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道:“今日的出兵,之前几乎全朝皆是反对的,现在想来,这是沙漠毒狼早就布好的局,他早猜到我会与他对着干,便纠集一股势力反对出兵,我却正中圈套决定出兵,之后再让耿千柔以情豆要挟我派他带兵前往,这样一来熙元朝的军队成了由他调遣的势力,金矿也唾手可得。”我有些懊恼,此时才明白竟又上了他们的当。

我下意识的看向舒沐雪,舒沐雪仍是皱着眉,似没听到我的话。

“沐雪,你在想什么?”我问道。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看向李欣鸢道:“当年沙漠毒狼把金矿钥匙的黑玉送你,便知他对金矿无心,今日却机关算尽,着实有些奇怪,若说他这几十年中性情大变,但在婉昭同意出兵前,他应该并不知夫人还活着,黑玉就在夫人身上,不然以他的能力,这几十年中要从尚书府拿到黑玉其实很容易,这样的话,在任何人都不知道黑玉下落的情况下,没有墓门的钥匙,出不出兵,其实毫无意义。”

“那么说,我同意出兵并不是他设的局?”

“除非,他也是刚知道黑玉下落不久,于是设局的同时准备动手进尚书府取黑玉,却不想被常笑先了一步,”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对着李欣鸢问道,“这段时间老尚书是否不小心向谁泄露了黑玉的事情?”

李欣鸢想了想摇头道:“我的神志前段时间才恢复,并不清楚这些事。”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沙漠毒狼在李欣鸢的回忆和舒沐雪的推测中形像丰满起来,但却也更神秘,他是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越来越想知道。

战势因为图坦国的宝藏而展开,其实耿渊作为图坦国的亡国之君,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本无可厚非,但却牵连进了熙元朝,一切就变成了政治,更可怕的是耿渊得到金矿后的用途,如果是作为复国的筹码,那便是一场屠杀。

此时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宁可这金矿永埋地下,也不要让怀着野心的人得到。

“今晚我再去见一次千柔,”李欣鸢沉默半晌,忽然发话,“我要看看他对整件事了解多少?心里到底如何打算的。”

“我跟你一起。”我忙道,心里还没忘记,小丁其实是要杀了李欣鸢的,有我在场,她可能会安全些。

舒沐雪没发话,看看我,又转向李欣鸢道:“既然耿千柔对你有杀机,夫人要小心些才是。”

李欣鸢一笑:“耿渊的命令固然重要,但我敢肯定,千柔现在对我极好奇,耿渊为何要杀我,他也未必清楚,昨日他明说收了命令要杀我,便是想弄清楚一切后再动手,所以他暂不会杀我的。”

“夫人这么笃定?”

“他毕竟是我生的啊,”李欣鸢笑笑,又转向我,“皇帝不必与我一起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仍不放心。

“皇帝有其他人要陪啊,这几日舒正言看上去很累。”她看看舒沐雪又看看我。

我心知肚明,李欣鸢是何等聪明的女人,也许只需几眼便知道我,舒沐雪,小丁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她这句话显然是提醒我,我该更重视舒沐雪的。

“我知道了,”我点头,“但你需小心些。”

“皇帝放心吧,”李欣鸢笑着道,“那我这就去见他。”

她欣欣然的退出军账。

“来人,”舒沐雪同时唤来待卫,“跟着夫人,看他安全进了耿大人军账。”

“是。”来人领命出去。

“你说,耿千柔到底知不知道李欣鸢是他的母亲?”账中只剩下我和舒沐雪,我问道。

“依李欣鸢的说法,他既然对她持有好奇心,他应该并不知道。”

“那如果他知道李欣鸢就是她的母亲,而他一向孝忠的父亲当年亲手将他的母亲推下崖去,他是否会对沙漠毒狼倒戈相向?”我看到舒沐雪的确很累的样子,站起身替他轻轻的捶背。

舒沐雪抓住我的手,道:“你希望他回心转意吗?”

“我?”我一愣。

“若他是个好人,也不曾对不起你,你此时可能就不在我身边,若他回心转意,做一个好人,你会怎么样?”

我此时是站在他身后的,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被他抓住的手被握得更紧,这是自上次我毒发后,他第一次说出心中的在意,之前只是态度冷漠了些,现在却是直接问我的想法。

我怔了半晌才用力的抽回手,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我不想骗你,我的确喜欢他,但他就是个坏人,就是对不起我,你再假设也是如此,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他回心转意又能如何?”

舒沐雪眼神闪了闪,道:“婉昭,记得你曾问我是否知道什么是喜欢?你说喜欢就是时常想着这个人,他快乐你也快乐,他伤心你也伤心,所有的思绪都围着这个人转,你问我对你有这种感觉吗?”他伸出手,抚我的脸,又继续道,“当时我不太能体会这种感觉,但若你现在问我有没有这种感觉,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所以喜欢就是喜欢,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婉昭,我有我的骄傲,我想要更多,而不是你说的,就算回心转意又如何,不是无可奈何,而是整个身心。”

整个身心?我看着他,道:“这是你这几天在想的吗?我让你这么不安?”

他闭眼道:“非常不安。”

我心里一疼,下意识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想说对不起,却又觉得这句对不起就算说出来其实对舒沐雪也并没有意义,便只是用额头抵着他的,无言的。

好久,我听到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拥过来,坐在他的腿上,脸摩挲着我额头,道:“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与耿千柔远走高飞,若能留住你,我杀了他也愿意。”

我一震,却并没有觉得这是在威胁,反而更心疼。

“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与耿千柔远走高飞,我发誓。”我搂紧他,心里无端的涌起淡淡的哀伤。

为谁哀伤?

为舒沐雪?为小丁?还是为了自己?

剪不断,理还乱。

亲征(三)

舒沐雪在账里看着地图分析着敌情。

我不懂这些东西,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又不想扰他,便自己走出账外去透透气。

这里已经是熙元国西面的边境,与暻城的秀丽风光全不相同,满眼风沙,黄色占满了整个感观,极少见到绿色,几乎没有河流,在我之前的时空,我曾梦想过到像这样地方来游玩,现在却觉得乏味,初到这里来的新鲜感荡然无存。

眼睛下意识的望向那边的军账,那是小丁的军账,李欣鸢已经去了许久,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

我低头对着自己的手哈热气,暻城春暖花开,此地却冷的很,空气也极干燥,我决定还是进账去,却见一人匆匆向我走来,见到我赶忙跪下。

“什么事?”我认出那是刚才舒沐雪派去跟着李欣鸢的侍卫,不由心里一紧。

“禀皇帝,耿大人和李夫人骑马离开了。”

“去哪里?”

“小人不知,一看他们离去,小人便来禀报。”

“哪个方向?”

“那个方向。”侍卫手指指向一个方向道。

“快备马。”我叫道,人已往外走去。

“可是……”侍卫一脸为难。

“快去。”我冲他厉声道。

侍卫被吓得全身颤了一下,忙跌跌撞撞的去备马。

我不擅骑马,完全是由舒沐雪手把手教出来的,我还胆小,向来都是向征性的溜达一圈便作罢,此时却用了极快的速度,而且是军中那种高头大马,好几次要从马上跌下来,每次都死抓住缰绳,横了心的往前冲。

前面看不到人,风沙漫天,我不知方向对不对,却也只能依着这个方向走。

不能让小丁伤害李欣鸢,虽然不知他们骑马出来所为何事,但我心里却是着急万分,小丁诡计多端,万一就此铸成大错,那又该如何是好?

又急驰了很久,手大概因为紧勒着缰绳早已破了,我全无感觉,顶着风沙往前。

前方似乎有人,我缓下速度,等走得更近时才看清,前方有两个人,正是小丁和李欣鸢。

我跳下马,奔过去,口中叫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皇帝你来干什么?”李欣鸢看到我一惊,而小丁只是冷冷一笑。

我这才注意到此时所在的地势,方才只顾纵马直上,脚下已是万丈悬崖却不知,他们来悬崖做什么?

“你们快回去。”悬崖峭壁,实在危险。

“皇帝,不用担心,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这里就是耿渊推我下去的悬崖,当时也是这般满天风沙。”李欣鸢动也不动,看着我道。

“你是为这个才来这里的。”我道。

“没错,或许能因此再想起什么来。”

“那耿大人跟着又是为什么?”我又看向耿千柔。

小丁有些无辜的朝我摊摊手,道:“夫人让我跟着,我便只好跟着,”他转头又看着李欣鸢道,“不过夫人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就算家父在此处将你推下,你也该找他报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欣鸢笑道:“你不是收了你父亲的命令想杀我吗?就在这里如何?”

小丁眼睛扫了下四周,道:“有何不可。”

“放屁!”我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怒道,“你们太闲了是不是?还不快回营去。”

李欣鸢显然没想到我会骂人,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道:“皇帝这是我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我一屁股坐下来,道:“我不插手,在旁边看着行了吧。”

李欣鸢无奈的摇摇头,道:“皇帝真是倔脾气,”转头又冲小丁道:“耿大人很喜欢皇帝吧。”

这句话问得突然,我怔住,连小丁也是愣了一下。

他马上又笑道:“夫人看出来了。”并没有否认。

“有多喜欢?”

小丁眼睛看着我,我以为他要回答,然而语气却忽然转冷,道:“我有多喜欢她,与夫人有关吗?”

李欣鸢似并不在意他忽然的冷淡,笑道:“若曾被推下悬崖的人是皇帝,你会怎么样?”

她几句话全没头绪,似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我却听得明白,小丁喜欢我,孩子也应是天生喜欢母亲的,若母亲与我在他心中的地位等同,我被推下悬崖与李心欣被推下悬崖对他的冲击应该是一样的,她现在的问题等于是在问当年她被耿渊推下悬崖,他作何感想?

只是她为何要如此拐弯抹角?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就是他的母亲?

小丁再聪明也不知她心中所想,眼睛看看我,却并不说话,转身,走了。

我和李欣鸢皆愣住,却听小丁道:“我现在才觉得随夫人来这里真的有点闲,回去了。”

我站起来,跟上几步,回头再看李欣鸢,不知怎的,她竟是满脸的泪水。

心中有极不好的感觉,她为何将小丁带来悬崖?为何死不承认自己就是他的生母?

“夫人?”我唤她。

她只是苦笑,道:“我早该在几十年前坠崖死了,却苟延到现在,此时亲生儿子却是不认我。”

我一惊:“夫人向耿大人说了身份吗?”

她笑,反问道:“皇帝以为他不知道吗?”

我更吃惊:“什么意思?”

“方才在账中与他对话,我言语几近挑明,以他的聪明应早已猜到?却只当未听,如今我带他来此处,直说我是被其父生生推下崖去,看他反应,他仍是全当不知,不是不认我,还是什么?”

“夫人为何不直说?或许夫人的暗示他真的不明白。”

李欣鸢看看我,“你尚年经,并不能懂分离几十年的真正意义,很多事会变,就如同我认识的耿渊会变得残忍,千柔还是婴儿时我便已与他分开,此时心性如何我全然不知,若我直言相认,他并不理会,你又叫我情何以堪?”

我一震,终于明白她为何在近乎已挑明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仍是不肯直说身份,几十年的分离,已是苍海桑田,再重的亲情也变得小心翼翼,她不明说,是不想让自己彻底失望,即使话语中几近挑明了身份,即使心里明白对方不想认自己,但只要没有明说,就可以认为是对方没有明白你的暗示,仍有希望;反之,如果直接挑明,说出身份,对方拒绝相认的话,那样便是彻底绝望了。

这是在自欺欺人啊。

“夫人,你这又何苦?”即使是英姿飒爽的李欣鸢也有软弱的时候。

她还是苦笑,拉住我的手道:“多谢皇帝这么关心我,我们还是回去吧,舒正言知道你离开军营定会着急。”

经她一说,我这才惊觉,方才着急竟没有与舒沐雪说一声,此时他定在找我了。

我忙拉过自己的马,准备上马回营,还未上马,却见才离开的小丁去而复返。

“怎么回事?”我看他表情严肃,觉得不对劲。

他下马,眼睛看着周围道:“有埋伏。”

“什么?”我一惊

“去路已被堵,四周都有埋伏。”

我忙望向四周,四周尽是黄沙,哪有人影?

“而且人数不少。”李欣鸢也在同时道。

我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正想发问,忽见空中有一个白色物体,如同纸鸢直飞过来,与此同时小丁出手,手中银光直向那白色物体飞去。

我这才看清那白色物体,竟是一人,她长袖一挥打飞小丁打出的匕首,平稳落地。

竟是月白衣。

“真是怨家路窄啊,我们又见面了。”月白衣仍是一身白衣,仍是美丽不可方物。

“是啊,月姑,好久不见了。”小丁居然还笑得出来。

月白衣并不理会他,眼睛直接看向我旁边的李欣鸢道:“我倒是谁这么面熟?原来是妹妹啊,原来你还活着。”

“托你的福,还活着。”李欣鸢居然也在笑,真是一对母子。

见两人都没有惧意,月白衣冷哼了声,又转向我,笑道:“真是不应该啊,皇帝居然只带了两个人出来,话说擒贼擒王,我擒了你,熙元军队是不是要不战而败了?”

他们都在笑,我也只好笑,却是苦笑,道:“好像是这样。”

“那么皇帝就随我走吧,”她朝我伸出手,却又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向小丁道,“对了,柔儿,那玉好像还在你身上吧,要不你把它给我,我饶了你的命?”

小丁微微和躬身,道:“谢月姑不杀之恩,只可惜我没带在身上。”

“鬼话!”月白衣忽然一巴掌挥过去,直接打在小丁脸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不放在身上,你把我当小孩子骗吗?”

小丁苍白的脸上立时现在一个大大的掌印,嘴角还有血淌下来,而他似全无感觉,仍是笑道:“不信的话,月姑可以搜我身。”

“搜你身?哼哼,”月白衣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带着毒物吗?我不会搜你身,我自会让你乖乖交出来。”

她话刚说完,只见小丁脸色一变,而月白衣的长袖已同时缠住了我的脖子。

“她是你的死穴吧?若不交出来,我杀了她如何?”月白衣拉紧长袖。

小丁脸上笑容已不见,却仍从容,道:“她不是你的人质吗?我不信你会杀了她。”

“是吗?”脖间的缠劲忽然一紧,月白衣道:“人质可不止皇帝一个,不是还有你和我那妹妹吗?有你们也一样,我再问一遍,你交还是不交。”手上同时又用了几分力。

我只觉得头胀的快要爆掉,想说话已完全不可能,只能用眼瞪着月白衣。

“我交。”几乎没有挣扎,小丁已从怀间掏出一块用绒布包着的东西来,打开,就是那块黑玉。

“给我。”

“你先放了她。”

头一晕,颈间的力道顿消,月白衣一推,我已被小丁接住。

他将我护在身后,黑玉在掌间抛了抛,扔给月白衣。

月白衣接过,哈哈大笑,正待审视,忽然脸色一变,瞪着自己的手掌道:“你下毒?”

“没错。”小丁笑笑,“而且玉也是假的。”

我在身后也是吃了一惊,那日舒沐雪问小丁要回黑玉时也是同样的情形,若他扔给舒沐雪的假玉上也有毒,那后果不堪设想。

“擒贼擒王,说的没错,若我擒了你,不知你那些侯命的大军会不会就此不敢攻来?”小丁眼看着月白衣惊恐的蹲在地上,拿玉的手已全部变黑,口中嘲讽的说道,“月姑,你真是太大意了,拿到黑玉固然值得开心,但也不能失了防备。”

月白衣眼已变红,怒道:“你以为就凭这种小毒,便能制住我吗?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说着向小丁直扑过来,“”

她虽然中毒,不及方才敏捷,但武功了得,一时半会儿还能震住性,小丁武功并不高,眼下我和李欣鸢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眼看小丁便要无力招架。

“月白衣,你可想知道耿修的去向,”我急中生智,忽然想起那日在“春晖园”听混进来的舒庆春说耿修已被我们控制,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叫道,“他已被慕容山庄抓去,被挖了眼睛,跺了一条腿,还被切了命根子,他现在是个又瞎又瘸,还不能人道的废人了。”我尽量往狠里说,只为让月白衣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