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从初见沈千山和白采芝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控制,一直在告诉自己前尘往事不须追,就在这些反反复复的控制中,她让自己的心平静如水。然而此刻,这颗心却因为沈千山这一番话,而前所未有的澎湃起来。
上一世里,有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想倾吐出来,虽然她知道,上一世的自己也确实平庸谨慎,但是她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凭什么要成为眼前这个男人利用的工具?更何况利用之后,他就将自己这个工具弃如敝履,导致自己最终惨死于白采芝手里的悲剧。
只是,说出来又如何?
宁纤碧叹了口气,生生压下那股想倾诉的欲望,淡淡一笑道:“你想得太多了。”
她的表情告诉沈千山,自己并没有想多,这个女孩儿心中的确有一座山,但这座山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沈千山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偏偏他知道宁纤碧如果不想说出来,自己怎么问都没用,这还真是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是不是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就是以一种绝世凶兽的姿态出现在你梦里,让你天天晚上做噩梦,导致你从看见我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我是你梦里那只猛兽?”
沈千山试探着问,平心而论,他真的就算是联想力非常丰富的了,只是再怎么丰富,他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女孩儿是三世为人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离奇
宁纤碧却被他这个有些可爱的答案逗得笑了出来,摇头道:“行了,别乱猜了,难得你今天休沐,不如到处走走吧,老祖宗和太太怕是也惦念着你,我正好也没事儿,陪你走一趟。你对我仁义,我自然会好好配合你。”
“我最不喜欢听这句话,每次想到五年之约,我就忍不住要后悔。”
沈千山咬牙,见宁纤碧站起身要换衣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对了,你等等,我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南海那边上来了一些从海外来的贼寇,被官兵打败后,大部分重新回到海里仓皇逃命了,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被抓了起来,从他们身上据说搜出了一种白色药片,那些贼寇说是在海上生病,吃这种药很好用。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宁纤碧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千山,轻声道:“白色药片?生病很好用?这个…你问过那些传教士了吗?”
虽然问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还很平静,然而心中却是巨浪滔天:西方已经研制出抗生素的前驱药品了吗?生病很好用,白色药片,这就等于是西药的成药了吧?会是对哪方面起作用的?如果是炎症,那…那就真的是抗生素前期了吧?
“我不过是听进京的官员随口一说,哪里会去问?之所以对这个上心,是因为我考虑到边疆那边,金月和宁夏是不会安分的,一旦大战起,士兵们伤亡太多。有时候甚至不是伤口要命。而是疾病防不胜防。如果真的有好药,哪怕能够减轻一点伤亡也好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宁纤碧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沈千山当初给的医书和培养基器皿,只是这么多年来,出于一些担心,她始终没有着手研究制造西药。
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长琴从门外走进来,慌慌张张对沈千山道:“爷。秦公公过来了,要…要爷立刻进宫,说是…说是边疆十万加急的军报。”
“十万加急的军报?”
沈千山霍然起身,见长琴点头,他的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对宁纤碧道:“我进宫去了,老祖宗和太太那里,改天再陪你去。”话音落,人已经下了台阶。
“十万加急的军报。”
宁纤碧看着沈千山消失的方向出神,她记得当年金月和宁夏对大庆朝的战争。是在一年多以后,也正是那一战。沈千山又一次大放异彩,彻底巩固了他在军中的地位,那一战足足打了两年多,当他凯旋而归之日,自己激动的跟着王府中人去迎接他,可他的眼里,却只有白采芝,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算了,这种时候还去想那些事做什么?
宁纤碧甩甩头,将心里那些酸楚甩出去,接着回到房间呆呆坐了许久,直到海棠和山茶进来请示午饭在哪里摆,她才回过神来。
“嗯,就摆在这屋里,随便吃点吧。”
宁纤碧吩咐了一句,想一想终于站起身,走到内室,在自己的陪嫁箱子里翻找起来。
“奶奶,吃饭了。”海棠走进来,见她翻箱倒柜,不由得有些奇怪:“您要找什么呢?告诉奴婢,当初这些东西多是奴婢收拾出来的,还记得地方。”
“就是当初那套玻璃器和那几本西洋医书,你收拾在哪里?”宁纤碧站直了身体,这一会儿翻找可把她累得够呛,汗都出来了。
“那些东西?”
海棠也愣住了,宁纤碧见她面上意外的神色,不由得敲敲额头:“哦,是了,那些东西这几年我很少提,你没收拾带过来吗?那也没关系,回去找吧,我的东西爹娘应该还放着呢。”
“不是,带过来了,我只是没想到,奶奶怎么忽然想到了它们。”海棠如今在这府里依然是扮演了当日在宁府的角色,轻易不出门。
“带过来了就找一找,或许有些用处也说不定。”
宁纤碧走出房间去吃饭,一边心想着沈千山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出征,唔,就算不出征,他来自己这里也不多,或许,自己该着手研究一下西药的事情了,嗯,要不要再拜托他,看看能不能去传教士那里再弄几本医书过来呢?
宁纤碧还是不太好意思去麻烦对方的,虽然她现在和沈千山相处的模式很像是朋友,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决绝,所以她真开不了口让沈千山再帮自己的忙,当日那家伙可是把药泥小猪都扔了。两人之间本该老死不相往来的,却不料命运的轨道不知哪里出了错,竟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吃完饭,海棠也终于将这一套东西找了出来,不由得笑道:“真不知奶奶怎么想起来了,当日奴婢只是收拾东西时随手一塞,实在是记不住,翻了好几个箱子。”
宁纤碧接过那些医书,轻轻拂去上面灰尘,由衷欣喜道:“真是谢谢你了海棠,看头上累出这些汗,行了,快去吃饭吧。”
海棠让自家主子吓了一跳,忍不住摇头笑道:“奶奶今日怎么了?爷过来说了什么,让您想起这套东西不说,怎么和奴婢说话也这样客气起来?奴婢可担不起。”
宁纤碧呵呵一笑,举着书摇了摇:“我是开心嘛,成了成了,你快去吃饭,我自己在这里看看。”
其实这些医书的内容宁纤碧早已了然于心,哪里会真的去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件事:沈千山进了宫,直到现在还没传消息回来,也不知十万加急的军报是什么,这一次他一定会出征吧?
她本以为晚上那家伙说不定会过来,亲自和自己说一下,却不料等到夜深了,还是不见对方的踪影,甚至连长福和长琴都没有过来送个信儿。
“这事儿…有些奇怪啊。”
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宁纤碧看着不远处跳动着的烛火,细细柳眉蹙在一起喃喃自语。
“奶奶怎么还不睡?”
海棠本来以为宁纤碧睡着了,就想走过来吹熄烛火,却没料自家奶奶还是坐在床上,她不由吓了一跳,走近前关切道:“可是有什么心思?”
“嗯,前面还没人过来报信吗?”
宁纤碧看向海棠,却见她摇头苦笑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爷素日里也不经常往咱们院来,朝中事情他也不告诉姑娘的,怎么姑娘就忽然想起等他的信儿?”
宁纤碧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十万加急的军报,我以为不管是什么消息,他总该过来告诉我一声的。算了,既然他不说,我也懒得问,睡觉吧。”说完便将衣服拿下去,钻进被窝里躺下。
“奶奶…是不是担心爷?平心而论,这几个月,爷对奶奶可真是没的说,要不然,奶奶看看找个台阶,就下来吧。”海棠却没有离去,在床边沉吟了一下,小心开口劝道。
“你不用多想,我并非是担心他,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行了行了,你赶紧去睡,我这刚刚有点睡意呢,让你一说话,又赶跑了。”宁纤碧不耐烦的挥挥手,到底将海棠赶了出去。
烛火吹熄,登时就有月光透过朦朦胧胧的窗子照射进来,宁纤碧瞪着那影绰绰的床帐出神半晌,方慢慢闭上眼睛,咕哝道:“哼!不说就不说,当我很稀罕听吗?”
虽然沈千山没有送信过来,然而宁纤碧却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过自己,她就不信了,这王府中的人再无视自己,沈千山出征莫非还能瞒着?
然而这一次的事情还真是奇怪了,一连三天,宁纤碧竟然没得到任何消息,沈千山从那一日起,似乎也失去了踪迹,别说来自己院里,就是大长公主那里,也是好几天没去,宁纤碧问大长公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太太也不知道呢。
到了第四日上,忽然就有薛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信儿,让她立刻沐浴更衣,准备到前院迎接圣旨。
宁纤碧让这消息吓了一跳,论理,就算是传旨让沈千山出征,女眷们也不用尽数接旨的,但凡是连自己都惊动了的旨意,必定是关系到阖府上下的大事,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旨意这般隆重,难道是沈茂升了官?不对啊,那是阁老,不可能再升官的,还是说,给沈茂封爵?这也太扯了吧?这是亲王府,又没分家,哪可能封两个爵位?
一边猜测着,宁纤碧就匆匆沐浴更衣,之后来到前院,只见所有人都已经在院子里集合了,连白采芝和如意轻怜三个都在这里,她不由得更加奇怪:这三个女人只是姨娘和小妾,根本没资格聆听圣旨的,薛夫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等错误?就算是薛夫人会犯,睿亲王妃也该阻止啊。
她这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就不再寻思,反正等会儿宣读圣旨之后,一切答案就水落石出了。
这心一放松下来,她这才注意到,睿亲王妃和两个儿媳脸上全是喜色,睿亲王爷和沈千城沈千越脸上却都有些担忧。沈茂不在,想必此时还在宫中,薛夫人和白采芝如意轻怜的脸上,连一点笑容都不见,脸上甚至竟隐隐有恐惧之色。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圣旨
这一下宁纤碧更是疑惑起来,暗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旨意?莫非她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旨意的内容?沈千山呢?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一边想着,就向大长公主看过去,却见老人家神态安详,正在院中椅子里坐着闭目养神,显然,老人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纤碧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了,便凑到薛夫人面前,低眉顺眼叫了一声“娘”,心想不管了,这太奇怪了,我还是打听打听,不然不等到圣旨宣读出来,我就要被好奇心杀死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那三个平日里斗得不亦乐乎的女人变成这副模样?
却不料薛夫人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对她的怨气似乎更加浓厚,含着怒气瞪了她一眼,竟是鼻不鼻子脸不脸的哼了一声,丢过来一句:“六姑娘别这么叫我,我可承担不起。”接着便走开去了。
我…我这是招她惹她了?宁纤碧愣在当场,她当然知道薛夫人不待见自己,只是平日里婆媳两个虽然不对付,但在人前,装也会装出一副和美模样,薛夫人还是很要强的嘛,像今天这种情形,还真是没遇见过。
本想再凑到睿亲王妃那里问问,只是看到她眉眼深处隐藏着的得意笑容和期盼,她下意识的心里就十分腻歪,根本不想上前去问。
“二老爷和三爷回来了。”
忽听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声,宁纤碧回头一看,就见沈茂和沈千山穿着官服从大门处进来,接着两人和大长公主招呼了一声,便进屋沐浴更衣去了,等他们两个出来,宁纤碧刚要过去问问沈千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从大开的中门处涌进一队御林军,在他们当中,是大内总管贝壳子,手中高举着一卷黄绫圣旨。
终于来了。
宁纤碧随着众人跪倒在地,心想终于要解开答案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圣旨呢?应该不至于是沈千山出征吧?除非他被封为兵马大元帅,啊呸!他今年才多大?就算皇上有心,也不可能封他为军中最高的职位,顶多还是像上次一样,封个副帅就不错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大学士沈茂之子。勇猛果敢忠诚可嘉,堪为国之栋梁,特下旨赐予亲王世子之位。望其再接再厉,为国立功,钦此!”
这圣旨十分简短,正因为简短,所以那旨意中的无上威严便滚滚而来。如同天边滚过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在院中所有人头上炸响。
睿亲王妃和她两个儿媳妇原先的得意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现在正呆若木鸡的瘫坐在那里。是的,就是瘫坐在地,可见这道旨意是多么的让人意外,一向风华高贵的睿亲王妃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形象了。
薛夫人和白采芝等也愣在当场。然而她们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之意。白采芝的眉毛暗暗挑动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宁纤碧,却是随即就整肃了面色。
倒是沈茂和沈千山最先回过神来。贝壳子笑嘻嘻的将圣旨递过去,沈茂却不肯接,只是正色道:“公公,兹事体大,我要面见皇帝。请求他收回成命。”
贝壳子摇头笑道:“沈大人和沈将军不要多说了,皇上说了。这道圣旨是不会收回去的。”
沈千山也正色道:“为国杀敌,乃是沈某分内之事,亲王爵位应该世袭,我不要世子这个名头,公公,我要去见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贝壳子心中叹气,暗道这真不愧是爷儿俩啊,我刚才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小将军还说嚷着要见皇帝呢。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往睿亲王爷和沈千越沈千城身上溜了一圈,见那三人也是有些发呆,但目中却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正色道:“叫咱家说,将军不必去面见皇上了,您既知亲王爵位是世袭的,便该想一想,为何这几年,睿亲王数度请立世子,宗人府却从不肯吐口呢?”
真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贝壳子一句话,院中除了宁纤碧之外,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剧变。
这话说的太清楚了,皇上心中早已定下了由沈千山来接这个世子的位子,所以睿亲王爷的两个儿子成年后,他往宗人府递的那些请立世子的帖子才会被屡屡压下,至今沈千越也没有世子名分。
而皇帝的决心,其实从这道极为简短的旨意中便透露了出来,没有任何喋喋不休的理由和解释,短短两句勇猛果敢忠诚可嘉,便成为封世子的理由,何其理直气壮?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这世子的位子,朕就是给沈千山留的,谁让你睿亲王两个儿子没有千山那么勇猛果敢忠诚可嘉呢?朕意已决,谁都不用废话了。
“臣代舍弟和侄儿谢皇上隆恩。”
沈茂和沈千山心里不舒服,自然不肯接旨,却不料睿亲王爷竟出头将旨意接了过去,沈茂着急叫了一声:“大哥。”却见沈蔚正色看他道:“不须多说,你我心中都明白,这世子之位给千山,那是实至名归。”
“伯父,我不要。”
沈千山猛然站了起来,却听沈蔚道:“这是圣旨,你不要也得要。我和你父亲都在这里呢,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出征在即,你去收拾准备吧,别忘了,从今日起,你便是睿亲王府的世子,这一大家子的责任都担在你的肩上,务必要给我好好儿的回来。”
“王爷,沈大人,那咱家就回宫复旨了。”
贝壳子也算是聪明,知道今儿这杯茶是别想喝了。老实说,亲王的爵位啊,忽然就就落到侄子身上去了,睿亲王爷这会儿还能主动接旨,还能说出这番话,真真可以称得上胸襟如海了,只是表面再怎么洒脱,心里又岂能一点儿想法也没有?难道他还没眼色的在这里等着喝茶打赏?
“公公慢走。”沈茂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好冲贝壳子拱拱手,这会儿却也没心思把人送出中门外了,皇上忽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可以想象这府中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副热闹的景象。
不说睿亲王府因为皇上这道旨意而炸开了锅,只说贝壳子,带着御林军回到宫中,他自去养心殿复旨,只见皇上正和皇后在暖阁里对坐下棋,看见他回来,皇上便淡淡道:“旨意传完了?还顺利吧?是谁把旨意接过去了?”
贝壳子心想哎哟我的亲娘,真不愧是皇上,竟然就知道会生出波折,也知道沈阁老和沈将军不肯接旨,因忙笑道:“皇上圣明,沈阁老和沈将军都不肯接旨呢,说要来求皇上收回成命,奴才便按照皇上说的点了一点,最后是睿亲王爷将旨意接了过去。”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微微笑道:“如何?朕说的没错吧?”
皇后温柔笑道:“是,皇上圣明,您又了解他们,自然不会弄错。只是恕臣妾多嘴,这样的结果,对大哥和两个侄儿确实有些不公平。”
皇上微笑道:“这有什么?大哥不是那小肚鸡肠的,即使心中一时不平,过后想想,也会赞同朕。两个侄儿虽然平庸,好在也不是那嫉妒贤能的人,只怕你那嫂嫂的心里不能平衡。不过朕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们太委屈的。”
皇后一听,便觉着皇帝这是话里有话,不由得抬眼看向皇帝,却见他沉吟了下,挥手让贝壳子出去,这才正色道:“千山做亲王世子,将来袭亲王的爵位,这是实至名归。这次的战事如此紧张,除了他之外,别人朕不放心。至于两个侄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大哥的亲生儿子,没有亲王爵位承袭,朕难道还会亏待了他们?只是你们家如今因为千山,着实有些显赫了,倒不好太过,否则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这才明白皇帝苦心,不由得连忙盈盈下拜谢恩,却听皇上冷笑道:“太后是个慈厚的人,你做皇后,也略嫌心软多恩了些,这样的情况下,难保没有有心人想暗地里生出些什么波澜,谋害太后那件事里,连你都受了牵连,朕想着,那幕后之人的目标恐怕便是你和谦儿,这两次幸亏了宁家那丫头,让她们乱了阵脚。如今她们怕是要收敛一阵子了,正好趁机让千山的势力再大些,唉!若是可能,朕也不愿意看到更多血雨腥风的事。”
皇上这番话说得十分淡然,仿佛就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然而皇后却是听的冷汗涔涔,她在这后宫中沉浮多年,怎会不知这些倾轧的险恶,韬光养晦处处施恩,尚且如履薄冰。如今听皇帝的意思,这其中竟是更有自己都料不到的祸心。好在皇帝还是很看重自己和儿子,不然也不可能这样不遗余力的扶持沈家,他的本意是想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知难而退,只是,事关那个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啊,但凡有些实力的人,又怎可能轻易罢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帝王心
想到此处,皇后看向皇上的眼中便多了一抹惊恐,一双纤纤玉手放在棋盘上也轻轻发抖着,颤声道:“皇上说的可是真的?谋害太后的,难道…皇上,臣妾…臣妾害怕”
“你是皇后,怕什么?”皇帝轻声一笑,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沉声道:“更何况,不是还有朕吗?”
这么多年了,他的皇后小心翼翼的经营后宫,难得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却始终如同当年洞房花烛时看着自己,说“臣妾害怕,表哥会不会有一天厌弃臣妾”的那个我见犹怜的小表妹。
一念及此,皇帝心中不由得更生出几分怜爱,在皇后手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来,咱们把这一局下完。”
若是有其他嫔妃在这里,恐怕下巴都会脱臼,在她们心目中对待皇后不冷不热的皇帝,此时眼中的那一抹柔情着实令人心惊。其实,她们本就该料到:能够成为皇后,并且屹立这么多年而不倒,又怎可能真是如她们想象中那般平庸的女人。
“太太,您可要保重身体啊,不然儿媳们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是啊,太太您现在还是亲王妃呢,来日方长,谁敢说就没有转机?您保养好身子,才能看着往后啊。”
在帝后二人难得一夕温存之时,睿亲王府里却是如同皇帝所料那般,真正是炸开了锅。
睿亲王妃在回到屋子里之后,便猛然一口血喷出来,随即陷入昏迷之中。
再怎么心机深沉的人,忽然间儿子的亲王爵位就被别人夺走,也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偏偏她两个儿媳妇还不敢声张。这若是请了御医过来,传出去说睿亲王妃对皇帝封沈千山为世子不满,再让皇上知道存了心,他们这大房岂不是就更雪上加霜?
因此少不得请了个京城有名的大夫过来,所幸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只是急火攻心,倒没有大埃因此沈千城沈千越随着大夫去开方子之后,他们两个媳妇便在睿亲王妃床前苦苦劝说着。
睿亲王妃半倚在床上,眼中神色高深莫测。
其实像她这么聪明的人,早在请立世子数年都未成功之时。便隐隐有了这个猜测。不然她和薛夫人的关系也不会这般紧张。所以这些年,她拼尽了心力,只求两个儿子能出人头地。
然而沈千山在这方面实在是比他两个哥哥强太多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和沈千山一比,沈千越兄弟两个那都不能叫人,说是猪还差不多,除了喜欢女人之外。正经本领半点没有。当然,睿亲王妃是绝不会把兄弟友爱这种品质当做优点的,如果可能,她都恨不得两个儿子能找机会除了沈千山。
好不容易,太后和大长公主喜欢宁纤碧,皇上下旨赐婚。然后她又听说那个女人不愿嫁入亲王府,着实大闹了一场。睿亲王妃心里高兴啊,默默隐忍着。只等宁纤碧忍无可忍,在亲王府里和沈千山彻底闹开了,到时候把这个丑闻当做一记杀手锏打出去,虽然很可笑,但这确实是她唯一寄希望的手段了。
却不料宁纤碧嫁进来后。虽然有点与世隔绝,然而却是淡然度日。和沈千山在人前也是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让她几个月来也没抓着什么把柄。原本她还想着来日方长不着急,谁知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就让她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似如此,怎不由得睿亲王妃万念俱灰?
睿亲王妃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而本该欢天喜地的薛夫人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太应该放宽心,怎么说爷也是世子了,将来这亲王的爵位就是他的,到那时,太太也可以压过大太太一头,出一出这么多年的闷气。”
白采芝坐在薛夫人床前,柔声劝说着。只是眼中的担忧之色明显到连没精神的薛夫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话你能劝的了我,劝的了你自己吗?”薛夫人苦笑一声,摇头叹气道:“这会儿想起封他做世子了,那是什么?那是为了让千山在边疆更拼命。哼!那么多将领都兵败如山倒,指望着千山过去抵挡?皇上这个姑父还真是狠心啊,竟然就让千山去战场送死,哪怕等形势缓一缓啊”
“太太,可不能乱说这话。”白采芝连忙上前握住了薛夫人的手,眼中滴下泪来,轻声道:“太太放心,妾身不能帮爷别的忙,但是他的生活起居,妾身一定费尽心思,务必让爷上战场后,没有后顾之忧。”
薛夫人点了点头,惨笑一声道:“难为你这娇滴滴的女孩儿,却要作为家眷跟着他上战场。唉!若说起来,就该让你们奶奶随千山一起, 她不还是大夫吗?哼!她倒好,这会儿不敢跟着同生共死,倒是把头一缩,躲在那乌龟院子里过她滋润的日子了。”
这话就是表达对宁纤碧的强烈不满了。若是宁纤碧在这里,定然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这…这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摊上了这个贪生怕死的名声啊?
白采芝连忙又帮宁纤碧说了几句话,却听薛夫人叹气道:“唉!我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只可惜你命不好,若是你家世能清贵一些,这将来的王妃哪里轮得到她?唉!罢了罢了,只要千山能平安,我也不求什么世子之位了,现在若是皇上能收回成命,不让他出征,我情愿他一辈子都没有爵位好了。”
白采芝悠悠叹了口气,又劝了几句,见薛夫人乏了,方告辞出门。
等她的人到了门外,脸上那点惹人怜爱的柔弱之色就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充满了算计的目光。一直到回了屋子,她坐在椅中又沉思了一会儿,才对香药道:“去请如意轻怜两位姑娘过来。”
“奇怪,这事儿处处都透着奇怪。”
不同于府中其他人兴致勃勃的议论或悲愤凄苦,宁纤碧此时正在屋中不断踱着步子,一边看着窗外飘落的杏花喃喃自语。
“姑娘别晃了,奴婢的眼睛都被姑娘晃花了。”
坐在榻上的海棠和叶丽娘异口同声的苦笑,话音刚落,便见山茶走进来。
“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吗?”宁纤碧上前,一把抓住山茶:“到底是什么事?皇上怎会无缘无故的忽然封了沈千山为世子。”
也不怪她疑惑,上一世里,沈千山这个世子可是在这次大战凯旋回来后赐下来的,谁知这一世竟然提前,宁纤碧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说道。
“只知道爷要出征了,皇上封他为副帅,率领五十万大军驰援边疆,不日后便要出发。”
“五十万?”宁纤碧惊叫一声,然后她凝神细想了一回,摇头道:“不对,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五十万大军,怎么会这么大的规模,若是再加上各地驰援的军队,那就是上百万了。沈千山这才回来几天啊?”
海棠也在旁边插嘴道:“就是,那个金月和宁夏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停战协议的墨迹都没干吧?他们这就又打起来了。”
“被逼的狗急跳墙了呗。”叶丽娘在旁边也插口道:“听说去年冬天,他们那儿冻死了大部分牛羊,今年若不过来打劫,恐怕就没人能活下来了,这种时候,谁不拼命啊?”
“不对,不会仅仅是出征这么简单。”
宁纤碧的面色凝重,坐在椅子上呆呆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就连她素日里最爱看的医书,都不能吸引她的兴趣了。
“奶奶,珠玉姑娘和如意姑娘过来了。”
忽听门外芦花的声音响起,宁纤碧心里一跳,暗道太好了,终于有人送答案过来了。因连忙站起身,微笑道:“请进来吧。”
珠玉和如意一起走了进来,宁纤碧便笑道:“珠玉怎么过来了?可是爷那里有什么吩咐吗?”
珠玉笑道:“不是,奴婢没事儿,所以过来寻奶奶说话。”她和雨点如今只在沈千山的书房卧室中服侍,地位也算超然,即便是管家的白采芝见了两人,也要客气三分。
宁纤碧点点头,却见珠玉转头看向如意,微笑道:“姑娘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也是寻奶奶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