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却斟酌道:“夫人,现在我们可用的人手少,若要出城,带着这么多的仆妇下人,却是不好安置。”

安解语低头思索了片刻,便道:“先都带着吧。现在放她们出去,万一被人看出来,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周妈妈无奈,也只好点点头。

等下午清点人手的时候,周妈妈发现四房的八个掌刑嬷嬷居然都身手不凡,也颇为欣喜。

四房的人都点出来,男仆有十来个人,女仆有二十来个。主子只有四夫人、则哥儿和纯哥儿三人而已。

安解语便换了寻常装束,戴上周妈妈给她的一个人皮面具,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面目寻常的小家主妇而已。想了想,又将范朝风给她的黑弩和弩箭放在肩袋里,背在了背上。

周妈妈又将仍在昏睡的则哥儿绑在背上。纯哥儿也一样,背在一个掌刑嬷嬷身后。

众人便都听了周妈**调遣,随便将日常的东西重新打了包,便簇拥着四夫人和两个小少爷,急急地出了范府,要往城外行去。

范府前面的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而周围几家邻居,也都静悄悄地,不象往日里有人的样子。

安解语便先疑惑起来。

等到了要出城门的大路上,突然人声喧哗起来,却是有无穷无尽的人推搡着,拥挤着,往城门口挤去。

周妈妈拉了几个正往前挤的人问了问,便紫涨了脸过来对四夫人回道:“夫人,听说夷人已是快要打过来了。五城兵马指挥使奉了陛下的命令,关了四围的城门,要同夷人死战到底。”

安解语也是心惊,只退到一旁,便见无数拖家带口的普通百姓,背着包裹,有些人推着小车,不顾一切地往城门口扑去,却是被前面的人挡住,再不得向前。有些人被人践踏在地,再不得起来;又有歹人趁机在人群里抢劫,一伙一伙的,看见人的包袱就要抢。

安解语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要出城,便赶紧道:“看样子出不了城了,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周妈妈点点头,出手放倒两个不怀好意的歹人,就要带着众人回转镇国公府。

此时已是下午,众人都有些饥肠辘辘。有些下人害怕,不想跟着主子回府,半路开溜的也有几个。

安解语也不为难他们,在路上便跟众人说了,若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四房的主子却是不打算走了,要回府等着去。

此言一出,四房的仆役下人,就有一大半过来给四夫人磕了头,四下散了,都往刚才的城门口奔去,只想等到机会,城门能开一会儿,让他们逃出生天。

安解语见留下的下人只有刑房的八个掌刑嬷嬷、秦妈妈、阿蓝和秋荣,还有周妈妈带着纯哥儿,便笑道:“人少了还好些。多了,就我们几个女人,也照应不过来。”说着,几人就往回路走去。

那日范家人借送殡遁走,皇帝在宫里也是暴跳如雷。他让人盯着范家的人,结果范家人出城送了殡,便散开了众人,往四处行去。跟踪的人发现范家人分散行走,觉得不妙,追上去抓了几个人,却发现都是仆妇下人。而范家主子坐的大车,已经往远处行去了。跟踪的人亮出身份,要将范家人抓回去,却被范家的护院打了个落花流水,好几个跟踪的人还送了性命。剩下的人不敢再追,便赶紧回了京城报信。

皇帝见范家人都逃了出去,赶紧急命五城兵马司派兵去将范家人追回来。

无奈范家人脚程快,且有翠微山的人沿途设置密障,皇帝的追兵追了一夜,也看不到人影,只好无功而返。

皇帝见追兵都无效,气急败坏,这才想起派人去抄了镇国公府。若是还有人,一律抓到天牢,若是无人,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宅邸。

安解语一行若是晚走片刻,便要被前来抄家的人堵在府里了。

可惜城门那里也出不去,安解语等人只好又转回来。却在快到国公府路口的时候,有人闪身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此人居然是无涯子。

周妈妈一见,大喜过望,连忙问道:“你可是来找我们的?”

无涯子苦笑:“不是找你的,难道是过来打劫的?”

周妈妈顾不得再跟无涯子计较,便赶忙拉了他到一旁,对四夫人道:“夫人,夫人,我们有救了。”又指着无涯子道:“这人最是计谋百出,一定能救我们出去。”

无涯子笑眯眯地看了周妈妈一眼:“不说我诡计多端了?”

周妈妈脸有些红,就推了无涯子一把,嗔道:“这里十万火急,你还就知道打岔。”

无涯子便正色道:“既如此,长话短说。我本在前面路上接应范家人,结果等人都到了,发现你们四房的人一个都未出来。我问了大夫人,她说当时太忙乱,并未注意四房未跟上。又信誓旦旦跟我说,四房的人已是出了京城,定是在路上失散了。我虽不太信她,可是她的人紧紧盯着我,不得找旁人问话。只好装作信了,离开大队去搜寻你们。到了晚间才偷偷潜回范家的车队,找到太夫人的车,见到孙妈妈,才知道太夫人从那日晚饭后就一直在昏睡。而四房的人,根本就未出府。”

周妈妈气愤:“她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说完,又和无涯子对望一眼,两人突然都明白过来:大夫人定是知道什么了。此事却有些棘手:若是还将四房送往朝阳山,以后大夫人还是不会消停。

无涯子接着道:“听说皇帝已是又发了十二道金牌,召国公爷速速回援京师。现在宫里乱成一团,连太子都带着太子妃和刚满月的嫡长子出城去了。”

安解语便赶紧问道:“那国公爷什么时候能过来?”

无涯子有些好笑,反问道:“你说呢?国公爷会回来自寻死路吗?”

安解语听了脸色更加苍白:看来国公爷定是接到范家众人已经离京的消息,所以拒不发兵。这狗皇帝是该死,可自己这些被困在京城的人,就要给这狗皇帝陪葬不成?

正心乱如麻,忽然见镇国公府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安解语心里一惊。

无涯子也眼看着那边的方向,摇头道:“到底是烧了。——我过来的时候,先去国公府寻你们,结果没看见人。又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地来了一大队御林军,将府里都围住了,却是要抄家的架势。我便赶紧溜了出来。也是凑巧,还能在路口碰到你们。不然你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了。不管怎样,镇国公府是再也回不去了。”

安解语眼望着火起的方向,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这是她到此异世唯一熟悉的地方,唯一的家,就这样被一把火给烧了。

此时前有虎豹,后有豺狼,哪里才是他们的生路?

*正文37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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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家散 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家散 下

眼见镇国公府的大火越来越烈,无涯子便带着这些人,抄近路回到了自己在京城里一处三进的小院落。

大家跑了一天,一颗心又都悬在嗓子眼里,此时终于安定下来,都觉得疲累不堪。

几个掌刑嬷嬷到底身子强健些,就出去打了水做晚饭。

安解语只抱着刚刚醒过来的则哥儿不松手。

无涯子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天色,道:“今晚象是要下雨的样子。想来夷人还没有那么快到京城。我们还有时间。”

安解语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忍不住问道:“无涯子道长是怎么进到城里来的?我记得城门都锁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应该也进不来吧?”

无涯子脸色古怪,但还是答道:“当然是翻城墙进来的。”又习惯性吹嘘道:“我们翠微山的轻身功夫,天下无双。”

周妈妈心里再焦急,也被无涯子的话逗乐了,便羞他道:“我们翠微山天下无双的轻身功夫,却被某人拿来做了登徒子的勾当。”

安解语见这两人如此紧要关头还不忘打情骂俏,不由一头黑线,就打断他们的话:“周妈妈,既是翠微山的轻身功夫可以飞檐走壁,你们可否先把则哥儿和纯哥儿带出去,送到上阳我哥哥那里。我哥哥是上阳县令,国公爷的大军又在上阳,想来那里应该很是安全。”

无涯子听了,忙道:“上阳那里听说也有夷人过去,但是比京城这边少多了。”又沉思道:”上阳那里不过是个幌子,夷人的主要目标应该还是京城。也罢,我就和芳荃带着两个孩子先过去吧。”

安解语见无涯子和周妈妈答应了要将则哥儿和纯哥儿带出城去,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此时时间紧急,也没法再收拾东西、叮嘱南北,便抱过则哥儿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正色对则哥儿道:“则哥儿,你跟着周妈妈去你舅舅那里先住几日。等时日平息了,你大伯父或许会来接你回家。以后记得要听祖母的话,跟着大伯父学功夫,不要再调皮了。知道吗?”

则哥儿年纪小,那蒙汗药药性太大。则哥儿和纯哥儿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听了娘的话,则哥儿毫无反应。

安解语看了心里着急,生怕那蒙汗药有什么副作用,要是对则哥儿的脑子有影响,自己就是去了九泉之下也难见他爹爹。就赶紧问周妈妈,可有蒙汗药的解药。

周妈妈掏出两个纸包给四夫人,告诉她红的是蒙汗药,绿的是解药。见四夫人要给则哥儿吃解药,周妈妈忙拦住了,道:“晚上带着他俩出城,他们睡着倒是好些。”

“可若是这蒙汗药有个不好,让他们俩伤了脑子,以后可怎么处?”安解语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周妈妈觉得四夫人想得太多了,忙道:“这药不会伤脑子,就是多睡几日。以往我晚上睡不着,也自己吃一点来着。”

安解语大汗,敢情这是异世版治疗失眠的特效药,还是绿色天然无副作用的。

几人商议妥当,待用过晚饭,也四下准备起来。

无涯子是老做这等勾当的,家里各样东西都齐全。周妈妈和无涯子就都换上了黑色夜行服,又给则哥儿和纯哥儿也换上截断了的黑色袍子。安解语不放心,特意找无涯子要了一身软甲,剪成两截,给两个孩子套在身上。

周妈妈便将则哥儿背起来,安解语又用了一寸来宽的布条将则哥儿左一道,右一道,紧紧地绑在周妈妈背上。那边无涯子背起了纯哥儿。秋荣拿着布条,学着四夫人的样儿,也将纯哥儿绑在无涯子背上。

两个小儿药性未过,今日又折腾了一整天,刚刚吃了些东西,此时便又昏昏睡了过去。

安解语见周妈妈和无涯子准备妥当,稍微放下心来。只是忍不住,抱着则哥儿低垂的小脑袋亲了又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泪珠一滴滴,都从则哥儿胖胖的小脸上滚落下来,将则哥儿肩上的小黑袍打得湿漉漉的。

周妈妈见了,也有些心酸,便安慰四夫人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则哥儿和纯哥儿顺顺利利送到上阳。就是夫人这里,也不用担心太过。国公爷知道夫人在城里,一定会想法子来救夫人的。”

安解语听了,触动伤心事,更是止不住泪如雨下。只想到若是范朝风还活着,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一定会来找她,救她出生天。可除此以外,哪有人会抛弃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知道周妈妈在安慰自己,安解语拼了全力止住泪,哽咽道:“千万别让国公爷挂心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只要国公爷日后能善待我的则哥儿,我就心满意足了。”又对周妈妈跪下行了大礼,道:“若是国公爷那里不方便,还望周妈妈也收了则哥儿做徒弟,看护他一辈子。安解语来世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周妈**大恩大德。”

周妈妈忙不迭地闪到一边,避开了四夫人的大礼。

秦妈妈赶紧过来,扶起了四夫人,安慰道:“夫人多虑了。国公爷一向礼待我们四房。现在四爷不在了,国公爷于情于理,都要帮我们将四房撑起来才是。”

周妈妈也忍不住道:“你如何是不相干的人。国公爷要知道夫人在城里……”

无涯子一把打断她的话,急促道:“还走不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又将避雨的黑玉蓑笠披在周妈妈背上。

周妈妈看了无涯子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便闭了嘴,整了整蓑笠,不再多话。

无涯子又给四夫人一行人指了这小院里的一些隐秘藏身之处。若是夷人真的破城,她们躲到这些地窖暗室里,也能撑过一段日子。以后怎样,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周妈妈见无涯子都交待好了,便对四夫人和在场的众人抱拳一揖,头也不回地和无涯子出了院子,往外奔去。

安解语站在小院的门口,久久地望着门外的天空,直到天色由灰暗转到浓黑,又雷声震震,闪电鳞次栉比。一场酝酿已久的倾盆大雨终于瓢泼而下,将城外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都盖了过去。

周妈妈和无涯子借着大雨的遮挡,倒是更容易翻出了城墙,便在城外抢了夷人探子的两匹快马,骑着往上阳方向奔去。一路上为了避开夷人的兵马,他们挑了从南面绕道,并未直接走上东面直通上阳的大路。

这样一来,路上倒是顺遂,却绕了远路,等到了上阳的时候,已是过了一天一夜,比平日里足足多花了一倍的功夫。

上阳地界儿不大,又驻有镇国公的十二万精兵,便围得铁桶一般。几股夷人的探哨兵马,未及挑衅便都被范家军给射下马来。

无涯子和周妈妈到了地界儿,便让人通报,说是范家来人,求见镇国公。

范家军的岗哨不敢怠慢,便赶紧一级级向上报了去。

范朝晖连日来一直按兵不动,只在观望夷人的动向。手下的谋士都劝国公爷要三思而后行。据说韩家军和谢家军都已集结了兵力,正往京城行来。国公爷应该等那两路大军过来汇合之后,再一起去勤王。若是国公爷先进京城,便会将兵力事先折损在对抗夷人上。等另两路大军进了城,范家军便已是强弩之末,只能为别人做嫁衣裳了。——还是有仗一起打,风险均分,利益方能均分的好。

此乃老成持重之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无可厚非。只是范朝晖是抗击夷人起家的,此次夷人打到自己家门口,自己却只能龟缩在一旁,心里满不是滋味。好在先前接到程氏的传信,说是范家人都已离了京城,倒是不用为自己家人担心了。

正想着,有亲兵进来禀道,外面有范家人求见。

范朝晖奇怪,范家人不都南下去朝阳山了吗?怎么会拐到上阳来?便让人请到偏厅去。

周妈妈和无涯子在偏厅将黑玉蓑笠取下,又让人帮着将两个孩子解了下来,都抱在手里。

范朝晖进到偏厅,一眼看见周妈妈手里抱着一动不动的则哥儿,就两眼发黑,话都说不出来。

周妈妈看见国公爷失态地盯着自己抱着的则哥儿,便赶紧道:“则哥儿睡着了。这大雨天的,不好赶路。孩子们也累坏了。”

范朝晖这才回过神,走到周妈妈身边,将则哥儿抱了过来。

则哥儿微微睁开眼,见是熟悉的大伯父,便又放心地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带着两个孩子到上阳来了?难道是回朝阳山的路上出了事?”范朝晖有些急切地问道。

周妈妈和无涯子对望了一眼。无涯子便开口道:“回朝阳山的人,一路上有没有出事,我们倒不知道。”

范朝晖抿紧了唇,目光似鹰隼般盯在无涯子脸上。

无涯子无所畏惧地看过去:“这两个孩子,是我和芳荃从京城里连夜翻墙救回来的。”

“你说什么?”范朝晖唰地一下站起来,往无涯子那边急冲了几步。

无涯子冷笑道:“去问问你夫人吧。为何独独将四房的人留在府里,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可是嫌你们范家子嗣太多,帮你去芜存精呢。”

范朝晖到了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便将则哥儿放回到周芳荃手里,又对无涯子道:“快说是怎么回事。迟了恐来不及了。”

无涯子也不再冷嘲热讽,简单说了一下四房的遭遇。末了,又惋惜道:“可怜四夫人,不知道这一坎能不能过去。”

范朝晖见安氏交待,要将两个孩子都送到她哥哥那里,也知道自己这里是大军行辕所在,不方便收留小孩。便对周妈妈道:“芳荃,我让人带着你和孩子们去安氏的大哥那里。你就在那里等着,不要将孩子交给任何旁的人照应。”

周妈妈点点头,便跟了行辕里的下人,去了安解弘的住处。

此时天又快黑了。范朝晖再不能忍,便去召了幕僚过来,要求大军立即开拔,去往京城抗击夷人。

幕僚们惊讶。不是早就说好了等另外两路大军到了,再一起进城,怎么又改主意了?

又有手下小心翼翼道:“大将军,据探子来报,夷人已经攻破了城门。那谢家军和韩家军离上阳也只有半日的行程。不如再等半日为好?”

范朝晖沉声道:“都不用劝了。我意已决。立即传令下去,集结五万骑兵,一个时辰之后,马上开拔,回援京城”

*正文356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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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玉碎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玉碎

幕僚们听了大将军的话,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何事,让大将军突然改了主意,半日也等不得了。只是大将军是主帅,既然拿了主意,便是军令如山,无人不应。

这边范家军令行禁止,很快集结了五万骑兵,如黑云压城一样,往京城驰去。

而京城的皇宫里面,皇帝见援军怎么也等不到,急得不行。眼看夷人便要破城,终于决定也要弃都而逃。这里常公公带着一众内侍,帮皇帝准备好了步辇,又将守城的御林军抽了一半回来,打算护着皇帝从夷人较少的西门出逃。

皇帝匆忙带上玉玺国印,又命人去将仪贵妃宣来,打算一起逃走。结果在宫里等了半日,等来的不是仪贵妃,却是皇后。

皇帝看着穿着朝服、盛妆俨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的皇后,有些不自在。

皇后看着皇帝微笑,问道:“陛下可是在等人?”

皇帝咳嗽一声,道:“梓童既然来了,那就跟朕一起走吧。”又叫内侍,“来人,去将仪贵妃宣过来。”

内侍在旁,却一动不动。

皇帝气极,上前踢了那内侍一脚,怒道:“反了你不是?朕的话你都不听了。”

“陛下不必生气。哀家有重要事情要启禀陛下。你们暂且退下。”又威严道:“没有宣召,不得进这大殿一步。”

内侍躬身应了,俱都鱼贯而出。

皇帝觉得恐惧。什么时候,皇后的话,已经比自己的话还管用了?

皇后看也不看皇帝一眼,只走到一边,将托盘放下。托盘上有一壶酒,和两个青玉酒杯。皇后便斟了酒,双手捧着递给皇帝,言辞肯切道:“陛下,你我夫妻一场,饮了这杯酒,陛下再上路也不迟。”

皇帝迟疑地端过酒杯,却不先饮,只看着皇后。

皇后微微一笑,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皇帝道:“陛下,请”说完,就以袖掩嘴,将那杯酒先喝了,又给皇帝看了看已是空空如也的酒杯。

皇帝这才勉勉强强挤出个笑,也一仰头喝光了酒,便放下酒杯,对皇后道:“朕已是饮了。梓童不如现在就跟朕一起走吧。”

皇后见皇帝喝了酒,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皇帝道:“你捅出来的篓子,不好好收拾,却想一走了之。你这样的人,怎配做皇帝?”

皇帝气得脸色发白,拂袖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废了你这个皇后”

皇后越发笑得前仰后合,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见皇后疯癫了,不想再理会她,抬脚就要出去,却突然觉得腹痛如绞,便一头摊坐在地上。

皇后也开始腹痛,只强忍着,止了笑,对皇帝道:“你今儿哪儿都别想去。我要在这里看着你以身殉国。你如今,也只有这条命还能派上些用场。只有殉了国,我儿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你休想朕要废掉太子朕要立淑妃之子做太子”

皇后越发冷笑:“你去黄泉立你的淑妃之子吧我告诉你,你的仪贵妃早就跑了,你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妃嫔幼子,已被我一杯毒酒送上路了。你要走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

皇帝脸色发白,心跳如擂鼓一样,嘴边也流出鲜血,便手指着皇后,咬牙切齿道:“你……你……你这个恶妇毒妇杀我宗室子弟,乱我江山,罪当凌迟”

皇后扶着一旁的椅子,微微弯腰喘息,又斜了脸看着皇帝道:“我杀你宗室,你引外敌杀我百姓。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狠毒”

皇帝听皇后说他引敌入境,大惊失色,喘着粗气道:“你胡说朕没有……没有……引敌入境——夷人能打到京城,都要拜你的好外甥范朝晖所赐朕都是被逼的你们可曾当朕是皇帝你问问你的好外甥范朝晖,他可曾把朕放在眼里若不是他不肯去营州抗击夷人,夷人怎会猖狂到如此地步你们所有人,慕容家、范家,朕要诛你们九族”

皇后见皇帝依然不知悔改,颠倒黑白,便从袖子里掏出几封书信,扔到皇帝身上,冷笑道:“皇帝给夷人的亲笔书信,要不要拿给世人看看”

皇帝顾不得腹痛,赶忙坐起来,将那些书信俱都撕烂了,塞到嘴里,吃了下去,又癫狂笑道:“这下没人知道了。”

皇后在一旁看着皇帝丑态百出,痛彻心扉。——这个男人,她也是真心爱过的。如今居然如此不堪。只恨自己一直顾念着夫妻之情,等着他终有一日回心转意,回到他登上大位之前的日子,依然和自己做一对琴瑟和谐的恩爱夫妻。若是早下决心,结果了他,断不会容他将流云朝折腾到如今国破家亡的地步。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想到此,皇后挣扎着站起来,将对面案上燃着的大红烛拿了过来,往宫里垂悬的幛幔上扔了过去。幛幔被泼上蜡油,又被烛火燎到,便很快燃烧起来。

皇帝见了漫天的火光,努力向前爬了几步,想爬出宫门,却没几步,便再也无力向前。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涣散,终于止住了呼吸。

皇后见皇帝终于去了,才收敛了笑容,往皇帝那边挪了过去。却再也支撑不住,已倒在地上,往前伸出的手,只差一点点,便能拉住皇帝的手。可皇后再也不能了,只望着皇帝倒卧的方向,也含笑而去。

正殿里的大火腾然而起,将屋里的一切都卷进狰狞的火舌里。

殿外的内侍见了大火,想往里冲,却在门口依稀见到帝后的身影倒卧在地上,火光冲天,将他们瞬时都包裹起来。

一时内侍便仓惶奔逃,四处大叫:“陛下驾崩了皇后驾崩了”

宫里本已乱成一团,现在帝后驾崩,除了仪贵妃,各宫主位和小皇子也都死在各自的宫殿里。自夷人攻城之后,便跟着皇后掌了宫禁大权的宫女、内侍也顾不得救火,只四处搜刮了一些贵重精巧的器物,都揣着出宫了。守宫门的御林军听说帝后驾崩,俱都六神无主,便赶紧派人向正在城门口和夷人鏖战的蔡将军送了信去。

常公公见流云朝大势已去,就悄悄弃了步辇,往宫外逃去。

前方的蔡将军听闻帝后同时驾崩,又见到皇宫大内处升起的滚滚浓烟,心胆俱裂,一时失神,被夷人在城下一箭射中,从城墙上掉了下去,摔到夷人阵里,被夷人的兵马践踏而死。

流云城的守军再无统帅,一时这些兵士也都分寸大乱,再无斗志。

夷人趁机登上了城墙,砍杀了守军,将城门打开。

流云城霎时被破,流传了三百余年的流云朝,在夷人的铁蹄下,终是遭遇了灭顶之灾。

夷人破城之时,正是皇宫大内燃起大火的时候。

安解语在小院里瞥见皇宫的方向火光冲天,心里倒是有微微快意,只想给皇帝陛下竖起中指:你烧别人的房子,别人烧你的房子。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正自心里欢喜,突然听见院子外面不远处的街上传来人声喧哗奔跑的声音,又有人大叫:“夷人破城了大家快逃啊”

安解语苦笑:逃?逃到哪里去?看来自己的异世之旅,在今日要做一个了断了。

秦妈妈见四夫人还傻楞楞地站在院子里,便赶紧奔出来,将她拖进屋里面。又焦急道:“夫人快进暗室吧。其他人都已经进去了。”

安解语被秦妈妈拉着,踉踉跄跄地往里面的暗室奔去,又忍不住对秦妈妈道:“躲有什么用?到时夷人一把火烧过来,大家还是活不成。”

秦妈妈不听,只拉了安解语要进暗室。

安解语抬头一看,小小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已经有八个膀大腰圆的掌刑嬷嬷在里面了。再加上自己和秦妈妈……不知怎地,安解语脑海里浮起火炉里挂着的一只只转炉烤鸭在熊熊烈火里烧烤的情景,不由踯躅停步。

秦妈妈见四夫人不愿进这间屋子,以为夫人是怕味道大,熏着了,便提议道:“前面那间屋子里还有一个暗室,就是比这间还小些,不过只有秋荣和阿蓝在里面。”

安解语赶紧道:“那我去那边了。妈妈是要跟我过去,还是就躲在这里?”

秦妈妈担心四夫人受不了人多拥挤,便道:“奴婢还是就和掌刑嬷嬷们挤一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