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白采芝的正常反应,再看宁纤碧,正指挥着丫头们将府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前后穿梭忙碌着,面上虽是紧绷着,却也是一派镇定,这份定力当真就显出不俗来了。再想想刚刚也是这个儿媳劝住了老太太,避免了和皇室激烈冲突玉石俱焚的下场,就算实在不喜欢对方,薛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妇,还是有几分本领的。
“夫人,府中所有地方皆以封存,此后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擅入一步,请夫人率府里人离开此处吧。”
御林军首领来到宁纤碧面前说道,语气里没有多少恭敬,但比起他们以往抄家时的作为,这实在已经是非常非常客气的了。
宁纤碧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我们这就离开,只是将军,这么多人突然就要离开王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您看是不是把马车给我们两辆?好歹让老太太和几位长辈坐在车上啊。”
那首领露出为难的神色,摇头道:“这个恕末将不能通融,实在是皇上严令,此次抄家乃是皇上委了明王爷的,明王爷待人亲和,但规矩严格,末将不敢擅作主张。”
“明王爷?”
宁纤碧一挑眉,她也是从小长在伯爵府,对京城勋贵大多知情,怎么却不知这明王爷是哪一位呢?
“是六皇子殿下,今日早朝之后,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封了郡王,六皇子的封号就是明。”
首领说完。宁纤碧便恍然大悟,心想是了,皇上查抄沈家,如果说这是皇上棋盘上的重要一步。那么几位皇子封王也是顺理成章了,不封王,如何给他们更多的权力,观察各人野心。
想到此处。便平静道:“既如此,那求将军给一辆马车可以吗?总不能让大长公主也跟着我们步行吧?想必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定然要通融的。”
这一说,那将军果然又踌躇起来,然而想到离去前皇上轻描淡写的话:“睿亲王府不许动,人员倒不用特意照应了。”他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摇头道:“这个……夫人不要为难末将了,实在做不了主。”
宁纤碧这会儿却全没有之前的懂事明理了,为一辆马车。只和那御林军首领拉着锯。忽听白采芝在一旁不耐烦道:“姐姐何必多言。他不给,就让人回伯爵府赶辆马车来,姐姐若是为难。我派香桐回去和母亲说,母亲到老太太面前求求情。想必这个面子还是有的,恰好香药也病的不能动弹,这会儿扎挣着起来,走到这里就不行了,哪里还能流落街头?”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暗道当日红楼梦里那孙绍祖恩将仇报,所以批注里说他是中山狼。敢情我这妹妹就是一条中山母狼啊,正和他相配。王府这刚刚落难,就对长辈没了半丝尊敬,自己的丫头竟要和堂堂大长公主坐一辆马车,喂!你这小心思可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说起来,宁纤碧的观念中是没有什么尊卑之分的,香药病得厉害,在她想来就算和大长公主坐一辆马车也不算什么。但她明白白采芝是什么样的人,这位妹妹可不会真的因为担心香药才提出这样要求,这是压根儿觉得大家都是落难人,自己的娘家此时比这王府好一千倍,所以是打从心眼里不把素日巴结着的这些人放在眼中了。
唐王妃和薛夫人在旁边听着,心里都是很不好受,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反而觉得白采芝这话虽伤人,却也是为她们着想。因正想劝宁纤碧答应下来,却见她摇头道:“咱们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伯爵府那边,倒不用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去恳求。”
白采芝讽刺笑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去找我母亲,用不着姐姐为难。”虽然是在这个时候,但她还是觉得能够压宁纤碧一头,是一件痛快的事,一时间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宁纤碧皱眉,正要再说,忽然就听不远处几十人齐声呼唤道:“参见明王爷殿下。”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六皇子周谨施施然迈步进来,到得大家面前,方一脸痛惜道:“姑奶奶,二舅舅和千山这一次真是惹了大祸,他们的势力还不够大吗?竟然还不甘心,为了帮助太子哥哥而暗中和朝臣以及地方大员结党,如今被查出来,父皇这次龙颜震怒,我们几个在父皇面前求情也没有用,父皇还偏偏将抄家这事儿委了侄孙,侄孙实在难来见姑奶奶,只是想到你们此时定然伤心难过,说不得,就算再难也要来见一见,姑奶奶放心,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这事儿淡了,侄孙必定还替他们求情。”
宁纤碧心里冷笑,这周谨起先避而不见,如今又从容而来。哪里是什么觉得难见面?分明是做做难受样子后,再过来假惺惺说番话,就是盼着王府中人六神无主之下在他面前低头恳求呢。
不但宁纤碧看出来,就是大长公主,只看这侄孙眼里那点得意光彩,又哪里会不明白?她又怎会是低头之人,正要拒绝,便见薛夫人走过去哭道:“多谢六殿下,不对,该叫您明王爷了,千山和我们老爷那里,万万要拜托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隔些日子就提一提,莫要让皇上忘了,竟将他们圈禁到老死,哪怕……哪怕放出来,从此再也不做官也行啊……”
一面说一面哭,唐王妃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显然是要替沈蔚也求求这位明王爷。
大长公主看的心头火起,正要发火,就觉身旁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扭头一看,只见宁纤碧已经走上前去,柔声道:“六殿下……不是,今日起就应该叫明王爷了。恕我们如今遭难,也没心情恭喜王爷。王爷刚刚所言,真是让妾身感动,相信王府中人都会感激王爷在这种时候还来雪中送炭。只不过大伯父和公爹还有我们爷总也都算是有经历的,想来这会儿虽是被圈禁了,应该还不至于就乱了阵脚。皇上那边既是雷霆震怒,就算王爷要帮我们说话,短时间内怕也开不了这个口。所以这些日后的事情先放一放也可以,倒是眼面前的事儿,还要请王爷帮衬帮衬。王爷也看见了,眼下老的老小的小,就要离开王府流落街头。只是我们还能坚持着,大长公主却是上了年岁,没有马车,这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成。刚刚听那位将军说皇上将抄家的重任委了王爷,不知能否请王爷通融一二,为长公主和大伯娘还有我婆婆弄三辆马车。王爷放心,咱们也不会叫王爷为难,这马车只拉人,王府里的东西,就是一张纸片儿我们也不动。”
旁边的御林军首领都听懵了,心想什么什么?刚刚不是还说只要两辆马车的吗?后来我说不行,不是说一辆马车也可以吗?怎么一见了王爷,这就开始狮子大张口了呢?夫人你……你也不能这么贪心啊。
周谨此时也是满心懊恼,就如同宁纤碧说的,他这时候过来,一是为了把自己这番挣扎着才过来的姿态表现给皇上看,显出他重情义的一面;另一方面,他就是为了过来看众人求他的:沈千山和沈茂那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自己三番五次暗示拉拢,他们倒是立场坚定的很。哼哼!自诩目光如炬,怎样?到底今天翻船了吧?早在太子那两件事被坐实的时候,自己心里便明白这个哥哥终于还是引起了父皇的猜疑,他们倒是被亲情蒙蔽了眼睛。好啊,你们不识时务,今天我便过来,看你们的家人是如何为你们的性命前程对我低三下四殷殷求恳的。
这种报复的快感简直让周谨陶醉。谁知满怀兴奋而来,这恳求的话还没听上两句,宁纤碧便从横里杀出来了,什么“有过经历,不至于乱了阵脚”,什么“皇上震怒,求情也得往后”,什么“先放一放,倒是眼面前儿的事还要请王爷帮衬。”几句话轻描淡写,把自己的有限作用给戳穿了不说,还要从他这里赚走三辆马车。
这……这这这……这是欺人太甚啊。周谨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以至于他这掌握生死的人竟生出了被欺负的感觉。眼睛盯着宁纤碧,周谨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答应,不能答应,妈的别说三辆马车,就是一辆都不给。
心里想着,然而被宁纤碧那平静的眸子盯着,好像所有心事都不能逃过对方的查探,这周谨没来由的就觉着有些心虚,忽听对方又淡然道:“虽然我们家如今败落了,可是大长公主怎么说也是和皇室血脉相连的。王爷若还惦念着素日里的情义,三辆马车的事儿,您不至于做不了主吧?”
情义?狗屁的情义,哪儿来的情义?
周谨在心里疯狂嚎叫着。然而他却也品出了宁纤碧的意思:你来是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表现给皇上看,墨是有多么重情义吗?若是连三辆马车都不给,你的情义在哪里?这根本就是来监督抄家的嘛,皇上会从这个举动里看出你的重情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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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雪中送炭
“张亮,去,命人套三辆马车过来。”周谨默默咽下去一口血,他满肚子的气,却也只能暂时装着,这幸亏他身材好,没有肚子,冬日里衣服又穿得厚,不然非得气成一只鼓肚子蛤蟆不可。
“是……是是是……”
御林军首领张亮惊讶的看了宁纤碧一眼,心想这就成了?三辆马车到手了?严格的明王爷在世子夫人面前都没占得了便宜?乖乖隆的咚,这女人果然好厉害。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就让姑奶奶在这里站着?”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索性好人做到底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周谨握着拳头暗暗劝说自己,然后冲动作稍微慢点的御林军大吼着,反正做戏要做足嘛。
“多谢王爷。”宁纤碧微微一笑,接着又感激道:“我们如今是要被赶出王府的人,站在这里也是应当的,但王爷说的对,这天寒地冻,大长公主的身子又弱,承蒙王爷关心,别的也就罢了,炭盆给上几个吧。
“噗”的一声。一时间,周谨都恍惚了,以为自己到底忍不住把血喷了出来。结果一回神,才发现原来是不远处的张亮忍不住喷了,当然没喷血,只是喷了几滴口水而已。
看到明王爷杀人般的目光看过来,配着阴恻恻的声音问怎么了,张亮就觉着两条腿直打颤,在自己成为出气筒之前连忙大声道:“回……回王爷,末将着凉了,刚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末将……末将亲自给大长公主套马车去。”
说完就忙不迭的跑了,还没等跑两步远,就听身后的宁纤碧道:“王爷您看,连张将军这样身强力壮的人都着凉了。大长公主这身子更堪忧虑了,炭盆少了只怕也是不济事的。”
“咕咚”一声,张亮腿一软,就摔了个大马趴。可怜的御林军首领已经泪流满面了:拜托啊世子夫人,您就饶了我吧,我已经要成出气筒了,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不一会儿,三辆马车并排停在院里,宁纤碧亲自扶着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上了马车,香药病的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也得了一辆马车,若是平日。白采芝不可能和这得病的丫头在一起。然而事急从权。如今大厦倾倒,只得这三辆马车,不同车你便走路吧。想起王府出这样的变故。定然不知多少人震惊疑惑,真要走在外面。可不就是成了被围观的猴子,因此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病气,便先钻进马车了。
剩下一辆马车却是孙氏卢氏和轻怜以及府里其他几个姨娘挤在一起,小妾都是没资格坐马车的,大长公主和薛夫人让宁纤碧到自己的马车上坐,她看着凝碧院的丫头媳妇们,一个个眼巴巴看着自己,因到底是拒绝了,心说这种时候人心浮散,若我也进了马车,外面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在和周谨的这一场争锋中,宁纤碧算是占了一个小上风,到底弄了三辆马车和十几个炭盆出来。然而风光无限的睿亲王府一夕之间被查抄,府中众人甚至都没有一个准备的时间,便悉数被赶了出来。这携老扶幼的景象,还真是透着十分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
从后门走出去不多久,果然,只见道路两旁的百姓都诧异直起身来,纷纷打听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紧接着,亲王府遭难的事儿便如同插了翅膀般的飞出去,不到半刻钟,大街小巷都得知了。
大长公主又派人来叫宁纤碧,只说她怀着身子,不能在外面受寒气,宁纤碧摇头道:“这不算什么,京城的气候毕竟还是好的,当日在边关,比这冷着好多呢,还不是挺过来了?”
那嬷嬷还要说话,却被宁纤碧推回马车上,听她郑重道:“嬷嬷服侍好老祖宗就行,咱们不会总在街上走的,我心里已经有了计量,你进马车里和老太太大太太我们太太说一声,让她们不用担忧。”
嬷嬷无奈,复又进了马车,这里跟着大长公主身边的丫头樱红便走过来,宁纤碧见她面上有忿忿之色,因疑惑道:“怎么了?”话音落,就听樱红低声怒道:“真真是些白眼狼,奶奶没看见?那跟在后面的一些婆子媳妇,偷偷走了好几个,这还没出方宁街呢,要是到了前门大街,只怕要走光了吧。”
宁纤碧一愣,接着便淡淡道:“这有什么可气的?势利人自古以来就不少,和她们生气,你哪里气得过来?如今王府是被抄了,若只是慢慢败落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卷了东西私逃呢。”
樱红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因眼里又流下泪来,自己拿手擦着道:“真真奶奶看得清楚,只是奴婢便知道这个道理,也是气不过,寻常日对他们也不薄,发果子赏钱,个顶个跑在前头,如今刚刚遭难,便急着撇下主子们跑路了。”
海棠在一旁道:“樱红姐姐不必伤心,虽这世上势利人不少,但知恩图报的好人更多,府里几百号下人呢,他们走了更好,不然以后哪里来钱养他们……”
不等说完,忽听身旁山茶咳嗽了一声,接着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什么嘴?看前面,好像知恩图报的人就来了呢。”
海棠和樱红连忙向前看去,就见郑黎带着十几个孩子正走过来。宁纤碧忙让马车停下,虽是大街上,只这时候身份骤降,倒也不必讲究那么多了,因此便对上前的郑黎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了,想必那药作坊也已经被查抄了去,孩子们没有地方干活了。”
“奶奶,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这个?”
郑黎急了,旋即又正色道:“小的听到信儿,就赶紧过来了,唯恐奶奶和府里主子们突生变故,没个去处。若是不嫌弃简陋,我那大杂院倒还有几间房屋,收拾出来先做个落脚的地方,奶奶觉着可成不成?”
宁纤碧摇头道:“不成。难道你不知我们亲王府是遭了什么样的变故?这会儿沾着我们的人,必定倒霉的。和我们有关系的人都巴不能躲得远远地去,你们这没关系的何苦倒攀上来……”
不等说完,却听郑黎正色道:“奶奶此话差矣。当日灾民们入京,身无分文温饱不济。若不是那些善人们施粥,也活不下来。这当中,睿亲王府的粥棚是最大的,粥是最厚的,奶奶和爷征战回来,又重开百草阁施医赠药,更是为我们募集了衣服过冬。如今灾民们都回去了,可小的还在这里,还有这些孩子们,不是爷和奶奶照拂,哪里就能过上如今日子?别人怕连累,小人是不怕的,俗语说,光脚不怕穿鞋,我们本就是一群一无所有的人,怕什么连累?小人只怕奶奶不来连累咱们。奶奶,就先去大杂院落个脚吧,家里老人们已经把屋子收拾了出来。”
听了郑黎这一番话,宁纤碧心里只觉暖暖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因强忍着泪摇头道:“郑黎,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我已经十分感动,王府初遭难,如今倒还没遇见落井下石,却已经得到你这份雪中送炭,这便足够。你那大杂院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孩子们和那些老人一处住着,已经是不宽裕,若我们再都过去,你可是想让她们住进草棚里去?不必多说,也不用担心我们,有去处呢。不信你就跟着我,到时候让你知道我们落脚在何处,可好?”
郑黎尚未答话,便听见后面起了一阵骚动,回身一看,兰花的爹娘急急走过来,看见宁纤碧就要跪下磕头,只吓得宁纤碧连忙扶起两人,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兰花父亲诚恳道:“奶奶,咱们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府里遭了这么大的事儿,就咱们那小院子,真安排不下太多的人,但是给几位主子倒两间房屋,让你们在暖炕上歇歇脚还是没有问题的,奶奶便往我们家去吧。”
“不用,真不用了。”宁纤碧连忙拒绝,心里哭笑不得,暗道果然我如今是有金手指加持的吗?这一朝落难,还没遇到什么挫折磨砺呢,好心人倒是纷纷涌了出来。
郑黎和兰花爹娘只以为宁纤碧是客气,正要再劝,忽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到了这一大队人面前时,那疾如雨点的马蹄声骤然停下,接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笑道:“哟,这不是睿亲王府的马车吗?怎么了这是?总有几百人吧?亲王府这是遭了什么事儿啊?”
看来金手指加持的还不够。冷冷看着路中央那十几个鲜衣怒马的男子,宁纤碧有些无奈的想,暗道雪中送炭的戏码还没完呢,这落井下石的就来了。
“咦?世子夫人?”
马上的人正是李德禄,今天才从城外回来,一回来便知道睿亲王府被抄家的事儿。只把这家伙乐得,一蹦三尺高:好嘛,几个月前被宁纤碧羞辱的事儿总算是有地方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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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落井下石的下场
再加上爱妾的撺掇撒泼,因忙忙赶过来,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好好羞辱一下宁纤碧,反正对方如今可是没有世子爷给撑腰了,不但是沈千山,诺大一个亲王府,这会儿怕是连一个能顶事儿的男人都找不出来了吧?就连那两个纨绔子,听说这会儿也因为打架斗殴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关着呢。
“原来是李少爷,怎么?这样气势汹汹的,是打算跟在御林军后面去王府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便宜可捡吗?”宁纤碧哪有可能低头?别看现在落魄了,但是对这种渣滓,就算是死,脊梁也决不能弯下一点儿。
李德禄面色一红,咬牙怒骂道:“你胡说什么?都这个时候儿了,还要逞强,往我头上栽赃吗?”他们家是周谨的亲信和嫡系人马,哪里会不明白这事儿的内情,皇帝不知是有什么打算,不许人动亲王府的东西,周谨和御林军都不敢违命,他这个没有官职在身的纨绔子算什么东西。
“我可没李少爷那样大的胆子。”宁纤碧冷冷回敬了一句,忽然就见白采芝下了马车,款款走到她身边,不悦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夫好心过来看看咱们的情况,您说的是什么话?这时候了,不说让姐夫给安排个去处,难不成还真想去大杂院和兰花家的小院子住去?”
宁纤碧狠狠瞪了白采芝一眼,冷笑道:“哦?我说妹妹怎么下车了,原来却是打的这个主意。你爱让他给你安排去处,你就去住,我宁可住大杂院和兰花家,我也不上门受这份欺辱。”
那李德禄看见白采芝,衣衫和发丝还微微有些凌乱,面色苍白。身体怯弱不胜,配着美艳入骨的模样,真真是比捧心西子还要更胜三分的美人。他此前并非没见过白采芝,只是那会儿哪里敢肖想?如今想到沈家败落,这样的美人儿若真是落到自己手里,那还不是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因一时间立起色心,倒是把刚刚那些羞辱作践的打算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看着白采芝嘻嘻笑道:“还是白妹妹说的话中听。六妹妹也太气人了些,好心来帮你们,倒把我说成了狼虫虎豹似的。也罢。我好男不和女斗,谁让你们家遭了难呢?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看在你们姐姐的面儿上。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啊。走吧走吧,我在马栏那儿还有处三进的院落,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便随我去那里先落脚吧。”
白采芝欢喜不尽,她不过是过来试探一下这李德禄有没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却不料这一试探,效果竟是比救命稻草还要大。因正要答应下来,便听马车里传来大长公主沉肃的声音:“李大人家的声势正如日中天,我们可不敢牵连。芍药,咱们继续走吧,没地方去就先去刚刚那两家。别让李公子担心咱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至于他那三进大院子,有愿意去住的,尽管去住好了。”
这一番话说完。别说白采芝下不来台,就连李德禄脸上都是青红不定,这个尴尬就别提了。
若是寻常人这般不识好歹,李德禄手里那鞭子早上去了。无奈他刚刚也听出来,这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睿亲王府能说出这样话的老太太,除了大长公主不可能有别人。他再怎么气焰熏天,可也不敢对大长公主不敬,那可是皇室的血脉啊,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他在面前嚣张的。
心下气怒,眼睛却瞟着白采芝,暗道也罢,你们这些下贱东西不去住正好儿,我还怕被牵累呢。只要这小美人儿肯去,我管你们死活?
正要说话,鼓动下白采芝,就见她微微垂了头,含泪颤声道:“老祖宗这话折杀妾身了,一家人,自该患难甘苦与共,妾身也只是为老祖宗和大太太我们太太的身子着想。一方面,姐姐刚刚的话确实过分了,这会儿哪里还有我们得罪人的道理?家都这样了,还平白的树敌,这可不是不智之举呢……”
“有什么不智的?对付这样的人渣,还用得着去害怕得罪不得罪?”
白采芝没说完呢,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接着人还没有出现,一道细长黑影却仿若毒蛇般的蹿出,转眼间便缠上了李德禄的身子,接着那黑影向空中一提,不等李德禄身边的护院和家丁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从马上拽起,在空中抡了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之后“啪叽”一下,如同一张烙饼般被狠狠掼在了地上。
“妈的,知道京城里爷多,可你算什么东西?在大长公主面前也敢充爷。睿亲王府是遭了难,可大长公主就是大长公主,落了难也没有你在人家面前抬头的份儿。”
随着话音,一名俊秀青年从人群中步出,那道缠在李德禄身上的黑影原来却是一条足有十几米长的乌黑鞭子,此时青年将鞭子收在手中,很是不屑的对李德禄骂了两句,接着转身再看宁纤碧的时候,便完全没有了刚刚那股威风,狗腿味十足的作揖陪笑道:“夫人好啊,明清给您见礼了。”
宁纤碧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罢了罢了,如今您可是二品的带刀侍卫,我却已经是庶民,可不敢当您的礼。这半下午的,你怎么也过来这里了?”
付明清跺脚道:“嗨,别提了,今儿我当值,早上便知道这事儿了,可陪在皇上身边,愣是没机会溜出来。好不容易值完班了,我是撒开腿没命的跑啊,就怕奶奶你们性子急,离开王府就跑没影儿了。还好还好,总算让我在这里追上了。只是没想到,这可是够热闹,知恩图报的落井下石的,才这么短短功夫就都涌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李德禄终于从地上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指着付明清大叫道:“好小子,有胆,妈的有种你报上名来,看大爷收拾不死你。”
“咦?这么快就站起来了?”
付明清转回身,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李德禄一眼,接着便轻轻一跺脚,好像怕宁纤碧责怪般的懊恼道:“真是的,从回了京城,在皇帝面前当值,这练功有点儿松懈,这么个玩意儿一鞭子竟然没抽残,可见我这功夫退步了。想当日在边关那会儿,都不提我从鞑子军营中突围而出的英勇事迹,就是那战阵上吧,哪一次我不杀上三五十个鞑子?那都不好意思和人说话……”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吹了,明知道我这会儿心情也不好,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宁纤碧知道付明清这是故意吓唬李德禄,要替自己出这口气呢。不过她现在哪有心思纠缠这些?更何况,出气?呵呵,都攒着也挺好的,未必就没有秋后算账的机会呢。
付明清嘻嘻一笑,耳听得李德禄还在那边叫嚣,他便转过头去瞪着对方叫道:“干什么?想找打?成啊,先滚边儿呆着去,等小爷我安排了这一群人,保准打的你成猪头,连你爹娘都认不出来。顺便也替他们教训教训你这纨绔子弟,唔,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就不用让你爹亲自登门道谢了。”
这付明清说话太损了,李德禄差点儿让他气得吐血。偏偏这混蛋让他骂爹骂娘骂祖宗都没问题,却没办法像付明清这般损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这口气正没法出的时候,忽然就见一个家丁鬼鬼祟祟凑上来,小声道:“爷先息怒,刚刚这人说和老爷是同朝为官,小的也听见那女人说他是二品的带刀侍卫。爷啊,皇上的侍卫那哪有好惹的?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人,咱们还是先避着吧。反正他既然和睿亲王府有关系,还怕日后没手段收拾他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李德禄这里砸吧砸吧嘴,回想一下刚刚对方和宁纤碧的对话,终于确定付明清不但是二品带刀侍卫,而且还是皇帝跟前儿当值的,那都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根本得罪不起的啊。不然万一哪天皇上来了兴头,随便和对方聊几句,他只要给老爹递几句坏话,这……这后果也不堪设想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家老爹的屁股那有多不干净。
想到这里,李德禄非常识时务的缩了,灰溜溜夹着尾巴在人群的哄笑声中牵着马偷偷溜走。这里付明清却也没赶尽杀绝,看他满面羞惭的滚蛋了,这才对宁纤碧正色道:“夫人,天寒地冻,大长公主和几位太太骤然离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先去我的宅子里凑合几天,稍后等我再踅摸一处宽敞深院,给大家容身。”
宁纤碧感激道:“多谢你了,不过真的不用,我有打算。倒是海棠和山茶,你已经下了聘礼,原本就说明年三月要迎娶的,之前还把她们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想让她们从王府出嫁,就以我妹妹的身份。偏偏如今事情急转直下,我身边也不缺人手,何苦让她们在这里受我连累……”
不等说完,便听身旁海棠和山茶异口同声道:“奶奶,越是如此,奴婢们越不能离开您,什么都不用说了,要让我们姐妹两个走,除非我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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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安顿
“别呀别呀。”付明清一听爱人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心疼了,连忙摆手拦着,却见山茶走过来,郑重道:“付公子前途无量,我们姐妹却是身份卑微,过往种种……”
“过往种种怎么样?”付明清一听山茶这话,眉毛就立起来了,火大道:“我付明清岂是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们如今是自觉着失势,所以不想高攀了?可你们从前也不过是丫头,什么时候得过势?我对你们说过一个不字儿吗?怎么?如今就要甩下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聘礼你们都收了。如今亲王府被查抄,那聘礼你们还得出来还得出来吗?还不出来那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宁纤碧真是服了,明明是如此情比金坚感动人心狗血满满的时刻,愣是让付明清这厮给演出了王老虎抢亲的反派范儿,这也太让人哭笑不得了吧。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会变心得了吧。”眼看着海棠和山茶让付明清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宁纤碧连忙上前打圆场:“我说,你就赶紧回家吧,明年三月来迎娶新娘就是。我们如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主意呢。你看你刚刚也说了天寒地冻的,就不要耽误我们找地方住了好不好?”
付明清到底又邀请了几回,却见宁纤碧态度坚决,想必真是有地方去,因此也就不再厮缠,说了几句“有事儿说话,千万别跟我客气”之类的话后,便潇洒退场了。
宁纤碧舒出一大口气。队伍重新开始前进,却不料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见前面又有人奔着她们过来了。
宁纤碧泪流满面了,不管那人是来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的。她只想说一句话:求你们了,关心或是报仇咱们等以后不行吗?再这么耽搁下去,我真的要冻死在这里了。
好在这些人很快就到了近前,却是也赶着五辆马车。当先赶车的车夫正是岳磊。看清了是他,宁纤碧这才松了口气,无奈道:“岳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正要去找你们呢。”
“刚刚听到信儿,我和三老太爷简直慌了手脚。还是丽娘提醒我们奶奶这会儿必定艰难,所以我们赶紧从附近几家铺子借了马车赶过来,里面都放好了炭盆,奶奶和姑娘们快进去坐坐,暖和一下。
宁纤碧点点头,只要不拘泥于身份。五辆马车挤一挤。足够坐六七十人。因就把一些素日里体弱的,心腹的丫头媳妇婆子都让了上来,下剩的男仆家丁们则仍是在外面。宁纤碧特意吩咐过。若有人想要离开,让他们自便。
因为王府中多是卖倒了死契的奴才。而那些卖身契都还留在府中,偏偏皇帝让她们自行处置,这便是只要她们准许,奴才们便可恢复自由身的意思了。因此有些势利的,眼看王府这艘大船已经沉了,料着不可能再起复,因不想跟着一起死,便都故意落在后面,找个机会就偷偷溜了出去。
如此,待到了百草阁,宁纤碧下车后向后边看了两眼,那下人的队伍早已经散了一小半,这情况倒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因和大长公主薛夫人等说了几句,便进到百草阁里,只见蒋经和齐芷兰都在后面的小厅中,见她来了,就一起站起身,只是夫妻两个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脸上全是担忧和关切。
毕竟这件事太突然了,夫妻两个得到消息的时候,宛如被晴天霹雳劈了一般,他们甚至还没有宁纤碧从容,毕竟宁纤碧可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表哥,表嫂。”
宁纤碧福了福身,屋里炭盆很多,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才总算察觉到身上添了暖意。而这时候齐芷兰早已经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只是流泪,好半晌才哽咽道:“这……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怎么忽然就生了这样塌天的事?这……这叫人怎生是好?”
宁纤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什么,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表哥表嫂不必为我担心。”
“还说不担心,那么一大家子人,王府被抄了,你们以后可靠什么来过活?”齐芷兰擦着眼泪,不过说完后,又发觉自己这样说不妥当,连忙又道:“是了,虽然艰难,却也不必担心过甚,你表哥如今的生意越做越好,但凡有我们在,怎也不会让你为衣食奔波。”
宁纤碧笑道:“多谢表哥表嫂,不过还用不着这样。难道忘了这百草阁是我的产业么?”
话音刚落,忽被齐芷兰捂住了嘴巴,听她惶急道:“妹妹,日后在人前莫要这样说,你如今是睿亲王府的人,这百草阁还要留着给你日后过生活用,万一让人听到了是你的产业,禀告了皇上,再查抄了怎么办?”
“不至于吧?”
宁纤碧无语了,心想当日皇上把自己拉去问了那么多关于嫁妆的事,应该就是有目的的。如今王府里我的嫁妆一分没带出来,这百草阁却无人动问,那大概就是给自己留的退路,怎么可能还会查抄呢?
“都这个时候儿了,自然还是以防万一的好。”齐芷兰认真说着。话音落,却见丈夫走上前来,正色道:“兰儿不要再拉着妹妹说话了,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太多,首先还要安顿这一大家子人呢。”一面说,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纤碧道:“这是妹妹前阵子托岳磊寻的房舍,如今以我的名义买下来的,便送给妹妹,做你安身之所。”
宁纤碧惊讶道:“我是托了岳大哥办这事儿,怎么却是表哥办了?”
蒋经淡淡道:“也是巧的很,那天看见岳磊吩咐几个小伙计注意下京城里要卖的院落,恰好被我听见了,一问之下,他也没瞒着我。只是这样事情他哪里有我拿手?人脉也远不如我啊。因此我便接了这差事。我们兄妹之间,也不必计算银钱,就像你当日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这房契你拿着,待安顿好了,看看缺什么,列了名单打发人送给我,我去给你置办。若说从此后不想麻烦我,就别怪我亲自登门勘查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宁纤碧还能说什么?她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和蒋经,真正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的。因也不多话,收了房契,郑重谢过蒋经后,便离开百草阁。
车队拐了几条巷子,却是来到了和冬青大街相邻的月亮街上,蒋经替他们挑的房舍就是在这里。两进的的一座极大宅子,约有三十来间房屋,后院单独有厨房和一个园子,只是园里除了一些桃杏树木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从那整齐的土地划分可以看出,这在之前大概是主人用来种菜的。
此时大长公主和薛夫人等也都下了车,正在默默无言打量着这些房舍,忽见从游廊拐角处转过一个人来,看见她们忙迎上来道:“听见前边有声音,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果然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到了。”一面说,便走上前来行礼,却是刚刚宁纤碧在百草阁没有看见的叶丽娘。
大长公主连声说不必多礼。这里叶丽娘就引着他们进了后面这堂屋里,一面对宁纤碧道:“事情发生的匆忙,幸亏表少爷能干,一听说了这事儿,便立刻打发我过来收拾了,刚刚已经送了三百斤银丝炭,五百斤柴炭和上千斤的柴禾过来,米面现有一些,不多,估摸着下剩的明天就到…”
宁纤碧默默听着叶丽娘向她报告,又请示众人都安排在哪些房屋里。她终于安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虽然也铺了后路,虽然早已经想过千万遍灾难临头时该如何安置王府这一大家子,做好沈千山的后盾。然而当这一天真的降临并且是以如此出人意料的速度降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慌乱感到不安感到害怕。
但是现在不会了。想着从出了王府之后的经历,宁纤碧的手轻轻握成拳头放在胸口:是的,这一世里,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被人害死的窝囊废了,她的身边有了亲人朋友。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闯过这一关,因为她有好多好多的亲人和朋友相帮相伴。
一灯如豆。
薛夫人失神的坐在土炕上,临窗的地方有一张木桌,上面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和袅袅的烟,以至于她左右看了看,竟然都看不太清室内稍远地方的景物,因为这屋子实在是有些太暗了。
“太太,这油灯光太弱了,又熏人,不如奴婢去问奶奶要两支蜡烛过来吧。”
身边丫头碧青走过来,看着那油灯叹气。
薛夫人摇摇头,淡淡道:“今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便如同噩梦一般,我到这个时候还醒不过神,想来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倒幸亏是她帮着周全谋划,如今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在这地方安下身来。这会儿炕是暖的,又有被子盖,刚刚还吃了饭,就算是不错了,又去麻烦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