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沈千城和沈千越还觉着没饱,实在是这两日饿得狠了,却听宁纤碧道:“哥哥们这些足够了,不是我不舍得饭菜,也不是家里粮米短缺,实在是你们肠胃饿了两日,该好好养一养,冷不丁吃的太饱,反而容易闹肚子,我看着这些就够了。”
唐王妃一听,这是正理儿,连忙也劝着,如今她儿子总算是回来,心里一块大石放下,整个人都有了点精气神,和孙氏卢氏一起拉着沈千城沈千越哥俩回房了。
这里薛夫人怔怔看着那一家子的背影,想到自己的儿子此时还在宗人府圈禁着,不由得悲从中来,想嚎啕大哭一场,嗓子却似被什么堵着,只有眼泪源源不绝的流下。
“娘别哭了,千山总有一天也会回来的,和大伯父公爹一起,就像今天哥哥们突然出现了一样,他们也会突然站在咱们面前。”忽听身后传来宁纤碧的声音,薛夫人回头一看,只见儿媳妇也是泪水盈盈,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宁纤碧就大哭起来。
宁纤碧也是心酸得很,两位嫂嫂都能和丈夫团聚,自己心爱的男人此时却不知在受什么苦楚。只是万分难过忧心如焚又如何?如今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这一大家子,照顾好腹中的胎儿。
扶着薛夫人回到房间,宁纤碧又劝了两句,忽然就听门外一个媳妇的声音道:“奶奶,亲家少爷找您呢,现在在院里。”
“哦,好,知道了。”
宁纤碧站起身,对薛夫人道:“宣哥儿找我,怕是有什么事儿,我出去看看,太太千万保重身子。”说完便走了出去,只见月光下,宁彻宣长身玉立站在院中,挺拔的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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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俩倒霉蛋儿兄弟总算是脱了牢狱之灾。千山就没这么容易了,不过慢慢都会好起来的,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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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亲人
当日跟在自己身后扯着衣角的小孩儿,竟然已经成长为这样出色的少年了。
宁纤碧站在门口台阶上,看着不远处宁彻宣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恍惚。此时宁彻宣也看到了她,忙疾步走过来道:“姐姐,家丁护院们都已经安排好巡逻了。”
“巡逻?”宁纤碧吓了一跳,接着疑惑道:“不用这么紧张吧?谁都知道睿亲王府是净身出户,哪有那不开眼的毛贼跑这里来偷东西呢?”
“毛贼不会来,只怕另有别有用心的人,不说别的,就是姐姐留下的这些丫头,万一被人瞄上了,趁着夜里来掳走几个,到时候咱们都没地方哭去。”
宁彻宣解释着,顿时就让宁纤碧心里打了一个突,暗道是了,当日红楼梦里也有写过,妙玉就是被掳走的,宣哥儿防备的正经有道理。
因再次感叹了一番,对宁彻宣道:“好小子,如今长大,真成了姐姐的依靠。姐姐都没想过,有一天那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家伙能变得这样可靠呢。”
宁彻宣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窘迫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总不懂事儿,也会长大的啊。是了,我过来是要特意告诉你一声,四姐姐五姐姐来了,穿着大斗篷,不敢见人似的,我安排她们在门房里等着,姐姐快过去见见吧。”
“四姐姐五姐姐?”宁纤碧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是宁纤月和宁纤巧过来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面对宁彻宣道:“怎不早说?她们也是的,这会儿过来干什么?就是关心,打发人来了解下情况便是了,何苦自己跑来……”
说话间便到了门房。宁纤月和宁纤巧两个正在屋里踱着步子,一看见宁纤碧,便奔上前来,一人拉着一只胳膊上上下下看着。直打量了两三遍,宁纤月方合掌道:“阿弥陀佛,昨晚上听到信儿,只把我吓个半死,以为这一回你不知要成什么样儿,如今看见了,倒还好,就是眼睛有些红肿,这倒是无碍的。摊上这样事儿。谁不得哭上几场。”
宁纤碧连忙让两人坐。又问她们怎么来了?外面都快宵禁了,担心的话打发人来探听消息就是。说完却听宁纤巧道:“可不是一直让你姐夫派人帮忙打听着呢,只是外人嘴里说出来的。总不比自己亲眼看见放心。只是你也知道,如今我们两家……唉!也不说了。我也不怨他们,不管怎样,我们俩和你姐夫们偷偷跑出来,家里老人也未必没有发觉,肯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好的了。”
宁纤碧心里便明白了,两人的夫家必定不敢在这时候沾亲王府边儿的,但是两位姐夫和两个姐姐不肯这样无情,到底偷跑了出来。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下感动,想起姐妹几个在家里时,分明姐妹情分是十分寻常的,却不料那时两个尖酸甚至有些刻薄的姐姐如今竟能有如此转变,患难见真情,如今看来,这一场大灾难虽然难受,却也收获了许多平日里收获不到的东西,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份人心更可贵的呢?
宁纤月和宁纤巧也不敢多耽搁,两人各自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包裹,叹气道:“吃的穿的东西,又占地方又显眼,这世道,什么都不如银子实惠。因此我们两个把和你姐夫们这些年攒的体己都拿了出来,虽说比起你养这一大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然而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务必收下。”
那两个包裹不大,鼓鼓囊囊的形状里除了银子,应该还有几串铜钱。宁纤碧只不要,说自己有百草阁很好,但宁纤巧宁纤月又哪里肯拿回去?到底把银子扔下,两人就出了门。
宁纤碧无奈,就如同姐姐们说的,这不是银子,是她们的关切之情。因只好让芦花收下,一面赶着送出去,待出了门,就见两人的丈夫都等在那里,看见她出来,便凑上前道:“妹妹不用着急,我们今日也想办法打听了,千山虽在宗人府,但应该还好,皇上除了严厉训斥,抄家圈禁外,所幸没有别的处置。等到过了年,看看皇上气消了,妹妹请四皇子帮帮忙,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能让你去看看千山,这就更好了。”
宁纤碧终于又得了点沈千山的消息,同时这两位姐夫的话也提醒了她,虽然周鑫和沈千山已经反目,然而这种时候,却是顾不上了。她就不信,周鑫真能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全部抛却,只要自己能勾起他一点儿旧日情分,哪怕是让他给沈千山送个信儿,说一下自己等人的情况,免了丈夫的后顾之忧,这也是好的啊。
这里宁纤月和宁纤巧就要上马车,宁纤碧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叫住她们道:“昨儿我们出府时,那李德禄特意跑过来羞辱。虽然被明清给打走了,然而不知他回去是不是又要寻三姐姐出气,你们两个好歹看顾着些,三姐姐这会儿的处境,只怕是比我还艰难呢。
一番话说得宁纤巧宁纤月也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无奈道:”那又能怎么办?如今咱们可没有当日的势力了,那李德禄本就是个豺狼性子,指着我们两个,万万不可能压得住他,三姐姐这下可真是糟糕了。”
宁纤碧皱皱眉头,知道宁纤月和宁纤巧说的都有道理。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儿却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迎春,到最后,迎春便是活活被孙绍祖虐待致死,难道同样的命运竟然也会发生在宁纤语的身上吗?
想一想这还真是有可能的,虽然宁纤语不像迎春那般软弱,然而这封建社会,女人若是摊上了一个残忍狠毒禽兽不如的丈夫,管你是软弱还是坚强,只要你不是军情处特工组之类穿越过来的,恐怕就是死路一条。
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纤碧心里猛然吼了一句,然后抬头看着同样沉默的宁纤月宁纤巧道:“两位姐姐,今日我都这个境地了,你们还能来看我,这我很感激。其实亲人便该如此,甘苦与共同气连枝。老太君素日里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当日三爷爷发生那样祸事,老祖宗尚且不肯明哲保身,若是让她知道了三姐姐的情况,也定是宁为玉碎不肯瓦全的……”
她不等说完,宁纤月和宁纤巧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齐齐惊讶的看着她,异口同声道:“妹妹的意思是……”
“没错,姐姐们回府一趟,和老太君把三姐姐的情况说了,听她老人家的吩咐,我想老太君一定会接回三姐姐问的,不用瞒着委屈,全都说出来,那李德禄若真是豺狼不如,豁出去被休,也决不让三姐姐在那府里郁郁终老,上次难道咱们还没看出来?那哪里是什么家,根本就是三姐姐的地狱,有亲王府这个靠山,李德禄或还会收敛些,而今我们落败了,他从我这里没得了好,还不知回去要怎么折磨三姐姐呢。”
“六妹妹说得对。”宁纤月狠狠点头,愤愤道:“那李德禄就是虎狼之性。妹妹放心,明日我就和四姐姐一起回府,和老太君禀明三姐姐情况,一旦有了信儿,就来和妹妹说。”
两人说完,这才登上马车,而马车外的两个连襟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对方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
两人都在庆幸,这幸亏自己不是势利人,听了媳妇的话来雪中送炭,不然以宁家女孩儿们的这份儿血性,是不是两人这会儿也要打光棍了?听见人家六姑娘说的话了吗:宁可玉碎不肯瓦全啊,豁出去被休也不肯受委屈啊。谁让人家有娘家呢?谁让人家娘家也是同气连枝,不肯让儿女们受委屈呢?啧啧,伯爵府啊,现在可还是有着势力呢,最起码沈阁老虽被一撸到底,可眼前六姑娘的爹还在辽东呼风唤雨,皇上可一点儿也没有要处置的意思。
这里宁纤碧和宁彻宣目送马车远去,方回到院中,宁彻宣便道:“以前知道三姐姐在夫家不如意,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严重,照姐姐刚才说的,难道三姐夫还敢打三姐姐不成?”
宁纤碧冷冷道:“那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账王八蛋,只怕三姐姐这会儿已经挨了打。罢了,先不用多想,老太君绝不可能任凭三姐姐在那地狱里熬死的。这会儿快到酉时了,你白天也一天没睡,赶紧歇着吧。”
宁彻宣答应了一声,姐弟两个便各自分别,宁彻宣回了自己房间,宁纤碧则和丫头们拿着那些银子一起回了后院。
“爷,快睡吧,这都四更天啦,您都两天没睡了。”
宗人府的一个房间内,只有角落里燃着一个炭盆,发出微弱的星火光芒。长福和长琴在沈千山身边小心劝着,却见主子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两个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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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都不好过
不过是两天时间,原本清朗的声音已经嘶哑,也不是沈千山自己上火,就是沈茂和沈蔚,这会儿虽是在床上躺着,但嘴角边也早起了两串燎泡。
果然天威难测,伴君如虎吗?天子一怒,便这样的无情?
沈千山想起临走时妻子还替自己整理着衣服,嘱咐他早些回来,哪里能想到,这夫妻一别,竟是转眼间便成生离,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死别?
此事不寻常。皇上忽然雷霆震怒,在御书房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儿痛斥自己和父亲结党,只说暗中查证了许久,不信自己父子能做出如此行径,然而终究失望。可沈千山心里明白,自己和父亲哪里有结党?刑部尚书上的那些证据,大多都是欲加之罪,皇上难道不知?说是查证许久,这是查证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说,皇上的密卫已经全部被六皇子买通了?抑或皇帝废太子心意已决,所以就要把他们沈家先弄垮了。
只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太子又没犯错,也足够优秀,怎么就会让皇帝忽然容不下了?皇上不是那种疑心重的人啊。
然而沈千山此时哪还有心思去细思这当中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已经要为家里人担心死了:该死的皇帝竟是不给一点儿准备,连个年都不让过,就把亲王府查抄,把家中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
天寒地冻的,那么一大家子女眷,从来没经历过半点磨难苦楚。忽然间就落魄无依了,她们还有活路吗?皇上这分明是杀人不用刀之计,只从这份残酷狠辣来看,倒也不用琢磨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不是废太子,又哪会如此狠毒的赶尽杀绝?
只要一想到年迈的祖母冻死街头,想到富贵出身的母亲连点果腹的食物都没有,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万一她不肯低头,被人作践侮辱……每每想到这里,沈千山都是心如刀绞,连气都喘不上来。若是他死后灵魂能到亲人们周围,照顾她们保护她们,他早就毫不犹豫的一头撞死了。
“爷也别太担心,有奶奶呢,奶奶那可不是寻常的女人……”长福和长琴当然知道主子在担忧什么,连忙又要宽慰。不宽慰能行吗?爷那俩眼睛都比得上兔子了。这要再不睡。兄弟两个真怕那双眼睛会伤到。只是劝有什么用?这些天不知劝了多少回,主子根本就不搭理。
“再怎么不寻常,阿碧也终究只是个女人。”这一次沈千山却终于有反应了。大概也是心里憋得受不了,长叹一声。他无神的看着窗外,喃喃道:“这样的天塌地陷,灭顶之灾,阿碧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能撑下去能撑下去的。”长福一看爷肯搭理自己,连忙激动道:“爷啊,奶奶还有娘家呢,伯爵府绝不会对咱们落井下石的,她们一定会帮忙,只要有她们,寻个落脚的地方和吃饱饭还是不难的。”
沈千山摇了摇头,却又是不肯搭理长福长琴了:从他和父亲被圈禁在这里,连父子两个都没见过面,更遑论外面的消息,哪里能打听到?就是听看守的人说过,连大伯父也被削了爵位抓进来了,两个哥哥也被抓进了顺天府,偌大一个家族,连个主事撑腰的男人都没有,祖母母亲和妻子要怎么过生活?他真是想都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而一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几近疯狂,恨不能一拳打烂了门,跑出去看一眼,哪怕看一眼也好。
沈千山功夫高明,原本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他的血性又注定他不可能是那种愚忠之人。原本他是真打算逃走去安顿家里的,却不想皇帝早防着他这一招,虽然没用刑,但脚上却是被精铁链子给栓了四五道,连走路都艰难,更别提越狱了。
难受的不仅仅是沈千山,睿亲王府突如其来的被查抄,在百姓眼中可说是权倾朝野的沈家父子被圈禁,这对于大庆朝的官场来说,不啻于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地震。
御书房中,皇帝陛下一只手轻轻揉着眉头,目光冷峻看着手中奏折,忽然冷笑一声,将奏折扔了出去,冷冷道:“虚伪小人,尸位素餐,落井下石的时机倒是把握的及时,可恨,可杀……”
贝壳子身上忍不住一哆嗦,心里明白这是又有哪位官员上折子参沈氏父子了,耳听得皇上让自己记下这位官员的名字,着交吏部提拔,贝壳子心里就充满了对这官儿的深深同情:这要是接到信儿,得多高兴啊,只怕就要手舞足蹈了吧?只可惜,大人啊大人,落井下石时是很痛快没错,不过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你这会儿有多痛快,那会儿就得有几倍十几倍的痛苦啊。
唉!这满朝文武,地方官员,如此多的人,可以说天下人才尽在其中,咋就没人看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呢?贝壳子在心里叹着气,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怪大家不明白啊,从古至今,有这么先抑后扬欲擒故纵的吗?皇上为了将来,这次的手笔堪称是前无古人啊,估计后面也未必能有来者,就是自己,那也是通过了毫不自知的考验,才得皇上信任,给了点儿暗示,方猜出皇帝陛下在下很大一盘棋,连和皇上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皇后和宫中娘娘们都不知情,何况那些朝堂臣子地方官员?
正想着,却见皇帝放下笔,挺直了背脊,目光望着门外,好半晌才问贝壳子道:“沈家如何了?可有……落脚的地方?”
这是沈家大变以来皇帝第一次问起沈家人的情况,不过对圣意已有了解的贝壳子却是早已备好课的,闻言连忙上前道:“皇上不用担心,大长公主和沈家女眷们已经安顿好了,都是世子爷夫人的安排……”
听完贝壳子的报告,皇帝长长松了口气,点头笑道:“也多亏了她,不然朕还真是犹豫,不知道这招棋该不该走。是了……”他说到这里,便看向贝壳子,淡淡道:“这两天就没有什么人去落井下石吗?”
“唔,听说李大人的儿子倒是在街上耀武扬威了一回,可惜碰上付侍卫,结果被一鞭子抽的灰头土脸回去了。”贝壳子微笑着报告,果然就见皇帝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付侍卫?是付明清吧?那小子在朕面前还挺稳重的,怎么性子原来是如此火爆吗?”
贝壳子忍着笑道:“可不是呢?奴才原本也不知道,倒是这一回听见这事儿,才了解了一下,原来付侍卫还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他说到这里,便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周铭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这才接着道:“说起来,这付侍卫的父亲可也是朝廷官员,如今在太仆寺任职,那会儿他还是五品知府的时候儿,付侍卫还是个纨绔子……”
关于付明清的过去,包括在街上调戏海棠山茶却被沈千山看中,强行征入军伍,再之后屡次逃跑不成,及至终于见识到鞑虏的残忍决心为国出力,深入敌营九死一生的带回了防疫药品以及那些做药的器具,回来后对两个丫头身份的女子仍是痴心不改,连睿亲王府遭难也是不改初衷等事迹,贝壳子此时化身为说书人,滔滔不绝直讲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周铭兴味盎然。
“这个千山,他竟把人家五品知府的儿子强行掳入军伍,这……太胡来了。”
话音落,皇帝面上的笑容却是渐渐退去,然后怔怔望着门外又出起了神,喃喃道:“这么胡来的小家伙,如今却被关在宗人府,甚至连胡来的可能都被朕给剥夺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说不定会强行跑出去吧。”
他忽然转头看向贝壳子,轻声道:“你说,千山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对朕恨之入骨了?”
贝壳子一愣,接着连忙道:“皇上,这怎么可能呢?世子爷对皇上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只有两个人在御书房,而在这位主子面前,贝壳子根本没改对沈千山的称呼,反正到最后还是会恢复世子身份的。
“突如其来,天崩地陷,又是欲加之罪,怎么可能一点儿怨恨没有?你不用安慰朕,朕还没老糊涂呢。”周铭苦笑着摇摇头道。
贝壳子心说那是啊,谁敢说您是老糊涂,唔,别说,支持太子的臣子们大概这会儿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我哪儿敢啊?再没人比我更知道您老人家有多精明厉害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连忙安慰道:“皇上不必多虑,就算有点儿怨怼,等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世子爷明白了您的苦心,也一定会从心里感激的。”
周铭却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没听见贝壳子的话,摇头自语道:“姑姑这会儿恐怕也要恨死朕了,还有皇后,皇后幽禁坤宁宫,她又是那么个谨慎胆小的性子,这些日子不知道会多害怕,还有太子,唉!朕真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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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无耻的家伙
“皇上,您是为他们好呢。”贝壳子忍不住又劝了一句,然后想了想,到底小心翼翼道:“将来有一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以及大长公主和沈家人明白皇上苦心,东山再起时,他们都会感激皇上,古往今来,再没有比皇上好父亲和亲戚了。”
周铭狐疑看向贝壳子,却见贝壳子猛然跪下,垂头颤声道:“奴才大胆,只是奴才觉着,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君王不多疑。如今事,换别君王身上,只怕早不知怎么疑忌太子了,以至于父子亲情荡然无存也不是不可能。唯有皇上,对太子父爱信任始终如一,为太子殿下行下这样一招险棋,不要说沈阁老和沈将军是朝中文武第一人,如此家族,就算是亲戚,就算是没有错,也难免被君王疑心,何况他们又是外戚。然而皇上也仍是对他们信任有加,仍是要给他们东山再起结果。奴才以为,沈阁老和沈将军固然碧血丹心,然而这也因为他们是得遇了皇上这样明主,不然话,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周铭听了贝壳子话,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才忽轻轻一笑道:“你说没错,不是朕,别君王可未必有这份胸襟能容得下如此尾大不掉臣子。只是你以为朕那二舅子和千山是傻吗?若不是朕,他们或许也早就抽身而退,绝不肯让自己这个位子上了。尤其是朕那二舅子,若说这世上除你我以外,还有一个人能猜测出朕意图,那就非他莫属了。”
皇帝陛下到底还是想错了,沈茂心里虽然也有疑惑,但仍不免担心皇帝会不会趁此机会彻底剪除掉他们这一支势力过大外戚。真正猜到他意图,反而是宁纤碧,只因为他对方面前曾经有过一次并不高明试探。
然而想到贝壳子刚刚话,周铭心中不禁又黯然下来,摇头道:“只是你说父爱,到底朕还是不能释怀,朕对太子固然是到了一个父亲疼爱和责任,但如此设计,对另一个儿子,又何尝不是残忍?唉!终究不能两全啊。”
贝壳子大胆道:“皇上,世上两全其美之事本就难得,这错儿可不您,太子早已定下来,若是殿下们都能平心静气,学文习武将来辅佐太子保我大庆锦绣江山,皇上今日何必为难到要用沈家来试探确定?”
“朕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做父亲心,终究……”周铭摇摇头,这时候才看见贝壳子还跪着,于是抬手道:“起来吧,你说倒也没错,总有拨云见日时候,这段日子,就让他们先忍着吧……”
不等说完,就听院中一个太监高声道:“皇上,皇太后送点心给皇上了。”
周铭看了贝壳子一眼,点点头,于是贝壳子出去,不一会儿捧了一盒点心进来,只看一眼,周铭便叹了口气,喃喃道:“太后娘娘想是听说信儿了,这点心,是姑姑喜欢吃。我就说她老人家怎么忽然想起给朕送点心来,原来却是这么个意思。”
一边说着,便站起身对贝壳子道:“走吧,去慈宁宫,别人也就罢了,她老人家朕是必须安抚住,不然老太太身体本就弱,别为这事儿再存了心,有个闪失,岂不都是朕罪过?”
周铭直奔慈宁宫而去时候,宁纤碧也正马车里匆匆赶路,目标是东湖畔齐王府。
四皇子周鑫之前也被封了郡王,封号为齐,他府邸自然也就改成了齐王府。宁纤碧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来找周鑫,求他跟皇帝求情,让自己去见见沈千山。哪怕就是见不到,他肯去给丈夫透个信儿也好。
不料到了王府,却被告知说周鑫不。宁纤碧不信,索性横下心来就门口等着。过了许久,忽见一个小厮到了马车前,小声道:“哪位是沈夫人?我们公子请您西角门相见呢。”
“你们公子是谁?”宁纤碧看着小厮,有些奇怪问。
那小厮一笑,小声道:“我们公子是蒋公子堂哥,夫人跟我来就知道了。”说完也不多言,便头前引路。
表哥堂哥?宁纤碧心里一热,忙下了车悄悄跟上去,不过一边走着,想起蒋经对他这堂哥形容,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家伙该不会是要骗自己过去哄骗吧?
再一想,虽然表哥说他这个堂哥很坏,但既能让蒋经为他提前回京城,还想方设法解救,那这人就算是坏,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况,他越坏,也该越恨把他掳走周鑫才对,到时候和周鑫作作对,向自己透儿什么消息,这也是有可能。
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加紧脚步,跟着那小厮须臾间就来到了西角门,接着便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用貂鼠斗篷帽子遮住了面孔男子鬼鬼祟祟躲树后,看见她过来,招招手,待宁纤碧来到近前,他方将斗篷帽子摘下,长长舒出一口气。
宁纤碧一愣,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蒋经将他这堂哥叫做蛇蝎美人,其实比起这个形容,她倒是觉得蓝颜祸水这种词或许适合眼前这名美貌到了祸害级别男子。
“什么也别说了,我只问你,经弟有没有想法子过来救我出去呢?”
结果还不等宁纤碧说话,蒋诤倒是心急火燎问上了。听对方说蒋经都亲自登门来见过周鑫,但是没有结果,他不由得捶胸顿足咒骂起来。
宁纤碧看着他,有些奇怪,暗道你这不是挺自由吗?想跑,撒腿就是,都可以出角门,还等着表哥过来救?因把这话说出来,便见蒋诤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废话,你以为我不想跑?可是周鑫那混蛋说了,我敢跑,他再抓住我,就先把我一双腿子给打断,决不食言,我敢跑吗?万一真被抓住,就玩完了,那可是皇子,皇子啊……”
宁纤碧听得有些怔愣,好半晌才小心道:“四皇子,不对,齐王爷,他……他为什么要关着你啊?”不可能吧?难道周鑫这么就移情别恋,迷上这个蒋诤了?唔,以这男人美丽程度,倒是有可能,但周鑫也不像那么花心人,他对蒋经感情那么深,真会这么几天就放下?该不会是这蒋诤故意来骗我吧?
正想着,却见蒋诤一瞪眼,恨恨道:“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他是看上我了?虽然我确非常恨他鄙视他,但是你把他对经弟感情想这么不值钱也有点儿太过分了吧?这种事,连我这么狠毒人都不好意思承认你知不知道?”
宁纤碧听了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初次见面,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生疏,像你这样家伙,还会有不好意思承认时候?只怕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你不能承认吧?
然而毕竟此时是有求于蒋诤,因此也就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淡淡一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那你叫我过来是为什么?实话和你说,救你根本不可能了,你也知道我们家现情况,何况连表哥都没办法说服四皇子话,别人就难了……”
她不等说完,蒋诤就不耐烦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哼!那混蛋留下我,不过是为了怕我出去找经弟麻烦,说到底,他也只对经弟有心,那我下场,终究还要着落我那好弟弟身上。你去帮我给他传个信儿,就说莫要因为四皇子拒绝就气馁,为了他貌美如花善良可爱聪明果敢堂哥不要被欺负,就让他牺牲身份,多来求几次,好歹先把我从这里捞出去再说。只要他多来求四皇子几次,那混蛋……唔,那家伙应该就明白我对经弟是没有恶意,我们是相亲相爱好兄弟,那样他不就放我出去了吗?”
宁纤碧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种话她倒是经常听到,然而却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真正经历这种事情。这个蒋诤也太不要脸了吧?
唔,不过这也好,对方不要脸,往下口就好开了。因此宁纤碧微微点一下头,淡然道:“好,我回去和表哥说说看,至于表哥是否会选择来救你,那我就不管了……”
“不用你管,经弟一定会来救我。”蒋诤信心满满打断宁纤碧,然后直视着她冷笑道:“所以经弟如果不来,就一定是你没传到信儿。”
尼玛!
宁纤碧忍不住就心里爆了句粗口,心想表哥啊表哥,你圣父属性完全都被人家给清了啊,要不这无耻家伙敢说这种话吗?
“行了,你有什么条件,说吧。”蒋诤似乎很喜欢看人家被自己气得要命还发不出脾气模样,此时见宁纤碧嘴角都直抽抽,不由心情大好,一挥手傲然让她提条件。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冤家
“让四皇子帮我想办法见千山一面。”
宁纤碧毫不犹豫的道,话音刚落,就见对面蒋诤瞪大眼睛:“喂!你还真是敢提,去见沈千山?关在宗人府里的,谁能见到?那是圈禁懂不懂?没有圣命,哪有人敢给你开后门啊?”
“就这个条件,不然不帮你传信。”宁纤碧一口咬定,却见蒋诤面色犹豫不决,好半晌才一咬牙道:“好,等他回来之后,我帮你想办法试一试,但能不能成功不敢保证,总之,我尽力。”
这还像句人话。但是宁纤碧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能让蒋诤用这种语气说话,说明他一定也是没有把握到了极点,不然在对方有求于自己之下,以他的无耻性格,肯定是大包大揽的。
不过只要能有一丝机会,也是好的。宁纤碧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看向蒋诤:“等等,你刚才说等他回来,难道四皇子真的不在?”
蒋诤一撇嘴:“废话,这事儿谁骗你啊?悄悄下江南了,不知道鼓捣什么去了,我本来要缠着他随行的,自愿给他当向导,他都不肯,估摸着过年前能回来吧。”
蒋诤说完,宁纤碧又开始怀疑了:“喂!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刚刚我去门口让人通报,分明有人进去报信儿了的,若是四皇子不在,他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啊。”
蒋诤哂笑道:“你这女人还真是多疑,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是悄悄下江南去的,下人们当然不敢走漏消息了,刚刚就是有人来请示本公子,听说是你才让人直接告诉的,对了,你不会蠢到让经弟这两天过来说情吧?”
这男人真是太阴损了。宁纤碧咬牙。也不回答蒋诤,转身就走。这里蒋诤一直看她走的没了影子,才吐出一口气,小声咕哝道:“妈的,女人难道不是负责生孩子就好?没事儿这么聪明干什么?好悬没混过去。”
一面说着,便大摇大摆回了王府,来到书房,大咧咧推门而入,一面叫道:“成了,我把那女人忽悠走了。估摸着过年前这几天她不会来烦你了,怎么样?我的齐王爷,该履行诺言了吧?”
书房大书桌后端端正正坐着一人。不是周鑫又会是谁?此时他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琉璃酒杯,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蒋诤的话,周鑫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毫无形象叉腰站着的美丽男子。他唇边忽然泛起一抹玩味的笑:“嗯?诺言?什么诺言?”
“你这混蛋,别他妈给我装蒜。”蒋诤“嗷”一声冲上来,一把就抓住周鑫的衣领:“你说过的,我能把那女人忽悠走,就放我离开,从此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嗯?我说过吗?”周鑫却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才轻轻一笑道:“好像说过,不过这会儿忘了。”
“妈的你敢再无耻一点吗?”蒋诤气得跳脚,优美修长的双手扯着周鑫衣领子。看上去恨不能现在就把他给掐死。
“是不是很开心?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让你也有说这句话的机会?”周鑫抬眼看着蒋诤,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笑容。
呼哧呼哧,蒋诤大口大口喘着气,桃花眼蛇一般怨毒地盯着周鑫。但是很快的。他脸上便绽开一丝魅惑笑容,拽着周鑫衣领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松开。最后整个人都如无骨的蛇一般趴在周鑫身上,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为什么不肯放我走?是不是因为我的美色让你已经移情别恋了?但你又不肯承认自己是这么花心的家伙,所以只好抓住我囚禁在这里?”
“你喜欢这么想也可以。”周鑫仍是面无表情,丝毫不因那张祸水级别的脸在眼前诱惑而有一丝无措慌乱。
蒋诤泄气的一把推开他,站起身咬牙道:“好,这一回让你摆了一道,小爷我记住了。妈的,从此后我还不走了,周鑫,你个混蛋给我记着,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要让你一辈子后悔招惹了我。”
“不会的。”周鑫看向毫无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青年,云淡风轻的一笑:“大不了杀了就是。”
“你妈的。”蒋诤泪流满面了:这混蛋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堂弟,对其他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啊。听听听听,自己要是敢给他惹麻烦,杀了就是,多轻描淡写一句话?杀人啊,让他说的就和杀一头猪没什么两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