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水泥块、吊灯“哗啦哗啦”往下掉,砸在两人的头上身上,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停止,一切又恢复到平静。
好像做梦般,若非被压在瓦砾乱石尘土之中,叶末便会将它当做梦,一场惊心动魄、生死瞬间的梦。
耳畔依然回荡着好似雪海翻涌,狂沙卷石般的声响,犹如战场酣斗惨烈,烽烟麾下,是白骨缠草根、流血飘浮橹的荒芜景象。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是生与死的经历!
她的身体侧躺着被压在了废墟里,无法动弹。她还是个孩子,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惊惶着,想大吼一声,抒发内心的恐慌之感,可喉咙却不知被什么扼制住,发不出声,“末末,”背后骤然一暖,有人紧紧抱住了她。
“爸爸,爸爸,我以为你不在我边上呢?我以为,”她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爸爸,我怕,我怕极了,”
“乖乖,不怕,爸爸在,爸爸一直都在你身边,”叶修谨将她抱的更紧,“乖乖,听我说,我知道你害怕,想哭,但要忍着,我们要留着力气等救援人员到,知道吗?”
“恩,我知道,”叶末点头,咬着牙忍着不哭。
“真是个乖孩子,我知道你会做的很棒,”
虽然地处黑暗地带,但叶末能感觉到他们挤在一个很小的三角空间里,还算安全,她不敢乱动,怕造成崩塌。
待她平复后,叶修谨才敢问,“有没有伤到哪里?试试轻轻地动动胳膊和腿,”
叶末照着他的话,动了动,疼,全身都在疼,虽然有棉被护身,可房梁、瓦砾砸向她的时候,还是会痛,不过,应该没伤到筋骨。
“没有,没伤到,我不痛,一点都不痛,”这种时候,她不能让爸爸担心,她想。
叶修谨没拆穿她的话,只是将她更紧地拥在怀中。
“爸爸,你呢?有没有伤到,”她急切地问道,她因为被棉被包裹,又被他护在怀中,才没受伤,可,什么都没有的他,有没有被砸伤,她很担心。
“没有,我很好,”语气平缓,无一丝异常。
平日里,人类毫无感觉地伤害着大自然的环境,像个强大的领导者、占有者,可一旦大自然的反击了,这时,才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和无能。
或目瞪口呆、或尖叫连连、或惊恐万分地看着它发生,忍受着它的报复,任你有百般能耐,也无法阻止。
“怕吗?”
“不怕,有你在,就算是死,我也不怕,”叶末甜甜地一笑,她是真的不怕。
打开她身上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叶修谨拍拍她的脸颊,轻声说,“乖乖,睡会吧,也许一觉醒来,咱们就重见阳光,”
叶末摇头,“我想陪你说会话,”自从裴扬那事后,他们两人很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他好像一直都很忙,而她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话题找他说话。
“明天吧,我也有些乏了,”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脑袋放倒在自己怀中,拍着她的背,叶修谨轻轻哄着,“睡吧,乖,”
“我睡不着,”叶末不解,在这种时刻,不应该要保持清醒的吗?
“那怎样才睡?”
“你给我唱歌,我好久都没听你唱歌了,”
“好,”叶修谨没有反对,而是清清嗓音,柔声哼唱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妈妈天天陪伴你
快快睡吧我的宝贝
进入梦乡温暖又甜蜜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妈妈永远都爱你
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健康快乐永远属于你
虽然在黑暗中,叶末依然能感觉到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里面是满满的疼惜和宠爱。修长白皙的手,像小时候她发烧哭闹不停时轻轻地拍打着她的手臂。
在歌声中,玩了一天,身子本来就有些乏累的叶末慢慢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还是黑暗,不过,她知道自己应该没睡多久,本来嘛,这样的空间,这样的姿势,她能酣睡,那是真的没心没肺了。
“醒了?”头顶,叶修谨的声音轻柔低哑。
“爸爸,你没睡?”开口说话,叶末只觉嘴中血腥味重的很,以为昨天磕了嘴唇,也没在意。
“睡了,只是醒的比你早而已,”摩挲着她的脸颊,叶修谨轻声细语地说,“我喜欢看着我的宝贝在我怀中醒来,这种感觉,很幸福,”
“那就让这种幸福永远的持续下去好吗?不要离开我,好吗?”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叶末捉着他的衣襟,祈求道。
“好,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他蛊惑地念叨着,双手捧着她的脸,唇贴着她的,轻声问,“可以吗?”
这是,第一次,他吻她!
叶末很激动,心跳噗噗地快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了,带着哭腔,叶末微微张开嘴,“可以,可以,以后都可以,”迎接他软软的舌头,想要放肆地纠缠,可----
叶修谨却避开了,“小东西,这么性急?”低笑着调侃她道。
叶末没皮没脸惯了,等了这久,才等到这君子主动献吻,她能轻易放弃?
“还要亲亲,”身子朝他那边凑。
“亲,可以,但只能浅尝辄止,不然,不给,”
叶末想,也是,这样的空间下,空气只够两人呼吸的,若太激烈的话,一不小心,就容易窒息。遂,表示同意,但,还是得寸进尺地加了个条件,“你以后都不能拒绝跟我亲嘴,出去以后也要亲亲,”
“呵呵,我的小色娃娃哦,”叶修谨笑了,低低地笑着,虽然很虚弱,但叶末听的出,他很高兴。
“那还等什么,先来一个,”说完,噘着嘴儿,凑了上去。
“瞧瞧我养的这闺女,真真的没皮没脸喏,”说笑中,叶修谨的头覆吮上她柔软的水唇。
叶末觉得经过一夜,他的嘴唇肯定跟自己的嘴唇一样干,可,贴上以后才知道,他的嘴唇,一如往常般柔软、水嫩、润泽,像涂了一层润唇膏,只是这味道腥了些。
以为他跟自己一样,磕了嘴唇,流了血,便没多想!
撇去两人口腔里的血腥味外,这吻还是蛮甜蜜的。
不管怎么说,叶修谨现在是接受她了!她很开心。
接下来,两人从父女的关系到情侣的关系得到了质的飞跃,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起来,这让叶末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幸福。
心情倍儿愉悦,话也多了起来,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时不时地给她一个鼓励的贴吻,也有些很平和的热吻,比如互吃口水啥的。
因为说话太多,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叶末的嘴里其实很干,唾液分泌的也较少,所以,多半都是她在承接叶修谨的口水,腥气很重的口水。
又到夜晚了,虽然这儿漆黑一片,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但叶末累了、倦了,想睡觉了!
可今天,叶修谨却不让了!
总是在她困极了的时候,吻她,吻的她舍不得睡觉,或者跟她说话。
就像现在,叶末歪倒在他肩上,开始打瞌睡时,他却突然问道,“宝宝,你还恨米芾吗?”
然后,叶末睡意全无,“你还爱着他,是不是?如果我说恨,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没关系,你继续爱他,我不生你的气,你把我当他的替身也好,转移也罢,我都不介意,真的,只求你不要后悔,”
正文 绝爱(下)
“傻宝,我问你恨不恨他跟我爱不爱你没一点关系,你只需告诉我你还恨不恨他,”
“恨吧!”愣了愣,叶末静静地说道,“他自私、懦弱,伤你在先,不要我在后,虽然他给了我生命,可我还是找不出喜欢他的理由,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末末,他没有负我,是的,我对他确实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但那不是爱情!更确切地说,是年少时期的迷恋,迷恋的不是他那个人,而是他站在舞台上的柔态,酒醉时妖娆的媚态,本来这些话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可我怕你恨我,讨厌我,便一直都忍着没说!我喜欢听昆曲是因为我的母亲曾经是个昆曲演员,我从未见过她,只能从她的照片中找寻一点她的温暖,而她的照片大多都是舞台剧照,黑白色的。
当你父亲站在台上,穿着那身熟悉的行头,妖娆的身段,温柔的眼神----然后黑白色照片上的母亲跟他重叠,慢慢地变成彩色。
我以为我爱上了你的父亲,事实上,我只是在寻找一种慰藉。
他没有欠我什么,事实上是我欠了他一条命!
我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不能生孩子,否则,性命难保,可她不信,硬是一意孤行地生下了我,结果,生产当天,心脏病发作难产去世。你五岁那年,我心脏病发,却没死成,因为米芾自杀,立下遗嘱,将心脏捐献给我,”声音轻柔、低缓,带着努力压抑的悲痛,叶修谨缓缓诉说,“感受到了吗?这里跳动的是你亲生父亲的心脏,十年来,它很健康,同我的身体没有半点排斥,”捉着叶末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受不了毒瘾之苦而自杀的,其实,他只是想补偿对我的亏欠,当然他也是受够那种依附毒品才能活着的生活,”
吻了吻她的额头,叶修谨抱紧叶末,继续说道,“末末,你父亲没有亏欠我什么?反而,我亏欠了他很多,我的迷恋、痴情造成了他的困扰,以至于他受着毒瘾、相思和愧疚的三重煎熬,他没有不要你,他也是那年才知道世上有个你,若不是我突然发病,他是要将你接回家认祖归宗的!
后来,我将你接回交给爷爷,本是想替米芾弥补对你的亏欠,然后随他去。可当我将你从孤儿院中领回,看到你眼中疏离、淡漠、将人拒之心门之外的眼神时,我心疼了。我想等你学会信任叶家人、接受新生活、融入新家人后,再离去。
可两年的时间,你除了对我表现出依赖和眷恋外,并没有向任何人敞开心扉。我想,大概是我的方法不对,于是,我去了国外,将你丢在叶家,想让你自己去面对,去学会接受。我只远远地看着。虽然你渐渐地认同了爷爷和惜文,接受了叶家其他人的照顾,慢慢的变得不再那么孤僻,但是十年的时间,让我慢慢地放不下你,慢慢的满心都是你,我的小末儿,我舍不得了,我喜欢看你蜷缩在我怀中一副依恋幸福的小模样,我喜欢你冲我耍娇,不让我走的委屈样,我喜欢你抱着我,趴在我耳边,一遍遍地说‘老叶,老叶,你是我的,不许不要我的’霸道样,末末,我真的舍不得了你,”
这次,叶末是真的感动了,抱着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失声痛哭,又怕太大声而伤了元气,所以拼命地隐忍。
“老叶,老叶,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爱我,对不对?对不起?”
“是的,我爱你,爱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可怜丫丫,”他笑,摸上叶末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面颊,勾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还是那么湿润、黏糊、柔软,“别哭了,宝宝,我们要控制水分流失,撑到救援人员的到来,”
“好,我不哭,不哭,但你的答应我一件事,”
“得寸进尺的小东西,你也上瘾了是不?说吧,什么事?”
“古语说,患难夫妻。我们这也是患难过的,所以,出去后,你必须得娶我。”
“小没羞的,你才多大,就想嫁人了?”没瞎点着他的额头,叶修谨嗤笑她道。
“你才没羞呢?我跟你在这密闭空间了,呆着这长时间,说啥事都没发生,谁信啊?为了我的名节,你也得娶我,”叶末理直气壮道。
“你才十七岁,就是我想娶,国家也不发结婚证啊,”
“那先不拿证,不过,以后我不管你叫爸爸,你也不能跟人家说我是你女儿,”
“那叫什么?小妻子,小娘子,小媳妇?”
“都好,”叶末只觉得自个的脸**辣的,挺不好意思的。
“害羞了,我的小宝贝儿?”捧着她的脸,贴上她的唇,叶修谨揶揄道。
“这个,我也喜欢,”他的唇,他的口水还是腥气很重,但叶末觉得很甜,像蜜一样甜。
因为两人一直在说话,所以时间过得很快,当上面有人声响起时,叶末紧张的神经放了下来,对旁边的叶修谨说,“老叶,我们得救了,你答应我,出去后,你要娶我做媳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轻轻地说‘好’,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一串的泪珠,落在她的脸颊上,分不清是谁的泪,那已经不重要了。
叶末想这大概就是喜极而泣吧。
她紧紧地依偎在他怀中,郑重其事道,“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在救援人员小心地挖掘中,叶修谨贴上叶末的唇,他的唇依旧那么湿润、温热,可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颤抖和冰凉,“宝宝,再给我唱一遍‘滚滚红尘’吧!”声音虚弱无力,唇色越来越苍白,那是生命在流逝的征兆。
“好,”虽然身体也很虚弱,可是叶末还是应了他这个要求。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来易来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
跟随我俩的传说-”
救援人员就在叶末微弱的歌声引导下,将他们救出,因他们被埋在黑暗中一天两夜,所以出来时,两人的眼睛均用黑布蒙着,即便这样,透过薄薄的一层,叶末还是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
重见阳光的感觉,真好。
在叶末的要求下,医护人员将两人放在一张通铺上,“老叶,我们得救了,”挣扎拉起叶修谨的手,用还算精神的声音,尽所能的‘高声’宣布道。
“是的,得救了,我们很努力地活了下来,所以,末末,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像今天一样,努力地活下来,答应我,宝贝,”在说这番话时,他的声音含糊,有些吃力,却依然努力地想要说的清楚。
“我答应你,”
“你保证,”握紧她的手,要求道。
“我保证,”
“真乖,”努力地扬起一个弧度,“末末…”叶修谨不甘地呢喃了一声后,最终还是合上了双眼。
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
爱是什么?情为何处?有一种爱叫默默守护,有一情叫为我活着。
叶末以为,他只是累了,便也没在打搅他。
正准备也小睡一下的时候,帐篷里不知进来了什么人,动静特大,旁边有人用英语说,“病人失血太多,已经停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