伸开双手,“过来这里哭…我没力气抱你,只能你过来了。”
林悦尔咬着唇,望着他的眸,模糊了不知多少层交叠的影像。
她不想哭的,可是…可是…
真的好难受。
她轻轻趴在他的胸口上,不敢压到他,只能模糊的感受着他的怀抱。
还是那样安然踏实,尽管,他身上的味道全部被药水味取代了,可是,她还是喜欢。
很喜欢。
闭上眼睛,她压抑着哭声,哽咽着说,“夕岑,我害怕。”
顾夕岑抚着她的头发,“别怕…”
她紧紧的咬住唇,生怕自己哭出了声。
咬咬牙,她离开他的怀抱,朝他一笑,“夕岑,我刚才去找了Walker医生,他说你的情况不算严重,你只要配合他就好!”
顾夕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嗯,告诉他,我会的。”
第280章 别为我再撑着了
错嫁总裁,第280章 别为我再撑着了
化疗通常都会伴有副作用,还好Walker医生选择的都是副作用最小的药,包括治疗方案,都是他和几位专家研究了很久才定下的。舒悫鹉琻他是因为感染了致癌物,体内存在原病毒,会加速癌细胞的分裂和转移,直到全部占据了他的身体,治疗起来相当棘手。
现在,所有人都是在跟时间赛跑,想通过化疗抑制住病情,然后速度找出有效的治疗方法。但令人失望的是,化疗并没有对他起作用。
“林小姐,我只能说很抱歉,目前试过的方法,对顾夕岑都没有奏效。”Walker医生歉意的说。
当林悦尔得知这一结果时,她却是异常的平静。
Walker医生担心的望着她,“林小姐,你没事吗?”
他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更清楚她有多爱他,所以,才会感到更加的抱歉。毕竟,在癌症没有像治疗感冒那么容易的今天,它仍是会被称为“绝症”的可怕病魔。
林悦尔垂下眼眸,声音低沉着,“Walker医生,我始终都没有放弃,也请你不要放弃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Walker医生望着她,被她的坚持所感染,温和的一笑,“谢谢,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离开Walker医生的办公室,林悦尔缓缓往回走,再一步步走下楼梯。
现在的结果令她想哭,却已经没有眼泪了,她只能被迫接受,又得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他最终会好的,会没事的…
头倏尔一阵眩晕,她的脚突然踩空了,还有三四阶的时候,直接摔了下来,额头撞到地上,撞得发红。
“啊,小姐!”有经过的人,将她扶了起来,“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悦尔靠在墙上,脸上面无血色的,可能是没睡好的关系,她的精神很差。
“你确定没有问题?要不要看看医生?”
她摆摆手,挤出个勉强的微笑,“谢谢。”
顺着楼梯,她又走了下去。
现在,她对痛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回到病房时,Patricia正在照顾顾夕岑,看到她额头上那一片微红,赶紧问,“小姐,你的头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了。”林悦尔走过来,“他醒了吗?”
Patricia摇摇头,“一直都没醒。”
“Patricia,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小姐,你一个人可以吗?”Patricia有些不放心的说,“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还是你回去歇一歇吧。”
“我没事,你回去吧。”
“呃,那好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嗯。”
Patricia离开了,林悦尔独自呆在病房里看着顾夕岑。
他的脸迅速的消瘦下去,基本上已经没办法再进食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他的胃功能也会减退。
他现在每天都会晕睡十几个小时,清醒的时间里,又大多会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天当中,很难跟他说上几句话。她总是自我安慰的想,这样也好,睡着了就会没有知觉,起码不会被那该死的疼痛折磨着。
“小悦…”
他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林悦尔回过神,发现他醒了,连忙笑了,“我在,感觉好点了吗?”
他望着她,应了一声,“嗯。”
知道他在说谎,安慰自己,林悦尔还是笑着说,“那就好,Walker医生说,治疗方案很有效果,你出院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泄气啊!要积极配合他的治疗才行。”
他凝视着她,想要抬手,却只能动动手指,“你的额头…怎么了?”
林悦尔摸了下,这才感觉到有点疼。
应该是肿了吧。
“呵呵,没事,刚才不小心碰的。”
顾夕岑想说什么,又没说,林悦尔以为他累了,还想再睡,马上说,“你再睡一会好了,我就守在这儿,哪也不去。”
“…小悦,”他叫她。
“嗯?”
“别为我…再撑着了。”他利用难得的清醒时间,说出了想说的话。
只要睁开眼,看到的她,都是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瘦。体重已经瘦到了刚刚八十斤,再继续这样下去,先有事的,会是她。
他不想那样,宁愿,让她放弃。
“说什么傻话呢?”林悦尔瞪他一眼,“不为你撑着,我还为谁撑着?再说了,你很快就要好了,我撑一阵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眸光微动,闪烁着怜惜与不忍。
“去…抹点药,红红的,真难看。”
“现在就嫌我难看了?”林悦尔不悦的数落道,“那以后怎么办?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呢,当我满脸皱纹的时候,你岂不是要更嫌弃了?”
她说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的确是令人向往。
如果,真的能跟她走下去,那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
只是,在命运面前,时间都会显得渺小。
他勾起唇,轻声说,“就算长满了皱纹,你也是最漂亮的。”
一句话,又让她笑开了眉,“你啊,就哄我吧!”
他微笑,但笑容却让他显得更加虚弱,林悦尔看在眼里,脸上在笑,心却在滴血。
他吃力的抬手,想握住她的,林悦尔马上先握住他。
“回…回到哥的身边吧。”他安静的说,“他还爱着你…”
林悦尔脸色徒变,“顾夕岑,你在说什么!”
“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林悦尔倏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让我去找顾忘川?”
顾夕岑用意志在强撑,保持着片刻的清醒,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他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掉,到那时,只能是无助的看着她独自哭泣,那不是他想给她的未来生活。
他声音很轻,“人都会犯错,对他的惩罚也已经够了,你回去…他会比对自己的生命,还要珍惜你…因为,他是我哥,所以,我相信他。”
“顾夕岑!”林悦尔气极了,这是自他生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用这样的语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你们兄弟俩的皮球吗?可以随意的踢来踢去,他不要的时候就传给了你,你又不想要了,再踢回给他…”
说到最后,她哽咽着,泪水溢出眼眶,“生活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过,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来操心!”
不想再说了,她转身就走。
谁知,才刚推开门,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她一惊,回过头就看到顾夕岑摔下了床。
“夕岑!”林悦尔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怎么摔下来了?有没有哪里摔伤了?哪里疼…”她急得直哭,想要扶起他,但暴瘦的她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顾夕岑同样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她的,靠在她怀里,困难的喘息,“别走…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