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无语,才发现这人居然还有洁癖。

钟季琛被她差遣去冲奶粉,然后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钟浅给小猫喂奶,小心翼翼,宝贝得不像样子。还问他:“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钟季琛慢悠悠道,“很多年前就体验过了。”

钟浅静默了片刻,才说,“你不用那么不耐烦,这也是替你完成了一个任务,养一只宠物是我的心愿之一。”她说话时,视线无比温柔地落在掌心的小东西上, “所以今天看到它,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给我的礼物。”

“吸引力法则。”

“什么意思?”

“就是想要什么,在心里一直想,有一天就会实现。”他轻声解释,“还有,我没有不耐烦。”

小奶猫吃饱,睁了下眼,又黑又亮,居然有几分惊艳。

钟浅把它送进暖烘烘的小窝里,信誓旦旦道:“它一定能活下来的。”

一旁的钟季琛没吭声,似乎不太同意。

她一挑眉毛,“要不我们打个赌?它要是活得好好的,你就…”她眼珠一转,“让我亲一下?”

钟季琛脸色一别扭,“胡闹。”

钟浅拍手,“就这个名字了。”

于是,小奶猫睡梦中仍听到有人碎碎念,“胡闹,你好。我是姐姐,我叫浅浅,这个不友善的怪蜀黍,你就不用记住他的名字啦。”

“为什么?它的奶粉钱还是我出的。”

“好吧,那你就勉为其难地记一下,他叫琛琛。”

琛琛…某人风中凌乱。

可是钟浅下一句,又让他的思绪立即归位。

她说,“以后,它就是我的夏洛。”

电梯下行时,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萦绕在钟季琛心头,被抛弃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钟浅需要的陪伴。

也许,一只猫就可以做到。

钟浅果然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在小奶猫身上。

开学后,她每天一早把小家伙送到小区宠物店,放学接回家,像去托儿所接送小孩子一样,兢兢业业。小猫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渐渐有了生气,睡饱吃饱之余,会打个滚儿,小爪子好奇地到处抓一抓,没事儿就喵喵几声。

小猪威尔伯有了好友夏洛,它的生活就充满乐趣和劲头。

可是每当钟浅一个人时,胸口还是会有点空落落。

人跟动物是不一样的。

这天最后一节是物理课,听着老师念着某某原理定律,她忽然想到吸引力法则。于是在心中默念,来电话,来电话。

手机忽然一震,一条新信息。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她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这不是幻觉。

铃声一响,钟浅收拾好东西,飞奔出门。站在校门口,视线梭巡一圈,最后锁定在马路对面。跑过去后,啧啧道:“你又换车啦?”

钟季琛今天是一件深灰中长呢风衣,肩章腰带款式,同色系长裤,搭配短款军靴。手里还握着一副墨镜,再配上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像是刚从秀场下来的男模。在他身后,是一辆高大粗犷的牧马人,绽放着全新的光芒。

一车一人,相得益彰。

如果是以前,钟浅肯定会狗腿地赞美几句,可是此刻,她只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脸上却有点不自然,目光错乱,不知往哪里放。

钟季琛为她开车门,顺便回答:“下午刚去提的。”

车子上路,她问去哪里。

他握着方向盘,专注看前方,“到了就知道了。”

“今天去完成我的一个心愿。”

今天车开得有点快。

钟浅在加速时低呼一声,立即住口。一手搭在安全带上,另一手悄悄抓紧座椅。钟季琛什么都没说,可她却能感觉到他心情不佳。

下了高架桥,直奔郊外。

钟浅看向窗外,没了摩天大楼遮蔽,能看见夕阳渐渐下移。

一个小时后。

暮色中,钟季琛倚着车身,点起一支烟。

钟浅呆在一旁,只是默默打量四周,一望无际的荒草丛。

直到他狠狠抽了一阵,主动开口,“我今天开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我爸的亲信,你小时候见过,姓石。”

钟浅心中微微惊骇,她多少还是知道一点这其中的厉害,于是问:“发生什么事了?”

起因是集团下属酒店餐饮部一名采购主管,收了供应商回扣,某些食材不达标,客人吃进了医院。这人之所以敢这么干,是仗他叔叔撑腰,而他叔叔是钟氏元老之一,连钟季琛平时都要忍让三分。

而这个人所依仗的,是远在异国的董事长。

这次事发,按规定应开除,石老头儿替侄子求情不算,还摆起老资格,直接放话,如果钟季琛不讲情面,那这种没人情味的企业他也呆不下去了。

面对他的嚣张气焰,钟季琛一脸诚挚,“您为企业鞠躬尽瘁多年,是该好好歇歇了。”

钟浅听完关切地问:“那爷爷…”忽地打住,“怎么说?”

“还能怎样,骂我一顿,让我去道歉。”钟季琛抽一口烟,“道个鬼歉,这一天我不知等了多久。”

会议室众人面前,老家伙被撤了台阶,气得吹胡子瞪眼。

钟季琛暗自冷笑。

这套走人的把戏之前唱过几次,他每次都诚恳挽留,做出一副“没有您老辅佐、小侄惶恐”的姿态。老头儿很受用,没想到故技重施却翻了船。其实他哪里老,只是长得急了些,才五十出头而已。

“他侄子那些猫腻,我早就听过一些,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就等着他闹大,到时候谁的面子也救不了。”钟季琛眼里闪着一点阴鸷,语气嘲讽,“正琢磨着裁员,这下好,一下走俩。”

他说的随意,但钟浅知道,钟氏一向注重人文情怀,主张企业就是员工的家,从无裁员先例,所以钟季琛一旦这样的想法,可想而知要面临什么。

“你看,我整天琢磨这些,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也没有把你想得有多好。”

钟季琛看了她一眼,眼神讶异。

钟浅平静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只是,你的好刚好是我在乎的。

而你的不好,她悄悄看了眼他的侧脸,在暮色中轮廓鲜明,英挺的鼻峰让人有些莫名的心疼…似乎又总能为他找到辩解的理由。

“其实爷爷是对你要求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富二代还在无所事事,在父母荫蔽下过逍遥日子。”

钟季琛闻言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似乎总不能让他满意,从前不满意,以后…”

他顿住,把手里燃尽的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几下。然后走到几步外,弯下腰,抓住一把枯草…

野草根深韧性强,用足力气也就拔下大半截,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刀,照着草根砍下去…

钟浅看得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在泄愤。

等他割出一小块空地,并把割下的枯草都堆在中间,掏出打火机,她才明白他的用意。

篝火燃起。

两人并肩靠着车,席地而坐,钟季琛手里又多了一瓶威士忌,仰头灌了一口。

闻到淡淡酒香,钟浅想到自己那次喝烈酒的经历,辛辣穿喉而过,胃里像着了火一样,真是自虐。

身边人又是一口,她忽然说:“知道怎样更好玩吗?”说着从他手里抢过酒瓶,朝火堆洒去。

呼啦一声,火舌窜起,她尖叫。钟季琛也吓了一跳,本.能往后一躲,“喂,疯啦?”

再看钟浅,火光映得她的笑容分外灿烂,他也笑了。

她把酒瓶给他,他把剩下的一半分几次朝火堆扬洒,火舌四窜,火光明亮,她再次尖叫,还有他低沉的笑声…

的确,有种疯狂的畅快。

畅快完,他收起空酒瓶,“你知不知道这酒多贵?”

她撑着下巴,看着火光,轻声说:“能让你开心一笑,多贵都值。”

钟季琛一怔,随即抿嘴一笑,抓起脚边几根草茎丢到火堆里。

枯草不如木头耐燃,很快就只剩下点点火星。

好在车前大灯开着,打出两束强光,光下的枯草被映得根根分明,有种别样的美。而更美更震撼人心的,是高远的夜空,繁星密布,亮得分明。

钟浅仰头,看的有些迷醉。

钟季琛拿了一件厚实的外套给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钟浅接过,剥开,放进嘴里。

噼啪一声轻响,最后一点火星灭掉。

钟季琛问,“冷不冷?要不回车里?”

钟浅摇头,“这样很好。”说完靠在他肩头,又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很自然的动作,自然到他也不觉得突兀。

“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配合地问。

“因为它们明明离得很远,看起来却又很近。”她低喃。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坐在窗台上看,跟它们说话,它们还会一闪一闪,好像听懂了一样。”她笑。

余光里,他看到她挺翘的鼻尖,在黑暗中,泛着光泽。

“我还数过星星,数着数着就乱了,也困了。”

“我也数过,很小的时候。”他认真接道,“最高记录是三百四十九颗,眼睛都累花了,就记得特清楚。”

两人同时轻笑出声,有一种默契融化在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叫了声,“钟季琛。”他心里一动,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叫他名字,还是那样的感觉,百转千回。

他缓缓侧过脸,感觉擦到什么,极软。立即反应过来,是她的唇。

昏暗中,两人的同一部位像是有感应,很快寻到彼此。

然后在彼此的呼吸中,轻轻厮磨。

他闭了眼,让感官专注这一处,她没有像上次立即分开,能感觉到柔软的眷恋。他含住她的下唇,仔细品尝,把在很久之前就生出的想法付之行动,果然,甜美如清晨滚着露珠的花瓣。

他恍惚地想,哦,原来我今天的心愿是这个。

听到一丝微弱的嘤咛,他放过她的唇,用舌尖开启她的齿。

立即尝到巧克力的味道,混着他口中的一点酒味,越发香醇,让人也染了些醉意。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三天后,再次见面。

钟季琛晃晃手里的蓝色信封,“这是你几岁时的愿望?”

这一次卡片上只有三个字,看电影。

他眼里促狭明显,钟浅扬扬下巴,“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是愿望之一。”隔了会儿,她又伸手,“把信还给我。”

钟季琛没理,塞进大衣口袋。

郊外一晚过后,没人解释,没人提及,但有些东西在彼此心中扎根。

电影是钟季琛选的。

《漫漫自由路》,南非总统传记片。

钟浅自认也是有些深度的,对伟人也是心存敬畏的。可是当钟季琛从一众浪漫爱情片和惊悚悬疑片里选了这个,她还是有点小小的怨念。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黑暗中,钟浅抱着一大筒爆米花。钟季琛不吃这种小孩子东西,看得很认真,完全进入剧情。她看了会儿,便悄悄搞起小动作,拿了一颗爆米花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里塞,然后又抓着他的手送到他嘴边,钟季琛由着她玩,索性张嘴吃了。

待钟浅如法炮制到第三颗,刚把爆米花塞进他手里,他手掌倏然一收,连同她的手也被攥住,她发出一声低呼,随即噤声。

钟季琛视线还落在前方,微微侧过头,“事不过三,小惩大诫。”

那压低的声线竟有几分——性感,钟浅脸颊立即升温,心跳也明显加快。同时又感觉到心湖泛起涟漪,一圈一圈漾开,比奶油味的爆米花还甜。

过了一会儿,她试着往回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似乎带着一丝警告之意。她心下一阵好笑。冷不防朝他侧脸啄了一下,蜻蜓点水般。

钟季琛慢半拍地转头看她,只见她正襟危坐,认真观影。

他握着的手用力一捏。

出来时,混迹人群中,手依然牵在一起,这回钟浅感觉手上多了些力道,有牵引和保护意味,让人异常心安。

出了放映大厅,空间豁然开阔,人群很快疏散,手也松开了。

钟浅还没来得及有所想法,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回头一瞧,是许久不见的秦岳。

终于没有轮椅相伴,身材颀长,衣着光鲜,在人群中很是显眼,身边还有个年轻女孩,挎着他臂弯,他则是两手随意插在裤袋里。

秦岳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遍,然后跟钟季琛打招呼:“钟总这么有闲情,带女儿来看电影啊。”

钟季琛面色自如,“秦少也很有闲情。”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腿。

钟浅则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女孩,那女孩秀气中透着几分青涩,跟他的花哨并不搭。秦岳却不介绍一下,而是冲钟浅说:“你怎么老也不接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