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宁灏不耐烦地打断,“莫非皇后以为,这种时候联还有心情风花雪月?二十万大军压在城外,一巨破城,宫中之人性命难保,皇后你也不会例外!”

他这么一说,殿内的宫人们都吓得脸色苍白,赵皇后亦是惊惶,下榻道:“臣妾也是睡不着,不如…”

“睡不着就躺着!”宁灏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赵皇后不是不委屈,可惜眼下真不是吃醋的时候,比起心里的不舒服.当然还是身家性命要紧。再说皇帝在中宫里面,也不可能真的跟别的女人怎么样,忍了忍,只好默默退回了榻上。

——虽说宁灏需要仰仗赵家,但是赵家毕竟只是臣子,不是皇族,除非谋逆自家坐了江山,不然终归君臣有别,受一点点小委屈总是难免的。

“哎…”赵皇后叹了一口气,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穿过珠帘,渐行渐远,最终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第53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写信?”素素看着宁灏的眼睛,揣测他的用意。

“对,由你给靖北王写一封家书。”宁灏一挥手,撵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见小鹊还站立不动,淡声道,“你也出去。”等人走尽,方才继续说道,“告诉他,只要能够提上二皇子的人头。朕一定重重赏他,总之会给他一个妥善的安置。”

“可是——”素素听出他的语气不容商量,为难道,“妾身听说端王下落不明,一时半刻,怎么能够一定找得到呢?”

“找不到?那就散开二十万兵士举国寻找!”宁灏神色冰冷,原本迷人的双眼此刻正泛着寒光,“如果靖北王知道二皇子的下落,总该做个决断!如果真的不知道,也该将大军分散去找人,而不是囤在京城门外,难道是打算要挟联吗?!”

素素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按照正常规矩,闵言熙即便是南征大胜,也不可以将所有将士带回京城,一般都是在外省进行搞劳。不过此次情况不同,闵言熙是带兵来解决京畿危机的,于是就造成了二十万大军滞留,但这毕竟不是臣子之道。京畿戍卫不过五六万人,加上郊县和附近州府,短时间内也难凑出二十万,更何况这些人怎么能和南征大军相比?

闵言熙的大军一天不退出京畿,宁灏就一天睡不安生。

对于宁灏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闵言熙杀了二皇子,然后命令大军散去,自己带着二皇子的人头来请赏,并且俯首称臣,到时候自然是君臣皆大欢喜。可是眼下闵言熙坚持要先带走素素——所谓众多家眷,卫氏和银杏或许还有一点旧情,永嘉公主不过是陪衬,只怕送给靖北王也不想要了。

可是一旦交出素素,闵言熙还能听自己的吗?还有二皇子端王这个心病,若是能够先见到端王的人头,知道闵言熙跟他没有勾结,再设法处置掉十二皇子,五皇子又在自己的掌控中,那么皇位的归属也就悬念不大了。

宁濒沉吟了许久,最后道:“二皇子端王的人头和你,让靖北王选一个。”素素再无丝毫困意,在书案前看着窗外皎月直到三更,终于提笔沾墨,将斟酌再三的话写在了信纸上。这封信宁灏肯定是要过目的,素素不敢写的太直白,反反复复推敲之后,觉得阂言熙应该能够领会信的意思。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追随你,哪怕是死,今生今世也不后悔。

天刚蒙蒙亮,就有官人过来催问信笺一事。

“劳烦公公。”素素将信递了过去.那宫人小心翼翼地接好,正待转身,便看见怒气冲天的宁灏走了过来。

素素心里一惊,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宫人也看出皇帝脸色不好,结结巴巴道:“皇、皇上,信…”

“用不着!”宁顺一把夺过信封,狠狠用力撕得粉碎,分明是一脸怒极想要杀人的表情,嘴里却笑道,“好,很好!"

“皇上……”素素从未见过他如此狰狞的模样,不白觉后退了两步。”

“看来——你在靖北王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宁灏上前抓起素素的手,拖到自己面前,“朕本来还奇怪,他为什么总是坚持不肯退兵,原来…”说着大笑,“哈哈,原来是跟端王早有合谋!难怪,难怪啊!”

闵言熙和端王早有合谋?!端王还没有死?素素眼下也没空思量宁灏是如何得知此事,但如果是真的话,闵言熙和宁灏大概就只能活一个了。

“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下得了狠心!”宁灏提高声调,将素素拖上了九龙鎏金御辇,宫人们都不敢出声,急匆匆地往前赶路。

小鹊在后面慌道:“姑娘,姑娘…”

素素心思飞转,琢磨着宁灏带目已去哪里,又要做什么。——照宁灏的说法,闵言熙是打算拥立二皇子登基了。那么对于这位自立的皇帝宁灏,他们又将作何处置?杀了?废为庶人?依照宁颧的性格,只怕不会屈从第二种结局。

想到最后,素素才想到了自己。心里闪过一丝黯然,难道说闵言熙已经放弃了自己,不再管自己的死活?虽然早已做好为他而死的准备,可是这种被放弃的死法,终究还是让人灰心。

素素扭头,悄悄看了宁灏一眼。

——或许,自己就要跟这个人葬身在一起了。

御辇在皇城正门停下,一队整肃的羽林卫赶来护驾,很快就出了宫,一直往京城东门赶去。素素吃惊不小,宁灏总不会是要好心放自己出城吧?很快到了东门,素素被宁濒拖上城楼,抬眼一看,眼前景象更让自己惊讶得合不拢嘴——卫氏和银杏,竟然被人押着早早等候好了。

银杏早失去了昔日的娇媚伶俐,形容憔悴不堪,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开来,茫然地看向宁灏,哆哆嗦嗦道:“皇上…皇上要做什么?”几乎吓得快要流泪,“妾身只是一个弱女子,别…别杀我…”

宁灏根本不理她,侧首问:“人来了吗?"

怀晟回道:“快了。”

素素不知道他们是在等谁,一眼瞥见卫氏,脸上、手上都有伤痕,像是之前受过柳贵妃不少折磨,但她比银杏镇定的多,唇角似乎还挂着一丝隐隐笑意。——那神情,好像是要随时准备含笑赴死。

素素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笔直的官道上,有一队人马正疾驰奔来。后面是黑压压的一众大军,远远看去,像是蜿蜒看不到头的一条黑色巨龙,士兵们行动起来严谨有素。为首者一身赤色大将战袍,手提长枪,气势逼人冲在最前,就是靖北王闵言熙!

素素惊喜得张开了嘴,却在宁灏的寒气下没有出声。

闵言熙勒马在城门前停下时,宁灏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将素素拎在身前,朝下笑道:“呵,王爷来得很及时啊。”

“放了她们。”闵言熙充沛的声音传了上来,并无一字废话。

“用端王的人头来换!”宁濒冷冷道。

闵言熙勃然大怒,“大丈夫成事与否,何及妇人,!!”

“看来,王爷是打定主意追随端王了。”宁灏哈哈大笑,“既然王爷要做大事,又何必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顿了顿,缓口气道,“王爷若是肯提端王的人头来,并且退散大军,王爷的愿望自会实现,否则…”

“否则又会怎样?!”闵言熙何曾受过他人威胁,将长枪一跺,“若是她们伤到一丝一毫,本王就即刻攻破京城!”

“好好,有气概!”宁灏朗声笑了起来,朝身后招了招手,“朕倒要看看,王爷是不是真的英雄!来人,把靖北王的家眷带上来。”

银杏率先被押到了城墙前面,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

宁灏上前提起她,悠悠笑道:“听说你服侍靖北王有些日子,想不想知道你们王爷对你有几分情意?"

“皇、皇上…”银杏只有哭的份儿,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宁灏倾身向前,问道:“退不退兵?不然,朕立即就把她送还给王爷!”说着,手上用力将银杏往前压,银杏一半个身子露出城墙,底下的人都不由一声惊呼。

闵言熙脸色铁青,手上长枪微微颤动,可惜城墙足有七八个人高,就算奋力将枪扔上去,也不会伤到宁灏分毫。更何况.城墙上头还有一排排弓箭乒准备着,底下的人只要稍有异动,只怕立时就要变成一只只刺猜。

宁灏等了一会儿,见闵言熙没有说话,于是朝银杏笑道:“可惜了。看来靖北王,也不怎么怜香惜玉啊。”却不等银杏说话,便对着城墙凹口用力一推,“去吧,下辈子找个好一点的男人。”银杏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人就飞了起来,锦裙在冬日寒风中不断飞旋,转瞬香消玉琐血溅城门之下!

素素万万没有料到,宁灏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脑子震惊得快要停止思考,不由怔怔呆住。自己不是不厌烦银杏,也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让她也尝尝那些苦头,免得再像当初那样整天想着害人。即便当初被关在柴房,恨极了,恨不得银杏也多受点罪,但眼前她这种惨烈的死法却是从未想过。转头看向宁灏,在他的眼里装着满满的绝望,不甘以及疯魔前的狰狞,似乎连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闵言熙等人大概也没想到,宁灏会真的下手,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像是在琢磨怎么应对这儿近癫狂的皇帝。在这静得不像话的时刻,突然传来卫氏一声大喊:“王爷,不要受人要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趁着众人失神之际.她挣脱了宫人的束缚,用尽全力一头撞在了城墙的厚砖上。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临死前,额头上的鲜血泪泪往下流着,她却露出了微笑,用最后一丝力气喊道:“王爷,永远不要忘了卫嫃!永远…”

宁灏见身边突然发生状况,怒极大喝,“蠢材,连个人都看不住!”

“皇上、皇上息怒!”宫人们醒过神来,吓得战战兢兢、浑身哆嗦,为免再出现卫氏的状况,赶紧卜前将素素死死扣住。

“看来,王爷真是有福气。”宁灏又笑起来,将素素拖到城墙的凹口处,手上微微用力,压低了她的身子,“尤姑娘曾经说过,她可以为下爷你去死…”闵言熙原本还在震惊之中,见他欲对素素下毒手,顿时急红了双眼,大声吼道:“你别乱来!听见没有?!”

宁灏看着前方,面朝楼下笑道:“朕只是想看看,尤姑娘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自顾自笑了一阵,“同时朕也想知道,王爷是不是真的不心疼,可以看着身边的女人一个一个死去,也都丝毫不动容!哈哈…”

“住手!”闵言熙上前一步,气急得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看着无法动弹的素素,声音终于缓了下来,“你别冲动,有事可以慢慢商量。”他无奈地向后挥手,让数万大军缓缓沿原路返回。

宁灏终于达到了目的,高声笑道:“哈哈,王爷果然是有情有义啊。”

“王爷——”素素突然开口,眸中盈起一痕晶莹透明的泪水,“妾身乃微贱之人,得王爷眷恋照顾,今生已经心满意足,岂能让王爷为妾身舍弃国事大业?王爷的恩情,妾身只有来生再报……”

不想让闵言熙有事,也不想让他用数万将士的性命来换,不管他拥立哪位皇子,自己都不愿意让他为难。趁宁灏走神之际,素素奋力向前挣脱他的束缚,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将身子往外探出——此一生,就这么了结了吧。

第54章忆往昔

“你疯了吗?!”宁灏既惊几怒,用力倾身将素素扑倒在地上:

素素被他压在身下,因为刚才的重重一摔,整个身子都疼得像要散架一样,死死咬着牙不能出声。―刚才若不是宁灏反应快,自己此刻应该已经血溅城楼,闵言熙也就不再会受威胁,没想到他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自己,素素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你、你真的要为他去死?!”宁灏的声音颤抖,似乎透出一丝隐隐的悲伤,“朕不过是吓唬靖北王,你居然当真为了他……”他有些说不下去,怔了怔,突然转为厉声厉色,“没有肤的命令,你就不许死!"

“素素、素素……”闵言熙看不到城楼上的状况,在下面焦急地大喊,徐晏等人亦是着急,不停地在旁边跟着呼喊。

“抬她下去。”宁灏冷冷下令,像是故意不想让闵言熙知道似的,根本不让素素再在城楼上露面,转身朝下道,“不想让她死的话,即刻将大军退散回外省各处,只能留一万人做你的护卫,然后再把端王的人头提来!”说毕,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素素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整个人有些恍惚失神,回到宫中以后,任凭小鹊怎么问话,也没有开口。

宁灏随之走了进来,立即有人进来将小鹊带了下去,静谧的大殿内,只剩下他和素素两人单独相对。上午的那些变故,令时间仿佛悠然过了一生似的,静默良久,宁灏才开口道:“对不起…朕是绝对不会推你下去的,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素素抿着嘴,并不打算回答。

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自己不死,闵言熙就不得不受制于人,有自己这个累赘拖累着,说不定两个人都没有好结果。眼下闵言熙虽然暂时退去,但是端王岂能让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王位,谁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素素越想越觉得难过,硬咽道:“皇上,你就成全了素素吧。”

“成全?”宁灏闻言悲怆一笑,缓缓道,“朕说过,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素素仍是无声,他也不计较,过了许久,轻声问:“还记得,你九岁那年的冬天吗?"

“九岁......怎么了?”素素恍惚之间,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九岁那年自己刚好被卖到媚春楼,可是这和宁灏有什么关系?

“那年冬天很冷,早早的就下了大雪。”宁灏眸间泛起一丝回忆之色,表情也随之变得温和,徐徐道,“那天,我刚从皇宫里请安出来,因为受了一点委屈,所以心里很不高兴,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就随便在街上闲逛……”

那一年,宁灏十五岁。

宁灏的生母早就亡故,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在宫中立足十分艰难,加上柳贵妃正值当宠之际,武隆帝的眼里早看不到这个儿子,因此连宫人都不免轻慢于他。宁灏跟宫人发生争执,受了委屈却无处倾诉,当时年纪还不足成年封王,也没有自己的府邸,所以即便出了宫门,也只能漫无目的地胡乱走走。

天降大雪,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的。因为天冷生意不好,两边街道的店铺也是半遮半掩,显得冷冷清清的,仿佛一切都要被大雪淹埋过去。

宁灏一边踢着雪花撒气,一边闲逛,弯腰揉了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奋力朝着前面空地处砸去。“砰”的一声闷响,雪球顿时如沙般散开,在那迷迷蒙蒙的雪雾下,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

宁灏一时好奇,忍不住踢手镊脚走了上去。原来是个冻得发僵的小丫头,身上衣物虽然有些脏,但料子却是不错,大概是从大户人家跑出来的。

“喂……”宁灏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对方动了动,但是却没有说话,难道是已经被冻死了?蹲下身去,伸手掸去她脸上的雪花,“喂,说话啊。”

半晌之后,小丫头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却似无力,只能半睁着看了两眼,嘴唇张了张,声音微弱道:”冷,我饿……饿……”

若在平日里,宁教肯定是没有兴趣管这些的,不过眼下,心情不好,正好算是找到一件事做。于是到旁边小客栈里叫来两个伙计,给了一点碎银,让人抬着她进了店,给她端来一碗热粥和几碟饭菜。掌柜的虽然嫌弃那脏兮兮的小丫头,但是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况且眼下天寒生意不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那小丫头被灌了一碗热粥,很快活络过来,像是许多天都没有吃东西,大口大口地将桌上饭菜一扫而光。宁灏被她的吃相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她那乌黑的眼珠,又觉得十分可爱,整个人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小兽。

宁灏觉得有趣,又为自己做了一件善事而感到高兴,心情也好了许多,于是又掏了一锭银子,让伙计去买一套衣服,带着小丫头下去洗澡换个干净。

“公子你瞧―—”小伙计也是闲的无事,得了银子,跑腿跑的十分利索,很快将小丫头带了上来,“没想到洗干净后一看,模样长得还蛮清秀的,公子要是喜欢,带回去做个丫头正好。”

“不了。”宁灏摇了摇头,皇宫的宫女可轮不到自己来挑,若是日冒失失带个人回去,肯定又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乱嚼舌头。

“你叫什么名字?”伙计问,等了半天不见回答不耐烦道,“喂,说话啊。”

小女孩似乎受到过什么惊吓,只是左右看人,后来受到宁灏温和的目光的鼓励,方才怯怯答道:“我.....我叫素素。”

“素素?”宁灏念了一遍,笑道,“挺不错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是时候该回宫去了,于是取了一个小金锞子,递给她道:“拿着吧,别再把自己饿死了。"

素素感激不尽,磕头道:“谢、谢谢……”

“不用了。”宁灏高高兴兴地回到宫中,宫人们见他心情转好,自然放松许多,也没有人深究他今天出宫做了什么。皇子们的生活很有规律,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每天也要去课学、请安,宁灏一忙碌起来,很快就把素素丢在了脑后,本来对于他来说,也不值得为一个路边小丫头费心。

隔了一段时日.宁灏闲极无聊才又想起那个叫素素的丫头,左右也是无事,便偷偷溜出宫去。于是来到那天的小客栈,找来伙计问道:“那天救回来的小丫头呢?"

“这、这个……”小伙计有些结结巴巴,甚是为难。

宁灏看惯了宫人们的人情世故,以为他是想要银子,于是皱眉,掏出几块碎银洒在桌子上,“够了没有?说吧。”

“小的不是为银子……”小伙计话虽这么说,手还是很快地将银子收好,压低了声音,指了指东面方向,“那小丫头被秦媚儿带走了,现在应该在媚春楼。”

“媚春楼?!"

宁灏听小伙计说了半天.才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明白了媚春楼是什么地方,不由茫然地怔怔愣住。―原本还以为做了一件好事,不曾想,自己后来的不管不顾,竟然让那小丫头流落青楼。是啊,她才八九岁的年纪,无人收留能去哪里,又懂得什么是人心险恶?

宁濒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客栈。他是皇子,当时还没有封王赐予府邸,不能随便出宫,更不便到青楼里去。而素素已经卖身媚春楼,每天倒是有了饭吃,也不再挨冷受冻,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四五年……

素素张大了嘴巴,震惊道:”是你!原来是你……”

儿时的记忆,犹如波涛一般反复涌了出来。

宁灏说得一字不差,在他给了金子以后,自己还在小客栈住了几日,等到金子用光以后,掌柜的也不是专做善事的,她便被掌柜的扫地出门了。出了客栈,只好再次流落街头,连做小伙计的资格都没有,每天便在街上乞讨。后来,穿红着绿的秦媚儿看中了自己,买来一份点心,笑吟吟道:“跟妈妈走,不然你这小命儿就保不住啦。”

秦媚儿将自己带回媚春楼,端来饭菜让她吃饱,然后再收拾打扮干净,让自己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妈妈,素素愿意给妈妈做牛做马。”

秦媚儿娇声媚笑,“傻丫头,妈妈怎么舍得亏待你?"

―从那以后,自己就被打上了卑贱者的印记。

按理说,自己应该对宁灏有印象才对。可惜的是,媚春楼人来人往,虽然有不少面目可憎的恩客,不过也从来不缺清俊风流的公子。当时见了宁灏,竟然丝毫没有跟儿时记忆朕系起来,如今想起,只能苦笑一声罢了。

“我没有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害了你。”宁灏低声,声音里说不出的难过,“如果当时没有我,你也许早就饿死、冻死在了街头,也就不会……”沉静了一会儿,“可是我不能带你回宫,也没有地方安置你,只能时不时地去一趟媚春楼,再给秦媚儿一些银两,让你不至于太过受苦。”

“不,你别再说了。”不知为何,素素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恐慌,怕他说出更多的往事,那些恩情自己该如何偿还?

“今日不说,以后或许就没机会了。”宁灏悠悠一笑,像是悟到了自己末来的命运一般,眸中水光沉静,缓缓道,“因为心里有愧,所以我从来没有单独找过你,等到你能在花厅献艺时,便在楼上阁楼观看。”说着,抬头直视着素素,“一直到,你的折花会那天……”

素素无比诧异,“那天你也在?!"

“对,我也在:”宁灏眼中闪过一丝隐隐忧伤,“但可惜的是,刚巧靖北王……”他没有说完,但素素已经明自他的意思,“若非如此,你早就应该在裕亲王府了。”

难怪―难怪他从一开始就总是护着自己!

素素心中叹息,原来如此。

“是啊,我不敢去跟靖北工相争。”宁灏轻笑,像是在深深地自嘲,“我看着他买下了你,以为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事已至此,只能希望他待你好一些。谁知道他后来却不得不娶永嘉公主,我跟柳贵妃商议好,劫持你迫使靖北王答应婚事,可是……”

“……”素素听他亲口说出来,不由怔住。

宁灏一脸痛心之色,手掌蜷缩了一下,“另一个我却在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再也不要让她回去,找个地方将她偷偷藏起来……”他深深地低下头,懊恼道,“最后我却没有那么做,我是个懦夫。其实,我也明自自己藏不住你,若是让靖北王误会你我有瓜葛,只怕……”

此时此刻,再说这些过往还有什么意思?素素苦笑,想起了兵临城天下的闵言熙,自己已经将心交付于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素素―”宁灏微微倾身,认真问道,“你恨我吗?"

素素的脸上平静如水,摇头道:“不,妾身没有恨过。”

―没有爱过,何以有恨过?

宁灏领悟到了其中意思,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像是已经疲惫得再无力气支撑,静坐片刻,起身道:“没有恨过……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身形踉跄出了大殿,竟然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灰心。

第55章暗度陈仓

“皇上……”宁灏前脚刚走,赵皇后就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大概是各走一门,两个人居然没有碰上,惹得赵皇后的火气更大,见宁灏不在,对素素也完全不用客气,上前冷笑道,“你们王妃说的没错,娼妇永远都是娼妇!"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拈酸吃醋,素素不知该生气,还是好笑,眼下心情乱糟糟的一片,也懒得费口舌去争执,只淡淡道:”娘娘今天没有去城楼,还不知道吧。”她看着赵皇后微笑,“妾身在想,皇后可不见得永远都是皇后。”

“你说什么?!”赵皇后虽然醋劲儿大,但还不至于像永嘉公主那样暴躁,况且宁灏早有吩咐,不至于当面再赏素素一个耳光。听了素素的话,反倒是目光闪烁了很久,“你是不是……见到靖北王了?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皇后可以自己去问我们王爷。”素素起身,如今可算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实在没有心情跟这种女人嚼舌,转身进了内殿。

“放肆!你......”赵皇后气得不行,大约还骂了几句什么,不过声音渐渐远去,像是人被宫女劝了出去。

―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素素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回头看看,身后紧紧跟随着几名宫人,想要自杀估计没戏。逃跑?那更是不可能。可如果自己在宁灏手中一天,闵言熙就得受制,他虽然没有造反的念头,端王可没有那个耐心等待。

如果端王按捺不住,会不会背着闵言熙带兵攻城?宁灏会不会痛下杀手,让自己跟着他一起去死?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

素素想了很久,似乎只有自己活着离开皇宫才行。可惜皇宫不是裕亲王府,而且眼下形势又比当初危急,宁灏也不会再放一个卫夫人进来,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晌午时分,宫人们端上定例的热汤热饭。

素素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自己也明白,眼下不是哭哭啼啼悲风伤月的时候,须得养足精神应付状况,因此强令自己认真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热热的汤。准知道吃了饭没多久,素素便觉得肚子十分不舒服,连跟着用饭的小鹊也一样,两个人很快上吐下泻起来。

素素苦笑,眼下这种危机的时候,怎么还有人玩这等小孩子的把戏,让人吐几回有什么用?难道是赵皇后为了捉弄自己?想想又觉得不像,若是永嘉公主还有可能,赵皇后虽然性子好妒,但还不至于如此莽撞胡来。

宁灏很快带着御医过来,听说是普通的腹泻,并没有危及生命之虞,脸上神情方才稍稍缓和。不过面对宫人时,依旧是一脸阴郁,“即刻去查,从御膳房到经手膳食的每一个人,不论是什么人,查出来一律打死!”他此时没有时间到处乱逛,看了看素素的脸色,严厉教训了宫人,又急匆匆地拂袖离去。

太医上来嘱咐道:“姑娘不用担心,用完汤药歇一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