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的?”他忍不住问。
“搭公交车。”唐研说。
容小促呆了一下,新乐花园离99号楼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公交车只有一站,他也要搭公交车?不过,搭公交车顺利的话是会比他走路快一点的。
“白月在里面。”唐研提醒他,“踹门吧,我刚才敲过了,没人开。”
“白月?”容小促又叫了两声,里面突然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砰”的一声,容小促撞开大门,和唐研一起冲了进去。
房门打开的时候,白月没有看见小魏,也没有看见洪欣。
她看见的是一张软扁的人皮和一团布满血管、形状模糊的怪物。
原来一直贴在她房门外的只是一张人皮,而一直和她说话、会在沙发那边喝水的,是这团血肉模糊的怪物!她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整个人软了下去,当人看见超过自己承受力的东西的时候,有些人会奋起反击成为英雄,而她是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
那团怪物笑了:“你要是笨一点,没发现什么问题,爱上我,给我生个孩子再死——那有什么不好?太精明只会让你早死。”
她木然没有反应,不能相信这是现实。
那团怪物突然变化成人形站了起来:“你这么快去和洪欣做伴,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洪欣怎么样了?”出乎怪物的意料,已经吓傻的白月突然问了一句,“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怪物笑了,“她爱我,自愿给我生孩子,你情我愿,结果让我很满意。”
“她的屋子里有东西,她…她还活着吗?”她已经放弃反抗,木然地问。
怪物颇觉意外:“你还知道她房间里有东西?如果你愿意像她一样,我也可以暂时不杀你。”
“像她一样?”她低声问。
怪物突然变长,那团扭曲恐怖的身体拉长,横过整个大厅,打开了洪欣那个房间的门:“她是我最满意的杰作,我爱她,她给了我最美好的东西。”
白月抬起眼看了过去。
那房间里没有洪欣。
只有溅满四壁的鲜血、一具七零八落的血骷髅,以及一个正在啃食血肉的婴儿。
那婴儿非常小,却不像初生婴儿那般皱巴巴的,而是血肉丰盈,十分细嫩可爱。
只是它白嫩的五指染满了血,白嫩的脸颊也是。
怪物非常得意:“你愿意成为我孩子的母亲吗?”
白月呆呆地看着那具血骷髅,瘫痪的大脑经历了第二次刺激,突然运转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她晕了过去。
“砰”的一声,这时有人撞开了大门,冲了进来。
容小促和唐研一闯进房间,就看到那团血肉模糊的怪物、一张人皮和洪欣那几乎成为一片血海的房间。
“原来,变形人的婴儿以母体的血肉作为初生的食物。”唐研说,“真是意外。”
“谁?”那团血肉猛地回头说,“找死!”
“小魏,”唐研一直很镇定,就像根本没看见什么,“你是魏生生的儿子?99号楼四个女人,有婴儿床,有孕妇裙,魏生生至少有两个儿子,却没有婴儿的骨骼——”他看了他一眼,“孩子上哪里去了?是你吗?”
那团血肉扭曲了一下:“你是谁?”
“我叫唐研。”唐研微微一笑,“小魏,我只是想知道杀死魏生生的,究竟是他的哪一个女人?”他柔声问,“是徐丽琴吗?”
那团血肉蠕动着,突然钻入了挂在门上的那张人皮内,扭动了一会儿,“小魏”又站到了唐研面前,不耐烦地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世界在变化,物欲在变化,生物也在变化,繁殖是物种的天性。不过你不害怕像你爸爸一样在选择母体的时候不幸撞上了其他异种,死得非常惨烈吗?”唐研说,“就算是异种,也是会有天敌的。”
小魏十分烦躁,他轮流看着唐研和容小促,容小促怯生生地看着这个“人”,小魏把他们俩轮流看了几遍,像是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说:“那个女人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她儿子把她吃光了,老头儿把她像他以前的情人那样弄干净,用油纸包起来,像宝贝一样收在抽屉里——老头儿真的爱过她!真可笑!结果那女人的骨头…她的骨头从油包里爬出来,到厨房拿刀,把老头儿捅死,剁了,洗干净,分到他四个情人的房间里——真好笑,她成了一堆骨头还想着和他在一起,一家人永远在一起,骨头和骨头白头偕老?呸!死得大脑都空了,只剩一堆没有思维的骨头,却还照样在那里护着她白头偕老的梦!”
唐研听得很认真,容小促一脸惨白,只听唐研慢慢地说:“小魏,中国人有句古话,‘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
小魏的脸突然白了,有点抽搐:“鬼?”
“像你们这样的异种,以牺牲母体为繁殖的方式,为了繁殖总是掺杂着欺骗性的爱情,你们的寿命很长,所选择的母体很多,那些被害的母体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们对生活曾有过怎样的期待?世界总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有魔鬼,但公平的是魔鬼并不只有一个。”唐研说,“这是个魔鬼出没的世界,无论谁走在路上,都要提心吊胆。”
“你是叫我为了不遇上像徐丽琴那样的怪物,就永远不要找女人,不要后代吗?”小魏狞笑着,“老头儿撞见了徐丽琴是他倒霉,但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变成了一声噎在咽喉里的古怪的声音。
唐研的声音依然很文雅,“这是个魔鬼出没的世界,”他在微笑,“无论谁走在路上,都要提心吊胆。做危险的事,总会遇见危险的‘物’,不一定是徐丽琴,也许是——我?”
小魏没有回答,他已经不能回答。
当赵建国和刘怀忠接到警令冲进新乐花园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骇人的景象。洪欣的房间里一片血迹,一具七零八落的血骷髅散落在地上,大厅里一个古怪的人瘫倒在地上,他并没有死,但全身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可以随意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显而易见,屋里的血骷髅和这个扭曲的软体人一定有关,赵建国和刘怀忠立刻呼叫增援,把这个没有任何反应的怪人送去了研究所。
而新乐花园血骷髅案和99号楼白骨案一起,成为了轰动一时,却永远没有侦破的悬案。
99号楼的保安老黄感冒了几天,来上班复工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提着行李嘻嘻哈哈地和朋友在门口告别,走到值班室。
“老黄,这几天有我的包裹吗?”
老黄戴着老花镜在笔迹清峻的清单上查找:“8楼801…容小促啊?有,有两个,又网购什么了?这几天出门了?”
“和朋友去内蒙古玩了一星期。”容小促擦了擦汗,“刚回来就听说这里出了大新闻,哪个房间出命案了啊?”
唐研坐在前往北方的大巴车上,他的身边坐着“容小促”。
唐研目望远方,对着窗外青山绿水的景色微笑,似乎看得十分愉悦。“容小促”的怀里抱着个孩子,软绵绵的,十分可爱。
过了一会儿,“容小促”开口了:“你是什么…品种?”
唐研打开一张报纸,开始看上面关于新乐花园的新闻:“你打算怎么样?”他指的是那个婴儿。
“容小促”有些黯然:“我会告诉他永远不能结婚,永远不能生孩子。”
“你们物种的稀少已经证明,这种繁殖方式是错误的,它不利于种群扩大。”唐研不置可否,“你出现在99号楼,是为了你哥哥,还是为了你父亲?”
“哥哥是个意外,我和他失散很多年了…我本来是为了查清楚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原来以为她是被魏生生害死的。”“容小促”捂住脸,“白月的衬衫是我拉下去的,我是为了…为了弄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沙哑地说,“我想找几个人,找一点证据证实我的想法没有错,没想到…”
“没想到你妈妈是被你吃了?”唐研说得很平常,“但徐丽琴和魏生生结合所生的孩子,应当和变形人有所不同。”他看了“容小促”一眼,“你应当是个稀有的杂交品种。”
“容小促”苦笑,慢慢地他的脸起了变化,从“容小促”变成了一张清秀甚至有点文弱的学生面孔。“但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他望着窗外,“我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当年家里发生那件事后,我被普通人收养,过着普通的生活,二十年来,我也一直这样生活。”
“那样很好。”唐研看完了关于新乐花园的部分,又开始看最新的求职信息。
“你把我哥怎么了?”
唐研合起报纸,换了一本流行杂志来看:“没怎么。”
年轻人张口结舌,他看着唐研放在前面座位网兜里的一个玻璃瓶,那瓶子里有些浑浊的不明液体。
不知道那是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