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回头看我,眼神与我相对,黯了黯,速又避开。
“今天去皇帝宫中时,看到院中值了很多的杜鹃花,杜鹃花只是极普通的花,宫中并不栽种,所以便留意了一下,”他低头说道,有些狼狈的将眼中的情绪隐去,“这锦囊是我方才以那太医的面目进入皇帝寝宫,在皇帝的帐内找到的,此物应是有专人调配,无色无味,但与杜鹃花的香气混合,时间一长便会制人昏迷,而且诊脉根本诊不出来。”
“那是不是这东西被拿掉皇帝便会醒过来?”
“应该是这样,但若是被发现,他们还是会再放新的上去。”
“也就是就算我们此次进宫救回了皇帝,把他留在宫中他还是会遇害。”我把手中的锦囊握紧,“他不过是与珏儿一般大小的孩子。”
“小皇帝非龙血正统继承人,受的非意自然多些,而且宫中除了年迈的尚书大人,并没有可强有力的政治后盾支持,难免势单力薄。”
这样的话,此次冒险进来救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人支持、保护,他最终是政治的牺牲品。
“珑,你说我做女王可好。”我忽然说道。
他一惊,看着我。
“至少我比那个昏迷的小孩子坚强,我不要再费尽心机的逃开命运,就做他们要的女王如何?”
“大嫂?”
“逃来逃去的结果仍是一样,就算舒沐雪费尽心机的让你冒充他进皇宫救皇帝,救活了又怎样,他仍是像我一样逃不开被伤害的命运,还不如我一个人承受。”
“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大嫂你不要放弃。”
“他其实比我更清楚,我做女王再所难免,若想让那些躲在幕后的魔鬼显形,就必定会走到那一步,放开小皇帝这方的负累,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这样才可以改变被动的局面,他只是不想让我陷进去,怕我有朝一日无法全身而退。”我相信初时他的反对,的确是因为不想让政权再动荡,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对我已有了之前对珏儿那般的私心,只要能保护我,就算所有人都支持我做女王,他也会不管不顾。
“他放不开每一个他看作亲人的人,所以到现在我们一直处在挨打的局面,”我看着慕容珑平静的说,“我替他做决定如何?”
慕容珑看着我,很久都不说话。
“慕容珑?”
“不行。”他忽然轻声却坚定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他不答,站起身,走出帐外。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却又马上回来,手里拿着那碗银耳羹:“还热着,吃这个对你有好处。”
我无声接过,却并不喝,银匙在碗里搅动,渐渐的淡淡的甜香弥散开。
“这是我的命,不是你说不行,便不行的。”我喝了一口,甜的,咽进去却苦的很。
他不说话,看我一勺勺的喝。
好久。
在我以为他默认了,不会再阻止了。
“做女王不是唯一的路,”他却忽然开口,“一旦是女王,便注定要被一群人利用,之后很可能那个昏迷不醒的人便是大嫂你;做女王……”
“这些我知道,你不必说。”他打断他,不给他说服我的机会。
“若你做了女王,”他却坚持说,并且不再用“大嫂”称我,而是用了“你”,“从此以后,我便……”他停住。
我在碗中搅动的银匙也下意识的跟着停住。
“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无法见到你,因为替女王看病的大夫必须是女的。”
手中的银匙蓦地从手中掉落,我猛地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所以不要做女王。”声音很轻,极轻。
“珑?”
“这后面半句话我只对大嫂说一次,至死不会再说,”他眼睛盯住我,“所以自私也就这一次,大嫂你允我吗?”
心被句话用力的牵动了一下,那声低喃,极柔却又极重的向我直击过来。
“你随我一起逃走,逃出去后我们便成亲。”当时我让他逃走时,他是这样说的吧?那么,他是当真的?是不是?是不是?
这个害羞而温润的人啊,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只此一次,只此一次的自私,是自私?还是不想看着我回不了头?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脸渐渐红起来,然后无声的替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银匙,擦干净,放进我的手中。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很想哭,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没有原因的掉,肆虐般的掉,我握住银匙又开始往嘴里塞银耳羮,却始终不肯说出那句:我允你。
我允不了,如果说之前我只是打算,现在却确信了,就如我放珑和珏逃走时所说的,随他们一起,只会连累他们,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我,又何必让他们也逃不开?
“大嫂?”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没办法答应你,”抬头看他,泪已止住,“我要当女王,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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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小九的长评了,非常感谢,很开心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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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尚书每日都会来宫中看望皇帝,而他离开时,在皇帝的寝宫外正好“巧遇”了同样也去看皇帝的太后与我。
“太后。”老尚书看到是太后,便要跪倒。
太后看着他跪倒,没有扶。
“不必多礼,起来吧。”等他跪倒在地,她才居高临下的说道
“多谢太后。”尚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老尚书又是来探望皇帝的?”
“正是。”
“难得啊,如今每日来看望皇帝的也不过只有老尚书你了。”
“这是先帝的托付,是老臣该做的。”
“哼哼,”不知怎地太后轻哼了两声,“先帝的托付?先帝是因为我的公主身痪脑疾不能继承大统才有这样的托付啊,老尚书你说是不是?”
尚书没有答话。
“老尚书,你说,如果我的公主现在脑疾痊愈已如常人,先帝知道也该欣慰吧?”
尚书因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才回道:“老臣不懂太后的意思。”
太后轻笑:“尚书,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旁边站的人你可认得。”
再明显不过的,此时的偶遇显然是太后安排的,她算准了尚书何时来宫中,才带我一同前来,为的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这张王牌亮给尚书看,在她看来尚书是我现在称帝的唯一障碍,若得到他的承认,我的帝王之路便就一帆风顺了。
尚书抬起头,看到我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之前他已见过我一次,我此时在宫中,通过舒沐雪他也应该知道。
“虽是比之前瘦了,但老尚书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不用我说,老尚书也应该认出这是公主了吧。”太后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前面道。
“的确,”尚书垂下眼,又朝我跪下来,“公主!”
我也看着他跪下,没有阻止。
“婉昭,快让老尚书起来啊,老尚书乃三朝元老不必行这么大礼。”太后拍拍我的手,道。
我却只是看着,面无表情。
太后一愣:“怎么了,不认识尚书大人了?”
我仍是面无表情。
尚书也是怔住,抬头看我。
“我要吃银耳羹。”我忽然没来由的一句。
“婉昭?”太后松开我的手。
“我饿了,要驸马来给我做银耳羹。”我又道。
“你不要胡闹。”太后脸色微变,轻声提醒。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找驸马。”双腿在地上乱踢,一付耍赖样。
太后被我吓住,一时忘了反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对身旁的宫女道:“快,快把公主扶起来。”
几个宫女一起来扶我,我知她们不敢用力,便使足力将她们推开,直接冲到还跪着的尚书面前,一伸手便拉住他的胡子:“驸马,驸马,陪婉昭玩。”
一群人都傻住,我听到太后有些发抖的声音:“还愣着干嘛,你们几个一起,把公主扶起来。”
这次宫女们使了全力,我还是作势挣扎,大哭道:“驸马,我要驸马。”当真弄得个人仰马翻。
混乱中我看到太后气得发抖的嘴角,和老尚书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被扶走,确切点说拖走,长长的长廊里回荡着我的尖叫声。
“你是怎么回事?”回到我暂住的寝宫,太后尖尖的手指指着又忽然平静的我,“你,你到底是正常的,还是……”
“我当然是正常的。”我似笑非笑,对宫女刚端来的银耳羹看也不看一眼,手指玩着站在我身旁慕容珑(仍是易容成舒沐雪)的发。
慕容珑几次试图拉回来,我却拽住不松手。
太后愣住,看着我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怒道:“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不否认。
“为何要如此?”
“只是让母后明白,若我不想,没有人可以逼我。”
“你……”太后深吸口气,“做女王不好,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
“好,当然好,”我终于松开慕容珑的发,道,“但母后要做什么事,最好事先和我说一下,我不喜欢像方才那样的毫无准备。”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是我生的,我难道会害你不成?”
我只笑不语。
“好,好,”看我的态度,太后更怒,“这么说你是要跟我作对了,我就不信你可以这么一直装傻下去,这个女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不用一直装傻,”我道,“就算我不是傻子,其实现在严格起来说我也不够资格做女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可听过‘情豆’?”
“情豆?”
“当年就是它害我的祖父,你的公公咬舌自尽的,母后不会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看太后的表情,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我自然是知道,因为我也中了‘情豆’,这点六王叔没有和你说吧?”
太后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按熙元国法制:皇帝新一任继承者,旦凡不是身痪恶疾,天聋地哑,愚笨痴傻无法治理国家者,都由皇子之中身承龙血者继承,不论长幼,出身,男女,”我看着太后念道,“没错,我是身承龙血,如今我也不是愚笨痴傻,但我中了‘情豆’,它既然能让先祖皇帝咬舌自尽,是否可以定义为‘身痪恶疾’?这样算来,我仍是不格资格做女王是不是?”
我说的并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完全合情合理,太后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连一旁的慕容珑也愣住。
“我既中情豆,便说明有人也看中了我这个王位,所以母后不要操之过急,女王我定会做,但必须扫清我身后的那帮觊觎者,等扫清这些人,这江山才可以稳稳当当的在我们母女手中,母后,你可会帮女儿?”
太后显然没想到之前痴傻的公主,现在忽然如此厉害,一时反应不过来。
“若不是我非常确定你就是公主,我真会以为你是个陌生人,是一个极像公主的冒充者,”她半晌,她忽然说,“不过,你之前是傻的,现在恢复正常,该是怎样谁也不知道,你这样还真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看到似被我的样子吓道,我忽又笑道,“先帝吗?我的父王?”
太后不答,表情很快回复常态:“到底是谁下的‘情豆’?”
“之前被我们熙元朝并呑的小国,图坦国的沙漠毒狼。”
“沙漠毒狼?”她想了想,显然是不知道那是何人,于是又问道,“可解吗?”
“可解的话,先祖皇帝便不会咬舌自尽了。”我道。
太后沉默起来。
“太后,”一直不说话的慕容珑在此时却忽然开口,“婉昭中情豆我们慕容山庄也难逃干系,之前我二弟慕容珑已经在替婉昭医治了,听他说也并非无法医治。”
“哦?”太后抬头看向慕容珑。
我一惊,马上明白慕容珑的企图,道:“若慕容山庄能医治,当年先祖皇帝就不会咬舌自尽,慕容珑根本也是束手无策。”
“当年是束手无策,但慕容山庄经过多年研究,已有眉目,”他向太后跪下道,“若公主能称帝慕容山庄必定全力支持,但首先要把沙漠毒狼植在公主体内的这个把柄解除,我二弟必定能解了此毒。”
他是铁了心了,我拼命的不想牵扯到慕容山庄在,不想连累他们,他却是铁了心的要留在我身边。
太后果然有些心动,要知慕容山庄虽受重创实力仍不容小视,有慕容山庄的支持便是得到了整个武林的支持,何况我身上的毒瘤确实在拔除,她可以不信任其他人,但慕容珑的医术是不容她怀疑的。
她轻轻一笑,道:“你还是要我赦了你二弟吗?”
慕容珑不答,以磕头表示默认。
事已至此,我知道我再反对也是没用,利益当前太后定是会答应的。
果然。
“好,我就以治好皇帝的病为前提赦了他,但实际上,他必须治好公主,若治不过,我还是会杀了他。”
“是。”慕容珑又磕头。
我木然的立在身后,原本我只是想以今天的事情来给太后一个下马威,却不想慕容珑却借此来把整个慕容山庄扯进来。
“若你成了女王,从此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他现在就用这个方式留在我身边吗?我盯住他,他表情从容,谁说他若不经风,谁说他脆弱的需要人保护,原来他认准的事做起来竟会如此绝决。
“慕容山庄不会放你一个人的。”太后走后,他在我身后轻轻的说。
很顺理成章的,慕容珑被释了,也很顺理成章的,第二日,舒沐雪进了宫来,当然是以慕容珑的面目。
之前的设计成了无用功,当然一切都因为我决定接受自己的命运,做女王。
这样小皇帝的生死便变得不重要,因为无论他死活都是没有办法与我这个身带龙血的正统继承人争,所以太后不再阻止舒沐雪替他诊治。
“你还是决定做女王了。”舒沐雪终于是真正的舒沐雪
“要知这是必走的一步,你明白的。”我开始被迫学习一些礼仪,比如说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吃东西,一天下来苦不堪言。
“这里,对就是这里。”我很享受的逼舒沐雪替我按摩,整个人倚在他身上。
“你这样我怎么敲?”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推开我。
我干脆把头枕在他腿上,直接躺下来,这样真像夫妻啊,我心想,却又马上笑起来,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舒沐雪,这里只有一张床。”我说
“我看到了。”
“这里还有宫女监视我们。”
“我知道。”
“我身为准女王,今晚就来宠幸你如何?”我眼望着他,不忘伸手再在他脸上调戏一下。
他替我敲着肩膀的手停住,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