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顾夕颜的男子抑天低笑,声音悲怆而戚凉:“世兄,不谁当!夺人妻子……这样的世兄,试想世间有谁敢当……”
“少卿”和那女闻言俱低下了头颅。
三语两句间,颜夕颜已听得明白。
原来是丈夫追拿与情人私奔的妻子!
别人的私事,还是少管为妙吧!更何况,男女之间的事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是谁摔了谁的杯子那样有一个对错的标准的!
顾夕颜想着,就伸脚想在树上找个支点溜下树去。可她刚一动,那位“丈夫”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来朝顾夕颜趴着的方向望了过来。
顾夕颜下意识地低头一缩,可又禁不住好奇地仰头打量,想看看一那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就一眼,顾夕颜就怔住了。
那位“丈夫”长相英武粗犷,和叫“少卿”的男子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如果说“少卿”让人联想起那春风冬日那些柔软温和东西,“丈夫”则让人联想起岩石刀剑那些坚硬锋利的东西。他两条浓黑的剑眉在额间蹙成了一个“川”字,微薄的唇紧紧地抿着,眼宇间满是疲惫,神态却非常刚毅,目光深邃而锐利,轻轻地一撇,顾夕颜就立刻感到了一股逼人眉睫的杀气。
顾夕颜心中一凌,难道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了?
她像石像一样僵在了树上谁知那位“丈夫”却很快将目光转了回去,顾夕颜一时又拿不定主意那位“丈夫”到底看到了她没有。
这男子太危险了!
听八卦归听八卦,管闲事归管闲事,可不能因此丢了性命。
“丈夫”的目光转过去后,顾夕颜开始哆哆嗦嗦发抖,决定等手脚略微灵活了些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位“丈夫”回过头去后,用剑指着自己的妻子:“叶紫苏,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些什么吗?”他的声音隐隐含着一种压抑的痛楚。
“少卿”闻言,立刻神色仓皇地望着叫“叶紫苏”的女子。
屋子里立刻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情绪,就连顾夕颜隔的那么远就感觉到了。
被称作“叶紫苏”的女子含泪而笑,脸上升起如海上升起的明月般的光采。她先是深情地凝视了身边的“少卿”一眼,然后整了整衣襟伏在了地上,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在屋子略暗的光线中泛着幽幽的茧光,像叶紫苏的目光一样清冷:“老爷,自我入了齐家门,你从不曾对我高语呵斥,也从不流连青楼楚馆,从不私招妾室腾姬待寝……”
顾夕颜张口结舌。
叶紫苏这是在述说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如何好呢还是在说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如何坏呢?
“我未能为齐氏延嗣香火,您也从无微词,”叶紫苏继续说道:“这些点点滴滴,紫苏永铭于心。红鸾在齐家,有您的维护,有贞娘的照顾,我很放心。她如若长大后问起我,请您就对她说我死了,不必让她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娘,我做鬼都会保佑老爷心想事成的……”
红鸾、娘……难道还有孩子吗?
顾夕颜心中一阵恶寒。
叶紫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失了母亲的孩子,有再多的人照顾也是无法取代母亲温暖的怀抱的……
那个丈夫听到叶紫苏的话挺拔的身姿好像变得更笔直了:“做鬼,你做了鬼能保佑我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你设下圈套,欺我诈死,不就是不准备再认红鸾,不准备再做齐家的媳妇、叶家的女儿了吗……是我痴心妄想吧!”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满满的只有怅然。
叶紫苏抬头幽幽地微笑,晶莹的泪露如钻石般的在她脸庞闪烁着。她起身又朝那个叫“少卿”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少卿”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不必如何拘礼!”
紫苏顺着少卿的手劲站了起来,抚着少卿的手背,目光中无限的缠绵:“少卿,能够认识你,我这一生足矣!”
顾夕颜唏嘘。
听到自己的妻子在第三者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换上任何一个丈夫都会觉得伤心难过吧!
紫苏目光留恋地望着“少卿”,“少卿”冬日般的明眸中也荡漾着柔情蜜意,他们互相凝望,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两个就是这世界的一隅……
顾夕颜心中骇然。
这难道就是那个叫“爱情”的魔鬼下的咒语!
她不由得朝那个丈夫望去,发现那个“丈夫”拿剑的手正微微地颤抖着。
顾夕颜掩面而轻叹。
爱情和责任,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一时间,屋内屋外都变得静悄悄,只听得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样欢快无知地舞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只是一秒钟,也许只是一分钟,叶紫苏缓缓地收回了凝望在少卿脸上痴痴的目光,轻声地说:“少卿,对不起……因为我,让你白玉有暇,我,我……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少卿”轻抚着叶紫苏的手背,目光无限缠绵悱恻:“紫苏,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怕,怕你后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我怕你跟着我,跟着我受苦……”
叶紫苏轻轻摇头,放下“少卿”的手,全身颤抖却脸带微笑轻轻地朝一旁走去,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那位“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冷冷地“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讥刺,“少卿”一听,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声情俱碎地喊了一声“紫苏”,人疾步地朝叶紫苏奔去。
石光电火中,叶紫苏已撞在了身边的红漆落地柱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声,头颅如小垂死的小鸟般坠落,身子软若无力地朝地面滑了下去。
“少卿”几步已奔到了叶紫苏的身边,只来得及抱往叶紫苏往下滑的身子。他半蹲在地上,手颤抖着抚上了叶紫苏洁白如玉的额头上的那片通红,嘴角微翕,半天才哆哆嗦嗦喃语:“紫苏,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一个人独活在世上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叶紫苏好像已被那一撞撞得昏迷过去了似的,双眼紧闭,手臂无力地垂落着,没有了反应。


第十章 意外结局
叶紫苏撞柱昏了过去,“少卿”伤心不已,却更激怒了做丈夫的,他又是冷冷地一哼,讽刺道:“惺惺作态……想死?三尺白绫、丹顶红哪样不比这矜持……”
“少卿”闻言,抬起头起,和煦的双眸中却是一片清冷、凄凉:“世兄,枉你做了紫苏十年的丈夫,你难道还不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做丈夫的回答更尖锐:“奸夫的自然比我这做丈夫的更了解她嗳!”
“少卿”语气一顿,面色暗淡,声音惘然:“世兄,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无法抹杀我所有的一切,但有些话,不管你听不听,我还是要说的。你常年驻守燕州,偶尔回家,总是匆匆忙忙的……”
做丈夫的拿剑的手青筋直冒,语气尖酸地打断方少卿的话:“照你这说法,我燕地大营的男儿岂不没有一个有老婆的?”
方少卿被齐灏的话说得一噎,顿了顿,语气惆然地说:“紫苏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她出身鸿儒之家,少有慧名,三字识文,五岁会背《女训》,十岁能对联,十四岁能写论策……你怎能像一个普通女子那样对她……”
做丈夫的反驳道:“普通的女子怎样……她们是不知道吟诗作对,不知道弹琴绘画,可是她们能孝敬公婆,养育子女,照顾亲眷,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天下间的女子千万种,可只分两种,负责任的,不负责任的。”
“少卿”欲言又止。
顾夕颜总算听得有点明白了。
这完全就是认识问题,对于叶紫苏,这两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这就是典型的甲之妣霜,乙之熊掌的道理,难怪这个叫“少卿”的只能是无语了。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那做丈夫的率先开口,说:“方少卿,我问你,你可是真心想和叶紫苏在一起?”
方少卿惊诧地抬头,苦涩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带着紫苏走,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丈夫”没有反驳,好像也认同了方少卿的这句话。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闷地说:“常言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语声中竟然不像先前那样激烈。
方少卿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满脸希冀。
那位“丈夫”先是轻轻地咳了一声,好像有点尴尬的样子,然后昂首挺胸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也好,我就成全了你们!”
这峰回路转得太快,顾夕颜觉得有真点奇怪。
方少卿闻言却面露惊喜,如玉般的脸庞发出了晶莹的光芒,不置信地反问:“真的吗?世兄,你真的愿意成全我和紫苏吗?”
“丈夫”叹了一口气,好像非常沮丧的样子,说:“你们这一诈死,叶紫苏,她以后也只能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这也算是对你们的惩罚吧……”
方少卿好像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样,继续求证道:“世兄,你不会出尔反尔吧!”说完,他又语气坚定地推翻了自己的话,“我知道世兄一言九鼎,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世兄会以德,以德报怨,实在是……”“少卿”再一次面露羞惭。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丈夫道,“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成全了你们!”
方少卿目光坚毅:“世兄,你说,只要是我方少卿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好!”“丈夫”大喊一声,非常赞赏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当初叶紫苏嫁入我齐家的时候,我曾在叶大人面前立过誓,会一生一世照顾好她。叶紫苏可以背誓,我却不可做那妇人之态。方少卿,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试炼,我就承认你有这能力照顾叶紫苏,我自然也会遵守诺言。可是如果你不能通过我的试炼,那我就只有亲自护送叶紫苏回叶府,把她交给叶大人,也算是对叶大人的一个交待。”
“好!”方少卿也大喊一声,“世兄说得不错,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如果我连世兄的试炼都不敢去,那我的确不配站在紫苏的身边。说什么保护她,给她幸福也都是一句空话而已。世兄,请您安排,我愿意接受您的试炼。”
方少卿话音刚落,突然一道清冷的孤光划发出“嘶嘶”的裂帛声掠过顾夕颜的眼帘,顾夕颜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缕黑发从方少卿的鬓角飘下,“丈夫”声音冰冷如雪似霜,斩钉截铁地说道:“方少卿,断发如断首,只要您能遵守刚才答应我的承诺,从今以后,你我就素不相识!”说完,提着剑,背挺肩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顾夕颜只觉得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