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无害的笑:“我吃饱了,出去走走,你们慢慢吃吧。”
谁知刚要起身,宇文楚天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因为力道有点大,她直接跌到他的怀里,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困在,熟悉又陌生。
“你根本没吃什么,怎么会饱?”他的语气温和,眼底分明闪动着促狭的笑意,“把燕窝吃了再走。”
被他这样拥着的感觉太好了,别说吃燕窝,就是吃毒药,她都会吃得一干二净。
于是,她就坐在他腿上,把一整碗都吃完了,然后把笑嘻嘻另一碗捧到他面前,“我的吃完了,该你了!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宇文楚天僵硬地伸手去接燕窝。
雪洛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燕窝粥,“我刚好没吃过血燕,给我尝尝吧。”
吃过一顿三个人都难以下咽的晚饭,他们三人住进三个相邻的房间。
孤独的夜晚,落尘怎么也睡不着,偷偷蹭到宇文楚天的房门外,她正犹豫着该说点什么开场白,就听见雪洛的轻柔的声从里面传出。“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回苍梧渊吗?”
“我没说不去,我只是想带小尘回浮山住一段时间,”是宇文楚天的声音,“等小尘回了陆家,我们再回苍梧渊成亲……”
落尘不想再听下去,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可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像被突然抽走,她一步都走不动,只能任由他们的对话传到耳朵里。
“成亲……”雪洛的声音并无欣喜,反倒平静得有些伤感,“你和我成亲,是因为那件事吗?你心中无愧,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可以不在乎,可你是女孩子,名节对你来说比一切都重要。”宇文楚天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我承诺过裘叔和尉迟前辈,要好好照顾你,就像对待小尘一样……”
“责任承诺,你对我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吗?”
等待这答案的出了雪洛,还有门外的落尘,她不敢呼吸,生怕错过了答案。
“雪洛,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不过……”
雪洛打断他后面的话,“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你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我身上,你心里始终都是爱着她……”
第十章 桃花初绽(一)
“雪洛,”他打断她未说完的话。“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吗?!你别告诉我,你对孟漫没有任何倾慕之情!”
“……”
好久没有了声音,等了一会儿之后,落尘听见雪洛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雪洛说:“从我跟你离开苍梧渊,我就看出你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因为每一个从你身边经过的女人,不论美或不美,你都不会多看一眼,也包括我……”
落尘忽然发现雪洛的声音很美,即使这么凄凉的对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也一样动人心弦。
“我还看到你每晚练完剑,坐在月光下用剑峰镌刻一块白玉,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个人像,女子的人像。”
宇文楚天没有反驳,听着她说下去。
“起初,我始终想不通,你不是一个没有勇气没有担当的男人,既然有心中挚爱之人,为什么宁愿承受刻骨的相思,也不去找她。直到,我遇见孟漫,我才明白了.…..她的确是那种让男人痴迷,又不能去靠近的女人!”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宇文楚天有点无奈的声音才传出:“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孟漫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
“那是什么样?”
“我与她只是单纯的做交易。”
“交易?”雪洛忽然笑了,“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她是个妓女,她的眼中只有交易,没有感情。”
“我……”宇文楚天最后选择了不去解释,只说:“雪洛,既然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你若是不愿意嫁给我,我绝对不会勉强。”
“……”
房间里又好久没了声音,落尘抽空的力气也恢复了,她悄悄离开,不想再打扰他们。
……
回到房间,她沏上一杯茶,缪缪茶雾中,她又想起多年前的冬天,她缩在他怀里看日落,不小心摸到他的肋骨,他惊叫着躲开,表情特别可爱。
她又伸手去抓他腋下,他笑得浑身发颤,慌乱地躲闪。
“原来你怕痒?”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他怕痒,兴奋地扑到他身上,把他压在雪地里。
她的手指不停在他腋下,软肋处游走,他拼命求饶,笑声在满山谷回荡。
那天,她们浑身都是雪,但丝毫不觉得冷。
现在,就是坐在这温暖的房间,还是觉得寒气逼人。
……
她还沉浸在回忆里,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那种力度和节奏再熟悉不过,她急忙跑到门前打开房门。“哥?你怎么来了?”
“不想我来吗?”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进门,坐在桌边喝了一口她杯里的茶,“我以为你去找我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呃,你发现我了?”
“如果连你这种没有武功的人我都察觉不到,还能活到今天吗?”
“也对哦!”她坐在他身边,再倒上一杯茶。双手捧着茶杯,她特意仔细观察他的眼神,他始终低头喝茶,没有多看她一眼。
看来雪洛说的没错,他真的对任何女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也包括她。
“其实我找你没什么事,就是无聊,想找你聊聊天。”她说。
“哦?”他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可也只是匆匆的一眼,“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吧,不用跟我兜圈子了。”
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就不用客气了。在脑子里整理了一番她想问的一堆问题,她清清干涩的喉咙,挑了一个最关键的:“哥,你和雪洛姐姐……真的要成亲了?”
“嗯。”他揉揉额头,脸上没有一点即将做新郎的惊喜。
“你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你们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啊?”
他宇文楚天瞥她一眼,眼神透着凉薄,“你还小,不适合知道这种事。”
“我还小?!”落尘立刻挺起胸,做出一副成熟女人的端庄模样,“我都是十七岁了,我这个年纪早就该嫁人了,都是被你耽误了!”
“我耽误你?!明日我便送你回陆家,把你的婚事办了,如何?”
“不要!你别想再把我丢回陆家,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她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可惜还是一脸的淡漠,低头又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也不知是听不懂她情真意切地表白,还是故意装作不懂。
她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又把话题扯回来。“哥,你和雪洛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损她名节的事情?该不是,你们……”
第十章 桃花初绽(二)
落尘扶着他躺倒床上,颤抖的手指搭着他的手腕,他的脉象十分特殊,好像有一股力量在他血脉里急速穿梭,又未伤及他的心脉,它似乎只是让人承受痛苦,而没有性命之忧。
又一阵剧痛席卷而来,他咬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定是怕会惊动隔壁的雪洛。她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依稀可见许多的齿痕,这说明他的毒发并不是第一次,这种毒应该是定期发作,需要服用夜枭定期给他的解药。
“解药呢?在哪里?”她一边问,一边在他身上寻找。
“别找了,我身上没有,在孟漫那里。”
“孟漫?我去帮你要解药……”
“不!”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她抱住,正好一波剧痛稍微平息,他缓了口气,告诉她:“他们给我下的是一种蛊毒,这种蛊虫用曼陀罗喂养,没到月圆之夜必须喰食曼陀罗,否则......”
他还没说完,汗珠突然从额边滚滚而落,他咬着牙再发不出声音。不过,落尘已经听懂了。他每到月圆之夜必需服用曼陀罗,喂养他体内的蛊虫,才可以安然度过这一晚。然而,曼陀罗花的毒性虽弱,可常年日久服用也会成为无药可解的剧毒。
也就是说,他若是无法承受蛊毒噬心的疼痛,终难逃一死。
“你不吃解药真的能熬过去吗?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住,就别硬撑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他蜷缩的身体靠在她的怀中,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我能忍住……有你……在我身边,再痛……我都能可以忍。”
他能忍,可是她已经忍不了了。在她的记忆中,宇文楚天是个从不会喊疼的人,她记得小时候,那时他才六岁,练功摔断了腿,父亲给他接骨的时候,他咬着牙连哼都没哼一声。现在,他的手臂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厚重的衣衫完全被汗水湿透,冰凉冰凉贴在他身上。
后来,他发疯一样挣扎,甚至拿剑划开自己的血脉,鲜血流了一地。折腾到后来,他什么力气都没有,便缩在她怀里,浑身都在痉挛抽搐。
她哭着抱住他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她知道这对他所承受的痛苦来说毫无意义,可是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渐渐地他在她怀中一动不动了,像是昏死过去。
“哥!哥!?”她用力摇他,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从窗子一晃而入,落尘急忙挡在宇文楚天身前,她的手指刚触及耳环,就看清了蒙面女子的眼睛,那双媚惑入骨的黑眸除了孟漫,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她一晃神的功夫,孟漫手一挥,直接她推出一丈远,摔在地上。孟漫也不理她,走到床前扶起全身僵直的宇文楚天,将一颗药丸塞到他口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又以内力帮他调息,打通血脉,让药力尽快发挥作用。
孟漫坐在床边守了半个时辰,宇文楚天才有了反应,只是还没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含着:“小尘,小尘......”
“我在这里......”
落尘刚走到床前,孟漫已握住他伸出的手,柔声说着,“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他睁开眼睛,眼神被曼陀罗麻痹得迷离不定,声音也模糊不清,“你?孟漫......”
“嗯,是我。你好点没有?还疼吗?”娇嫩无比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凄迷的眼睛里泪光点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蛊虫食不到曼陀罗,就会啃噬你的经络,这种痛苦没有人能挺的过去,你非要白白承受这种折磨。”
孟漫又道:”你知不知道所有得不到解药的人,最后都选择了自杀!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活人能承受的折磨。”
谁知宇文楚天缓过气力后,一把推开她,“我说过我不用你给我解药,我的事不用你管!”
孟漫气得浑身颤抖:”对!你要死就死吧,你的死活与我何干!枉我到处找你,你这种男人就该让你疼死!”
”如果不是没法向主人交代,你以为你不会?”
”你!”孟漫盛怒之下,转身一挥手,一个用尽全力的耳光打在落尘的脸上。
落尘只觉眼前一黑,人摔倒在地上,脸上一点都不觉得痛,因为已经麻木。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躺在床上眼神迷离的宇文楚天此时已经拔出剑来,剑尖的光芒直攻向孟漫的咽喉。
孟漫拔剑接了他急招便再无招架之力,手中的剑被击飞,同时宇文楚天的剑光横在她的喉咙。
他浑身上下都是逼人的杀气。
可孟漫却有恃无恐,自若地笑道:“你不会杀我的。”
他的手腕一沉,刀锋慢慢割入孟漫白皙无暇的颈,血顺着他的剑流淌,一滴滴落在地上。
“动手啊?!为什么不动手?你舍不得杀我吧!”她还是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宇文楚天也看着她,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减小。最后干脆收了剑,”滚!要是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孟漫还是一动不动,宇文楚天没再多看她一眼,半跪在落尘面前,伸手摸摸她红肿的脸,“疼吗?”
”我没事!以孟姑娘的武功,”她笑着说道:”要真想打我,我早就死了!”
孟漫摸摸自己的伤口,血染红了她纤细的手指。”宇文楚天,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无情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一边帮落尘揉着脸颊,一边道:”我有没有感情与你何干,别的男人对你有感情就行了!”
”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这么说!”
她的眼中毫不掩饰的一往情深,而宇文楚天却一脸嘲讽道:”省省吧,你觉得我会信吗?”
孟漫无力地放开手,退后一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身形一闪,从窗口飞出去。
她走后,落尘清楚地看见地上有一滴眼泪,映着月光的金辉。
“哥,你的毒真的解不了吗?”
他为她处理好脸上的红肿后,她的脸上也不再麻痹了之后,她才说出心中最想说的话。
“能解的,孟漫正在帮我研究解毒的方法,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找出解蛊的方法。”
“哦!”她总算放下心,安静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想着刚才孟漫对他的百般容忍,她忍不住又道:“哥,孟漫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那么对她,换做我是孟漫,我会气疯的。”
宇文楚天充耳不闻,横抱起落尘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天快亮了,我们早点睡吧。”
然后,他脱下外衣,躺在她身边。他的手臂从身下环住她的肩,让她躺在他胸前,发丝散落在他脸上。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睡姿,每次靠在他胸前就会特别容易睡着。
可现在,和他相拥躺在床上,她已不再是以前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儿,他们之间也不单单是纯粹的兄妹之情,所以,此刻被他拥着,她浑身的气血都在倒流,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僵硬。
“呃!”她看看身边的他,又问:“她那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为什么非要气她?”
“小尘,你太单纯了!这个世界没有人真心对你好,除非你有利用的价值。”他见她还处于呆滞状态,没有反应,以为她没听懂,又解释道:“孟漫故作对我有情,不过是想我帮她。我现在不杀她,也是因为只有她才能接近主人,看见他的真面目,而且,只有她能帮我查清是谁出钱取父母的命。”
“可我看她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傻丫头,别轻易相信别人,人心是最险恶的。”
她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孟漫这种女人能在夜枭生存,必定不简单,又岂是她能看透的。
“如果,她对你是真心的呢?”
“......那我就更不能对她好了。”他轻轻搂着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让她越陷越深。”
落尘知道,这句话他不只是说孟漫,也是在说她。
她笑着点头,依偎在他怀里。
冬夜,有他的怀抱便不再寒冷。
噩梦,有他的体温便不再可怕。
每次睁开眼睛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落尘心里便会很踏实,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几乎忘记睡觉是什么感觉。
“小尘!”她迷迷糊糊听见雪洛的呼喊声和敲门声,以为是做梦,拉着宇文楚天的手放在腰间,又接着睡。
“小尘,你有没有看见你哥哥?”朦胧中,雪洛焦急的声音又传来。
宇文楚天惊得坐起来,快速摸起外衣披在身上,系着衣带。
落尘也顿时睡意全无,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慌慌张张回道:“没,没看见!”
他身体一僵,穿衣服的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我怕……她误会。”她压低声音道。
“你这么说,她就不会误会了?!”
第十章 桃花初绽(三)
雪洛在外面拍门的声音又大了些。“小尘?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支吾不清。幸好雪洛看不见她现在的样子,否则她这张红得像中了毒的脸,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她没事。
“小尘?!”雪洛没听清她的回答,又喊她一声,敲门声也更急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她提高了些声音。
转头对上宇文楚天直直看着她的黑眸,墨似琉璃,沉入深海,眉宇间皱着一丝莫名的情绪,落尘忽然感觉一阵心慌意乱,恍若心底最柔软的一个地方被触动,她不自觉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敢再看。
宇文楚天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拨开她遮住脸的乱发。见她羞得没脸见人的样子,他忽然笑了,愉悦的笑声带着炽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上。她被笑得更不知所措,伸手捂了他的嘴,“别笑了,万一让雪洛姐姐听见,她一定会以为我和你……”
话说了一半,她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改口道。“我是说,雪洛姐姐心思细腻,我怕她万一想多了。”
“不管她怎么想,我们是兄妹,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是啊!她们是兄妹,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同房,她从未在乎过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当初被陆穹衣撞见,她也没觉得怎么样,她现在在怕什么?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