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四皇子。”

蒋经走上前来,眼见周鑫哆嗦着手要给自己倒酒,便忙按住了,疑惑道:“数日不见,你怎么憔悴的这般厉害?即便国库吃紧,可这又不是你的过错,若不是你,内务府也不可能有如今这番作为,皇上该当以你为傲才是,怎么却把你为难成了这样子?你是他的儿子啊。”

周鑫看着那只按在自己腕上的手,优美修长的形状,如美玉一般洁白无瑕,带着浸人肌肤的凉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受到蛊惑一般,颤抖着将那只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就如同以往握了千百次那般的紧紧握着,哑声道:“没事儿,父皇…也是盼着我更好。就如你说的,我是他儿子,别说做的已经够好,就是不好,他又能把我怎样?只是这几日太后和母妃身子都不爽利,我在宫里侍疾,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熬成了这样儿。”

“原来如此。”蒋经松了口气,摇头笑道:“四皇子虽能干,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才是。你如今这么大了,说起来也该成个家,下人们再忠心,照料你终究有限,不如自己的女人无微不至。你是皇子,皇上自然要指一个美貌贤惠又温柔的妻子给你,也不知到时候,我这身份够不够去你那里喝杯喜酒。

“够的,自然够的。”周鑫强挤出一丝笑容,抬头贪婪看着蒋经俊秀的面孔,喃喃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到时不但要去喝喜酒,还该坐在首位。我只怕,到时候没有能让你去祝贺的机会,再美貌贤惠温柔的女子,又怎比得上我心中那个人?”

“四皇子”

见周鑫目中竟似含了泪水,蒋经实在是诧异到了极点,正要再问,便见周鑫猛然甩脱了自己的手,直起身子道:“行了,我百忙之中过来看你成婚,这已经过了时间,我还要回宫,你赶紧去接新娘子吧。”

他说完便匆匆出了门下楼,剩下蒋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表哥毕竟是聪明人,只从今日周鑫这反常的举动,他终于品出点滋味来了:自己母亲因为四皇子上门替皇上传话而退婚;新年时不远万里赶到边关却一头闯进自己屋里的周鑫;表妹力劝自己成婚后住在伯爵府;还有刚刚那个人的话,这一幕幕情景,一句句话语在蒋经脑海中不断浮现,刹那间就让他心乱如麻。

也不知在酒楼里站了多久,所有在心头萦绕的惊愕,愤怒,怜悯等等复杂情绪,最终化成一声叹息,蒋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面容便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站在酒楼的后巷,听着前面的锣鼓声骤然又拔高了一个音量。周鑫知道蒋经定是重新上马,继续向齐府进发了。刹那间,忍了多少天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听着喧天的锣鼓声渐行渐远,最终在自己耳边消失。

结束了,从此刻起,这段感情便让它随风而去吧,即便不能这么洒脱,也必须深埋心底。从此后,我们各行其路,再也不可能有交集。分明相逢未嫁时,奈何皆是男儿身,如果还有来世,但愿上天垂怜…

周鑫便这样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最后一天的放纵,他不在意自己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

然而他不在乎,有人却是煞有兴趣,走着走着,就觉得身后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聒噪。周鑫皱了皱眉头,终于收回心神,仔细一听:操!身后是哪个混蛋呢?果然是在说自己,只是…他妈的这也太没有同情心了吧?

周鑫愤怒转身,就见身后一个白衣散发的青年正在指着自己,对身旁童儿道:“你以为他避过了之前几棵树木,就一定会避过这一棵吗?难道你没看见前面这是棵歪脖子树?此人失魂落魄,之前不过是身体反应才能避开,而这棵歪脖树不但歪着脖子,还伸出了一个大树杈,树下裸露出树根,所以他一定躲不过去,我们需要看的热闹,就在于他是被树根绊个大马趴,还是被树杈撞到脑袋”

“师父你就别白呼了,人家看着你呢。”童儿让周鑫厉鬼似得眼神盯得魂不附体,抖啊抖啊抖,总算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青年一抬头,周鑫就愣了一下,这人虽然看上去不修边幅,但竟是极为俊俏。论理周鑫看过的美男子绝对不算少,沈千山自不必说,例如几位皇子,例如宁家的几个兄弟,都是相貌不俗的,更何况他还有个绝对是俊秀温柔君子如玉的心上人蒋荆然而第一眼看到这青年,他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青年的俊俏和他看过的美男子都不同,是一种极为阴柔的美丽,若是扮上女装,定然是倾国倾城之色。他长得也不高,大概只有到自己的下巴,身材更是瘦弱。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眼中竟是深不可测中带着一丝凌厉和玩味,似乎这世间万事都不被他放在眼中,就算是面对气势惊人的周鑫,竟还是那样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蛇蝎美人

“你说谁会撞树?”周鑫却是很就收回思绪,瞪着青年冷冷开口,他手袖中已经握成拳头,只打算等这青年出言不逊,就砸他一个满脸开花,失恋人是没有怜香惜玉这种心理。

青年手还指着这方向呢,听见周鑫一问,他便把手收回去,嘻嘻笑道:“傻到能撞树上自然是兔子,君不闻守株待兔呼?而且还不能是普通兔子,必须得是一只傻兔子。”

“混蛋,说谁呢?你可知罪?”

周鑫愤怒了燃烧了,握着拳头骨节咯吱咯吱响,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他不要打这青年一个满脸开花,他要宰了这牙尖嘴利混蛋。

“说兔子啊。”青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还那认真回答,信誓旦旦样子好像他刚刚真看到了一只傻兔子似得。

周鑫不说话了,他一步一步向着青年走过去,眼中笑意掩盖了杀机,却是冰冷让人打颤。

那只有十一二岁童子早都吓懵了,青年却是怡然不惧,细细胳膊一叉腰,顿时将那宽大白衣掐成了盈盈一握,端是风情万种。

然后他就嚎了出来:“杀人啊,来看啊,皇子当街仗势横行,他要杀人灭口啊,大庆律法第三条,杀人者斩,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唔唔唔”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

周鑫那也是有功夫,虽然比不上沈千山,但也绝不是白给,此时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这青年嘴,他冷冷吐出威胁,却见青年丢来一个挑衅眼神,明显是不信他话。

周鑫一声冷笑,松开了青年嘴巴,淡然冷笑道:“你既知我是皇子,便该知道任何时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都是放屁。信不信我现杀了你,多就是割一撮头发代替斩首,之后照样活得滋润?”

“信。”青年干脆一点头。

“算了,没心情和你这种人计较。”周鑫冷哼一声,举步便走,心中却是惆怅,暗道今天是他大喜日子,我还是不要沾染鲜血了,作孽,也不能他这样欢喜日子作。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这位皇子,帮人何不帮到底?”

正惆怅呢,却听身后又传来那个软糯柔和声音。周鑫瞬间红了眼睛,风一般转过身去,看着那青年咬牙道:“你是盼着我送你上西天是不是?那好,我就成全你。”

“不是不是”

青年急忙摇手:“那个…我只是想问一下路而已了,请问这位皇子,可知道镇远伯爵府怎么走?”

“镇远伯爵府?”周鑫一下子就愣住了:那…那不是宁家吗?这人难道和宁家有关系?

“对对对,就是镇远伯爵府。”青年看上去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扑上来抓住周鑫袖子摇晃道:“这位皇子,一看您就知道是大好人,您一定知道镇远伯爵府对不对?拜托你带我去吧。我表弟那个狼心狗肺,只为攀附权贵,竟然就扔了他病重老父老家,他自己倒是要风风光光迎娶侯府小姐,可怜我那表叔啊,他一病不起一名呜呼,我…我就是前来报丧啊,这位皇子,麻烦您带我前去伯爵府,我…我要趁着他还没迎娶人家女孩儿时带他回乡守孝啊,呜呜呜”

周鑫这一刻表情就别提多精彩了。

他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哭鼻涕一把泪一把,还趁机拿他袖子抹鼻涕青年,好半晌才木然问了一句:“你表弟叫什么名字?”这句话一问出来,四皇子都被自己定力给折服了。

“他叫蒋经,仗着自己表妹是睿亲王府世子妃,便横行无忌不忠不孝,真是惨绝人寰天怨人怒啊”青年不知宁纤碧还没有封妃,嚎啕大哭着,眼泪如同泉涌般源源不绝,如果不是灵敏鼻子闻到了那股淡淡生姜味儿,周鑫还真是要让这人眼泪给蒙住了。

“蒋经,果然是蒋荆”周鑫喃喃念着,神情似笑非笑,然后他忽然看向青年道:“你是蒋经表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诤。”蒋诤抽抽噎噎哭着,又求周鑫带他赶紧去给表弟报丧。

恰此时,就听一阵锣鼓由远而近,周鑫看了看天色,忽一把揪住了蒋诤衣领,将他拖到了街口,向大街头看了看,他便确定了那迎亲队伍,于是便指着对蒋诤笑道:“你表弟今天迎娶侯府女儿,那便是他迎亲队伍。”

“什么?”蒋诤大惊失色:“他…他成婚了?怎么这么早?亏我紧赶慢赶,这位皇子,今天不是冬月初五吗?明天才是他婚期吧?”

“你记错了,今天就是初六。”周鑫冷冷道,话音落,忽见蒋诤没命挣扎起来,一面痛哭道:“放开我,我要去给我表弟报丧,呜呜呜…我那可怜表叔啊”

“据我所知,你那可怜表叔,也就是蒋经他爹,早十年前就死了吧?不然他们娘儿俩也不可能投靠到京城来。”周鑫嘴角边噙着一丝冷笑,双目中却是没有半点温度,淡淡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破坏蒋经婚礼?说,是谁派你来?”

“你…你是四皇子?”

蒋诤也确不是省油灯,只由眼前皇子对蒋经熟悉,他便立刻猜出了对方身份。

见周鑫不否认,这不省油灯也立刻意识到不妙了。四皇子和蒋经那是铁杆交情,这事儿他清楚得很。自己想破坏蒋经婚礼,却落了人家好朋友手里,这还能有他好儿吗?只看面前男人那冰霜般脸色,蒋诤就知道今天是自己大凶之日。

他一双漂亮之极眼珠子开始叽里咕噜转,周鑫提着他衣领,却也不怕他耍花招,那里好整以暇等着看这狡猾狠毒青年还有什么话说:是狠毒啊,表弟成婚日子,他这做表哥不说来庆贺,反而穿着白衣服,要来报丧,还有比这样诅咒狠毒令人发指吗?

“啊,表弟啊…表弟救”

却不料蒋诤眼珠子转了半天都不出声,偏偏那迎亲队伍走到对面街上了,他猛然就嚎了一嗓子。

然而周鑫早有准备,他这还没等嚎完呢,整个人就被一把摔了出去,接着只见人影一闪,下一刻,自己被压了个结结实实,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顿时什么话都喊不出来了。

“唔唔唔”蒋诤拼命挣扎,奈何根本不是周鑫对手。这货也当真狠心,张嘴一口叼住周鑫掌心,用力气咬下去。

嘴里逐渐渗进了一丝血腥气,然而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锣鼓声逐渐远去,蒋诤眼中那满不乎目光终于不见,他震惊看着周鑫,慢慢慢慢松了口。

周鑫将手抬起,掌心已经是鲜血淋漓,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痛楚,和心中痛比起来,这算什么?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感谢面前这条毒蛇一般青年,森冷看向蒋诤,却见他惊愕看着自己,纤长手指指着自己鼻子,喃喃道:“你…你喜欢他?不,不对不对,蒋经那家伙木木呆呆,有什么值得喜欢啊?那就是说,你喜欢那个姓齐女人?也不对啊,你是皇子啊,怎么会那么没用,竟然还争不过蒋经?皇子不都是很擅长仗势欺人吗?把他下大牢啊,或者干脆阉了他,让他你府里伺候,让他天天看着你和…啊…唔”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害他?”周鑫眼中终于浮现出杀机,他一把掐住蒋诤脖子,阴森森问道。

“我是他表哥,货真价实,不信你现就可以把我丢到他面前问。”蒋诤却是又恢复了原本玩世不恭态度:“至于我为什么要害他,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杀了我好,不然话,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到那时,我后着全出,你再想救他,可就晚了。”

周鑫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他是高高上四皇子,一向是运筹帷幄呼风唤雨,然而今日偶遇这个自称蒋经表哥美丽男子,却如一条毒蛇般滑不溜手,竟让他一时间都没有了主意。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骨气是不是会像你嘴巴一样硬。”周鑫冷笑一声,这个人是决不能放他去蒋经婚礼上捣乱,但两人就这样大街上也不好,已经引起一些百姓注意了。所以周鑫干脆一掌劈蒋诤脖子上,接着拎起他甩背上,便匆匆离去。从头至尾,他都没再看一眼那躲街角小童。

“表哥,你到处看什么呢?”

见蒋经四处望着,宁彻宣终于忍不住好奇,探身问了一句。却见蒋经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或许是听错了,刚刚好像听到那个混蛋叫我。”

“哪个混蛋啊?”宁彻宣好奇,沈千山也竖起耳朵,他是练武之人,刚刚那声被打断“表弟啊表弟救”他可是听了耳里,只不过没有放心上而已。

第三百四十七章 突生波澜

“我的表哥。”蒋经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嗯,一定是我听错了,他家在苏州,怎么可能特意为了我成婚就赶过来呢?没错,是我听错了。”

“表哥的表哥?那是什么样的人?”宁彻宣却是来了兴趣,反正队伍行进的很慢,他非常有心情和蒋经聊一下八卦。

“唔,什么样的人?”蒋经似是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他的嘴上便添了一丝苦笑,摇头道:“他啊,他是一个蛇蝎美人。”

“蛇蝎美人?”宁彻宣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蒋经为什么会用了这个词,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道:“表…表哥,您刚刚说的那位,是…是您表姐吧?”

蒋经微微一笑,没有看到过蒋诤的人,的确没办法理解他的话,这也没什么。只是…他又四下里望了望:刚刚那个是自己听错了吧?嗯,就算没听错,以那个人的心肠,恐怕还没什么人能伤害得了他,除非沈千山这种心如铁石又武功高强的,或许能克制住那个狡猾狠辣的家伙。

一念及此,蒋经便把唯一那点儿担心都丢掉了。说也奇怪,江南那些亲戚他都讨厌得很,就是这个蒋诤,因为当年一点小事记恨他也记恨的厉害,给他使了好几次绊子,甚至有一次都差点儿害死他。但是自己却对这个人还有一些亲情,这让蒋经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仅仅是因为当年他把自己从河里救上来?但在自己腿上绑了石头,然后把自己推下去的也是那混蛋啊。

新郎新娘进门,伯爵府中自然更是热闹无比。就有人过来请沈千山和宁纤碧上座,然而这一次他们两个却躲了起来,这样时候还讲究什么身份尊卑,实在是无趣的紧了。

接着新娘子被送进洞房。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宴席齐备,宁纤碧和姜老太君蒋姨妈余夫人宁纤眉宁纤巧等一家人坐在一处,其他府里的女眷安了席后也纷纷过来说话。整个花厅都是女眷,衣香鬓影间热闹非凡。

宴席开后,宁纤碧先给姜老太君和余夫人曲夫人元氏等长辈布了菜,众人哪敢让世子夫人布菜?因连忙谢过,又让她自己吃。于是她微微一笑,举起筷子正要落到那一盘蘑菇上,忽然就听门外丫头高声道:“世子夫人,府上有人来找。”

这一声只让整个花厅里倏然都静下来了,众人惊愕望着宁纤碧。不明白是什么事。竟然要王府中人找到这里来。

门外珠玉已经匆匆走进来。看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但很快便福身道:“奶奶。老太太的头风病犯了,太太打发奴婢来寻您回去给老太太施针。”

宁纤碧心中一跳。知道绝不可能是因为这样事,珠玉就亲自找到这里来,可见府中发生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奇怪,到底是有什么波澜?

心里想着,宁纤碧面上却半点不露,凝重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说完离席向姜老太君蒋姨妈等施礼道:“老祖宗,姨妈,今儿是表哥大喜日子,然而我们老太太病了,我必须回去,只能托老祖宗和姨妈替我向表哥表嫂道声恭喜吧。”

姜老太君和蒋姨妈余夫人等不知就里,以为真是大长公主犯了病,便一叠声的让她快回去。宁纤碧匆匆出了门,来到角门外,只见沈千山已经等在马车边,看到宁纤碧和丫头们出来,他便问珠玉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说。”

珠玉四下里看看,倒没有别人,此时海棠山茶等早已四散开来,于是她便来到沈千山宁纤碧面前,急促道:“爷和奶奶快回去吧,了不得,轻怜姑娘和…和那郑黎竟让人发现她们在一起,如今太太恨得咬牙,只说要一齐打死呢,王妃却说这事儿蹊跷,拦在那里,此时府中全都乱了套。王爷出去了,老爷又不在,只剩下两位公子,也是没主意的,老太太也气得犯了病,只能在床上躺着。

她一面说,宁纤碧和沈千山的脸上早已色变,两人也不及思考,连忙上马的上马,进马车的进马车。接着十几个人便匆匆往王府而去。

在马车上,宁纤碧稍微镇定了下,理了理思绪,便立刻问珠玉道:“这事儿的经过你知不知道?轻怜姑娘和郑黎是…是…是正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时候,被人抓了个正着吗?”

珠玉道:“奴婢一听说这事儿,便心急如焚,只想着来寻奶奶和爷回去主持大局。那报信的小丫头也不及多说,具体情况奴婢也实在不知。”

宁纤碧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倚在马车壁上,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这事儿若说是如意,我倒还相信几分。但是轻怜,偏偏另一个人还是郑黎,我却不太信,搞不好,他们两个就是落进了有心人设下的什么圈套中。”

珠玉低声道:“奴婢也是这样想,奴婢在府中这么多年,轻怜和如意姑娘进府的时候,奴婢便在爷身边伺候了。奴婢也觉着轻怜姑娘万万不是这样人。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奴婢觉着,就算轻怜姑娘要做下这样事,也定然不会让人拿住把柄的。”

“你说的没错。”宁纤碧轻轻点头,冷笑道:“轻怜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是个极聪慧刚强的人,她若要行这样事,哪里会如此冒失?更何况,你这时候来找我,那此事大概该是发生在黄昏或者更晚,哪有人那个时候来做这样事的?怎么就急成这样?不能等夜深人静吗?”

两人一面说着,越说就越觉得这事儿蹊跷,因此心急如焚,只怕自己等人回去的时候,轻怜已经被打死了。好在那马车也是尽力赶路,不到两刻钟,便回到了睿亲王府,宁纤碧催促着沈千山赶紧去控制场面,然后自己才和珠玉以及丫头们匆匆往轻怜如意的院子而来。

此时那院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王府丑事,怎会让下人们知道?薛夫人和王妃早派了人四处守着,虽如此,也有半数的人都听到了风声,此时正在想方设法的打听着。

沈千山赶到的时候,只能见到薛夫人和王妃身边几个心腹的婆子和丫头守在院子里,看见他回来,这些人都松了口气,连忙道:“世子爷回来了,赶紧进去吧,里面真真是乱成一团了。”

沈千山点点头,门口丫头早打起帘子,他大步跨进去,就见轻怜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背后,脸已经打的肿了,王妃和薛夫人正在争论,见沈千山回来,她们两个方住了口。

薛夫人捂着心口对儿子道:“千山,这…这便是你屋里人做下的丑事,你…你快处置了她,我…我多看她一眼,就觉着这口气上不来…偏偏…偏偏还有人要看我们的笑话,拿…拿身份来压我,不…不让我处置这贱人,这…这是生怕我们不够丢人啊”

王妃也走上前来,眼中含泪的看着沈千山,委屈道:“大侄子是明白人,你娘这是气糊涂了。这件事有蹊跷,我也是不想冤枉好人,放纵那耍奸使坏的,所以才留了轻怜一条命,寻思着好好儿问问。弟妹就说我是要看你们笑话,这…这是从何说起?难道咱们不是一家人?丢脸也是丢王府的脸,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好不容易我拦到现在,只怕不知怎么惹人嫌呢,好在你可终于是回来了,这里的事儿你们处置吧,我不管了。”

“哼!”薛夫人冷笑一声,咬牙道:“原本便是我们二房里的事,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不等说完,便听儿子断喝一声:“够了。”接着他看向母亲,沉声道:“娘,您是气糊涂了,这叫什么话?大伯娘是我们的亲人,您不要误会她。”

“我误会她?”

薛夫人陡然就拔高了声音,却见儿子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她心里猛地就是一翻个儿。

这么多年来,她和王妃虽然都恨对方入骨,然而表面上总是维持着一团和气,便是因为两人丈夫兄弟情深,若是两人闹不和,便家无宁日了。而自己今日气愤之下,竟是口不择言,撕开了这层伪装的表面和气,让丈夫和大伯子知道,便都是自己的错儿,这可是十分的不妙。

想到此处,语气便低沉下来,扶着额头道:“是啊,我实在是气糊涂了,以至于口不择言,嫂子别和我一般见识。”

王妃在心里撇了撇嘴,知道这一次终于是功亏一篑。不过她本来也没指望着这一次就能让薛夫人吃这么大的亏,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谁把谁压服下去,能有这场热闹可看,已经是赚到了。

因此便也笑着假意安慰了薛夫人几句,虽然还想留下看沈千山如何处理此事,,却也知道不合适了,因便咬牙离开。

这里沈千山看了看不远处木然跪着的轻怜,冷冷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一心求死

“婢妾没有话说,求爷给个痛吧。”却听轻怜嘶哑着声音说了一句,眼中是一片绝望死灰,显然一点儿也不打算为自己分辩了。

这样情况让沈千山也觉着有些棘手,他皱了皱眉头,无论这轻怜是否委屈,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不是她和郑黎有首尾,别人也不可能拿他们做文章,依照他心思,就将这一对狗男女处死了便是。然而这样想着同时,心头却是浮起爱人身影,知道宁纤碧绝不会这样草菅人命,因叹了口气,只好耐着性子道:“你若有什么冤屈地方,就好好儿给爷说,爷为你做主。不然话,你别想活,明白吗?”

“婢妾明白,求爷给个痛。”

轻怜却仍是这句话,木木淡淡,显然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一下沈千山也没了脾气,人家就一心求死,你能怎么办?这时白采芝又款款上前,他身边软语温言劝着,弄得沈千山心里火大,却又不知该如何办是好。

恰此时,便听门外传来一个怒气冲冲声音:“好,真是巾帼豪杰,出了事儿便一死了之。如此痛,倒也让人佩服,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郑黎?你一死百了了,可是他呢?无端端被你拖入了这漩涡,一旦死了,他那些孩子怎么办?他收养老人怎么办?你当他是像你一样无牵无挂吗?”

这一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顿时将轻怜劈回了混,她愕然抬头,看着从人群后走进来宁纤碧,眼中怔怔流出泪来,忽跪爬向宁纤碧,一面大声哭叫道:“奶奶,婢妾辜负了您,死不足惜。可…可郑大哥是无辜,他是无辜,求奶奶开恩,饶了他吧,婢妾来世当牛做马”

“不要说这些。”不等说完,便被宁纤碧断喝一声打断,听她厉声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只要过好这辈子就谢天谢地,来世?那种虚无缥缈东西谁会去抱着期待啊?你只和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好,说!”

轻怜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却只是摇着头,一面痛哭一面哀求:“奶奶,求您放了郑大哥,求求您,您就是将婢妾刮了,婢妾也都愿意。求您了”

“好一个不知廉耻东西。”

忽听白采芝怒叱一声,指着轻怜,她似是气得不行,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姐姐听听,都这个时候儿了,还想着那奸…那男人,怎么能饶了?姐姐不必和她多说,立刻处置了吧,刚刚如意已经承认,这郑黎原本和轻怜便是旧识,姐姐知不知道她从前那些衣服银子都是给了那个男人?你以为她真那么好心?满街灾民她不管,只管那男人?这分明是早就存了见不得人心思,可恨竟把姐姐和我都哄住了。”

宁纤碧一言不发,直等白采芝说完,她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慢慢蹲下身子,和轻怜平视着,一面淡淡道:“白姨娘话你可都听见了?你有什么话说?”

轻怜和郑黎竟然是旧识这一点实是让宁纤碧意外,然而此刻她却不能露出惊讶模样,不然很容易被薛夫人等人认为自己是被轻怜蒙蔽了。所以宁纤碧仍是一派镇定,也不表现出自己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模样,只问了轻怜一句,希望能从她话里得出线索来,再看看要怎么办才能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果然,一听宁纤碧这样说,轻怜就急了,哭着道:“奶奶明鉴,郑大哥虽然和婢妾是旧识,但我们是清白,从前婢妾没被送给四皇子时,他曾经从绑匪手中救过婢妾和如意命,所以婢妾感激他,偶然看见他落魄了,还养着那么些老人和孩子,这才资助于他,除此之外,婢妾和他并没有任何不清不楚关系,郑大哥是个好人,他虽破了相,看上去凶恶,却是个正人君子。婢妾但有一句虚言,情愿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不入轮回,求奶奶明鉴啊”

原来是这样。

宁纤碧心里点点头,暗道英雄救美,倒也是常见戏码,唯一意外是美人并没有因此爱上英雄。不过如此一来,倒也不至于一点转机都没有。

因微微叹了口气,便站起身看向薛夫人和沈千山,轻声道:“太太和爷都是有经历,可曾听人发誓也发这样狠?许是妾身见识浅薄,竟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发这样狠誓。”

“那又算得了什么?”白采芝一挑眉头,冷笑道:“她死到临头了,为了求活命,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发誓嘛,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事儿,这也值得姐姐惊叹?”后这一句话已是微微带了点不屑,宁纤碧竟然这样赶回来,是她始料未及。精心绸缪到如今,她不想让这件事再生变故,因此故意这样说,就是盼着能够激起薛夫人不耐烦和对宁纤碧厌恶鄙视,赶紧下达处置命令,把这事儿尘埃落定了再说。

却不料话音刚落,便听宁纤碧悠然道:“是么?原来妹妹是这样人,连誓言也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这点我还真是不敢和妹妹比,莫要说如此郑重发誓,就是随便一句正经话,既然出口了,我也绝不会当做儿戏。”

白采芝一愣,连薛夫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宁纤碧心中好笑,暗道古代人都是敬鬼神重誓言,你心急之下到底犯了错儿吧?活该。

“太太,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说,这…这轻怜满口狡辩,您听她叫那瘸子叫多亲热?还敢说他们是清白,这怎么可能。”

白采芝一下子就有些慌乱,但很便定下神来,连忙向薛夫人分辩了一句。说完又转向宁纤碧,诚恳道:“姐姐,我知道您心慈,轻怜素日又是您膀臂心腹,只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她这一套说辞给瞒骗过去啊,似这样贱人,莫说她被人捉…捉床,供认不讳,就是抵赖,也该用刑让她招供了才是,咱们王府怎么能容得下这样败坏门风贱婢?”

宁纤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低头看向轻怜,冷笑道:“你都听见了?这是要你命呢,你要是不死,怎能让某些人甘心?怎能清理门户?保持王府清白门风?你还有什么话说?”

“奶奶,婢妾死不足惜,只求奶奶开恩,这事儿委实和郑大哥…不是,和郑黎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婢妾错儿,求奶奶”

她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笑着摇头道:“你素日里也是个聪明,怎么这会儿却糊涂了?你以为这事儿是我来做主?你也不看看这屋里,太太上,然后还有爷呢,哪里有我说话余地?”

白采芝一口牙都咬碎了,心想呸!没有你说话余地你还说这么多。

薛夫人也觉得不耐烦,看了儿子一眼,却见沈千山神情平静,只看着宁纤碧怎么处理。她心中不满,便咳嗽了一声,果然引得沈千山看过来,于是便冷冷道:“证据确凿,还这里磨蹭什么?这样贱人趁早儿打杀了也就完了。”

沈千山淡然道:“母亲稍安勿躁,且看阿碧还有什么话要问吧。这轻怜也有些古怪。母亲若是累了,就请回房休息,这事儿让儿子来处理,本来么,这样事情就不该让您知道,平白添了气,于身体也没好处。”说完看向白采芝,语气便有些转冷,哼了一声道:“你做事也太没有个章法。”

白采芝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沈千山明摆着就是要护着宁纤碧。

只是她也不敢这里分辩,现如今重要,是决不能让薛夫人离开,不然这里可就成了沈千山和宁纤碧一言堂,那会有什么结果,就不一定了。

想到此处正要说话,便听薛夫人哼了一声道:“你是心疼我这个娘还是要护着你媳妇呢?既然这样说,罢了,我便这里看着,看看儿媳妇能问出什么不一样话来。”

宁纤碧等她们说完,才又对轻怜道:“听见了吧?这事儿可没有我处置份儿,就是蛮不讲理要保你,有太太和爷呢,我也保不下来。不过我看你也不怕死,哪有怕死人不求饶不分辨?唉!这样看来,我倒也不必你身上浪费精神了。至于郑黎性命,你想让我保他,那是笑话。难道你还不清楚?只要你供认了这件事,他便是奸夫,不管他是有什么难处,是你勾引了他也好胁迫了他也好利诱了他也好,他被人抓住你床上这都是事实,就冲着这个事实,不管他是有什么样苦衷委屈,都和你一样死定了,明白吗?你真没有话说?没有话我就走了,听凭爷处置你就是,多你我交好了一场,你死后我给你们两个买两口棺材”

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悠悠道:“奸夫淫妇还想有棺材下葬?阿碧你也太心慈了。你走吧,这件事不许你插手,死了后也不许你帮他们什么,扔乱坟岗子里让野狗野狼撕吃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