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院子,就见玉儿等在那里。看见他只带着两个随从,这小丫头便松了口气,笑着参拜了沈千山,听他问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小丫头便笑道:“爷就不想想,老元帅怎么会突然醒过来?还不是我们姑娘替他看了病。恰巧从前得三老太爷教过这种毒的解法儿,所以用了针和解毒的药剂,才能换老元帅醒过来。姑娘说了。这毒不算是十分厉害的,若是三老太爷和温公子在,用那飞燕三十六针,两天功夫便解开了。”

沈千山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拍着脑袋笑道:“是。我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既如此。倒要多谢你们家姑娘。”他故意加重了姑娘二字,玉儿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爷面前说错话了,不由得小脸一下子就涨红起来,结结巴巴道:“我们姑娘…不是,奶奶说…老元帅情绪低落,怕…怕爷莽莽撞撞就带着将领们过来探望,倒是让…让老元帅更觉羞惭,所以让奴婢在这里提醒一声。”

玉儿说完,匆匆向沈千山行了个礼,一转身便跑的无影无踪了,这里留下小沈元帅暗自感叹,心想朱大人固然是玲珑心肝,可我的阿碧也一点儿不输给他呢,啧啧,阿碧…阿碧,呵呵,你还真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如此的冰雪聪明。

果然如同朱迅和宁纤碧所说,江老元帅一见到沈千山,便是涕泪横流,拉着沈千山的手痛心叫道:“十万官兵,百万百姓,恐怕已有大半尸骨无存。这是我中原历来未有之耻辱啊,千山,此仇不报,我死了也不瞑目,死了也不能瞑目”

沈千山见老头儿情绪激动双目尽赤,不住以手捶床,喉咙如同拉风箱般喘息不已,不由得十分担心,连忙温言宽慰道:“元帅莫要激愤,养好身子为要。此次惨败,非战之罪,若非元帅顾全大局壮士断腕,只怕春城亦难保,到那时春城城破,鞑子兵真正势如破竹南下千里,大庆就有灭国之威,元帅功在社稷,皇上心里也定然明白的。”

江老元帅摇摇头,惨笑道:“你我皆是武将,莫要说这样话,败就是败了,何况如此惨败?不必找任何理由,也不许你替我向皇上求情,有什么处置,老夫担着。不然何以向地下死不瞑目的军兵百姓交代?好了,不说这些,徒丧自己志气。你小子既然来了,那丢失的城池必然是要夺回的,只是那疫病,你可想好了什么办法没有?若没妥当的办法,只怕士气军心就是大问题了。”

听完沈千山的解释,老元帅这才大松了口气,接着两人又谈了一个多时辰,老元帅将过去这两月战斗中总结出的金宁联军的优点缺点尽数告之沈千山,又和他研究了一下夺回城池的战略计划,到底是年岁大了,身体还虚弱,因此说到后来,便露出不支之态,沈千山也就连忙告辞离去。

因这日晚间便回到朱迅给他和女眷们安排的院子,郑重谢过了宁纤碧,认真道:“若不是阿碧,不知老元帅何时能醒来,说不定性命都保不住。”

宁纤碧心里翻着白眼,暗道这厮真是越来越恶心了,阿碧?谁让你这么叫我的,一次两次不纠正你,你竟然还叫上瘾了。不过面上却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淡淡道:“我只擅长制药,于针灸一道原本平平,只是老元帅这毒从前听三爷爷讲解过,所以配合针灸药物,倒还能对症,若是三爷爷和温师弟在此,飞燕三十六针就可解决了。是了,你看着老元帅情绪如何?我只怕他受不了这打击,别再出什么事才好,心病有时候才是最难医的。”

沈千山笑道:“放心吧,老元帅一生戎马生涯,不知经历了多少荣辱沉浮,始终是七尺丈夫顶天立地。才不会像李广那般,因为担负不起责任,便自杀了事。之前还和我总结了这次惨败的教训和下一步的战斗计划呢,我看着条理清晰稳扎稳打,绝不是一个乱了心的人能够想出来的。皇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了我的折子,心中自会有一本明帐,老元帅恐怕是不能再担任元帅之职了,然而即使做一个马前卒,他也一定会协助我军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宁纤碧忍不住就念出了《满江红》中的名句,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忽听沈千山疑惑道:“你这念得是…什么”她这才想起《满江红》在这个时代恐怕没出现过,因连忙道:“哦,没什么,只是随口感慨而已,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长福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一双眼睛都发直了,看着沈千山翕动着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作死的东西,你就直接跑进来?”沈千山脸一沉,这是宁纤碧的房间,长福虽是他的贴身小厮,然而就这样进来显然也是不妥当的,因正要狠狠训斥一番,却听长福结结巴巴道:“爷,奶奶…宁…宁三老太爷和…和蒋公子过来了”

“你…你说什么?”

宁纤碧和沈千山异口同声的吼了一句,两人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宁德荣和蒋经本该在京城,怎么可能会跑到边关来?还是在这种大战将起的时候儿。

“是,奴才起先也不敢信。”长福哭丧着脸,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声咕哝道:“可是…可是老太爷和蒋公子就…就活生生站在奴才面前,奴才就说了一句‘这不是见鬼吗?’就被蒋公子身旁的侍卫踹了个跟头,奴才真是冤枉死了。”

“侍卫?”

沈千山敏锐抓住长福话里不对头的地方,宁纤碧却已经站起身,跺脚道:“这样的险恶之地,三爷爷和表哥也太胡闹了。”虽然抱怨着,却是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爷不知道,蒋公子身边跟着六个侍卫呢,奴才认得出来,那都是四皇子素日里最得用的,没想到竟然派来了照顾蒋公子。”见沈千山也向外走去,长福忙跟上,一边小声向主子解释着。

“四皇兄的?”

沈千山脚步一顿,然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想四皇兄和蒋经关系好这个我知道,只是…至于吗?堂堂皇子啊,把身旁侍卫派来了六个,你这是保护朋友吗?就算我要保护阿碧,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我保护阿碧?

沈千山猛然停了脚步,他被自己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来的这个想法惊呆了,回想起周鑫似乎从见到蒋经那天起,便是关怀照顾备至,而蒋经又是那么俊秀温柔的男子…一瞬间,小沈元帅只觉得头都大了三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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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惊喜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儿,沈千山唯一庆幸的是:四皇兄并没有亲自跟过来,如果是亲自跟过来的话,那这事儿就再无转圜余地。

但问题是,蒋经已经和齐芷兰订了亲,这事儿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而且人家两个似乎也算是两情相悦,万一周鑫真的就要横刀夺爱,他沈千山的立场要站在哪一边?

敢站在蒋经这一边,只怕四皇兄和自己的良好关系就要不复存在,爱情这玩意儿使人盲目,这句话没有人比沈千山的体会更深了。当然,若是他敢站在周鑫那一边,不用别人,宁纤碧恐怕就第一个不答应:不带这么干的,当初你为了一己之私把我表哥和齐家小姐撮合在一块儿,现在你和我成婚了,就想再把我表哥推进火坑里去,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吧?

所以现在,沈千山只能庆幸周鑫没有跟过来,一旦他跟过来了,就说明他对蒋经的感情绝不比自己对宁纤碧的差,那这必然就是一个死局。但是他没跟来,那就说明还没爱到骨子里,赶紧想办法让蒋经和齐芷兰完婚,那大概就没啥事儿了。

一边想着,沈千山一边大步向外走去,还没等出月洞门,便听见宁德荣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就许你跟着三公子过来,不许我老头子报效国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懂不懂?论配药我不敢比你,可我的针灸之术好歹还没让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道我老头子就不能在军中发挥作用了?”

随着话音,一行人出现在沈千山面前。除了宁德荣和蒋经之外。岳磊也在。倒是不见温煦。

看见他,众人连忙参拜,沈千山哪敢受宁德荣和蒋经的礼?一个是德高望重,一个是他觉着心虚,因连忙亲手扶起来,疑惑道:“老先生和表哥怎么过来了?”

原来这一次大庆朝面对金宁联军所面临的危险,虽然百姓们大多不知道,但是蒋经却从周鑫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和宁德荣等人一说。老头儿立刻便有了和宁纤碧一样的想法,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和宁纤碧商量,不然那个女娃子绝对不会同意,只怕还会派人把自己看管起来,于是就只和岳磊蒋经商量了下,两个人也同意如此国难当头之际,倒是该把药房的生意放一放,尽全力支持边疆战争。于是众人将百草阁关了门,带着各种药材和成药,在蒋经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边疆。而周鑫因为要坐镇指挥各地粮草供应。所以也押送粮草随后而来,只是粮队浩大。所以落后一天。

沈千山听得好悬没瘫倒:敢情他的四皇兄并不是没有跟来,而是落后一天,一时间,他抬头看着天空,只觉着上面除了战意升腾的乌云之外,还有一朵四皇兄化作的黑云正笑嘻嘻看着他。

但无论如何,现在似乎也不是头疼这种事的时候,沈千山强行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将众人迎到屋中坐下。

“这一次将咱们百草阁里的药材全都带了过来,沿途又收购了不少药材,总有几千斤,老爷子的意思是,若是方便的话,还要继续收购,不然比起将近百万的军队,这点药材怕也是杯水车薪。”

岳磊向宁纤碧和沈千山尽责的报告着,还不等说完,外面又有人来报说云贵一带的狼兵到了,共有六万人,问沈千山是否要去见一见领头的将领。

狼兵虽少,然而战力彪悍,这六万人到了战场上,甚至可以以一敌二敌三。若不是云贵一带贫穷,要靠朝廷接济,只凭着大庆朝的军队,也未必就能将那一带收拾的服服帖帖。

所以沈千山自然是要亲自出迎的,接下来,蜀中的援军也到了,共有十万兵马,沈千山自是也不能怠慢。

一直到酉时,还不见人回来,宁纤碧看着前厅的灯火通明,心想也够不容易的,那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罢了,霍去病十七岁时才是第一次出征,他却已经要挑大梁了,如今连江老元帅都中了毒,恐怕也不能再担当元帅之职,这三军担子,可就全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一念及此,便对海棠道:“今日恐怕要给那两支赶来的援军接风呢,爷不喜欢吃那些宴席上的东西,正经倒是替他做一份白粥,再配四个清淡小菜,荤菜烤只鸭子好了,是了,再烙几张薄饼,等看见他回来,就给他送过去。”

海棠诧异的看了宁纤碧一眼,却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犹豫道:“要不要备点解酒汤什么的?”

“傻了不是?这里可是边疆,要打仗的,怎么可能饮酒?”山茶从另一边走过来,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对宁纤碧道:“奶奶,奴婢和海棠姐姐一起去预备,烤鸭子奴婢是最拿手的了,让芦花和玉儿服侍奶奶睡下吧。”

宁纤碧点点头,其实她睡不着,然而今晚给沈千山预备这宵夜,若是再不睡觉,只怕那厮要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是为他守候了,这个印象可不能给。因此她便卸了钗环首饰,径自到床上躺下闭目养神。

沈千山一直等到半夜后才回来,那鸭子都有些凉了,山茶只好又烤了一遍,却不知正合了沈千山的心思,他就喜欢吃火候重的烤鸭。

即使是铁打的人,这一天的疲累也将沈千山折腾的够呛,长福长琴端水让他洗漱完毕,正要服侍他休息,就听外面一个侍卫的声音道:“是海棠姑娘吗?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交代?”

“奶奶吩咐奴婢们给爷送宵夜。”

海棠答了一声,顿时让屋里的沈千山愣住了。长福长琴彼此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道:“爷这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奶奶竟然替您预备宵夜,哎哟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千山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心想至于吗?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跌份儿?不过想一想,的确,宁纤碧替他预备宵夜,这还确实是头一回。

因便下了床,却见海棠和山茶一前一后的进来,看见他就笑道:“奶奶说了,爷怕是不喜欢接风宴席上那些吃食,所以特意命奴婢们预备了清淡的宵夜,再配一只鸭子和几张荷叶饼,给爷充饥。”

“你们…奶奶…知道我不喜欢吃宴席上的东西?”沈千山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惊,更多的是喜,那个从来对自己都是横眉冷眼不假辞色的女子,原来也了解自己的口味吗?

“想是爷从前去府里赴宴的时候,奶奶知道的。”海棠和山茶其实也奇怪,不知道宁纤碧是怎么知道沈千山这个特性的。她们自然不知,这是上一世里宁纤碧倾心爱着这个男人时,在心里时时刻刻都记着他的喜好,因此此时才会这么清楚。

“嗯,既如此,要多谢你们奶奶费心了。”沈千山确实是太高兴了,这种时候,宁纤碧还能顾着他,这简直已经不是受宠若惊四个字就能形容的,因想了想,便忍不住道:“你们奶奶现在做什么呢?我想过去一趟。”

“奴婢们出来的时候,奶奶就睡了,这会儿想来已经睡熟,这几天奶奶也实在是累得乏了。”

海棠一边说,就将那些吃食端出来,除了一大碗白粥之外,剩下的四个小菜分别是:麻油呛芹菜花生米,皮蛋豆腐,咸鸭蛋和黄瓜猪耳朵。另外还有一只烤鸭和小碟子里装着的十几张荷叶饼。

沈千山确实饿了,他吃那些宴席的东西从来都吃不饱,此时看见这几样荤素搭配得当的吃食,不由胃口大开,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海棠和山茶收拾了碗筷,告辞出来,长福长琴自然要代表主子送出来的,两人一边走一边嘻嘻笑道:“两位姑娘,真是奶奶吩咐的?奶奶什么时候对我们家爷这么好了?”

海棠素来稳重大方,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山茶却是听不下去,白了两人一眼,冷哼道:“这话等我告诉奶奶去,到时候看爷怎么踹你们出气。”

长福嘿嘿笑道:“山茶姑娘这话不对,难道奶奶会帮你们去爷面前告状?何况我们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嘛,爷对奶奶,那真是…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可是奶奶对爷嘛…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姑娘们难道察觉不出来?”

“行了行了,爷还没抱怨呢,你们两个倒是急得什么?这不是奶奶都送宵夜过来了吗?难道不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山茶笑着道,这话倒是说在了长福和长琴的心坎儿里,两人频频点头道:“没错没错,爷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不然也没天理了。”

第二天开始,各路援军陆续赶到,周鑫也过来了。只是也不能久待,将粮草交接清楚后,他还要取道江南催粮,之后回京复旨,调度各地粮草事宜。

蒋经要留在边疆,但周鑫去想让他跟自己在一起,然而不管怎么说,终究抵不过表哥“郎心如铁”,最后四皇子也只好无奈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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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漫漫征途从此始

接着周鑫暗地里找到沈千山,小声道:“你发现了吧?宁老先生那个呆徒弟没有跟过来。嘿嘿!想办法把他弄来,那可是天涯帮帮主的心肝宝贝,只要把他弄来,就不怕天涯帮不被拉下水,到时候平添战力,何乐而不为?”

沈千山沉吟道:“这个倒不用,段帮主不是等闲之辈,在他面前耍这些算计,只能惹他不高兴。我就不信,真到了将要灭国亡族之时,他会袖手旁观?若不到那个时候,何必借用他的力量?倒是皇兄你何必非要让蒋家表哥跟你回京城?他是个人才,若有他帮我管理着粮草,我也放心。”他还不知道蒋经做通了周鑫的思想工作。

“少来了,你军中难道还会短了这种人才?再说,他也不肯跟我走啊。算了,不走就不走吧,把他留在你这里,我也还算放心。”

周鑫冷哼一声,接着烦躁耙着头发道:“唉!因为你现在担子重,许多烂事儿我都没办法和你说,你知不知道?段家老二看上了齐芷兰,这些天着实往齐家走动的勤快呢。”

“什么?”沈千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他这才急道:“那…那表哥知不知道?””我哪敢让他知道?就他那个性子,定然要去找段家老二的,到那时,凭他一个文弱商人?还不让人家给打的吐血啊。”

周鑫没好气的说,想了想,又呵呵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从前我还觉着那齐家姑娘不错,怎么现在越看就越觉着不顺眼?段家老二要是想要,尽管要去好了,日后我再给蒋经说个好媳妇。”

这门婚事要真泡汤了。你还不赶紧把蒋经划拉到你盘子里去啊?说的好听,给他找个更好的媳妇儿,齐芷兰是侯府嫡女,你还想给他一个商人找什么样的好媳妇?

这句话都冲在沈千山喉咙里了,却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四皇兄目前这样子,好像还没认识到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吃饱了撑着提醒他呢,嫌自己还不够乱吗?

于是有了周鑫的提醒,沈千山在送他们离开后。便悄悄到蒋经身边,小声暗示了一句:“表哥,这次大战若是有了机会回京。回去后什么都别干,先和齐家姑娘把婚事办了再说,切记切记。对了,这话别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四皇兄。”

想也知道。如果让周鑫知道沈千山出卖了自己,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所以沈千山不得不嘱咐蒋经一句,只不过蒋经似乎不太明白,也不像很放在心上的样子。沈千山已经尽了力,自然不会再多说。

看着蒋经离去的背影,沈千山心中不由得百味杂陈:不知道这俊秀男子的命运会如何?他太清楚周鑫的霸道了。那霸王如果真的铁了心要蒋经,别说自己,就是皇上太后下令恐怕也没有用。

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了一杠子。或许蒋经已经和宁纤碧成婚生子。这俊秀男子的一生,不会真被自己害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吧?

一念及此,沈千山心里不由有些内疚,但旋即,他就把这些内疚给抛开了:蒋经和齐芷兰虽然是自己为了破坏他和宁纤碧而撮合的。但是他们两个也算是两情相悦吧?不然的话,就算蒋经和宁纤碧成婚。周鑫如果来了性子,只怕也不会管他是不是有妇之夫,到那时岂不是更悲剧?

这样一想,嗯,自己还等于是把宁纤碧给救出火坑了呢。至于那齐家姑娘,又或者,她能嫁给天涯帮二帮主也不错?

想到这里,沈千山连忙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想我操的哪门子心啊这是?行了行了,明天就要整军,以后还有不知道多少场的生死战斗,我该把全副心思用在这一摊上才对。

沈千山的五十万大军和六万狼兵以及蜀中的十万兵马经过三天休整,已经恢复了高昂士气,于是沈千山亲自挂帅,率领了三十万兵马向前方的强月城进发,剩下大军则原地休整备战。

宁纤碧和宁德荣等则是留在春城中,只等沈千山拿下强月城,他们便立刻赶赴那里,亲自考察疫病源头和症状,以期能够用最快的速度遏制住疫病的蔓延发展。

“奶奶,喝杯茶吧,从早上起来,您就站在窗子前。”

海棠捧着一杯茶走过来,轻声道:“还有,该摆午饭了,不知奶奶想摆在哪里?”

“这种时候,我还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吗?”

宁纤碧叹口气,摇摇头道:“随你们便吧,这是在边疆,不需要讲究那么多,我现在也吃不下去东西。唉!不设身处地的在这个地方,就感受不到战争真正的残酷之处,海棠,你是知道我的,并非对他有什么感情,只是…仍是忍不住的担心。”

“是,奴婢了解奶奶,一百里呢,若是急行军的话,只怕这会儿也该赶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打起来,不过奶奶就放心吧,爷的名气可不是凭空掉下来的,那是实打实的军功累积出来的呢,可见爷在战场上定然是勇冠三军。”

主仆两个说了会儿话,宁纤碧陪着三老太爷用了午饭,下午则和岳磊叶丽娘以及药店跟来的那些伙计将药材晒了晒,又分门别类的储存好,更包了一些应急的药材,只待大战结束后,好给将士们用药和祛暑。

这一夜也没睡好,第二日,宁德荣也坐不住了,就要亲自上战场,好去现场救助官兵。

宁纤碧却哪里敢让老头儿涉险,然而死活劝不住,宁德荣一旦固执起来,端了长辈架子,饶是向来说一不二的六姑娘,也拿他没有办法。

好容易拖到傍晚,宁纤碧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十几次,终于听到小厮在外面跑动的声音,她一下子站起来,对正撅着胡子生闷气的宁德荣笑道:“孙女儿都说三爷爷不用急了,怎么着也要等前方战场上来了消息再说。”

话音刚落,果然就听芦花的声音在外面道:“姑娘,狗儿从衙门里得的信儿,说是爷在前方打了一场胜仗,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您和老太爷过去,让你们稍安勿躁。”

宁德荣听说打了胜仗,这才把脸色一缓。宁纤碧却稍微觉察出一点不对劲儿,因在老头儿面前,也不好问。于是便寻机走出去,对芦花道:“是狗儿这么传的信儿,还是你自作主张加的那后一句话?”

芦花笑道:“奴婢哪敢自作主张加话?确实是狗儿这么说的,他还说,朱大人特地嘱咐了他呢。”

宁纤碧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过去。”说完她这里在院中踱了几步,就对海棠道:“你带上新做出来的两样点心,亲自再去朱大人那里,拜会他夫人,说说话,拖一拖时间,等着见朱大人,你就说我要问今儿这仗的具体情形。想办法旁敲侧击套话出来,明白吗?”

海棠郑重道:“是,奴婢明白,这就过去。”说完端了点心急匆匆离去。这里宁纤碧回屋里,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不一会儿宁德荣从茅房回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惊讶道:“怎么了这是?不是打胜了吗?怎么你倒没了笑模样?”

“没什么。”宁纤碧站起身,勉强笑了笑:“三爷爷饿了吧,我让他们摆饭,吃完了好好休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上战场,那会儿忙起来,能吃口饭就不错,可不能再吃到好东西了。”

宁德荣瞪了她一眼,微哂道:“和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比起来,吃的算什么?芍药啊,你也太瞧不起你三爷爷。”

“是是是,我知道您老是正义凛然的,是孙女儿说错话,但饭要好好吃,保存体力也很重要,难道三爷爷身为大夫,竟然不知道?”宁纤碧连哄带拉,总算把老头儿弄去吃饭,她自己这里却是没什么心思,只在卧室中坐着,好容易等到海棠回来,因忙拉着坐了,急急问道:“如何?可打探出什么来了吗?”

海棠点头,小声道:“真真想不到,朱大人是个好官儿,他夫人竟也是个见识过人的,完全不似寻常贵妇人,只知相夫教子针织女红,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宁纤碧眼睛一亮,想到自己见过一面的朱夫人,感觉那的确是个温柔有见地的女人,因笑道:“是了,朱夫人随着丈夫,这一个月苦守春城,自然也有些见识,莫非你是从她那里套出来的话?”

海棠道:“是,奴婢送了点心,只说等朱大人回来问详细情形,假装唠家常和夫人说话,夫人说了,爷今儿虽然胜了,却也免不了一场苦战,只怕将士们伤亡不少,最可担忧的是那疫病,不知能否对将士产生影响。”

宁纤碧挑眉道:“她真是这样说的?”

海棠纳闷道:“奴婢哪里敢瞒骗奶奶?怎么?不对吗?喔,朱大人回来后倒是没像夫人说的那么严重,问他将士伤亡情况,也语焉不详,只说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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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投入工作

她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猛然站起身来,点头道:“这就对了,朱大人是官场中人,自然就是按照元帅吩咐行事,他的夫人却是看得透彻明白,又因为是闺阁妇人,没有下承上意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才能透露出真正的情况。海棠,你让丽娘姐准备准备,咱们明天就赶赴强月城。

海棠吓了一跳,但她向来对自家奶奶唯命是从,因也不问缘由,答应一声出去了。这里宁纤碧正在想着宁德荣该怎么办,就听老头儿的声音在窗外道:“哼!是不是又想要瞒着我偷偷去强月?告诉你个臭丫头,想都不要想。”

宁纤碧吓了一跳,连忙迎出去,苦笑道:“您老怎么在窗外听墙角呢?这可不道德”不等说完,便被宁德荣一瞪,听他哼声道:“你这丫头是和谁说话呢?我是你三爷爷,敢说我不道德。”

原来老头儿也没啥心思吃饭,用最快速度扒拉完了,越想越觉着心里痒痒,有心偷溜出去,可是那么多药材他哪能背的动?因想来想去,就要来找宁纤碧商议,谁知走到廊下,恰好之前望风的玉儿去茅房,只想着这一会儿,不至于这般巧就让人听到,谁知偏偏这么巧,恰好就让宁德荣听到里面主仆两人说话。

这一来,宁纤碧也知道是阻止不了三爷爷了,别说三爷爷,现在连她自己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连夜赶去。正忧心如焚呢,老头儿还在旁边碎碎念道:“看,我说的是什么?今儿早上咱们就该过去,那些军医虽然不错,但就那么几个,顶什么事?我早年走乡串户。常遇到断腿断胳膊,经验可也不比他们差”

宁纤碧实在受不了了,告饶道:“您老饶了我吧,您又不是军医,偷偷跑过来,我都没让沈千山把你遣送回去,您也不看看您多大岁数,又是什么身份?祖母知道了,还不知在府里怎么骂您呢,您老还是好好想想回去后该怎么向她老人家交差吧。”

宁德荣一瞪眼:“凭什么遣送?我难道不够资格做军医?你让沈千山把军队里大夫派出来和我比一比。若说年纪,难道那些军医还比我小多少?至于身份,你这伯爵府嫡女。元帅夫人,五品诰命难道不比我高贵?哼!长嫂那里,回去你负责帮我说项,若是长嫂还来骂我,我就拿你是问。”

宁纤碧哭笑不得。心想三爷爷也会耍无赖吗?这…这真是不讲道理了。只是心里装着事儿,对宁德荣这行为也无奈了,只好答应他回去向姜老太君说情。这里吃了晚饭,好不容易逼着自己睡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和宁德荣蒋经叶丽娘岳磊等人带着小厮丫鬟们。分作十几辆马车,把那些药材都拉着往强月城而去了。

宁纤碧和叶丽娘海棠等女孩儿都换上了男装,倒是惹得宁德荣和蒋经岳磊笑起来。蒋经笑道:“别说,你们扮成男装,倒更显英姿飒爽,只是还稍显俊俏了些,让人看见。这是从哪里跑出来这么多漂亮哥儿?敢情潘安宋玉集体下凡了吗?”

丫头们面对蒋经的打趣,都咬牙瞪眼。却不敢说什么,只有宁纤碧以牙还牙,阴险笑道:“不怕,我们再俊俏,还能俊俏过表哥去?只要有您在这里比着,我们算什么啊?”

一语未完,丫头们都笑起来,倒是把蒋经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就想起有一次酒后,周鑫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他,感叹说他可惜不是女人,不然绞尽脑汁,哪怕是强取豪夺也要把他弄到手的话。因叹了口气,心中悻悻想着爹娘将我生得如此,难道是我自己喜欢生成这么副漂亮模样吗?幸亏我气质不算阴柔,不然不知道要被人当成什么呢。

既然作出决定,大家心里都轻松了些,加上昨儿沈千山又打了胜仗,所以一路倒也是说说笑笑,马车飞奔,于下午未时末赶到强月城,只见雪白的军帐一眼望不到头,众人便心知这是大庆军营了。

守营士兵认出了宁德荣,又有蒋经从周鑫那里得的特殊腰牌,因便引着他们往前面去,一边道:“元帅在大帐里,上午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妈的这些鞑子也够凶悍的,虽是胜了,可兄弟们伤亡也挺惨重的。”他不知道宁纤碧等人是女子,所以说话就有些粗俗。

眼看就要到帅帐前,忽听震天鼓声响起,宁德荣和宁纤碧都吓了一跳,连忙驻足停步,只见帅帐中沈千山大步出来,几名副将跟在他身后,众人利落的翻身上马,那带路的士兵正要喊,就听宁纤碧淡淡道:“看来是敌袭,元帅要去指挥战斗,不必为我们特意耽搁他,这位兄弟先带我们去伤者的营地里看看吧。”

蒋经和宁德荣听见宁纤碧这话,心中都是一跳,宁德荣当时就急了,将宁纤碧拉到一旁,小声道:“芍药,可不许你胡来,我们都可以去,但是你老老实实在帅帐里呆着,别忘了,你是沈千山的夫人,是五品诰命,男女授受不亲,寻常女子尚且如此,何况你是这么个身份?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宁纤碧怎么会听他的?一抬下巴道:“我学医第一天,三爷爷用了半日时间给我讲历朝历代那些前辈们的仁心仁术,无非就是要告诉我,医者父母心,当怀慈悲。那时你可没说过,这还要分男女。”

“你”宁德荣被噎住,接着就被宁纤碧拉了回去,听她傲然道:“沈千山若是在这里,我也是这个态度,三爷爷不妨看看他是否能拦得住我。因见那士兵呆住了,她不由得叱喝一声道:“行了,发什么呆?还不快带我们过去?你看见后面这三辆辆马车了吗?装的可全都是救命药材。”

那士兵原本心生疑惑,然而此时听到了救命药材四个字,不由立时大喜过望,连身子都颤抖了,兀自不敢相信的指着马车,激动道:“公子说的…是…是真的?那些全都是…全都是药材?天啊,这太好了,今儿还听华大夫说,军中的药材不够用了,还要派人飞马去后方运药材过来,没想到你们倒是先过来了。”

宁纤碧心中一凛,她知道这一次有蒋经和岳磊宁德荣在,所以周鑫对药材这方面格外加大了力度收集,所以后方的药材库比从前任何一次战争都要充足,这一次随军拉过来的药材也不少,没想到竟然已经堪堪用尽,可见伤亡之惨重了。

一边想着,那小兵已经带他们来到伤员营地,只见几十个军医都是带着小跑出出进进,乍一看去,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其实不然,不过是因为太忙碌了。

看见他们,知道是来帮着治疗伤员的,几个恰好出帐的军医不由得喜出望外,看宁德荣等人的目光就如同是看从天上掉下来的十几个大馅饼,欢欣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正缺人呢,没想到你们就过来了,快快快,那个帐篷里都是相对而言伤势轻微的伤员,还没人去顾,你们快分出几个去给他们包扎正骨,不然只怕也要落下残疾了。”

当下也顾不上寒暄问询,宁德荣和宁纤碧迅速分作两队,宁德荣带着岳磊晴儿芦花等几个丫鬟跟着那军医到一个重伤员营帐内诊治,宁纤碧则带着叶丽娘和海棠等人来到那个轻微伤员营帐。军医知道他们这里只有两个大夫,不由得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能帮着打打下手也好啊,因复又欢喜起来,寻了军医官报告,对方却也顾不上,只让他们自行安排。

这一通忙碌自不必提,所谓的伤势轻微伤员,竟无一不是骨断筋折。只外面破皮流血的,那根本不叫伤员,拿衣襟包扎一下,就要再上战场的。

出乎军医们的意料,这临时征集过来的两个大夫速度竟是出奇的又快又好,就连他们身旁那些俊俏的不像话的哥儿,虽是不懂医术,但最起码的包扎清洗也慢慢熟悉起来,如此一来,两个人带的队伍,竟然将处理伤员的效率大大提高。

海棠等人一开始还觉着十分忸怩害怕,她们毕竟只是平日里跟着宁纤碧学一点皮毛,打一点下手,做药没问题,但要处理这些血肉淋漓的伤口,还都是些男人,又要肢体接触,那心里障碍不是一般的重,但是很快的,这障碍就被那些痛苦呻吟声和思乡的哭声打断了,耳中回响起宁纤碧在来此之前对她们说过的话:这些人的血是为了国家百姓而流,如果没有这些人,此时躺在血泊里的就是她们,甚至还不知要遭受到什么样更加凄惨的命运。一念及此,这点心理障碍也渐渐丢去了。

宁纤碧三世为人,自然知道心理建设的重要性,在往边疆来的路上,她就反复给身边这些人上心理课,及至出发到强月城的路上,大家更是被自家奶奶耳提面命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因此时身临其境,只手足无措一会儿,便渐渐镇定下来,动作一熟练,忙碌之下,其他心思倒是也丢开了。尤其是跟着宁纤碧的那几个女孩子,有自家姑娘以身作则,上手更快,所以说,榜样的力量的确是无穷的啊。

第二百二十章 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