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找谁?”还是我最先忍不住,好歹我也算是半个主人啊。

“我…”年轻人结结巴巴的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安哲先生?”

我点点头,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对。”

年轻人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愣了一下,好象意识到了不妥当,立刻又收了回去,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有安哲先生的快件,请问谁来签收?”

他好象有点回过神来了,目光里流露出一点点戏谑的味道,好象故意出个难题给我,想看我如何来应付似的。

小样!我气鼓鼓的把门推开一点。欺负我不识字啊?

“快件放到鞋柜上”我从他手里抓过签字笔,签什么呢?

安哲?潘潘?潘可意?

我开始犯愁了。一抬眼,看到年轻人满脸都是好笑的表情,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用脚拿笔啊?真没见过世面。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我脚上的签字笔,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安哲。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不动声色的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进屋里去。我发现只要有人在,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从书房拿来裁纸刀的时候,包裹已经撕开了,里面是厚厚的一叠文件。最上面的一页写着“泰晟集团090012”几个大字。安哲还没有来得及看,电话就响了。

“孟总,您好。”安哲的声音又变成了老成持重的中年伯伯:“已经收到了,我现在就看。周一把报告送到您办公室。”

是重要的公事吧?泰晟这个名字听着十分耳熟。好象我在哪里听到过。正想再凑过去好好看看,却被安哲推开了,他十分小心的捧着文件回书房,一边还不忘了回头警告我:“不许碰啊,是重要的东西!”

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这男人果然不可理喻。

看样子,今天出门的事是彻底泡汤了。

我松了口气,干点什么呢?想了想,钻到书柜底下把我藏起来的那本《时尚》拽出来,这是我从他的书柜里找到的唯一一本适合女士消磨时间的读本,还是女士版的呢,也许是安心留下的吧。刚发现的那天,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一叠杂志的最下面把它抽出来。为了不让他再放回去,我每次看完了都悄悄把它推到书柜的底下。

安哲纹丝不动的坐在书桌前面看他的文件。

看了一会儿杂志,伸个懒腰跑到客厅里啃苹果。探头看一看书房里,安哲还是那么坐着,连姿势都没有变。

靠回沙发上吃掉半袋花生,再溜达到书房门口看看,安哲正在电脑上忙活。他还真是个工作狂啊。

早饭已经被他省略掉了,不会连午饭也要省略了吧?

我摸摸饿瘪了的肚子,有气无力的吆喝了一句:“该吃午饭啦。”

再探头看看书房里,还是没有动静。我猜他根本就是在故意装没听见。

看看墙上的挂钟,再看看他坐在书房里的那副架势,今天的午饭是不能指望他了。还是毛主席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飞到厨房先打开冰箱,一样一样的清点里面的存货:一盒咖啡,半打啤酒。几盒牛奶。两包没有打开的面包,另外就是十几个鸡蛋和两瓶酱菜。

叹了口气。安哲这个家伙,来了闲情逸致的时候,会上超市买来好多的菜啊肉啊把冰箱塞得满满的。接下来的几天,又会懒洋洋的天天叫外卖。我记得我们昨天的晚饭吃的就是外送的烧卖,一点也不好吃。

关上冰箱,再搜查橱柜。只有大米和半箱方便面。

算了,还是去问问安哲好了。

我飞到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看,空的。他人呢?

赶紧飞回卧室,被子已经拉开了,安哲背对着我躺在床上。

我小心翼翼的落到床头柜上低头打量他,闭着眼睛,眉毛皱成一团。是不是病了?我把脑袋凑过去,想试试他的体温。

“潘潘,别闹。”安哲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隔着毛皮大衣呢,他的体温让我有点难以确定。我想了想,凑到他的脑门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再舔舔,好象是在发烧哦。难道是昨天夜里冻着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我记得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身上只穿了件薄毛衣。心里忽然之间有点愧疚,这都是被我害的吧。

我在床头柜上转了两圈,想起来目前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吃药!”

安哲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象不耐烦我又吵到他似的。

我凑过去拱了拱他的脸:“吃药。”

安哲推了我一把,不耐烦的说:“家里没有药。”转个身又去睡了。

没有?不吃药好象是不行的吧。

我着急的转了两圈,忽然想起小区里有诊所。实在不行只能是我出去一趟买点药回来了,以前不是从电视里看到过宠物替主人买东西的吗?我的智商至少要比那些猫啊狗啊的强吧。

赶紧飞到书房里从打印机上取下一张纸,用我的爪子握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凉,发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安哲,男,二十六岁,体重六十五公斤。”

年龄和体重都是我估计的,印象里药师开药是要根据体重来的。看看我这几个字写的那叫一个难看,唉,也没空难过了,救人要紧啊。

从安哲的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把它和我写了字的纸都塞进一个小塑料袋里。

抓着这个小口袋,我扒在窗口张望,今天是休息日,小区里的人应该不少。大白天的,不会有人拿气枪射我吧?我现在倒真有点羡慕猫啊狗啊的了,至少它们出门不象我这么招摇。

还真是有点紧张。我发现爪子好象在抖。

该不会就这么高血压了吧?

深呼吸,我从窗口把脑袋伸出去,左看看,再右看看。

算了。豁出去了。

再深呼吸,我用力从半开的窗户里挤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飞往诊所。一边拼了老命的拍翅膀,一边在心里不停的念叨:这可是我第一次独自出门啊,老天保佑我吧。

一路上倒是有几个人驻足看我,也许是我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惹人生疑?经过广场的时候,几个正在玩足球的孩子看见我了,冲过来大呼小叫的,吓得我差点撞到树上。

终于看到了墙壁上红红白白的十字标志。想也没想我就顺着一扇半开的窗户,一头撞了进去。谁知这一撞,就象撞翻了炸药桶一样,耳边立刻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不就是撞坏了一个花盆吗?赔你还不行吗?再说我也算受害者啊,我忿忿不平的在地上直跳脚,真是的,养什么植物不好,偏养带刺的!

跳了半天抬头一看,一圈的大脑袋围着看我,人人脸上都是希奇古怪的表情。

坏了,怎么没有一个是白大褂啊?

十一

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它的爪子还抓着个塑料袋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兴奋的嚷了起来:“里头好象还有不少钱。”

我再退一步。光天化日的,该不会遇到打劫的了吧。

这个女人的一声惊叫却让围着我的这一圈大脑袋们越发的兴奋起来,其中有几个开始跃跃欲试的想要伸手了。

我紧张的注视着他们的动作,脑子里飞快思索:喊救命?喊打劫?要不直接拿大爪子挠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从人群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下一秒,大脑袋们纷纷散开,露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士,她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的站在门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依次扫过人群,本来开了锅一样的场面竟然迅速的安静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满脸崇拜的仰视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管护士叫“白衣天使”了。

“2床你还往前挤?”她的眼神和声音都显得冷冰冰的:“针管都要被你拽下来了。”她说着,走过去动手整理了一下。2床的那个中年男人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看来这个中年天使还真是很有威慑力啊。

我也闹明白了,这间屋子是诊所的滴注室。这些围观我的大脑袋不用说都是好奇心旺盛的病号。看来,滴注的过程果然无聊哦。

眼看白衣天使要踩到我身上了,我不满意的低叫了一声。

她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还真是富有自制力的人,够冷静。

我朝她颠了两步,把塑料袋交给她。护士好奇的接了过去,在周围人们兴致盎然的注视下打开了塑料袋,取出我写字的那张纸。她低头扫了一眼,犀利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我的身上,上下打量我。

我突然之间就有点心慌。

这样凌厉的眼神,让我觉得真能透过我的毛皮大衣一直看到我心里去。难怪《聊斋志异》里面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形的小妖,面对忽然间遇到的什么人,会迅速感应出自己已经被他看穿,然后不顾一切落荒而逃,原来都是真的。

我有点心虚,不敢看她。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应该不算是妖孽吧?视线下落的时候看到她的胸卡上简洁的写着:医护007。

原来是007啊,难怪难怪。

用眼角的余光瞥见007用手指了我一下,冷冰冰的说:“你跟我过来。”说完也不看我一眼,就拿着纸条和塑料袋率先往外走。我赶紧拍拍翅膀追了上去。毫不犹豫的把身后再度爆发出来的兴奋的说话声都关在门里面。

门外是一条短短的走廊,一位年轻妈妈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从对面注射室里走出来,那孩子本来哭的声嘶力竭的,忽然一眼看到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惊吓还是因为过度惊艳,竟然连哭也忘记了,就那么直愣愣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全然忘记了鼻涕眼泪还挂在小脸上呢。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007镇定自若的走在我前面,一直把我带到了门诊室。门诊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正在给一个半大孩子开处方。一眼看到我,那孩子惊讶的喊了起来:“安先生的鹦鹉!”

这孩子方方正正的一张小脸,好象还真是有点眼熟。他好奇的凑过来想要摸我,被我退开两步躲了过去。我一直对这个年龄的孩子充满了戒备,从常识上讲,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没有同情心的。

老大夫好奇的问他:“你认识?”

男孩子两眼放光的直点头:“安先生每天带它在广场上散步,我当然认识啊。”

老大夫看了看007递过来的纸条,再看看我,对007说:“大概是家里没有其他人。”

007点了点头。

老大夫拿过一张处方单,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症状?咳嗽不咳嗽呢?”

我连忙说:“不咳嗽。”

老大夫和007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大夫又问我:“是刚开始发烧吗?”

我点点头。应该是吧,他一早起来象平时一样洗澡换衣服,好象没有什么不对劲。应该是看文件的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吧。

老大夫开始填写处方单,一边喃喃自语:“那就先吃点药,到明天烧还不退,就给我打电话。”说着把单子交给007:“别忘了附上一张我的名片。”

老大夫还真是谨慎的人,他把诊断书和名片用大头针仔细的别在一起,连同药袋一起都交给了007,和蔼的嘱咐她:“病房我先盯着,你辛苦一趟送送我们这个访客。外面孩子太多,怕不安全。要是耽误了病人就不好了。”

他的话听得我心花怒放,忍不住扑上去在他的脸上用力蹭了两下。这个老大夫,他真是太可爱了。

老大夫呵呵笑了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孩子也乘机凑过来在我后背上摸了两把,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表情,笑嘻嘻的跟007说:“阿姨,我也跟你一起去送它吧。”

老大夫一把拽住他:“你就不用去了,赶紧去注射室。”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满脸遗憾的表情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十分钟之后,我在007的护送下平安回到了家。我们在窗户外面分手的时候,007再次仔细的叮嘱我:“一定要让病人好好休息,多喝水。”

直到我钻进了客厅,她还站在花圃的外面目送我。突然之间觉得她犀利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本想扑回去表达一下谢意,想想还是算了。

拍拍翅膀,算是跟她道别吧。

回到卧室,安哲还在睡。但是脸色红扑扑的,好象睡得很不安稳。这回即使隔着我的毛皮大衣,我也能确定他在发烧。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喂他吃药呢?

我从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他哆嗦了一下,微微睁了一下眼。

我赶紧说:“安哲,起来吃药。”

他哼唧了一声,却没有动。眼睛又闭上了。

用力推他两下,还是不动。

我再喊:“安哲?安哲?吃完药再睡啊。”

还是不理我,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想来想去,只能把厨房里那个带尖嘴的小号量杯取来,把他要吃的药都放进去用一点水化开。再接下来…

我小心翼翼的站在枕头上,嘴里叼着量杯,用一只爪子去掰他的嘴。

咦,牙咬得这么紧呀?用力拨拉了半天,这家伙就是不肯张嘴,忙活得我都要出汗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恼羞成怒的在他的下巴上用力挠了一爪子,趁他张嘴呼痛的瞬间,将量杯里的药一股脑都灌进了他的嘴里。他似乎呛了一下,不过还好,药都咽下去了。他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因为药很苦,还是我挠得太狠。

唉,这不是没办法嘛。我有点内疚的看着他下巴上的爪印,在心里反复念叨:反正你是男人,也不怕破相。

还得喂他喝点水。我发现被我挠了一把之后,再掰他的嘴就顺利的多了。看来,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果然直接有效。

也许是药开始起作用,没过多久他就睡得很安稳了。

我靠在他旁边躺了下来,觉得又累又饿。安哲一会儿睡醒来也得吃点东西的吧?我记得原来生病老妈都要煮点粥给我吃,好象电视里生病的人也都是吃这个的吧?

我飞快的在脑子里把熬粥的程序过了一遍,恩,好象…不算复杂。我再仔细的想了想具体实施的难度,无非就是我的两只爪子没有办法端锅嘛,除此之外,好象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在我刚苏醒的时候安哲天天照顾我的份上,我决定豁出去了。

切,不就是熬粥嘛。

熬粥的过程比我预料的要顺利一点,毕竟大金刚的优势是力气比较大。唯一的意外就是点火的时候,因为凑的太近,脖子上的毛被烧着了,吓得我一头扎进了水槽里,好一阵扑腾。

粥熬好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安哲还在睡,但是呼吸显得十分平稳,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对于发烧的人来说,出汗应该是开始好转的迹象吧。

我放心的钻进浴室里把自己洗干净。又仔细的照了半天镜子。还好,脖子上的毛只是烧焦了一小撮,总的来讲对我的美貌影响不大。也许是因为看得久了,我也慢慢的开始欣赏起自己的新皮囊来。

就在我左扭右扭照镜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会是谁呢?

我钻出浴室的时候,大门已经被人推开了,一个窈窕的人影站在黑暗里,迟疑的呼唤了一声:“安哲?你在家吗?”

厨房和卧室门前的壁灯都亮着,家里却静悄悄的,难怪她要疑惑了。

“安哲?”她又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