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玉堂不理会自己,安心笑道:“本小姐兴致好!要出去采办端午节物事了,你去不去呀?”见白玉堂还是不理她,估计是被人给气傻了,当下只作没看见,“轻移莲步”飘飘然就要走出去。才走到门外,就见白玉堂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安心不由笑了——这家伙还真像是小孩子,听到出去玩,哪怕刚生了气回来也定要再跟着出门。安心又哪里知道,白玉堂身上没多少银子,就算是有,有些小玩意儿她扮作女子模样也不好意思去买,倒是跟着安心这位百无禁忌的小富婆才玩的惬意畅快。
带上了慕容雪和方玄,四人一块出了门。女人们逛街自然要带上一个男子,那是移动储物柜,随身携带,方便轻松。安心挽着慕容雪在大街上漫步,遥遥望去倒也像是两位窈窕淑女,但,若是有人想要君子好逑一下,站在她们身后的白玉堂和方玄可不是好惹的——一个冷面男,一个罗煞女。
东京城内一派繁华,巷陌路口,桥门市井多有小贩在贩卖着各色时新果子,金杏、小瑶李子、红菱、沙角儿、药木瓜、水木瓜、冰雪、闵水荔枝膏多不盛数,都撑着青布伞当街排列床凳堆垛整齐,吆喝声儿此起彼伏。许多吃食安心与白玉堂两人甚至叫不上名儿来,只知道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俱都喷香扑鼻。
这两人,一个是忙着赚钱,一个是自小身处孤岛,难得出来逛逛,此时哪里还顾及什么脸面形象,一路吃将过去。有了安心陪着,白玉堂顿时就吃的眉花眼笑连生气都忘了。安心手里抓着一串熟林檎看着白玉堂在那里消灭一碗细索凉粉,吃得面上都沾满了调料,破坏了她绝俗的外表。倒是慕容雪与方玄,只是看着,并不同来大快朵颐。慕容雪也就罢了,女孩儿家面皮薄,可以原谅,可是方玄也只站在那里冷冷的看,就看得安心浑身不自在了。早知道就不带这个煞风景的家伙出来了,要是换了慕容修,没准还得跟她们抢着吃呢!
正是节前,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面上都带着些过节的喜色,手里多少都拿着些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和粽子等物,更有打酒提肉喝得醉熏熏满面油光的大汉和挎着菜篮身着布衣低头娇怯的小家碧玉。四人挤在人群里没半日,就热的浑身冒汗。是谁形容女子玉骨冰肌,清凉无汗的?安心热的都开始焦躁起来,心里不住咒骂古人乱用形容词。就连大美人儿慕容雪,都热的鼻尖冒出了细汗。可她却没想人家形容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安心又有哪点像?
好容易挤到人少的地方,前面正有一座茶楼,当下也没人犹豫,都想着找个地方喝杯茶,歇歇脚。方玄更是有这种强烈的需要,因为他已经大包小包的抱了满怀的东西,远远看来活像一只大笨熊跟在别人后头摇摇晃晃,此时他正不满地瞥着白玉堂——难道人长的比他漂亮就能够得到优待?没天理呀!没天理!
进得茶楼,见人还不少,甚是热闹,茶博士早已迎上前来。几人都要的点茶,唯有安心,一向只饮泡茶。
此时安心正有趣地盯着那茶博士手提铜壶开水,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不由赞起好来。要知道那铜壶是很大的,茶碗却甚浅,能够将茶泡到如此满而不溢,当真是要花不少功夫才能练得的。
那茶博士见安心赞好,殷勤的脸上不由又推了几分笑,凑趣道:“姑娘可有所不知,这可是小人祖传的倒茶秘法,俗称‘凤凰三点头’。不是小人夸口,这手艺,附近茶楼里独此一份!”
安心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倒茶还有祖传秘法?那他们家岂不是代代都当茶博士?深觉此人有点意思,当下赏了他五十枚铜子,喜得那茶博士欢天喜地连连谢过才去。自然,收了钱后对这桌的茶水照料的更是分外周到。
茶楼里自然有说书的先生与卖唱的女子。安心等人进的是雅座,比外间幽静许多,听唱正好。于是便吩咐茶博士找个唱曲的姑娘来。
这卖唱女子生的倒也有几分颜色,十六七岁年纪,穿着朴素的青布衣裙,手里执一把琵琶。她身后跟着的,兴许是她爷爷吧,满面苍桑的皱纹,看起来苦巴巴的模样,只拿着一把竹笛,颤颤巍巍跟着进来了。
“小女子莲香特来侍候,不知各位姑娘少爷们可有喜欢听的曲儿?”那卖唱女子施了个礼,轻声道。声音倒也婉转娇嫩。
安心随意道:“就捡你拿手的唱吧!”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哪首曲子好听。
莲香点了点头,侧坐在椅上就拨弄起了琵琶,却是一首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声音虽低,但衬着时有若无的琵琶声倒也分外别致,待到唱完三首诗句,安心已忍不住叫起好来。
那莲香低声谢过,再要拨弄琵琶继续唱下去时,安心已止住她道:“你且歇一会,可否劳烦老伯吹一曲?”众乐器中,安心只会笛子这一种,自然想要听听宋时的笛声有什么独特之妙。
莲香一怔,从来没有人这么客气与他们说话过,当下有些不习惯,转头目视自己的爷爷。那老儿诚惶诚恐,自然已领命将笛子凑到了嘴边,一缕笛音溢出,高亢激昂。虽然月下闻笛是一种意境,但此时茶香满室,众人都静闻笛音不语,也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境况。
安心正毫无端庄模样地趴在桌上随着笛音击节赞赏,此时房门“碰”的一声被人踢了开来,一个身着锦袍的胖大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帮闲的闯了进来,喝道:“好啊!本少爷花钱叫你来唱却推三阻四,别人叫你来唱就心甘情愿,难道本少爷的银子就比别人的不值钱?”
方玄和白玉堂早都站了起来,冷笑的看着这个倒运的公子爷,撞到他俩手下,不是倒运又是什么?只可惜这男子还未意识到自身的危险,还在那里摆着威风,想要上前去将莲香搂到怀中。安心看得两眼放光——恶少!又见恶少!心里邪恶地笑着,想着有没有新鲜的法儿处置这几个眼睛长到额角之上的家伙。
莲香自然是毫无意外地惊叫一声,满脸惶恐,将求助的目光对向了安心几人。那老儿直直跪到那胖大男子面前扯着他的裤脚低声求饶。恶少哪里耐烦与这老儿纠缠,练得熟了的“无影脚”就要踹上去,这时,才惊恐的发现脚刚抬起来,便不能动了,只能以金鸡独立的姿势摇摇晃晃立在当地。
“怎么?到我这里来抓人也不跟我这主人打声招呼么?”安心华丽丽地开了口,笑得一脸纯真。
那恶少抬眼看到安心,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可比那卖唱的莲香要漂亮多了,再待看到慕容雪,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呆在那里露出了白痴般的笑容,只差没有流口水了。
谁知正看着,双眼一阵刺痛,当下眼泪就哗啦啦淌了下来。看别人还不打紧,看慕容雪?方玄不发威难道还躲在墙角当病猫?那恶少痛的嘶声大叫道:“妈的!蠢货!一群蠢货!看他们欺负你家爷,怎的不上去打?”一语提醒了那几个看美人俊少看成雕像的帮闲,各都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前来。那恶少又嚷道:“快!来一个扶着我!我现下瞧不见了,站不稳。”众帮闲正在犹豫之中,已被白玉棠一剑一个给放倒了,倒也没刺着要害,只是鲜血不停地流淌,吓得他们惊声呼痛,还有一个也许是蠢到了家,甚至还敢在那里挑衅威胁安心等人。
“什么!你说你们家老爷是户部副使王嘉?”安心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激动的就差点要上去握住那恶少的手连连摇晃了。看得方玄等人一阵恶寒。安心怎么了?就算是见到了赵祯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难道这个户部副使王嘉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荟萃一堂
那恶少眼睛虽然还痛得睁不开,安心话语里的惊喜却还听得出来,当下将满心的恐惧化作了趾高气扬,嘿嘿冷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得罪了本少爷,还不快磕头求饶吗?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除非——”当下淫荡地笑了两声道:“除非你们这两个小娘子陪本少爷几晚,也许本少爷一高兴,就饶过你们了!”
这一番话听得方玄等人都差点忍不住想割了他的舌头去,却见安心站在那里两眼放光,也不知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猜测住了。
安心激动地道:“户部副使王嘉!户部副使王嘉啊!”说着,一抬手,狠狠地抽了那恶少一个耳光道:“丫丫滴!户部副使王嘉怎么了?东晋那个写《拾遗记》的王嘉来了也许我还给他几分面子,就你?”说着反手又抽了那恶少一个耳光接着道:“抬出王安石来都没有用!你爹不是什么户部副使么?好啊!小小的户部副使没什么权,不过钱倒是很多!”说着,笑嘻嘻瞧着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帮闲,踢了踢其中一人道:“你们,去一个回家报信,叫你们家王嘉给我拿一万两银子来赎人,否则就等着给这头肥猪收尸吧!”边说边拍了拍手,轻哼道:“倒脏了我的手!”
众人被这突然的变化都惊得呆住了,莲香与她爷爷更是浑身微微打颤,只有白玉堂悠悠闲闲坐了下来继续喝茶,面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过,安心说的那个啥王安石,还真没有人听说过,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安心历史学的太差,压根不记得王安石此刻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想要抬出这个名人来震赫一下的盘算落了空。
那恶少被安心抽了两巴掌,直打得他头脑发昏,别说反抗了,就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不晓得这个前一刻还欢喜惊叫的女子,怎的后一刻就当即翻了脸。那几个帮闲也不敢违抗安心的命令,生死都已经捏在了人家手里,肯放一个回去报信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当下就有一个受伤轻了些的帮闲连滚带爬地出去了。随后,茶馆掌柜的带着茶博士也进来了,这么大动静,他怎么可能没有听到?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掌柜早就知道这个恶少的来头,自己惹不起,只得帮着他向安心等人讨情。
“冤有头债有主,掌柜的,这事不会连累到你,你就别担心了。”安心半是安慰半是强硬地将他们轰了出去,又摸出一张五十两的交子交给那卖唱的老儿道:“老人家,带着你孙女找个僻静地方做点小生意谋生吧。”
那卖唱老儿忍不住热泪盈眶,膝下一软,就又要给安心磕头道谢。谁不知道卖唱难?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卖唱更难!虽然生意会好些,但又有哪个不会被富家少爷们调戏的?调戏还是轻的,更有如这恶少般不讲理要强占了人家身子的,那是有苦也无处诉啊!
安心连忙扶住那老儿,轻声劝慰着他们去了,莲香出门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瞧了安心半晌,眼里明显带着份担忧。安心笑道:“你们快去吧,我这里不会有事的。”莲香闻言又深深看了安心一眼,仿佛要将她的音容样貌都铭刻在心上,缓缓施了个礼,毅然跟着爷爷出去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外边站着几个年青士子,都好奇地向着房内张望,目光落到慕容雪与白玉堂脸上的时候,虽然也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却没有那般不堪的猥亵举止。安心眼睛咕噜一转,施了个礼向他们道:“不知各位可有何指教?”
那几个士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要怎生回答才好,内中有一个相貌平凡但满脸书卷之气的士子站出来回了个礼朗声道:“适才我等正在间壁喝茶闲话,听见这里争吵打闹是以一时好奇出来瞧住了,还请见谅。”
安心见他气度沉稳,言辞不俗,一时捉弄心起笑吟吟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见几位也像是尊孔重道之人,怎的学那起市井之人喜闻八卦呢!”
那士子微微一笑道:“姑娘聪敏,不知为何不将下面两句也一并说了出来以教我等呢?”
安心一怔,丫丫滴,下面两句可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想着不由得满脸推笑道:“说出来,我不是骂我自己么?如今只断章取义罢了!”接着又惭愧道:“各位勿怪!适才见几位气度不凡,难免起了试探之心,想在嘴皮子上沾点便宜,没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着连连摇头轻叹道:“各位都请进来坐下一叙吧!”
那几个士子见房内乱成一片,地下血迹斑斑,几个帮闲躺在那里呻吟不断,那个恶少却也苦着脸靠墙微微发抖,是以都犹豫了一阵,不知要不要进来。还是先前说话的那个士子,毫不介意的就迈步跨进了房中,余人才都跟着进来了。
茶博士再进来加茶碗冲水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的活泼笑脸,虽然也还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安心也不介意,笑吟吟望着他,看得他忍不住有点哆嗦起来,拿手的“凤凰三点头”也冲出了不少水到桌上。
一时冷场,众人都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只有安心与白玉堂两个,才不管别人在想些什么,自顾自拈着桌上的茶食悠闲闲的吃着。慕容雪在一旁低着头喝茶,方玄也已然坐下,只是冷飕飕的目光看得每个人都觉得有些阴寒起来。
那士子微咳一声打破了沉寂,沉着声道:“在下姓王,字常甫,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安心一笑道:“原来是常甫兄!久仰久仰!”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久仰些什么,压根不认识这个人!听都没听过!但,电视小说上不都是这么说的么?照搬来用用总没有错吧?当下接着介绍了众人,方才指着自己道:“姓安,名心,无字!”
然后屋里响起了一片“虚伪”的久仰之声,各人都在那里自报家门。安心没啥反应,反正都不认识,只是在那里眯着眼笑,可是当她听到一个姓文字宽夫的人时,眉头皱了下,但想不起是谁,也许是个名人吧。再等她听到一人复姓欧阳字永叔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不可思识的望着这个二十有余,温文儒雅的青年。《醉翁亭记》可是她背的滚瓜烂熟的,要是连欧阳修都不认识,那安心这个文科生就白当了!
这一回,安心的“久仰”可是说的发自肺腑,衷心膜拜,只是当着这许多人,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饶有兴趣地缠着欧阳修问这问那。
先前的王常甫坐在那里闷声了半晌,仿佛在思索什么难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不由道:“在下有一唐突之问,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安心正在盯着欧阳修发花痴,当下漫不经心道:“请说!请说!”
王常甫又咳了一声,尴尬开口道:“先前姑娘训斥那王大人的公子,在下曾听姑娘提起王安石之名,不知姑娘可认得他?”
“哦!王安石那个书呆啊?”众人听她如此称呼王安石,只当她是认得了,虽然他们也不明白王安石是谁,常甫怎会提及,个中有几个想起王常甫名讳的,才稍稍有些恍然,当下凝神倾听。谁知安心一转口道:“我不认得!”
慕容雪见安心那好玩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连忙掩住了口。
王常甫咳的更厉害了,安心转头奇怪地望着他道:“常甫兄可是伤风感冒了?怎的咳的这般厉害?要不让我替你瞧瞧脉吧?我的医术虽说及不上扁鹊、华佗,但医治一点小病还是可以的。”
王常甫急忙掩饰道:“不用不用!有劳姑娘费心了,在下身子好的很,没什么事。只是先前听姑娘提及王安石的名字——不瞒姑娘,在下有一弱弟,年方九岁,正是姓王名安石。”
“嗯嗯!嗯?”安心正心不在焉听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王安石是他弟弟,那他是谁?想着,便张口道:“那你叫王安什么?”
安心这话唐突之极,众人一时都愕然了,王常甫又想咳嗽以掩饰自己的窘态,可是想起安心刚才要替他把脉的话,又把咳嗽给咽了回去,吭坑吃吃了半天,方道:“在下王安仁。”
王安仁啊?安心偏头想了想,实在没啥大印象。中国五千年历史,有名的人儿太多了,没有千万也有个百万,哪里能都一一记得。这时安心不禁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要穿越,以前就该读历史呀!在古代当个未卜先知的神仙可有多爽快,现下是来不及了!当下想起王安仁是王安石的哥哥,便仍是笑脸迎人道:“如雷惯耳!如雷惯耳!”再看看王安仁,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想必王安石就更是个小屁孩儿了,安心收敛了下自己“馋涎”历史名人的丑态,端正了坐姿。
正在众人相互吹捧之时,“登登登”一群人上楼的的脚步声打断了安心接下来将要针对欧阳修与王安仁的长篇大论,安心颇为不悦地向着门边望去,就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官员领着一群兵丁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那官员正是户部副使王嘉了。他一进门就见自己的儿子被打的面颊高肿,抬着一条腿儿靠在墙边,两眼红红的还在不停流眼泪,心里这一急,就直冲上来搂住那恶少道:“儿啊!你没事吧?”王嘉当然急,他家三代单传就这一根独苗,是以平日里惯的这恶少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做下了不少坏事却没人敢教训他。这回撞到安心手里,就算是他倒了霉了。
那恶少早就被吓的呆了,连呼救都不会、不敢了,这时见他爹爹进来,居然“哇”的一声就哭开了,那嚎哭声,倒是顿时将安心吓了好大一跳——杀猪也没这么尖锐难听啊!
王嘉愤怒了!在这京城里,天子脚下,居然敢有人如此殴打朝政命官的儿子!他转眼又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帮闲与一滩滩血迹,眼睛就更红了!一心只想着将打伤他儿子的凶手抓起来送到牢里判个死刑尔后问斩。
“把这里的人通通给我抓起来!”王嘉开始怒吼了,他身后的兵丁们一得了令,立刻就要上前拿人。这时白玉堂“唰”的一声抽出剑来,挺身而立,朗声道:“谁敢上前!先问问小爷手中的这把剑!”
“王大人!这里的事情下官都一一目睹了,您这样做似乎不太好吧!户部可不管捉人!”王嘉正在怒视白玉堂的时候,先前那个自称姓文字宽夫的人站起来开了口。
王嘉闻言一惊,向那文宽夫面上瞧去,面生的很,似乎没有见过,正在犹豫之时,那文宽夫又道:“王大人自然不会认得下官,只是此事还请斟酌,要不就请现下的开封府尹大人来断案吧!”
王嘉又瞧了瞧那文宽夫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啊?”对种小官,王嘉自然不用太客气,京城里所有有名的朝臣,他都认得,现下既然不认得此人,想来就是因为他官位还不够高的原故了。既然如此,又有何惧?
文宽夫笑笑道:“下官文彦博,乃天圣五年进士,现下为翼城知县。”
安心在旁一听,直笑这个家伙迂腐,人家就是不认得你才问你名姓好记下来慢慢报仇。你不说就是了,现下却告诉了他,只怕那王嘉日后多多少少在要官场里动点手脚,让那姓文的吃点暗亏了。安心边笑边觉得不对,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啊!文彦博!文彦博!好像是北宋名臣哎!安心不觉多瞧了他几眼,心下直叨念着自己运气好,今天居然认识了这么多名人。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有眼无珠
王嘉冷哼一声道:“小小的知县也要来管本官的事情?你不在你那翼城好好待着,跑到东京来做什么?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擅离职守这个罪名可是可大可小!”他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回头就找个相熟的御使参他一本!自己儿子在这里受罪挨打,他竟然冷眼旁观还帮着凶手与自己为难,就凭这一点,也要将他彻底扳倒!说着,再不瞧文彦博一眼,冷声向着那群兵丁道:“你们愣着干嘛?快将凶手拿下!”
那群兵丁自然只听官大的,王嘉一声吩咐,便都冲了上去。白玉堂挡在面前虽然气势不错,但就那小白脸?怎么比得上骁勇的官兵?兵丁们还想着抓住这几人关到大牢里再好生从他们身上找找乐子呢!
文彦博见王嘉如此不讲理,气的说不出话来,欧阳修在一旁直道:“野蛮!无耻!”
可是那群兵丁又怎会理会他们?直直都向着安心和慕容雪这边抓来,这两个女子长的水灵,还可以吃吃豆腐。谁知还未走到她们身前呢,领先的兵丁们都惊恐的发现白玉堂的剑已在他们身上划了数道口子了,刺痛延着神经传递到脑子里,顿时痛的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不是怕痛,而是不敢,因为谁都没有看清白玉堂是怎么刺伤他们的,下一剑,若是刺到心脏处,又将如何?
“反了!反了!”王嘉大声嚷道:“快放下兵器投降!否则就定你们个谋反之罪,诛了你们九族!”王嘉气昏了头了,压根没想到在现下的情形之下,就算能够抓住安心等人,只怕先死的也是他自己。
“怎么?王大人要反?”安心压根没将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随口就开始污蔑王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反了!反了!快将他们拿下!”眼见白玉堂又刺倒一个兵丁,王嘉急的直跳脚,大概是真被气疯了,连安心的话都没有听清,又开始大嚷着同一句话。
安心见得不到注意,便站起来,猛的一拍桌子大声喝道:“王嘉!”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打了个激灵,王嘉更是浑身一颤,目光终于移到了安心的脸上。
安心忽然又笑了,笑的那叫一个温柔,语气更温柔。柔声道:“王大人,你要将你的公子带走也无防,赎金呢?拿一万两银子来,我立刻就放他走!”
那几位士子听安心这么狮子大开口,不由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下直想这个小姑娘不懂见好就收,万一真惹下了解不开的梁子,就算能从这里逃出去,日后也必定是后患无穷。难道还当真能将这朝政命官杀了不成?若是如此,自己也少不了要被抓到官府去当个见证,那时,大家可就都有苦头吃了。慕容雪见安心如此耍弄这个官老爷,却是觉得忍俊不禁,她一点也不担心,谁要是与安心作对,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方玄也难得的,唇上带着一抹笑意站在慕容雪身旁冷眼旁观。而白玉堂的一袭白衣之上已被溅上了几滴鲜血,衬在白绫之上更觉艳如桃花。她面色如冰,容貌却偏偏清丽绝俗,此时看来,更是像一座精致完美的冰雕少年,浑身都向外散发着冷气。
“放屁!”王嘉气的浑身都开始发抖了。抖着抖着话就说不利落了,道:“你们这些——这些反贼!我告诉你们,赶快——赶快将人放了!否则你们别想出了这东京城!”说着,还不住喘着气,原来生气也会让人消耗大量的氧气。
“谁想出这东京城啊?”安心懒洋洋道:“我可住的正舒服呢!威胁的话儿我听的多了,可是现下却还好生生在这里站着。王大人,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否则你头上这颗小脑袋瓜子可不够砍的。”安心说着,闲闲的伸出左手,捂着嘴儿作势打了个呵欠。
王嘉正要继续暴跳,突然一眼瞥见了安心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眼珠子立刻就转不动了,瞪得老大,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这,这是!这是先帝生前常戴的那枚玉戒!错不了!羊脂白玉的质地,雕成昂首盘绕的龙形,栩栩如生。这——这戒指先帝不是赐给当今太后,当年的刘皇后了么?怎么会在这个小姑娘的手上!王嘉是两朝臣子了,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他相信自己是绝对不会认错的,那,这个小姑娘又是何人?难道大有来头?王嘉越想脸色越是灰白,豆大的汗珠子从额角上不停的滚下来,迷糊了双眼还不自知,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这回不是气的,而是吓的。
“微臣叩见升国大长公主——”王嘉抖着抖着就跪了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求饶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好色成性,这回一定是调戏了公主和公主身边那个绝色的宫女,否则也不会被打成猪头了。至于公主身旁的两位看上去会武的少年,定然是宫内的侍卫了,不然哪有那么高的武艺又岂会对着他这个朝政命官如此嚣张?
他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因为真宗皇帝一共只生了两位公主,惠国公主早夭,而升国公主正是这个年纪。那玉戒,也定是太后疼爱公主转赐给她的!虽然听说升国公主因为长年体弱多病入道修行,可是皇家子女,又哪里会像那些普通的出家人一般苦修?只不过做个舍身侍神的样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这次一定是出宫微服私玩,偏偏撞上了自己这好色的儿子。自己虽没见过公主,但回想起安心方才那居高临下的气势与语气,明明就是公主的派头!王嘉不敢再想了,惊怕得连连叩头,只希望这公主不与他一般见识,能够高抬贵手饶过他这次。
公主?安心微微皱起了眉,这该死的王嘉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公主?安心越想越是好笑,没想到,穿越了一回竟然还莫明其妙在别人口里成了公主。而慕容雪等人也都茫然不解,瞪大了眼瞧那王嘉的丑样。那些士子们更是吃惊,一个个望着安心连嘴都忘了合上。
“哼哼!”安心得意地哼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抚着衣裙又仪态万方地坐了下去。既然王嘉把自己当成了公主,那她也懒得挑破,反正自己可没说自己是公主,他认错了是他的事,有罪名也是他去背,与自己无关。只是,这公主的瘾还得过一过,也免得这家伙又摆出趾高气扬的模样来与自己讨价还价。
安心这两哼,吓得王嘉又是一阵哆嗦,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在,安心没有沉默太久,缓缓开了口道:“我说了,你想要带走你儿子,容易的很!拿一万两银子来,我立刻就放人!”
众人一听安心又是这么句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方玄等人,气她无论何时都不忘了敛财!安心现下手里大把大把的钱财,正经通过做生意得来的反而少,倒是偷蒙拐骗来的多。笑的是那欧阳修等人,笑这“公主”怎的开口闭口只知伸手要钱,哪里有一点皇家公主的端庄模样。
“是!是!罪臣这——这就想法去凑,这就去!”王嘉又是一阵叩头,心下还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一下子就将微臣改成了罪臣,希望公主能够瞧在他忠厚懂事的份上放他一马。至于说要去凑钱,那只是托词罢了,王嘉家里可有的是银子钱。只是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虽说本朝官员奉禄待遇甚高,但自己只是个小官,赚个几百年也赚不到这么些银子。若是答允的太爽快,只怕这贪污受贿之罪又逃不掉了。
“快去快回!我可没耐性在这里多待!你若是去的太久,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安心瞧着王嘉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样就来气。一边喝叱着一边直拿眼瞧王嘉那个早都被吓傻了的儿子。
“是!是!”王嘉一边应着,一边屁滚尿流地带着那群兵丁跑了出去,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安心满意地看着王嘉逃也似的去了,转过脸来顿时又笑容满面。
那一群士子“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就要跪下给安心这个冒牌公主见礼。安心急道:“起来!各位都快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是那个王嘉有眼无珠认错人了!”
欧阳修等人都疑惑地望着安心,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公主,还能认错的么?方玄站在一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向着安心道:“你太卑鄙了!太阴险了!”
安心微微一笑,仰起“天真”的笑脸向着方玄道:“你是在夸我么?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太令人难为情了!”说着,假装害羞地低下了头,扭扭捏捏地揉搓着衣角。
众人先是愕然,继尔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白玉堂正喝了一口水,憋得满面通红,一下没忍住,嘴里的茶还是喷了王安仁一脸,手忙脚乱的就要去替他拭抹。慕容雪笑的差点岔了气,前仰后合的,可是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就连方玄都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不知该要拿安心这小魔头的这张“破嘴”如何。欧阳修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有人笑得开始猛捶桌子。雅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而欢腾起来,原先的沉闷与阴郁顿时消散无踪。
安心见众人在那里暴笑,自己却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走到那恶少的身前,笑吟吟望着他道:“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那恶少现下已能微微睁开眼了,望着面前这笑魇如花的女子顿时就痴迷住了,忘了回答安心的问题。
安心眼见他又露出色眯眯的模样,心里一阵恶心。丫丫滴,被打成这样还不记得要改掉他那好色的本性!当下一生气,用力向着他那独立在地上的一只脚踢去。“卟通”一声,那恶少两腿都被点了穴道,再也站立不住,一个狗趴,就面孔朝下跌了下去,两颗门牙就这么被磕飞了,捂着血淋淋的嘴在那里呜咽。
安心一见他这窝囊样,心下也觉得悻悻然起来,是不是自己打他打的太狠了?也不过就两个耳光加一脚啊!只能怪他不经打。安心原本还在心软,一想起今日若不是自己在这里,那名叫莲香的卖唱女子就定是又要遭了他的蹂躏,往常还不知有多少女子受害呢!念及至此,便再也没有半分可怜他的心思了。蹲下身来望着他道:“怎么?你怕我?你刚才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那恶少一边捂着嘴呜咽着,一边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没有听见安心曾经说过自己不是公主,什么也没听见!他哪里还有半点反抗之心,只希望安心不要一生气,又割了他的舌头就好。
安心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一眼望见欧阳修那有些不赞同的脸。当下笑问道:“怎么?永叔觉得我太过残忍了?”她脸皮厚,一下子就开始与这群士子称名道字了,叫的还真顺口。
欧阳修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如此恶人是该教训,只是也别太过了。物极必反啊!”
安心微微一笑道:“这样的人,不给他点重的教训是不会悔改的。他日他若是在调戏良家妇女时能想起今日所受的这一番皮肉之苦,那才真是他的造化呢!”
欧阳修虽不完全赞同安心所言,却也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当下只是笑着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正文 第八十章 舌战群儒
这次王嘉回来的好快,估计是真怕安心一时没耐性直接将他儿子“咔嚓”掉。此时他正满头大汗跪在安心面前看她数“钞票”。
确实是钞票啊!厚厚一大叠交子,一张一张,数的安心眉花眼笑。半晌,欢喜道:“没想到你这家伙银子还蛮多的!”
“回——回公主,这些都是罪臣赶着借——借来的!”王嘉又开始抹汗。
“少在我这打马虎眼!”安心才不相信这钱是他借的,这么短时间能借到这么多钱?做梦吧!她站起身来,满意地将那叠交子都收到怀中,鼓鼓囊囊就像是十月怀胎,而且位置可疑。安心笑吟吟地踢了王嘉一脚道:“去!将你儿子领回去吧!记得,回去好好管教他,别放出来乱跑,否则下次再让我遇见,可就是二万两银子了!”
王嘉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直到看见安心脸色慢慢沉下来,这才赶紧着人抬着他那宝贝儿子走了。
“啧啧!”白玉堂看了这半天,才发现银子原来还可以这样赚,当下也不客气,手向着安心面前一伸。
“干嘛?”安心揣着那叠交子,有点心虚地问。
“钱!”白玉堂说话简洁明了。她正愁没有银子花,想要到大户人家去“借”点,现下既然安心这里有钱,那也就不用再麻烦的去奔波了。
在安心面前,提什么都不要跟她提分钱。此时,她正站得有如茶壶,手指头差点就点到了白玉堂的鼻尖,边抱怨边数落道:“钱!钱!钱!什么钱!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想跟我要钱?我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我容易么我?你就好意思开口要?”说着,一脸深沉,语重心长道:“小白!这样是不对的!钱要自己赚来花才有意思!怎么能伸手要呢?你该去好好体验一下赚钱的乐趣了,那比花钱还要开心的多!你瞧瞧你那张死人脸,一天到晚连个笑都没有,装酷啊你?是不是跟着你师傅这死人待一块太久了,是以——”说到这里,安心很敏锐地察觉到白玉堂的脸色不好,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非常不好!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开口提起独孤寒,急忙收住了口。再心虚地瞧瞧白玉堂的脸色,叹口气,可怜兮兮地数了一千两交子递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冷笑两声,将钱纳入怀中,连谢字也免了。
倒霉啊!尽遇到这种花她钱从不脸红的家伙!安心叹口气,认了!谁让她还指望着能从白玉堂那里得到回到现代的希望呢?再想想,若真是能够回去,自己赚的这些钱财,也都无用了。安心正在感伤,抬头看到士子们不赞同的脸色,不禁没好气道:“怎么?你们又有问题?”
文彦博皱眉道:“姑娘别怪我多话。女子自当贞静贤淑,端庄知礼,姑娘是个聪明人,又何必开口闭口都谈那些身外之物呢?”
怎么?要辩论?丫丫滴,安心在古代正压了一肚皮封建礼教、男尊女卑的气没处发泄!虽然她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是从兰汀那里,从柔烟那里,就可以看出女子是多么受压迫了。安心向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起码得要求平等吧!其实她没想到自己已经够幸运的了,如若不是穿越到宋朝,别的朝代歧视女子的现象更为严重,女子开店?估计都没有人上门了!
安心淡淡开口道:“身外之物不可以谈么?”她知道文彦博指的是她方才谈论的金钱。这些古代的士子,还真是迂的可以,就连“钱”字都不愿从嘴里吐露,还非要找个词来代替,仿佛说一声,就会污了他们的嘴。
文彦博道:“君子寓于义,小人寓于利。”
安心眉毛一挑,毫不客气道:“大错特错!”她知道这些迂腐的儒生们最讲究孔孟之道,偏偏历代统治者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子民的思想和言论,都是将这些儒家学说往自己的统治方向上来靠而不是真正的去宣扬孔孟之道的真义!对这些儒生们,就应该好好的驳倒他们,消了他们的气焰,否则,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他们始终都要看低你。文彦博恰恰抬出孔子来,安心学的文,对《论语》之类的古文虽说不上精通,却也知晓一二。
文彦博道:“若是依姑娘之见又当如何?”他有些不屑一辩了,这个小姑娘就算读过书,难道还能比他这个进士更了解圣人的思想么?
安心微微一笑道:“这无非是孔子指明君子于事必辨其是非,小人于事必计其利害之意,是以君子可以晓以大义,而小人则只能动之以利害。宽夫兄这等聪明之人,又怎会只将这句话当成是一般的道义、金钱而解呢?”
文彦博一下子怔住了,安心这样解释也不能说是错呀!欧阳修与王安仁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点头以示赞同。文彦博呆了会方道:“即便是如此,孔子也说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宽夫兄是在说我取之无道么?”安心笑了,道:“义字也要分人而论,对王嘉这样的人,岂有什么道义可讲?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罢了!何况——”安心眨了眨眼道:“富贵既如浮云,得到或不得到又何必计较太多?反正迟早都要变成浮云。”她明显是有些在狡辩了。
文彦博急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他简直是要吼出来了。
安心摸了摸耳朵道:“轻些声,我听得见。别急呵!咱们也别掉书袋了,成天抱着孔老夫子的话若是不能自有心得、别出机杼又有何用?既然宽夫兄喜欢将儒家的仁义道德摆在嘴边,那么请问,你将君子与小人分得如此彻底,又以各种行为准则来区分开他们,又有何用?这岂不是有违中庸之道?世界上的事情是没有绝对的,不爱财的未必定是君子,爱财的也未必都是小人!”安心说着说着,便不禁想要偷笑了,古文就是这点好啊,没有标点,而且简洁的几乎可以用任何相关的意思来解释,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多半也便是如此了。何况,自己每一句话都留了余地,他们想要怎么解释都问不住自己。
“我——我——”文彦博“我”了两声,还是没有“我”个所以然来,想必是一时急了,满腹的四书五经,就是不知该挑哪一句来反驳。
“那么,依姑娘的意思便是爱财的也是君子罗?”王安仁见文彦博卡壳了,便饶有兴味地插了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像我这等爱财的,起码不是小人!”安心一本正经道。她身旁的慕容雪与方玄差点没被恶心的昏过去,她不是小人?谁是小人?倒是白玉堂,压根没接触过这些孔孟之道,只是觉得他们争的有趣。
文彦博这回缓过气来了,嘟嘟囔囔轻声嘀咕了一句:“对!你不是小人……你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还是改不了掉书袋的毛病。
一句话,将安心先前压下去的火都挑了起来,忽地站起身来,直视文彦博道:“你这是恶意的人身攻击!”她先前让文彦博轻声些,现下自己的声音大了起来,看来,每个人都有逆鳞哎,逆鳞不可触!
文彦博一怔,不明白什么叫人身攻击,但是,自己也没说错啊,这话原本就是孔夫子说的。
安心长吸了口气,怒道:“我最讨厌的古人就是班昭!这个女人身为女子,却还偏偏要写出一篇《女戒》,说什么男尊女卑、夫天妇地,还有什么贞女不嫁二夫!丈夫可以再娶,妻子却绝对不可以再嫁,这是什么道理?啊!是不是她自己做了寡妇就巴不得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来做寡妇?丫丫滴,不说就罢了,越说我越来气!我一直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有被虐的嗜好,还说什么事夫要专心正色,耳无淫声,目不斜视,受气蒙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喜欢作贱自己也就罢了,关小黑屋里自虐去好了,没人会管她,可她却非要拖着所有的女人跟她一块玩自虐!那篇《女戒》明明就是为男人说话的!自问世以来,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我觉得将这女人拖出去杀一千次,剐一万次都不够!”她一口气说了长长一段话,拿起茶杯来一饮而尽,接着道:“话说回来,你们不是一直认为女子难养么?怎么!班昭的话为什么你们又奉为明言?她难道不是女子?是不是对你们有利的就拿来推崇,对你们无利的就一律贬为胡说?呵!我倒也说错了,班昭哪里还能算是个女人,也许压根就是化妆成女人的男人!是奸细!”
她这一番话,听得在场众人多半都在倒吸凉气,这个女人发起飚来还真可怕!那一大篇话说的又快又急加上她面上不平的表情,激愤的语气,听起来又极具震撼力,其中还夹着不少听不懂的词汇,想要反驳必定也是要逐条分理的先理出个头绪,可安心哪里给他们这种机会。
“欧阳修!”安心开始指名道姓了。
欧阳修闻言一震,自己没说出过什么激怒了这女人的话吧?她难道准备把矛头指向自己?
“你母亲早年守寡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说!这样评论女子正不正确?不要跟我谈孝道,我只单问你母亲还有所有像你母亲那样的女子值不值尊敬?值不值得你们所有男子的尊敬?她若是受气蒙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安心气势惊人!
欧阳修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心里绝对是觉得自己的母亲是最伟大的女子,甚至,对父亲已无多大的印象。平日里都靠着母亲言传身教,母亲告诉他怎样做人、处世、立志,这些,都可以瞧出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如男子的地方,也许做的还更好。只是,安心又怎会知道他的家事?
安心也不等欧阳修回答,反正答案是早就知道了的,又道:“若不是自古便要求女子三从四德,还强调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只怕女子识了字后,你们这些男子就更无立足之地了!武则天不就是个例子么?就连诸葛孔明,也仗着有个好老婆,否则,你当他真是智慧无敌么?花木兰与杨家女将又比你们男子差到哪里去了?”说着,转着眼珠子道:“远的咱们就不说了,且说近的,当今刘太后!你们哪个比的上?”
这一下,就好比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顿时死伤无数。几个士子面面相觑,不敢置一词。且别说刘太后当真是才华出众,又甚有政治远见,朝政之事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大宋在她的治理之下,更是发展的繁荣昌盛,自己是万万不及。即使不是如此,又有谁多长了个脑袋敢批评太后?何况身边还有这个正夸夸其谈不知真伪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