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既如此,明日开始,芍药不用做别的,就全心配藿香正气水,恰好经哥儿收缴的这批药材中,有你需要的材料。”宁德荣摸着胡子道,说完便站起身:“行了,这一天大家都忙得够呛,赶紧歇歇吧,养好体力,明天还有的忙呢。”

于是众人各自回去安歇。只剩下沈千山在房中,海棠山茶互相看了一眼,见爷不似要走的样子,只好带着小丫头们也退了出去。

“阿碧,这一次真是谢谢你了。幸亏你跟我过来,不然我简直不敢想象我现在会是什么样。我只会行军打仗,排兵布阵,若不是你在,面对这样的瘟疫,就算是我,也必定抓瞎不可。”沈千山疲惫的躺在榻上,这知府衙门已经是一片废墟,众人也只能稍加收拾,暂作休息之所。

“是啊,我早就说过,术业有专攻。让我上阵指挥杀敌,只怕要输的丢盔卸甲。不过让你来治疗瘟疫,恐怕你自己就得先染上。”宁纤碧躺在另一张榻上,这屋里的雕花床已经被抢走了,只余两张简陋木塌,此时她也没力气赶沈千山走了,夫妻两个一人躺了一张塌,昏昏欲睡之前还不忘闲话几句。

“嗯,不知为什么,这是我所遭遇的最凶险的一次战争,然而因为有阿碧在,我心里充满了底气,半点儿不害怕。”沈千山微微一笑:“我现在无比庆幸当初阻挠你的行动失败了,最后你还是跟我过来,不然,唉!简直不敢想下去。”

话音落,却没有人应声,沈千山侧耳一听,只听到均匀的细细呼吸声。宁纤碧已经睡着了。他闭上眼睛,不由得会心一笑,轻声道:“阿碧,我好喜欢你,陪我白头偕老,做我一生一世的妻好么?阿碧,我是真心的啊。”

万籁俱静,纱窗外的虫鸣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大战过后的强月城,终于在这个夜晚得到了喘息之机。满身伤痛的沉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纤碧和宁德荣等竭尽全力做藿香正气水,因为瘟疫蔓延严重。所以这药供不应求,而严格的藿香正气水制作程序太复杂,根本不能大量生产,最后宁纤碧只能将制作藿香正气的药材煎熬成药汤,四下散发给百姓们服用。如此虽然不能彻底治好瘟疫。却总算是遏制住了疫情的蔓延。

这个结果已经很让沈千山欣喜了,当下命大军休整,之后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值得欣慰的是,因为这一次宁纤碧和宁德荣等到来,又有充足的药材,士兵们虽然在战场上伤亡较多。然而相比起来,损耗却比从前大战还要少得多。

宁纤碧是最忙碌的人,叶丽娘组织人手煎熬藿香正气药汤。藿香正气水则全部配发给士兵。而宁纤碧则日以继夜的和宁德荣在千石医书中记载的治疗霍乱的方子上继续改良,希望早日制出能够彻底治疗瘟疫的药,唯有制作出这种药物,才真正能将疫情控制住,也控制住百姓和士兵们心中那深埋的恐惧阴影。

如此过了几天。大军休整完毕,沈千山便对宁纤碧道:“今夜休息后。明日我便要率军出发,前往洛宁城,我的意思是,你和三老太爷便留在这里,继续研究治疗疫病的药物,我也让表哥帮我接收粮草,等到打下洛宁城来,我再派人来接你们过去,如何?”

宁纤碧是很想陪他上战场的,不过考虑到药物研究正在紧要阶段,因便点头答应了,想了想,正要开口,忽然就听外边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了?”

宁纤碧站起身,沈千山已经皱眉大步来到门口,只见长琴连滚带爬奔上台阶,看见他,便大声叫道:“爷,爷,那小子回来了,他…他回来了,身上挨了好几刀,肠子都拖在外面”

“好好说话,哪个小子?”听见长琴说的惨烈,沈千山不由悚然动容,却见月洞门外几个人抬着担架迅速跑进来,这时候长琴才来得及回答沈千山的问话,呼哧带喘道:“付明清,爷,是付明清”

“付明清?”

沈千山和宁纤碧一齐惊叫,连忙大步出去,就见付明清躺在担架上,身上穿着的是鞑子衣服,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只手摁着腹部,鲜红的肠肉在指缝间露出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付明清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睫毛上也全都是血痂,此时费力的看了看面前,忽然咧嘴笑道:“妈的,没想到真能回来,嘿嘿嘿,鞑子又如何?马再快,终究不如小爷的轻功好,小爷那是自小儿就把逃命本领练得炉火纯青的。”

“你…你你”长福眼泪都下来了,却见付明清艰难伸出另一只手到处摸索,一边喃喃道:“包袱呢?我背上那个包袱呢”

“在呢在呢。”长福举起一个大黑布包袱,付明清看了半晌,才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交给…交给元帅夫人…她一定能…能用的上…妈的,你们…你们一定猜我是逃跑了是不是…我…呵呵,没想到…我付明清还有一天,也能…也能混到比窦娥还冤的地步…我两个老婆呢…别忘了让她们给我烧纸钱,我…没丢她们的脸”

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只能听到付明清断断续续的声音,众人已经全部被骇住了,直到此时,宁纤碧才猛然醒悟过来,大叫道:“三爷爷,军医呢?快…快来救他”

话音刚落,忽见一个人影旋风般卷了过来,扮成男装的山茶一把薅起付明清纠结成一团的头发,大声吼道:“你敢死就别想让我们给你烧纸,你要是死了,就是窝囊废,管你带回什么来,也是窝囊废,别想我和海棠嫁给你,混蛋,你听见了没有”

惊天霹雳,宁纤碧呆呆看着山茶,刚刚就被付明清震断了几根弦,现在剩下的几根弦也全都崩断了,她目瞪口呆看着山茶: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进展到这一步了?山茶和海棠…付明清…一夫二妻”想到此处,元帅夫人只觉着眼前一花,身子不由自主就软了下去。

“阿碧。”

沈千山伸出手,将宁纤碧扶住,眼睛在周围聚拢过来的人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把付明清抬进来,除了军医和三老太爷,谁都不许进这院子。”说完又深深看了担架上被山茶薅头发薅的嗷嗷叫的付明清,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声儿,阎王爷也不可能收你。”

当下付明清被抬进府衙治疗,这里沈千山就问长福究竟是怎么回事。长福苦着脸道:“爷,实在奴才也不知道啊。一直以为这厮是逃跑了,可如今看来,他…敢情他这是去了匈奴那边?是了,那个包袱呢?那么大一个,难为他怎么背回来的,爷,咱们快打开看看,他说奶奶用得上,看看都是啥玩意儿啊?”

沈千山凝重道:“既是阿碧能用上,说不定便是治疗时疫的药方了。”说完只见宁纤碧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包袱,只听哗啦啦一声响,包袱摊开后,里面东西四散,几乎占满了大半张桌子。

沈千山看过去,只觉着这些东西五花八门,里面似乎还有很多年前自己从皇宫大内翻出来送给宁纤碧的那种大玻璃缸子,只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他也不在意,正要去这堆东西里翻药方,就听宁纤碧激动地大叫了一声:“这…这…这是显微镜…天啊”

“阿碧。”

沈千山见宁纤碧身子一软,眼看要坐在地上,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哭笑不得道:“今儿是怎么了?有明清带来的震撼,你这定力也该提高了点儿啊,先什么…镜又怎么了?不就是一面镜子吗?又不是照妖镜。”

“你…你懂什么?”

宁纤碧真是激动的语无伦次了。她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甩脱了沈千山的手,扑上去扒拉着那一堆东西,一边扒拉一边大叫:“显微镜,培养基,培养皿,镊子,试管…这…这是过滤仪器…我的天,明清…那厮是把实验室搬回来了吗?这…这怎么可能…苍天啊大地啊,我一定是在做梦。”

除了正紧张给付明清包扎治疗的军医和宁德荣之外,所有人都拿看疯子般的目光看着宁纤碧,是的,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激动成这个样子。沈千山转向叶丽娘,小声问她:“你们奶奶念叨的这些东西,你知道吗?什么意思呢?也是做药的?”

叶丽娘茫然摇头,沈千山抓了抓脑袋,眼看着爱妻把桌上东西都挨个儿数了一遍,最后干脆扑到桌子上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我的,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哈哈哈”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道付明清这家伙该不会是着了匈奴人的道儿,弄了什么迷惑人心的东西回来吧?因连忙上前,一把将宁纤碧拉起来,大声道:“阿碧,阿碧你醒醒,你怎么了?”

PS:

嘤嘤嘤嘤,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有票票的孩子们看着给点儿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欣喜若狂

“你以为我不清醒?你以为我疯了?沈千山,你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疯,我是高兴激动你明白吗?你很快就可以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重要,有多么厉害了,哈哈哈,神器在手天下我有,我可以做抗生素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哈哈哈”

沈千山忍不住就又四下里看了一圈,还好,周围都是自己和宁纤碧的心腹,料想也没人把她这会儿的疯癫状态传出去,因连忙安抚着宁纤碧,一边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奇怪,那臭小子就拿了这么一堆玩意儿回来?药呢?治疗时疫的药呢?”

宁纤碧从那堆东西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几颗白色的小小药片,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该就是治疗时疫的药了”不等说完,沈千山已经将瓶子接了过去,只看一眼,便点头道:“没错,这上面写着的是金月文字,呵呵,神仙治疫片,他们还真会起名字,不过是治疗时疫而已,竟然就敢说是神仙做出来的?”

“去在乎这个做什么?”宁纤碧深吸一口气,将药片拿过来,对沈千山道:“成了,有藿香正气药汤,现在又有这专门治疗的特效药,瘟疫一事,不用恐慌了。”

沈千山不太懂这些,见宁纤碧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舒了一口气,笑道:“还好,那小子九死一生,总算没白跑这一趟。”说完看着简易屏风后忙碌着的人影,他便走过去,沉声问宁德荣和几位军医道:“如何?还能救过来吗?”

宁德荣笑道:“还好,这小子命大,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的。若是别人,就是血流这么多,也活不过来了。不过不敢说满话,还是要好好看几天才能下定论。”

说完,只听海棠哽咽着道:“老太爷,那…他肠子都流出来了,这…这还能活吗?”

宁德荣笑道:“这算什么?你们两个是没经历过,看长琴长福就不这么问,战场上流出肠子又活下来的多得是,就是在民间。有时候打仗斗殴或者不小心伤了自己,也经常就有破腹流肠出来的,这都没关系。最多落下点毛病,看他身强体壮的,肠子流出来的也不多,自己还捂着,只要挺过来。大致就没事儿了。”

海棠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长福长琴却一转身就出去了,宁德荣给了海棠和山茶两张方子,着她们去熬药,两人答应着离去。

这里宁纤碧终于从那堆带给她无限惊喜的医疗仪器中抬头,疑惑地看着两个心腹丫鬟的背影。眉头微皱,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一句笑谈,却没料到。如今这笑谈大概要成真了。”

忽听沈千山笑着说了一句,宁纤碧转回头,咬牙道:“什么成真?一个嫁给他难道不够?必要把我两个好丫头都嫁过去?凭什么啊?”

沈千山小声道:“付明清不是寻常仆役小厮,乃是官宦子弟,若他真的肯明媒正娶山茶和海棠为妻。倒是那两个丫头的福气。阿碧,不是每个女人都如同你一般。一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看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就算同时嫁了一个人,应该也不会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这对她们来说,算是好事儿,谁不愿意做奶奶,倒要找个仆役做管家娘子的。”

宁纤碧只觉着心烦意乱,从心里接受不了沈千山这种论调,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先放在一边,反正付明清这货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呢,现在想这种问题,也太早了些。

将这些仪器都宝贝似得搬回了自己屋里,宁纤碧很认真的对沈千山道:“从现在起,把武功高强的亲兵也分我几个吧,不是要他们保护我,是保护这些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鞑子那边一定有从西洋过来的大夫,他们有了这些东西,便是如虎添翼,可丢了这些,那就是要抓瞎了,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呵呵,付明清该不会是把人家的老窝都给端了吧?奇怪,他怎么就知道我能用上这些呢?”

“这些究竟是什么?看把你宝贝的,早知你喜欢这些,就该让那些出海的商人带回来几套给你。”沈千山坐在椅子上,任宁纤碧给他按摩着胳膊。宁德荣等人已经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和躺在榻上昏迷着的付明清。

“还记得你给我弄得那些医书吗?”这么长时间里,足够宁纤碧找到天衣无缝的借口,她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便是那医书里记载的,因为是从西方流传进来的东西,所以我们姑且称它为西药。爷不知道,那书里记载的西药,和咱们中药大不相同,对细菌的效果却是十分显著。”

“细…君?那是…什么东西?”沈千山疑惑地看着宁纤碧,却见爱妻怔忡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笑,摇头道:“算了,不和你说了,若要说,就得从头说起。爷只知道,士兵们受伤后会发烧,很多人都是烧着烧着就死掉了。而这些药,便可以有效抑制住这种感染就行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这一次喜出望外的人便轮到沈千山了。他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宁纤碧,大声:“阿碧,如果这种药真有如此奇效,而你…你又能做出来的话,那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来日班师回朝论功行赏,我给你记头功,你…你真能做出来吗?”

宁纤碧笑道:“只要有这些东西,应该不难,我明天就开始试验。”

说着话的功夫,便已经到晌午了,海棠和山茶端了药汤进来,海棠就问宁纤碧道:“奶奶,他能不能吃些粥?长福买了几块肉回来,奴婢想给他做道瘦肉粥。”

“喝点米汤吧,肠子之前流出来你们又不是没看到。还吃瘦肉粥呢,米汤都不能多喝,先给他喝一小碗,多了不行。”宁纤碧随意吩咐了一句,海棠答应一声,想了想又道:“等下把他搬到爷和奶奶卧室的隔壁吧,总在爷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妨事儿,住在这里,你们伺候我的时候儿就便儿便照顾了,多省事?若是搬去别处,还要你们俩轮流去服侍他,浪费人力”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丫头,何苦怄她们?行了,等下让长琴找两个人把他抬到隔壁去。是了,长琴和长福这两个家伙跑哪儿去了?怎么这半天都没见着人?”

宁纤碧摆弄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哼了一声道:“你问我吗?那可是你自己的小厮,你不看着指望谁帮你看着呢。”

沈千山哭笑不得,知道这是妻子拿刚刚自己的话回击呢。他真心觉着冤枉,暗道又不是我撺掇的海棠和山茶嫁明清,是人家两个自己心里愿意了,何苦拿我做出气筒?不过心里也知道这不能认真,何况宁纤碧如今这样对他,他反而只觉着高兴,总觉着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平淡如水朋友般的相处,这般处着,哪怕他每天要挨打挨骂也是心甘情愿。打着骂着才能慢慢变成“打是亲骂是爱”,才能慢慢消除掉两人间他不明白何时出现却一直存在着的巨大隔阂。

正想着,就听长琴和长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沈千山喝了一声:“滚进来。”见两个小厮进来了,他方沉着脸道:“这时候儿你们去哪里了?不说留在这里伺候奶奶,帮着海棠山茶照顾明清,还有心思出去闲逛?”

长琴长福一齐大声叫冤枉,长福陪笑道:“爷,您看我们哥俩儿是那样的人吗?就算奴才有点不靠谱,您总该信长琴吧?实实在在,刚刚我是去打听明清的事儿了,长琴已经找人收拾了隔壁出来,这就把他搬过去静养吧。”

沈千山点点头,于是长琴带着两个人进来,帮着把付明清抬了出去,这里屋中只剩下山茶和宁纤碧沈千山长福,宁纤碧便奇怪道:“你去打听付明清的事儿?打听出什么来了?”

长福正色道:“我问了当时和明清在一起的士兵,听说攻城时这小子也去了,不过因为胳膊还包扎着,所以在末尾,结果看见城头上那两具尸体,他就疯了,要往前冲,被陪他过来的士兵拦住拖了回去…那俩也是伤兵,回帐后去趟茅房的功夫儿,回来就不见人了,他们本以为是来了咱们这里,也没在意,谁知后来才知道失踪了”

长福说到这里,沈千山便欣慰的松了口气,点头对宁纤碧笑道:“如今看来,这小子从前之所以那般纨绔惫懒,完全是富贵乡惯出来的。如今真正感受到了这国恨家仇,感受到同胞的遭遇,心底那股志气可不就是被激发出来了呢?”

PS:

彻底没推荐了,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虽然笨酒也知道大概不会有啥作用,OTZ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吐露心声

宁纤碧也道:“是啊,战场虽是最冷酷无情的地方,却也是最充满了兄弟袍泽情义之处,以前也听人说过,原本上战场是怕死的,然而看到身边一个个兄弟同胞倒下去,心里就完全没有怕死的念头了,只想一直冲杀一直冲杀,还有很多人经历过惨烈的战役后,从战场上下来都不适应,因为很多同袍都已身死,他们就会觉得十分孤独,觉得自己独活没意思,往往最后会自我了断。”

这是当初去旁听了一堂心理学课程时听到的,然而这会儿说出来,却让沈千山大为惊奇,他看着宁纤碧,摇头笑道:“阿碧,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人了,早知你是水晶玲珑玻璃心肝,可如今看来,这哪里能够形容你的?怎么你从没上过战场,却对这些士兵心里把握的这般准确?就连我,也没有这样的认识。”

宁纤碧脸一红,心想这不是我研究出来的结论啊,嘤嘤嘤嘤前辈们对不起,一不小心又做了盗贼,唉!真不是有意的啊。心中苦恼,面上却只能强笑道:“这是自然,元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这个本事就足够了,我却是学医的,医学之中,心病是最难医治的,有许多例子,一旦解开心结,病自然就好了,所以我格外注意搜集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这也不是我得出来的结论,是一名在边疆军中的老军医总结下来的,不知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今儿就想起来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话没错。”沈千山点头赞同宁纤碧的意见,末了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道:“可惜阿碧生在贵族豪门之中,这个时代也容不得女子抛头露面。不然以你对医之一道的执着和钻研。以你的学医天赋,定会行走世间悬壶济世,成为名留青史的杏林国手。”

宁纤碧看着沈千山脸上真诚的痛惜神情,她能够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在替自己惋惜。

心神不由恍惚了一下,做梦也没有想到:真正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竟是面前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就连三爷爷,虽然教了自己一身医术,可是也时常劝自己不要锋芒毕露,因为是女人。女人是不该从事这一行当的,三爷爷虽也替自己惋惜,却只惋惜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而不似沈千山这般,不以自己的性别说话,只惋惜她没有实现理想的机会。

长福和山茶见两个主子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点气氛,忙都有眼色的悄悄儿退了出去。这里宁纤碧半天方回过神来,垂头微笑道:“元帅说哪里话?学医乃是下九流的东西。您可是豪门贵族出身,难道不以我学这个为耻,还替我可惜不成?”

“就是替你可惜啊。”沈千山微微一笑:“我从小儿也是像你刚刚说的一样想。不过后来参军,和许多人接触,也了解了许多事。方觉着人其实并没什么贵贱之分。比如学医若是下贱,但皇上还要设立太医院。关键时候还要大夫救命。又比如没有那些工匠,房子宫殿要如何盖起来?没有商人,国库钱财要从哪里来?没有戏子。素日里达官贵人们以什么来娱乐?说是三六九等,呵呵,却不知再高等的人,没有了这些所谓的下等人,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呢。”

宁纤碧深吸一口气。震惊看着沈千山,她从不知道这男人的思想竟是如此高端。莫非也是穿越过来的?不对啊,看他的表现也不像…

看到她震惊的表情,沈千山连忙陪笑道:“阿碧勿怪,这番话从来都是在我的心里,没拿出来说给人听过,不然恐怕都要以为我发疯了。你…你不会生气吧,因为我心里并不把人分贵贱,你怎么说也是豪门贵女”

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灿然一笑,摇头道:“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爷的思想虽然怪异,我却觉着有道理。不过这可不是嘴上说说,要真正做到才算数,怎么我听说爷往年处置了一个丫鬟,可是丝毫没手软呢?”

沈千山早已忘了珠香的事,宁纤碧之所以知道,还是珠玉提起过。这会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由得笑道:“虽然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是极狂妄自私的,我看不上的人,她老实躲着也就是了,还偏偏往我眼前凑,那还指望有什么好果子吃呢?这算得了什么?你忘了当日对那个无赖,爷也是眼都不眨便杀了,手都不曾抖一下呢。”

唔,话题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宁纤碧心中好笑,连忙又将话题拉回来,笑道:“问你一句话,你如今虽说的冠冕堂皇,那我问你,将来我若是想行医济世,你这堂堂亲王世子,战时少帅也不会反对么?”

沈千山想了想,正色道:“只要不接触那些人,我不会反对。要是接触的话,那不成,男女授受不亲,我会吃醋。”

“噗”的一声,宁纤碧差点儿让自己的口水呛到,恨恨瞪了沈千山一眼,却见他挠了挠头,苦恼道:“阿碧,三老太爷说过,你所擅长的并非医术,而是制药,我觉得,你只要安心做药就好,用不着一定出去给那些男人治病吧?若是女眷,倒也无妨”

“行了行了,说到底,也是醋坛子一只。”宁纤碧知道沈千山的意思,老实说,这男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让她惊讶了。扪心自问,恐怕这个时代里除了那些想靠妻子吃饭的软骨头,没有一个男人能如同沈千山这般大度开明,女人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恰是绝大多数男人奉行的真理。

如今我是嫁给了他,若是嫁给别人,恐怕也只能在家庭和理想之间选择其一了,倒是他,还能容得我行这两全之道。一瞬间,宁纤碧就觉着心神不守,她怔怔看着沈千山,上一世里的种种情景如同梦魇一般,她忽然就忍不住喃喃道:“千山,在你心里,只有白妹妹是么?她容貌美丽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才有德又能如花解语,难怪你爱她护她,对我不理不睬”

“阿碧”

猛然间听到沈千山大叫一声,将沉浸在前一世回忆中的宁纤碧惊醒,她回过神来,就见沈千山面色惨白,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当日她陪嫁过来,分明是你们家安排的,我对她,虽有一些感激,却毫无男女之情,这颗心,早就给了你你不知道吗?偏偏是你不稀罕,哪怕就算是剖出来给你看,你也不屑一顾,也是我糊涂,早知你会有这样想法,说什么也不该让她进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纤碧见沈千山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心底蓦然一软,握了他的手,好半晌方轻声道:“爷,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怎么看,白妹妹才是宜室宜家的女孩儿”

“我不喜欢什么宜室宜家的女孩儿,我只喜欢你,你明知道的,只有你能让我魂牵梦绕。与众不同又如何?女人就该相夫教子三从四德,那是别的世俗男人的想法,不是我沈千山的想法,阿碧,我恰恰是只爱你的与众不同。”

“如果我没有这么与众不同呢?”宁纤碧直视着沈千山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的急促跳,以至于连呼吸都粗重起来,她看着沈千山疑惑地眼神,沉声道:“爷,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有跟三爷爷学医,也只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泯然众人,你又当如何?”

虽然不知道阿碧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沈千山能够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对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这个答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和阿碧的未来。

一念及此,沈千山也不敢敷衍,他坐正了身子,慢慢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第一次见,你站在马车下,为你三爷爷抱不平,对我反唇相讥,阿碧,那个时候你就在我心里刻下了一道痕迹,虽然只是浅浅的。再往后,慢慢接触多了,这痕迹越来越深,你和你那些姐妹不一样,你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只醉心于你的医学制药当中,然而这样的你,对我简直就像光亮对于飞蛾一样,让我忍不住就被你牢牢吸引了全部心神。圣旨赐婚那一刻,我不是没想到你对我的决绝,可我就是舍不得放手,我怎么都舍不得那个机会,如今想来,这恐怕就是飞蛾扑火的心态。”

宁纤碧静静听着,却见沈千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吞了口唾液,好半晌方正色道:“阿碧,你既这样认真地问我,我也…我也不能敷衍瞒骗你。是的,我喜欢你,只喜欢这样的你。若你不是今日的宁纤碧,恐怕…我未必会多看一眼,又怎可能发现你其他的美好?更谈不上…刻骨铭心的情爱。但是阿碧,我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你就是你啊,从小到大都这样美好而与众不同的你,既然不可能泯然众人,我又怎可能看不到你?若你不是你,恐怕这一世,我都不可能再有倾心相爱的人了。”

PS:

吼吼吼,终于写到这里了,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二百三十章 心结顿开

宁纤碧的手被沈千山抓得生疼,她能够透过这个动作察觉到男人内心的惶恐,但他还是坚持说出了真话。

谁说女人都是喜欢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哪怕明明知道那是骗自己的。最起码她不喜欢。今天沈千山若是为了哄她高兴,就信口开河说那些“无论你是什么样,此情不渝。”之类的爱语,她一定转身就走,从此后彻底封闭心门,再不给这男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然而沈千山终究是尊重自己的,他确实做到了他刚刚说的话,人不分贵贱,他将自己放在和他对等的位置上,而不是只当做一个女人一个附属品,可以随意的敷衍和诱哄。别的男人这样做,或许可以当做是对女人的爱护,但沈千山不同,他这样做就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敷衍,而她,绝不想接受这种敷衍,哪怕是以爱为借口。

宁纤碧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眉眼间荡上一丝温柔,握着沈千山的手轻声道:“若我泯然众人,白妹妹却脱颖而出,对你若即若离,爷是不是就会爱她?”

这是一根刺,一根时常扎着宁纤碧的刺,每每想到沈千山上一世里因为对白采芝的爱情而牺牲掉无辜的自己,她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刚刚升起的好感也可以立刻荡然无存。

可是今天,她想试着拔出这根刺,但她自己拔不出来,所以如今,只看沈千山能否帮得上忙。

“为什么你总对白姑娘这样念念不忘呢?”

沈千山无奈的摇头:“我都说过我对她没有感情”不等说完,见宁纤碧两道柳眉微微一竖,好不容易才看到点希望的沈元帅连忙举起手,一叠声道:“好好好,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嗯…如果是这样,或许我会喜欢她吧,不过怎么说好呢”他摇了摇头:“阿碧你别生气,如果事情如你所说,她是那样的女孩子,唔…我或许会喜欢她,就如同喜欢一株名品牡丹一件稀世古董一般,我会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宠她体贴她,给她所有我能给的东西。就如同去精心照顾牡丹和保养古董一样。但我觉得,这种喜欢和对你的喜欢是不同的,对你的喜欢是至死不渝的情爱。对她的喜欢…唔,就是单纯的喜欢”

他说到这里,便抓了抓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却见宁纤碧微微一笑。淡淡道:“爷不用多说,妾身明白了。”

“阿碧,你…你别生气,我…我再想想”沈千山听到那句“妾身”,只以为宁纤碧是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这是要彻底和自己划开界限了。大好局面。让自己一句话给破坏殆尽,只把他吓得一个高儿蹦起来,扯着宁纤碧的手道:“对。我不喜欢,绝不会喜欢她,那个…阿碧你听我说”

“不用说,我都明白了。”宁纤碧看着面前惶恐的男人,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猛地抱住沈千山,伏在他的肩头。哽咽道:“是真的明白了,千山,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曾经的我心里有多苦,有多恨。如今,我是真的明白了,这段心结,或许可以试着放一放,彻底的放一放,谢谢你。”

她说完,便放开沈千山,扭头走出了屋子。

沈千山喃喃摸着那一小片被眼泪濡湿了的肩头衣衫,脑海中全是刚刚宁纤碧泪流满面的模样,他只觉得一颗心似是被什么狠狠揪扯撕咬着,喃喃道:“不知道?没经历过?可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呢?阿碧心里很苦?很恨?究竟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呢?”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方如梦初醒,连忙追了出去,只是庭院里早已没有了宁纤碧的身影。

是时候放下了吧?难道要永远活在上一世的仇恨里?要因为那段仇恨,连这一世可能得到的幸福也视而不见吗?不,不能这样,你已经亏了一世,不能把这一世再搭进去。更何况,你明明知道,这一世里的沈千山,他是无辜的。从前你放不下心结,但是如今,你是不是该试着放一放呢?

站在后院的白杨树下,宁纤碧望着远方的虚空,怔怔出神。

可是五年后那场大劫难怎么办?不,不对,大战都提前了,那场劫难谁又敢说不会提前?

宁纤碧心中猛然一凛,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了一丝恐惧,不知为什么,想到沈千山刚刚说的那句“飞蛾扑火”,她忽然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喃喃道:“你这只傻蛾子,明知是扑火还要扑过来,或多或少被烫伤了吧?既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补偿你的,或许,就陪你扑一次火,又有何妨?”

上一世她死得太早,只知道沈千山被圈禁,沈家被抄,但是没听说过要杀头灭族,想来也就是如贾府那般败落下去吧。无论如何,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值得去冒险。

更何况,如今这已经不是值得与否的问题,而是她的心已不受控制的再次为沈千山活过来,连那样结实的坚冰城堡亦被他暖化,就陪他渡过那一段劫难,哪怕结局凄凉又如何?这一世,无论生死,总有他和自己携手并肩的。

虽然付明清身受重伤,但大军开拔日期已经定了,莫说只是为他,就算是为宁纤碧,沈千山也不肯耽搁的,所以第二天,少年元帅仍是辞别了爱妻,毅然踏上了下一段征程。

强月城经历了这番浩劫,所余百姓不过十几万,至于官员,更是连一个最低品级的都没有了。好在这种情况众人早已料到,所以沈千山在春城已经让朱迅帮自己找了几个府衙中的官员前来代理,朱迅分派给他的人手自然是好的,不到两天时间,各项事情已经上了轨道,不然沈千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心的离开。

“只是暂别而已,但愿天佑我大庆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收复失地,还我百姓安宁国泰民安。”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陆陆续续出城的如一条黑龙般的大军,宁纤碧喃喃自语,然后她便转过身来,对身旁海棠道:“好了,咱们也回去吧,抓紧时间做药。”

海棠看了看,心想元帅还没走到不见人影呢,奶奶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关头,哪里还有儿女情长你侬我侬的时间?元帅和奶奶纵然彼此心里对对方有情,却也该拿得起放得下,到底是主子们,这份胸襟气概不是我们下人可比。

宁纤碧放下心结,对沈千山自然不同,但因为她随即就忙着去检验那神仙治疫片了,接着休息了半夜,大军今儿一大早就出发,这么点儿时间,所以无论是沈千山还是海棠,都不知道她在心理上的重大转变。海棠也只是觉着奶奶这段时间对爷浑不似之前在府里时的若即若离淡然如水,所以推测出奶奶对爷大概也慢慢生了感情,却不知这感情一旦没了心结禁闭,一朝澎湃便已是滔滔洪水。

叶丽娘却没有海棠此时的心思,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奶奶,咱们此前的想法却是全错了,谁能料到这治疗时疫的药竟只得那一小片?奴婢还以为是个药包,这样的话,咱们倒也可以勉强分辨出药草来,只是如今,这如意算盘却要落空了,这可怎么办?”

“无妨,这是西洋那边的做药法子,我自有办法。”宁纤碧微微一笑,她的确是有办法,不管这药片怎么小,这里终归是古代,绝不可能有现代那么复杂的成分,现在她有这么多的工具在手,检验一下这时期里的西药,应该还是可以完成的。

“看来奶奶是胸有成竹,如此奴婢便放心了。”叶丽娘只看宁纤碧的表情,就知道她有把握,一颗心也放松下来。于是几人回到府衙,还没进后院,就听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大叫着:“怎么能这样?小爷的伤势还没好,怎么就出发了?就不能再等两天?好歹也等到我能下地啊,怎么说,这身上也是有几分功夫的,就算是带着伤,我也比那些普通的软脚虾强。”

这正是付明清的声音,宁纤碧和海棠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道:“这八成是在山茶面前,所以连伤势都不顾了,也要在口头上逞英雄。”

话音未落,已经走到院子里,果然就听山茶的声音传来:“就你这样,还逞什么威风?你说谁是软脚虾?不怕那些士兵们上来揍死你?亏这会儿有脸说大话,忘了从前一天逃出一百里地的是谁了?”

“这种过去的事儿,你也不用老揪着不放吧?更何况,逃出一百里地又怎么了?我得好儿了吗?元帅太坏了,他明明都把我攥手掌心里了,还看着我累得跟狗一样”

付明清刚说到这里,就见宁纤碧和叶丽娘等人进屋,于是连忙停住了话头,换上谄媚笑脸对宁纤碧道:“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大军应该还没出完城吧?”

PS:

呼,总算芍药把这个心结解开了,往后真的都是温馨戏,然后回去虐小白花,然后完结了,欧耶!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遥远,再等两个月吧吼吼吼!!

没有榜单的第一天,月票和打赏竟然比前几天还要多,感谢大人们支持笨酒,嘤嘤嘤嘤咬手绢,笨酒爱乃们!

第二百三十一章 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