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楼,正说挑个最阴凉的位置入座,情岫却一眼瞧见窗户边坐了个青衫男子。她扯扯左虓衣袖:“相公你看。”

衣袍飒飒,眉目冷清,一袭波澜不惊的样子,竟然是沐乘风

左虓咧嘴一笑,指着说:“就坐那儿了。”他兴冲冲跑过去一拍沐乘风肩膀,“沐兄!”

沐乘风回头淡淡瞟他一眼,并未十分惊讶,依旧惜字如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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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定,掌柜识趣地奉上一壶温热菊茶,随后又端来解暑的蜜瓜,一片片切好了铺在冰渣子上,外加一篮子井水冰过的李子。

“沐兄还在明月楼?”

“没有。闲人一个。”

左虓一听,兴致勃勃地劝他:“要不来我家?反正你功夫好,挂个护院的闲职,有空陪我练练手就成。”

正说着话,左虓看见一个侯府小厮在人群中疾步穿梭,不住拉着人问话,黑脸红透满头大汗,甚是焦急的样子。

他从楼上扔下个花生打在小厮脑门儿上:“阿荣,怎么急得跟猴子似的?”

“世子!小的可找着您了!”阿荣都快哭出来了,三两步跑上楼就一跪。

“府里出大事儿了!老太太被绑票了!

第三二章 桑落酒,万两金

左虓赶紧带着情岫回家,沐乘风听见出了大事也一路随行,不多时便到了侯府大门。只见朱门紧闭悄然无人,表面静谧难掩内里暗涌。

花厅内闲杂人等都被支开,定远侯奉命去了漳州视察已有几日,恐怕要两月后才能回来,府里只有左夫人和左芝,两个妇道人家几乎是没辙,哭泣担忧之余分别派人去通知了卫昇和左虓。

绑匪是半路把人劫走的,驾车的马夫还有随行护卫都被杀死,只留了诗棋回来报信。诗棋挨了打,徒步走了两个时辰才碰上进城的牛车,搭上回了城。她被绑匪威胁,一路上都不敢道出实情,更别提去报官了。

诗棋这丫头平素稳重,可这会子也吓得不轻,边哭边说:“他们说不要银票,只要一万两黄金,叫世子单独带去平远山,山腰上有个土地庙,在那里一手交钱一手换人…他、他们还说,若是明日天亮前见不到世子,就杀了老夫人…”

左夫人闻言,即刻就要去开库房取钱。左芝拦住她,抹泪说道:“母亲莫急,要不我们报官!胆敢绑我们侯府的人,分明是找死!”

左虓凝眉不语,倒是沐乘风开腔:“不可。人在他们手上,若是官兵打草惊蛇,极易弄巧成拙。况且,”他停顿一下看着左虓,“来者不善,是否真的绑匪尚是未知之数。”

他出声左芝方才发觉有个外人在此,理直气壮问:“你是谁?”

“沐乘风。”沐乘风冷冷回了一句,去问诗棋,“对方有多少人马?”

诗棋摇头:“不清楚。当时奴婢和老夫人在车里,只觉得颠簸一下马停了,然后外面的护卫就喊了起来…兴许只有十几个,但说不定还有的没现身。”

左芝不服:“区区十几个毛贼,把府里的人召集起来就能灭了他们!哥你倒是说个话,到底去报官还是我们自己把人解决了?”

“沐兄说的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沉默半晌左虓终于开了口:“母亲,你先带人去库房拿钱,不够的话就到钱庄提,派出去的人嘴巴要严实,不许泄漏半点风声。妹妹你看好府里的下人,不许他们出去乱说话,嚼舌根的直接砍了,杀一儆百。四殿下那里消息传到了吗?”

左芝点头:“嗯。今日东澜哥哥去了后宫看姑姑,我已经让人留在他府里等着,一旦他知晓就会立刻过来。”

“好,等他来了再说下一步。”左虓颔首,又想起重要的事情问诗棋,“你再仔细想想,那群人是何模样?可有特殊之处?”

“就是山匪的落魄样子,他们都蒙着脸,奴婢也没在意。”诗棋惊吓过度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世子,还有那个…”

左虓以为她想起了什么事,急迫追问:“有话快说。”

诗棋先看了情岫一眼,挪挪身子让左虓挡着自己,压低嗓子道:“纪府的婉兰小姐也被绑走了,不过匪徒不知她的身份,只道是寻常女眷,所以奴婢也就没往外说…”

左虓吃了一惊,纪婉兰怎么跑到庵里去了?该不会是存心去找老太太的吧?小禽兽媳妇儿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了?她会怎么想…

“行,这事儿你谁也别说,我自有安排。”

沐乘风很仗义:“且说,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麻烦沐兄帮我带个口信到禁军统领纪大人的府上。”

黄昏之时卫昇终于赶至侯府,左虓和他单独进了书斋说话。

左虓开门见山:“我认为这些人不是山匪。江湖上的规矩是不劫老弱妇孺,而且定远侯府的声威在外,那些人有几个胆子敢惹上我左家?再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再说如果是求财心切,怎么只要区区一万两黄金?胆气挺大胃口却这么小,怎么看这群人都不只是想要钱那么简单。

卫昇手中折扇一敲一打,颔首赞同:“言之有理。既然对方说只要你去赎人,那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我们来。

“难不成是慎要司那帮狗崽子?”左虓摸摸下巴,猜测道:“万怀安死了,他手底下的狗想为主报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这事儿东宫那位有没有份儿。

卫昇轻笑一声,眼中阴霾聚集:“这事我们说了算。我们说他有份,他就有份。”他把折扇一捏,道:“要做就做彻底,上回画舫一事,我们也该算算账了。

两人素有默契,左虓即刻心领神会:“那我现在就传信给孟书豪和王成尔,叫他们明天上个折子在陛下面前哭一哭。”

俩兄弟又接着商量具体部署。半途,左虓突然说:“对了,还有件麻烦事。纪婉兰不知怎么居然和老太太在一起,也被人绑了去。不过他们并不清楚她的身份,还以为是我家女眷。所以我想此事也不宜张扬出去,免得坏了人家清誉,我只是派人去给纪玄微通了个消息,说是纪婉兰陪祖母在净慈庵住着,过两日就回去。”

卫昇正摊开一卷平远山的地图在看,手拿朱笔圈划出绑匪藏身的可疑地点。乍闻此言手中一顿,红色丹砂掉下一大滴,落在纸上犹如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她…”卫昇忽觉如鲠在喉,一时竟没了说辞。

左虓点头:“就是她。我也纳闷儿了,我跟她肯定八字不太合,你说这人还没过门,沾上我家就碰到这么大桩倒霉事儿。有时候我也琢磨着,干脆不娶得了,省得祸害别人姑娘家,表哥你说是不是?”

他借机出言试探卫昇,小心翼翼。卫昇沉默片刻,重新提笔,沉声道:“还是先把人救出来再说。明日上朝我去会一会纪玄微,你那里不出岔子的话,我倒是可以借他的手再做件大事。”

“九虎相公?”

门外响起情岫的声音,她扣着门,问:“我可以进来么?母亲担心你俩饿了,让我端了夜宵过来。”

左虓询问性地看了卫昇一眼,卫昇示意无妨,他便开门把情岫迎了进来。

一盏鸳鸯炸素肚,一盏莲子水晶脍,一碟干烧蘑菇,一碟二色姜豉,还有味炒白果子和两碗嬭房玉蕊羹。情岫收拾了小圆桌子,摆上碗筷,招呼左虓和卫昇来吃。

“九虎相公要不要喝酒?”情岫晃了晃酒壶,笑道:“都说借酒壮胆,你们去救祖母,没点胆气可不行。”

卫昇闻言搁笔一笑,主动招呼左虓:“走吧表弟,去喝两盅。”

左虓抿了一小口,咂咂嘴夸情岫:“酒美菜好,宝贝儿花心思了。”

情岫歪着头:“相公你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和我生小娃娃。-

左虓一口酒呛在喉咙,辣乎乎的。卫昇闻言不语,一笑置之。

“咳!别、别胡说…咳咳…”左虓半天才止住了咳嗽,面红耳赤像煮熟的螃蟹,偏偏还要装作正经样子和卫昇说话,“表哥,你那里有多少人马?”

卫昇夹了筷炸肚条儿放进嘴里,嚼了嚼说:“府中人不多,而且也不好惊动父皇调禁卫军帮忙。不过京兆尹手下的人倒是可以用。”

“那些家伙怎么是慎要司狗崽子的对手?成天就在街上闲晃,管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对付三两个无赖还成,真刀真枪打起来,恐怕早吓成软腿虾了!”左虓摆手否定,“喊他们不成,没准儿人没抓到倒栽进去几个。如果…能有军营里的人帮手就好办了,要不我叫王成尔帮忙?”

卫昇不允:“不行,私调羽林卫这个罪我们谁也担不起,东宫指不定就等着请君入瓮。”

“那总不能我真的一个人去吧?”左虓搓搓手掌,“我倒是不怕什么,就怕救不出祖母,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受罪,唉,都是儿孙不孝。”他仰头闷下一口酒,面容浮上歉愧。

卫昇拍拍他肩头:“是我不孝,拖累你们。”

“嗨,说这些作甚!”左虓大喇喇把杯子一放,道:“话说回来,我想了个办法,他们既然苦心布局想拿我,干脆我自己送上门得了。明日我送钱去的时候想办法混进匪窝,你随后带兵来捉。现在的问题是我人倘若进去了,要怎么往外传消息?那片山头乱旮旯多,找人可不容易,慎要司在这方面又是一把好手,一般把戏瞒不过他们。”

卫昇目光一沉,思索片刻,提议:“我那里有个人,原先是位梁上君子,身形轻盈还会缩骨功,不若叫他过来藏匿在装钱的箱子里,然后再伺机报信。时间太紧,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左虓觉得此招甚险,但也只得无奈妥协:“好罢,只能这样了。”

“九虎相公,你要找人往外递消息?”

情岫一直乖乖巧巧听二人谈正经事没有开口,这会儿见到左虓郁结的样子,放下手中酒壶,主动请缨:“你可以找小鹤啊。我叫它跟着你,到时候再飞回来就是了。这比人走路可快多了呢,而且你还不用怕被坏人发现!

第三三章 旋覆花,意别离

子时城门关闭之前,守城士兵看见侯府左世子亲自驾着辆马车,疾奔而来赶着要出城。诸人不敢阻拦,只得放了他出去,然后关闭了城门。

左虓径直朝着平远山而去,一路上两侧蓑草萋萋,寂静夜幕下马蹄声惊扰林中乌鸦,扇腾飞起,呱呱一片。

车厢中只有一箱黄金,数额不够一万两,于是还拿了左夫人的嫁妆首饰充数,满满一匣子。左虓沿着山道而上,约莫在丑时三刻到了半山腰的山神庙。

疏林深处,树木交杂,借着稀薄星光,左虓远远瞧见几间破旧屋子藏在那里,笼罩着一股幽森阴寒之气,有些渗人。他在林前下车,随手把马绑在林边树下,两手空空就往庙里去了。

山神庙破败,断墙残垣,屋顶上瓦片都没剩几块,只有庙堂还立着尊身披甲衣手拿刀戟的山神像,左右各一执笔判官,底下四五个泥捏的小鬼。

“山爷爷保佑保佑…”

左虓合掌在神像前叨叨两句,然后直起身子来大喊:“喂,有人没有?都给我出来!”

没说话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一出声墙角下的茅草堆就动了动,窸窸窣窣的,眨眼功夫就钻出两个人来。身形普通无奇,打着布丁的褐布褂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满面泥泞也辨不清面容。

左虓见人主动开口:“钱在外面车上,你们去点一点。对了就把我家的人放了,一群女流之辈你们也好意思绑,算什么男人,丢死个人了。”

两个匪徒对视一眼,有些出乎意料。怎么左世子是这反应?那么爽快就把钱给了,还什么都不问?

默了片刻,其中一人果断把刀架上左虓脖颈,仿佛因为刚才的嘲笑心生怒意,喝道:“走!”

左虓眼角瞟过外面墙头上刚刚落下的黑影,眼梢带笑,把纨绔本性发挥得十足,出口骂道:“你大爷的,你们这群兔崽子怎么出尔反尔?老子钱都给了,快放人!不然我抄你全家…”

“少唧唧歪歪的,老实点!”

清晨早朝议政,众臣五更未到就齐集在朱雀门外,华车罗列排队进宫。情岫与卫昇同乘一辆,听着车轱辘缓缓向前碾压的声响,只觉度日如年。

“喂喂喂,我们多久去救相公?我怕他一个人撑不了多久。”情岫双手托腮,心急地不住问卫昇。

卫昇看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门,道:“早朝之后就去。如果一帆风顺,我们将有十万禁军帮助剿匪。”

情岫不解:“那要怎么才算一帆风顺?”

卫昇露出一抹安定人心的笑容:“东风送白鹤,便是时机已至。”

本朝的规矩,皇子除非封王赐地,不然府邸也是在禁宫之内的。卫昇前一宿在侯府整夜未眠,大早回宫要先去更衣,顺便就把情岫带进了自己府里。

他更换了朝服出门,把情岫交由下人照看。情岫不耐宫中拘束,加上一众奴仆也不敢和她说话解闷,于是她去前花园逛着玩儿。

原先的荷塘已被填上了,改种下满园寿菊,只待秋日到来便能开出一片锦绣。也许是被别的花种子混在了里面,花丛底露出隐约的金色,矮矮的小花株夹杂在里面,小巧明艳,犹如郊野陌上风光。

有个小仆蹲在花丛,拿把小铲子一株株铲掉野花,身旁小径已经堆了不少。

情岫走过去,问:“你为什么要拔掉这些花儿?”

小仆抬头一看,见是位面生的妖媚女子,从未见过,他摸不准情岫身份,老老实实答道:“这些杂草在里面不好看,所以得除掉。”

“怎么不好看了?”情岫蹲下拾起花株,“这朵都还没开呢,就这么挖了好可惜。你留它们在土里好不好?”

“被管事知道肯定会罚我的。”小仆为难,想了片刻提议道:“要不我把这些送给您?”

情岫一听要送给自己,很干脆就答允下来:“好啊!那你不要把根弄坏,我拿回家重新种。”

情岫抱着一大捧黄色小花走出府邸大门,放在了出入时显眼的地方,免得走的时候忘了。她蹲下把花捋了捋,然后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

“早知道今天就不穿浅色的裙子了…”

卫昇宫邸之前是一条宽敞平整的大道,道路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一队行辇。黄罗御伞御扇,八名辇官抬着龙纹玉辇,前边两个手执香球的宫女引路,不急不缓地朝这方走来,气势浩荡。

辇上之人约莫四十来岁,体型微微发福,圆润的脸庞显出些许青暗病色,下颔蓄有胡须,威仪天成。他一手支头,懒懒出声问一侧宦官:“元德,听说昨个儿东澜没有回宫?”

总管大太监元德回禀:“回陛下,四殿下昨日是到定远侯府探望老夫人去了,想必是老人家思孙心切,就留殿下住了一晚上。今儿一大早四殿下就回来了,这会儿子应该都等在朝堂大殿了。”

“嗯。”东晋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东澜这孩子孝顺,也懂分寸。前面是他寝宫,你把那幅红叶秋霜图拿去放他宫里,他喜欢这些。”

“是。”元德听命,走到队伍后方,从保管东西的侍从手上取来一卷画幅,急匆匆往前奔去,准备放进卫昇宫中。

车辇停滞片刻,晋皇的目光随着元德身影而去,忽然定格在站在大门口的情岫身上。

“阿熙…”

只见晋皇突然离座站起,不等停稳便跳下辇来,大步流星地朝着卫昇寝宫大门走去,满腔激动溢于言表。

元德以为情岫是四殿下府中女眷,正要开口:“陛下有…”

晋皇旋风般冲上来,一把搡开他就抓住了情岫,嘴唇嗫嚅语无伦次:“阿熙…阿熙你来了…多久到的…”

情岫好端端站着,冷不丁被一个中年男人握住手,又听他“阿熙阿熙”地唤着,不觉有点害怕,把手往回抽了抽,道:“伯伯您认错人了,我不叫阿熙…”

晋皇目中含泪激动非常,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阿熙,你一点都没变…阿熙…”

情岫有些恼,一掌推开他:“给你说了我不是阿熙,别拉着我。”

“不是?”

晋皇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情岫趁机倒退一步避开他,揉揉手腕,说:“我的名字叫情岫,不是你口中的阿熙。”

晋皇双目紧盯她的脸庞,脑海里努力搜寻那个牵挂多年的影像,渐渐把二者的容颜重叠在一起。

像,又不太像。一样的眉一样的鼻,眼睛却稍有不同,他印象里的阿熙有着一双果敢的眼,目光灼灼仿佛能燃烧天下万物,只需那么一眼,他的心就会随之化为灰烬。而眼前的女子,清澈眼神中带着无邪纯真,仿若无辜稚鹿。

她不是阿熙,她太年轻了。

晋皇垂眸,失望神情不言而喻,喃喃自语:“你不是阿熙,一晃都快二十年,我都老了,她怎会一点不变…”

尽管刚才被吓到了,情岫依然主动提出帮忙:“伯伯,您在找人?要不要我帮您找?”

失魂落魄的晋皇抬起眼来,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脸上,最后无奈叹息一声,继而敛起方才的落寞神情,问:“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情岫。”情岫甜笑弯起眸子,“还有个小名叫咻咻。”

晋皇微笑:“咻咻?这名儿倒有些意思,跟小鸟叫似的。”

情岫捣蒜般点头:“哎呀伯伯您好聪明!我叔叔说我小时候老爱对着天上飞的小鸟吹口哨,一会儿啾啾一会儿咻咻的,干脆就叫我咻咻了。”

“哈哈…”晋皇听此趣事开怀大笑,又问:“你是东澜府里的人?孤竟不知他得了这么个有趣儿的女子。”

情岫想了想,反问:“东澜?你说的是喂喂喂么,就是四殿下?今天是他带我来的,他是我相公的表哥。”

晋皇明了:“原来你是虓儿的人。你人在这里,那虓儿呢?怎么不见人?”

情岫抿着嘴唇:“我不能告诉你,我们说好要保密的。”

元德一听,上前就呵斥道:“大胆!竟敢违旨不遵,问你话就说!”

情岫不高兴了,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反驳:“君子重信守诺,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说好不能说,就一定不能说。”

“罢了,不说也没关系,别吓着她。”晋皇挥手示意元德缄口,他笑眼看着情岫,“你刚才在这里干什么?”

“哦!”情岫捡起地上的野花,说:“这个是他们不要的,我觉得扔了好可惜,就想拿回家自己种。”

晋皇看着她手里如小东阳般的黄色花朵,入定般神思飘忽,眼里一片幽邃。

“知晓此花之名么?金佛六月开,旋覆意别离。当年异乡卧病,曾有人赠过孤一剂香附旋覆汤…可病好了,人却也散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孤零零地坐在这方王座之上,偶有空闲去到宫里最高的塔殿,登上塔顶阁楼,透过方尺小窗,远远眺望那个只去过一次却怀念了一世的国度的方向。

身在彼方的她,是否也会觉得这王座冰冷?是否也建了一座高塔遥望?

她之所念,应当不会有自己罢…

晋皇在恍惚中黯然离去,情岫继续整理花株。天空掠过鹤影,一道白色长影伴着高鸣俯冲直下,弹指间就落到她身旁。

“小鹤你可回来了!”情岫抱住白鹤,一边抚摸一边急切追问:“九虎相公还好不好?你找到那些人的位置了么?”

忽觉掌中温热微润,情岫抬手一看,发现手心一团殷血。并非白鹤受伤所流,而是尾羽沾染上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