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低头小声道:“爹爹不是说这种话不该是女儿说的吗?其实…也很简单,女儿只是想,除非肖姨娘被爹爹迷住。不然的话,她那天又没喝酒,看见一个男人闯进房里,竟不知道大声呼叫?”

宁世泊神情一凛,过了好半天,老脸慢慢泛了红,虽知这些话不该和女儿辩驳,却仍是想替肖姨娘分辨几句,无关爱意,只是觉着对那个女子有亏欠,于是小声道:“她睡着了”

宁纤碧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宁世泊也是个聪明人,心里就明白了,女儿是不相信,的确,别说女儿,就连他自己都纳闷,当日晚上肖姨娘是头一次在那客栈里睡,就算她没有什么认床的习惯,但还不到酉时末,她又没喝酒,怎么就睡得那样死沉呢?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还撞倒了桌椅,发出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把她惊醒。

“又或许,她是感念爹爹的救命之恩,怕爹爹名声有损,所以才没有呼救。”宁世泊旋即又做出一种猜测,却见女儿这会儿连敷衍他都懒了,直接翻个白眼道:“爹爹真是好会替姨娘着想,感激救命之恩?所以才让爹爹铸成大错?难道这事儿瞒得过同行那么多人的眼睛么?”

宁世泊哑口无言,的确,第二天,那些下属就看见他从肖姨娘的房间里狼狈出来,不到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只不过男人嘛,大家也不太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又不是强暴,反而算是风流佳话。

想到这里,宁世泊也觉着似乎不用对肖姨娘抱太多的愧疚之情了。那一夜,她好像的确都没怎么反抗,更别提大声呼喊,不然的话,别说要等别人过来,就是自己,恐怕也早已惊醒,惭愧而去了吧?

“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疑惑过后还是疑惑,宁世泊实在想不出,肖姨娘年轻貌美。为什么会认准了自己?自己不过是个伯爵府的庶子,即便做了官,也只是个芝麻小官儿而已。

“有什么难猜的?一个远亲,在威远侯府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世上,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有风骨的。能嫁给爹爹这样的人做姨娘,总好过嫁给一个寒门学子,为柴米油盐担心,抑或被威远侯府当做什么筹码,送给那些脑满肠肥的老大人。”

宁纤碧说的有道理,所以宁世泊也有些怅然了。好半晌,他才拍拍女儿的头,笑道:“行了。芍药才多大?就非要把人心想得如此险恶。好了,你进百草阁忙吧,想必这会儿心里就在抱怨爹爹碍眼了吧?”

宁纤碧知道宁世泊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已经是半信半疑。这就足够了,只要把怀疑的种子种进去。然后去了爹爹的抱愧之心,让他时时警惕。肖姨娘就算怀了孩子,也蹦跶不起来。

眼见宁世泊的身影已经过了大杏树,宁纤碧忽然叫了一声:“爹爹!”

“嗯?”宁世泊回头:“芍药有事儿?”

宁纤碧点点头,然后将两只手放在嘴边,笑着叫道:“刚刚女儿忘了告诉爹爹一句话,在女儿心中,你虽然不是最好的丈夫,却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宁世泊愣了一下,忽然会心的笑开来,摇着头轻声道:“胡闹,真是胡闹”话音落,他转过头继续前行,看似满不在意,只是脚步却比刚才不知道轻松了多少。

“我说的没错啊,你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但的确是一个好父亲,不然,这时代哪有父亲会因为对女儿抱愧,便来女儿面前伏低做小,说这些软话的?”

宁纤碧在宁世泊身后喃喃自语,脸上全是开心笑容:能够在这个时代里,得到这个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的尊重和怜爱,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转身进了百草阁,今天早上起床后,因为心情还是不太好,所以她没有让玉儿和芦花跟过来伺候。这会儿独自进了屋里,看着摆在台上那一格格的药材,她的双手从药材上轻轻拂过,就好像是拂过梦想中的那条锦绣大道。

只不过,锦绣大道现在连块基石都没有。宁纤碧垂下头,想到开设药铺的艰难,心里就充满了挫败感:蒋经再如何支持她,那终究只是表亲,更何况,他的年纪也不大,虽然姨妈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去做,但恐怕太大笔的资金,还是不会让他没有理由的胡乱挥霍吧?可如果他把开药铺的事情告诉姨妈,自己就更没戏了,只怕余氏和姜老太君要拎着她的耳朵,从此将她关在家里。

“唉!真是难办啊。”宁纤碧打开桌子上最里面那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红色树皮硬纸的证书,翻开内页,上面是六味地黄丸的鉴定,最后的配药者,赫然是“百草阁主”这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唉!百草阁主,百草阁主,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百草阁主才能一飞冲天。”宁纤碧合上了证书,来到窗前推开窗子,怔怔看着天边射过来的第一缕阳光,心中倍感惆怅。

从百草阁回来,在院中便听到一阵阵欢笑声。宁纤碧心中奇怪,暗道那个肖姨娘难道这样厉害?才一上午时间,就把娘亲和兰姨娘都哄住了?她快走几步,只见门口打帘子的小丫头笑道:“姑娘来了,姨太太和表少爷都在等您呢。”

“咦?姨妈和表哥过来了?”宁纤碧见小丫头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些欣喜,暗道这么多天,表哥终于露面了,也不知道药铺的事情有没有苗头?刚刚我还在想呢。

进了屋,就见蒋姨妈和蒋经正陪余氏坐着,兰姨娘站在余氏身后,肖姨娘却是不见人影。

宁纤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暗道我还以为这一世里肖姨娘的技能进化的更厉害了呢,这么短的的时间里就能和母亲兰姨娘打成一片,亏我昨天还暗中挑拨了一番。

心情放松下来,便盈盈浅笑上前见礼,蒋姨妈连忙扶起她,看了两眼笑道:“芍药似乎又长高了些。”说完却见宁纤碧哭笑不得道:“姨妈明明三天前才见过我,这会儿却用这种经年未见的口气说话。”

余氏笑骂道:“没规矩,怎么和姨妈说话呢?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每天就知道进百草阁和那些药材打交道,即便回来也是匆匆忙忙,你姨妈会生出这种感觉吗?”

蒋姨妈笑道:“说的可不是呢,三天前见一面又如何?刚和你说了两句话,一回头,人就没影儿了。”说完又看向余氏道:“是了,你们老爷去衙门了?怎么不见他?”

余氏笑道:“没有呢,他昨日才回来,哪里至于就这样紧张?有三天的休沐,刚刚是出门了。”话音落,蒋姨妈看了看屋里没有别人,方小心翼翼道:“怎么着?我听说带了个女人回来?”

余氏面上的笑就略微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老爷的人品,姐姐不是不知道。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只能说他们有缘分。”

说完就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小丫头道:“你去看看肖姨娘起没起来?这等下就要去宁馨院立规矩了,她这会儿难道还不起身?”肖姨娘毕竟是威远侯府的远亲,连兰姨娘都有机会跟着余氏去宁馨院立规矩,她又怎么能被撇出去?这一点上,她的地位倒是胜过大房二房那几位姨娘了。

小丫头领命而去,这里宁纤碧便看向蒋经道:“表哥等下也要去见祖母吗?”

蒋经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道:“上次妹妹要的花样子,我今天带来了。”说完便轻轻眨了眨眼。

宁纤碧的心跳猛然就加快起来,不是为俊秀表哥这眨眼睛的可爱和风情,而是因为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表哥为什么要对自己眨眼睛。

药铺!

宁纤碧的脑海里此时只有这个词,她猛然站起身,对余氏和蒋姨妈笑道:“太好了,我正愁镇日里在百草阁,间歇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呢,家里几个花样子都绣的烦了,所以拜托表哥给我在外面找几个好样子,没想到今儿竟然得了。母亲和姨妈在这里说话,我带表哥去百草阁。”

蒋姨妈疑惑道:“这还用特意去百草阁做什么?等下就要去宁馨院了。几张花样子罢了,难不成还是几片大铁板,你拿不动?”不等说完,便听余氏笑道:“姐姐也是的,这就心疼经哥儿了?难道让他跑一趟腿,就能累坏了不成?这表哥为表妹做点什么,难道不是应该的?”

她一边说,就给了姐姐一个眼色,于是宁纤碧和蒋经便高高兴兴出门去了,等她们走的不见影子,余氏才对蒋姨妈笑道:“两个孩子想多相处一会儿也正常,说起来也可怜,别人家的表兄妹都是青梅竹马,独这两个孩子,虽说经哥儿几年前就来了这府里,可连见面的次数都有限,更不用提一起说话。左右那么多丫鬟婆子跟着呢,你还怕他们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事情不成?防备也不是这么个防备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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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药铺

蒋姨妈笑道:“我哪里是防备?别说这么光天化日又有人跟着的,便是他们两个单独在一块儿,我也丝毫不担心,不是我夸自己的儿子和外甥女儿,这两个孩子可都是懂礼的,断不会像别的宅门中姑娘小子那般,一旦有了心思,一个不错眼便能铸成大错。”

余氏笑道:“正是这么说的呢,所以何必去操这些没有味儿的心?”

不说姐妹俩在这里为蒋经和宁纤碧的“单独会面”开脱,只说这兄妹两个,来到百草阁,宁纤碧就将山茶和芦花支了出去守着,然后一脸兴奋的对蒋经道 “表哥,可是药铺的事情有眉目了?”

宁纤碧欣喜开口,蒋经也不是那种卖关子的人,微笑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房契和另几份手续递给她,小声道:“都办妥了,里面的桌椅柜台等东西我也置办好了。只是还没有进药材,这些却是要你自己开出单子列好,我才好派人去弄。是了,坐堂的大夫我也没请,想来妹妹心中大概也是自有人选。”

宁纤碧笑道:“那是自然,守着三爷爷这么个当世名医,我难道还傻得去请别人?说起来,三爷爷今天也要回来,正好和他商量商量。”

一边说着,她便激动看着那几份手续,蒋经看着她通红的面色,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心情一定是激荡到了极点。这也难怪,能在这么点的年纪,就有魄力开药铺的女孩子,恐怕古往今来,宁纤碧是头一份儿。

“表哥,真真你是我的大恩人。”宁纤碧看完了那些手续,认定药铺终于可以开设了,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却听蒋经笑道:“什么话?兄妹之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若承我的情,将来我去买药,只让我付个本钱就好。”

宁纤碧笑道:“付什么本钱?该当送给表哥的。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个铺子在四喜街这样的黄金地段,只怕是不便宜吧?表哥花了多少钱才弄妥?等将来我赚了钱,一定要加倍还你。”

蒋经笑道:“没有多少钱,不必惦着了。”

宁纤碧笑道:“表哥,你别以为妹妹在深闺之中,就不知道外面的行情。四喜街这样一个铺子,少说要几千两银子呢”说到此处,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讶异看着蒋经道:“表…表哥,你…你从哪里弄的这么多钱?姨妈不会让你一下子花这么些钱吧?”

蒋经笑道:“真不贵。”因将和周鑫那天在茶楼的经过说了。这里宁纤碧皱着眉头,有些担忧道:“那位四皇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表哥,你和他走得这样近。会不会他有所图?”

蒋经笑道:“四皇子虽然脾气有些喜怒不定,但对朋友是很仗义的。我和他从相识至今,他倒还没对我发过脾气,反而是帮扶良多,不过是因为我对了他的眼,若说有所图。那更好笑了,他是天潢贵胄,我不过一个平民百姓。又能给他什么利益?图的什么呢?你不知道,若是坚决不肯收这两个铺子,怕是要恼呢。”

宁纤碧心想怕他图的是你这个人。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是自己在现代时耽美小说看多了,毕竟上一世里。那位四皇子可从没传出过什么断袖之好男女通吃的谣言,那家伙只是对女人风流。没听说对男人有兴趣。似乎外界传说中,这的确是个对朋友仗义的人,因此心中那点担心也就散去了。

即便如此,仍是仔细问了蒋经,将这间药铺所有的花费计算了一遍,大概是两千多两银子,于是笑道:“表哥莫急,三年之内,妹妹一定还上你这笔钱。”

“什么还不还的?这是占了四皇子的大便宜,就算不挣钱,转手卖出去也是所得不菲,不过自然要先和他说一声,不然他要不高兴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不用多说,只把这份情记在心里就好,因此宁纤碧也没说什么。

去宁馨院给姜老太君请了安,随后众人说着闲话,不一会儿,便听有小丫头在门外报说:“三老太爷回来了,正往宁馨院这边来。”

姜老太君笑道:“你去和他说一声,叫他先回去歇着吧,等到歇过乏了,下午或明天早上再过来见礼,自家人有什么客气的?”

说完见小丫头去了,她才对宁玉兰道:“你三叔惯是这样,虽说他是从民间长大,可如今看着,竟是比许多大家族的人还要知礼,我不过是个寡嫂,他也是尊敬有加。这会儿不知在外面采了几天的药,想来累得不轻,还是不肯失了礼数。”

宁玉兰连忙附和了几句,元氏曲夫人也不甘于人后。大家热闹说了会儿,用了早饭,姜老太君便笑道:“行了,你们回去用饭吧,用完饭,姨太太和老三媳妇过来一趟,陪我打会儿小牌,这几天没玩儿,我倒想得慌。”

蒋姨妈笑道:“老太太真是有精神,可不像是上了六十岁的人。”

姜老太君笑道:“还不像?今年都六十六了,眼看奔七十的人。”说完却听元氏笑道:“再过几个月,恰好是老太太的寿辰,这六十六的寿辰,比整寿还要看重呢,但不知老太太今年打算怎么办?若是有什么想法,提前说出来,儿媳也好预备着。”

姜老太君笑道:“预备什么?就按照往年一样的规格便是。”说完就听元氏笑道:“那怎么成?老祖宗也体谅体谅老爷和儿媳们,若是不办的热热闹闹,岂不让人家说我们不孝?”

姜老太君笑道:“行了,知道你们有孝心,左右还有几个月呢,到那时候再说吧。”

元氏和余氏曲夫人等这才退了出去。姜老太君在榻上叹了口气,赵嬷嬷笑道:“老太太怎么了?太太们孝顺,这是好事儿呢。”

姜老太君懒懒道:“孝顺是真孝顺,只怕心里也猫着自己的那点儿算计呢。六十六大寿,真要热热闹闹操办起来,少不得勋贵们都来捧场,最重要的,是睿亲王府那边也有人来,这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赵嬷嬷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虽是三老太爷积下的善缘,可总归三老太爷也是咱们府里的人。”

姜老太君叹气道:“我只怕她们生出了什么贪婪心思。说起来,沈家那位三公子这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唉!不过来也好,省得让这些不懂事的生了妄想,过后又失望。”

赵嬷嬷笑道:“老太太别操这些心,只享受小辈们的孝顺就好。太太们真有生了糊涂心思的,日后没了念想,也算是个教训。说到底,亲王府固然是侯门高户,只是外界传言,王妃和薛夫人之间的事儿,也不是那么拎得清,不搀合进去倒也好。”

姜老太君笑道:“这才是看得开的。更何况我这几个孙女儿,二丫头倒是有福气的,如今在太子府,虽然没有骨肉,但听说太子对她还不错,三丫头四丫头五丫头,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哪里配嫁进亲王府?六丫头那个孩子,人品倒是端庄贵重,偏又生得不出奇,七丫头还小。说来说去,倒是芝芝是个品貌俱佳的,又受了她那个老子连累”

说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叹息了一声,缓缓摇头。

赵嬷嬷心里很清楚,其实自家老太太也是盼着和亲王府结亲,只是因为看得清,所以不敢像太太们那样生出妄想罢了,因安慰了几句,就听门外丫头报道:“姨太太和三太太过来了。”

“六妹妹向来是有主意的,但不知祖母的寿辰,你打算送什么?”往族学去的路上,宁纤月凑到了宁纤碧面前,嬉笑着问她。

“还能送什么?无非针线女红。”宁纤碧微微一笑,然后看了看宁纤月:“五姐姐不必担心,我女红的手艺又比不上你”不等说完,便听宁纤月冷笑道:“六妹妹是故意损我呢吧?谁不知道,你若是认真绣起来,正经比我好。”

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又亲热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就算女红比我好,却总有人能压制了你。”言罢扭头看向白采芝,笑道:“白妹妹这一回定要好好露一手,替我出这口气才好。”

白采芝微笑道:“姐姐说笑呢,我哪里比得上六姐姐”不等说完,宁纤巧便过来,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笑道:“你惯是心口不一的,说什么没有六姐姐绣的好,打量着咱们都没看见你的绣品么?”

宁纤语在一旁笑道:“真是的,让姐姐们这一说,我竟不知道该送什么了,女红又比不得白妹妹和六妹妹,连五妹妹我都差得远,可除了这个,我哪里还有能拿出手的东西?”

宁纤月一扬头,冷哼道:“反正今年我是不会送女红了,没得自取其辱。必要好好琢磨琢磨。”

宁纤碧微笑道:“送什么讲究的是份心意,祖母慈爱,无论送什么,只要心意到了,她老人家必定喜欢的,我也不会送女红”

不等说完,宁纤巧便笑道:“你自然不会送女红,多耽搁时间,有那个功夫,不如在百草阁里再配几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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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咄咄逼人

一句话说的几个女孩儿都笑了。白采芝便抿嘴道:“六姐姐,我觉着四姐姐说的有道理,上一次你的六味地黄丸祖母吃着说好,连我娘如今也开始吃,不如你再做一种补药。”

一旁的宁纤萝怯怯道:“做药?祖母寿辰,若是送药,只怕…不太好吧”不等说完,便被宁纤月瞪了一眼,听她淡淡道:“有什么不好的?是做补药,又不是做治病的药,怕什么?”

说完她就看向宁纤碧,热心道:“我觉着白妹妹这个提议很好呢,六妹妹不妨考虑考虑。”

宁纤碧笑道:“你们以为做药是和绣花一样,只要有了材料就能成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一边说着,便看了白采芝一眼,知道这位表妹是故意给自己挖坑呢,不论是什么药,归根究底,它还脱离不了一个药字,在古人眼里,这就不是个吉利事情。至于推波助澜的宁纤月,其用心就更不用提。这些姐妹以为自己每日在百草阁做药,对这些事情看不透,都想把自己当傻子玩儿呢。

宁纤月还在极力劝说着,忽听白采芝“啊”了一声,倒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见白采芝看着一个方向似乎十分惊讶,她便也注目看去。

只见沈千山正和宁彻宝宁彻宣一起并肩往族学里去,听见这边的说话声,便回头瞅了一眼。

“咦?沈公子?”

宁纤月让那一回眸撩拨得芳心大乱,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情不自禁就喊了一声。

沈千山不知是怎么想的,听见宁纤月这一声,竟也往这边走过来。这下只把四姑娘激动的,如花面孔上竟浮起了一丝淡淡红晕,旋即又觉着自己这样有些失态。连忙小声道:“我原本只是奇怪而已,谁知沈公子怎么竟过来了?”

宁纤碧暗自觉着好笑,不过也没说什么。她心里倒是想扭头就走,却也知道那样太突兀,反正自己和沈千山之间也没什么未了的事,更何况,有这么多姐妹在,想来那家伙也不会做的很过分。

一念及此,便站的稳稳当当的,隐隐还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暗道也是一出好戏。谁料嘴角那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笑容还不等消失呢,便看到沈千山盯着她走了过来,微笑道:“六姑娘这是和姐妹们一起上族学吗?”

“是。”宁纤碧微微点了点头。心里连粗话都要骂出来了,这混蛋看来是看不惯自己清净,众目睽睽之下,他是怕自己不成为这些花痴女的目标吗?

“恰好遇上了,不然还想着放完学去找你。前些日子在外面看见了这个。倒是十分精巧,我便买了来,想着送给姑娘。”

沈千山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是用宁夏那边的牡丹锦做成的一个针囊,专门装针灸用的银针的东西,他落落大方递给宁纤碧。似是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不妥。

宁纤碧的目光猛然便凌厉起来,却是稍纵即逝,她心中升起警惕。慢慢退后了一步,小声道:“多谢三公子,这东西我用不着,且也不合规矩,三公子若是要进学。就请快些过去吧,迟到的话。先生要责罚的。”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她现在的心有些乱,沈千山忽然间就积极大胆起来的举动让她意识到不对劲儿。不由得心中暗恨自己:这下好,还想着幸灾乐祸呢,结果是引火烧身,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理他,甩开这些花痴进族学。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没别的意思,上次承蒙姑娘给了两盒六味地黄丸,你又不肯收那块玉佩,所以我特意在集市上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东西,第一眼看见,就觉着姑娘用最合适了。”

宁纤碧退后了一步,沈千山就又踏前一步,那只手固执的伸着,似乎她不收,就决不罢休。

这一幕只让女孩子们惊得目瞪口呆,连宁彻宝整个人都呆住了。只有宁彻宣在旁边,还有些不懂,心想这针囊很好看啊,最难得的是宁夏的牡丹锦,据说那东西只有宁夏皇宫里娘娘们才会用的,精巧一点也不输云霞锦,且比云霞锦还稀少,怎么姐姐不肯要呢?

宁纤碧震惊的看着沈千山,一时间甚至忘了该怎么反应。

她是重生回来的,她太了解沈千山,这是个冷漠无情,凡事只凭心意,表面谦和,事实上却是我行我素,丝毫不把世人眼光议论放在心上的一个骄傲狂妄,可恨又可怕的家伙。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沈千山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上一世里他不会因为喜欢白采芝,就宠妾灭妻,世俗的礼法道德,外界的评价和眼光,对这个男人的约束力甚至还比不上最薄最薄的一张纸。

然而重生回来,她接触的沈千山却一直都是谦虚平和的,最起码表面是这样。以至于她一直都认为,这个时候的沈千山就是这样的人,他的狂妄无情,骄傲放肆都是在真正上战场,成为大庆朝最年轻的英雄偶像之后产生的。

可是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这个男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霸道狂妄的,他想做的事情,才不会去考虑别人会怎么说,更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就如同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赠送自己东西,完全不在乎这就是私相授受,被大人知道,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等于是像宁纤碧示爱了,甚至有可能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示爱,这般失礼的举动,如果被沈茂知道,他逃不过一顿板子。

但这混蛋还是做了,毫无顾忌和犹豫。一瞬间,宁纤碧咬着唇,死死盯着那个针囊,手心里竟然渗出汗来。

沈千山已经出招,她要怎么办?这个男人的破坏力太大,无论她接不接招,日后都别想有安宁日子过。她抬起眼,愤怒的瞪着沈千山,一时间,虽然小径上有好几个人,却是鸦雀无声,连风轻轻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沈公子,你不觉得这样太失礼了吗?”宁纤碧强忍怒火,恨恨说完,再退了三步,然后一扬下巴,骄傲道:“沈公子是名门贵胄,请您自重,也尊重一下别人。”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这里宁纤月宁纤巧和白采芝等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沈千山,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少女心一片一片碎裂的声音。接着她们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宁纤碧身后,转眼间就去得远了。

沈千山的目光盯在宁纤碧的背影上,然后缓缓缩回手,自语道:“尊重你?自重?我从前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他忽然呵呵一声苦笑,摇头道:“可结果又如何呢?”

“三公子”

宁彻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声道:“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千山的思绪被拉回来,看了一眼宁彻宝,他微微笑道:“没什么意思,是我考虑不周,让六姑娘误会了。因为上次她给了我两盒六味地黄丸,让我能回去向祖母献宝,祖母很高兴,夸我孝顺。所以我也很欢喜,想着要送点什么感谢六姑娘,恰好看见这个针囊,觉得它很适合六姑娘,谁想却让六姑娘误会了。宝兄弟等再看见她,还望帮我解释解释。”

宁彻宝这才放松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嘻嘻笑道:“这事儿整的,也难怪六妹妹不高兴,三公子你这哪里是送礼物感谢?竟咄咄逼人呢。六妹妹那个性情,最是外柔内刚不过的,她又知书达理,三公子送这东西,虽是光明磊落,落在外人眼里,似乎也是私相授受,所以你也别生六妹妹的气,这事儿她也没什么错呢。”

沈千山笑道:“是,我这人就是这个臭脾气。谁知今日却唐突了,只是没有机会向六姑娘道歉,想来她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愿意见我。”

宁彻宝笑道:“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三公子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家教都是十分严格嘛。六妹妹此举也是因为懂礼数”因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中心思想还是怕沈千山因为这事情对宁纤碧存了恶感。

沈千山再三解释,宁彻宝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却难免画了一个魂儿,暗道三公子难道真是单纯的就为了感谢六妹妹?他难道不知这样的举动有多孟浪?还是说,他真的是对六妹妹有心思?那为什么不让沈大人派人提亲呢?是了,他今年不过十四岁,六妹妹才十三,最多也只是议亲的年纪,哪里就到了提亲的时候?不过若是真有意,先把亲事定了,等到两人都再大一些再完婚,这也正常吧。

宁彻宝如今也是议亲的年纪,只是母亲和宁世源替他相了几家的女孩儿,都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因此这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要不然以他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还真未必就能想到提亲上头去。

看来沈千山这混蛋是不想善了了。

坐在学堂里,手中细细的画笔在画板的雪浪纸上勾勒着,宁纤碧心思满腹,以至于一只鸳鸯,竟让她画成了野鸭子。

第一百零一章:自取其辱

谭澈走到她身边,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摇头道:“六姑娘,鸳鸯要是能长成这样,倒不用放在塘子里观赏,直接捞出来宰了,烤着吃酱着吃味道都不错。

宁纤碧愕然看着谭澈,等到回过神,看清楚自己画的鸳鸯,不由得脸都红了。连忙将那张纸拿下来,可还不等撕毁,早被宁纤月一把拽住了另一个角。

“六妹妹这样小气,就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样的鸳鸯能得谭先生这份评语不成么?”宁纤月嘻嘻笑着,眼中却全都是疯狂的嫉妒之色。

宁纤碧自然不肯给她笑话自己的机会,因此拼命往回拽,却不料那雪浪纸并不十分厚,让她们这两端一用力,便“哧啦”一声断成两截,好巧不巧的,鸳鸯哪一截恰好就被宁纤月得到了。

“哈哈哈,难怪谭先生会说直接捞出来吃了好,这哪里是鸳鸯,分明是野鸭子嘛。”宁纤月趴在桌上哈哈大笑,一边将宁纤碧的“鸳鸯鸭子”展示给其他人看。

宁纤巧宁纤语等人都凑过来,独有宁纤碧身旁的白采芝,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在听到宁纤月的话后,方悠悠道:“这是自然,六姐姐这会儿心乱如麻,能画成这样就不错了,好歹还有个形状相似,若是将鸳鸯画成了野鸡,岂不更是笑话?”

宁纤碧脸沉了下来,即使是在古代,野鸡也不是什么好词。看来这位表妹是被沈千山那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只不过好笑的是,你有怒气找沈千山去,跑到自己头上泄愤算什么?

宁纤碧越想越气,心想妈的,你还有脸生气?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前一世里你的狐媚妖娆都哪里去了?白白浪费了我一番苦心,不停给你们制造机会,结果你丫的非装冷艳高贵,好嘛,现在到底是装秃噜了吧?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是气得不行了。

谭澈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然而此时听见女孩子们说的话,便知道这其中大概是有事情发生,又见几位姑娘都针对宁纤碧。那是他好朋友的女儿啊,这让他哪里能看得过去。

因此一挑眉毛,脸上笑容敛去。冷冷道:“行了行了,课堂之上大声喧哗,成何体统?赶紧都坐回去,画好自己选的图案。”他看了看教室角落里的沙漏,眼看着就要到下课时间了。看来这事儿要找个机会和世泊说一说,不过,会不会是我小题大做?女孩儿们都是这样,今天你好明天我坏的。谭澈先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不行,不能这样消极应对,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宁静的夜晚。宁纤碧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一轮圆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也根本没看出来比昨天晚上的月亮圆大啊。她愤愤想着,接着才醒悟过来自己这种想法是有多么天真幼稚,沈千山惹的祸,自己冲着月亮发什么火?那冰冷遥远的玩意儿明显不是炮灰的好选择。

说曹操曹操到,适合炮灰的对象很快就来了。海棠小心翼翼的凑到宁纤碧面前。轻声道:“姑娘,是不是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