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永年说完,还不忘平静的用那双惯有的老古板的眼神望着六子。

六子首先是愣了一下,一双眼睛微眯了起来,大脑迅速的转着,然后在计算着左永年所说的数字。

“一百一十五个月,那是九年七个月,也就是二十九岁零七个月!”他喃喃着念完,陡然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左永年给耍了。

他气结。

左永年表面上仍然十分平静,一派自然的看着他。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这些年,六子经常用各种方式讥讽他,这一次,他终于扳回了一局了。

心里那个爽啊。

对是对,只不过他的计算方式有问题,害他还以为自己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六子脸上的表情,由青红,再由红转白。

“你会让我想杀了你!”他咬牙切齿,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出来,太阳从乌云后钻出了头,正好让他的牙齿晒晒太阳,让太阳看到他的牙齿有多白。

“杀了我,你来领军?”又扳回了一局,更爽了。

六子气得叉腰瞪着他,偏偏又拿他无法,看到那张一本正要的脸,却说出那么可笑的话,不禁让他以为,眼前的这个左永年,是不是被妖魔附体了。

转眼看着四周的人,六子放弃与左永年对峙,免得错过了好戏,不过看情况,好像众人还没有打算出发攻打南山城。

“不是说今天上午攻城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

六子的话刚说了一半,左永年的脸上马上覆上了一层阴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以至于六子不敢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以免马上会开始狂风暴雨。

“你来的正好!”

来的正好?他哪来的好了?好戏都没看到,除了看到主子欲.求不满淋冷水。

“你知道水心这个女人吗?”

“那又怎么了?”

“那又怎么了?”左永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眼睛愤恨的瞄了主帐一眼。

“今天上午,有白鸽从帐中飞出去,发了我方的作战策略给敌方!”抓到一个倾诉的人,左永年一吐口水为快!

六子听得有些糊里糊涂的。

“你是说,水姑娘,呃…就是那个水心把我军的情报发给了敌方?”

“是的,你说她该杀不该杀?”

等等等等,这个该不该杀的问题,好像不是由他来决定的吧?

这个二愣子,难道还不明白水心现在的身份吗?居然敢公然与她对抗,更挑衅主子的权威。

“这个,我想,你应该要好好的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我决定了,等会儿主子不在,我就立即将那个妖女给杀了!”

呃…闹得越来越大了。

“这件事,恐怕你得好好的斟酌一下,假如被主子发现了,你的后果会怎样!”

“我已经豁出去了,为了“月”,我愿意牺牲我一个人,去成就主子的鸿图大业!”左永年慷慨激昂的说着。

又来个没救的人。

六子抚额,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

今天一定是他流年不利,遇到的人似乎都有点不太正常。

咦?那是谁?六子眼尖的看到一抹娇小的人影鬼鬼祟祟的向营帐的外围走去,那身影像是…小环?

不再听身后左永年的话,他转身向小环的方向走去。

身后还是不停的传来左永年的声音:“你到底听没听到,我马上就要行动了,到时候记得帮我收尸!”

收尸,收什么尸?没听到!!六子的脚步未停。

怕跟你死在一起

小环小心翼翼的躲在了营地一角的隐蔽处,趁着无人注意,她拿出了一块玉佩仔细的观察着,指腹温柔的拂过玉佩上面的花纹,思绪似陷入了沉思中,以至于没有发现,正有人向她靠近。

她的表情看起来真是专注,一直盯着手中的玉佩,她手中的玉佩,看起来像是上等的翡翠,非寻常人家才会有的东西,那应该是她的传家之宝吧,所以才会那么宝贝它。*

六子带着一丝兴味的远远看着她,嘴角含着笑,眼中有着连他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温柔和眷恋。

良久,他一动不动的就这样凝视着她,久久未回神。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一丝移动,甚至连眼珠子也未眨一下。

奇女子!

这个小环很是神秘,她很胆小,而且是非常非常的胆小,可是她骨子里还是有一股韧劲,比如说,她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一股脑的钻进去。

就如她认定了水心是她的主子,她无时无刻不把自己的责任挂在嘴边。

她还在山洞中时,他听到最多的句子就是“大小姐今天好不好?”之类的话。

虽然她是一句丫鬟,但是有时候她的身上去有着一股不是丫鬟的气质,更像是大家闺秀。

这样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却又单纯的傻,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这样神秘的她,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便移不开了,虽然他的理智提醒他,他不该对她投以太多的关注,否则到时候只会害人害己。

不过,人越是不想去注意某件事,那件事却更加深深的印在你的脑海中,想抹也抹不掉,最好只会愈陷愈深。

再一次看到她,他轻吁了一口气。

这两日未见到她,今天看到她安然无恙,他莫名的一阵心喜。

然在她前两天与水心一起突然不辞而别,他的心就慌乱的不知所措,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当时他那慌乱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水心即便逃了,最多只是讨了主子一顿骂而已。

越想越头疼,最后他干脆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了,便缓缓的从她柔弱的身影上收回了视线。

看着地上的草地,六子低头拔起了一根不知名的草茎挑了一片最宽长的叶子,将叶子简易的合在一起,他微笑着再瞄了一眼坐在草地上的人儿,然后抿唇轻轻的吹起叶子。

叶子吹起的音乐声,悠扬而动听,带着欢快的曲调,让人忍不住随之而跃雀。

小环下意识的回头,蓦然对上六子的目光,突然她脸色大变,赶紧将玉佩收好,佯装一派正经的站了起来,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小手紧张的握紧袖子,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的玉佩?

她缓缓的走向他,心扑通扑通直跳,自知是自己的心在作崇,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你怎么在在这里?”小环低声开口,两只眼睛不安的看着草地上自己的鞋尖。

曲子声嘎然而止。

“地上有什么东西吗?”六子突然开口。

呃?有什么吗?小环还真相信的往地上寻找,然后纳闷的抬头望着六子。

“没什么呀?”她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看那副傻傻的模样,六子的黑眸更温柔了。

“地上有我们两个人的影子呀!”他煞有其事的指着地上两人被太阳拉长的身影:“你一个,我一个!”

他可真是…

小环的神色略显困窘的羞红了脸。

他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喜欢逗弄人呢?

不过…她喜欢!

“人家不理你了!”她嗔叫了一声,羞窘的转头就要离开。

“这么快就走了,我有事要问你!”一只手臂好死不死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问她,她心一惊。

“问什么?”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

“我刚刚听左副将说…”

六子的话音示音,小环忽地心一惊,双腿一软就要瘫倒下去,幸六子及时扶住她。

“你没事吧?”

小环满脸苍白,心跳加速,不敢对上他询问的眼,连扶在她手臂上的那只大手,她都觉得灼烫得令她浑身不自在。

“我没事,您可以放开我了,大小姐那边还需要我服侍!”小环颤声回答,礼貌的退出了他的手臂,然后匆匆的奔离,双腿跑得极快,生怕他会追上她似的。

是的,她是真的跑得很快,也很急,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呢。

大概是她太想亲人了吧,刚刚他又打扰了她,所以她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躲开他。

女人心、海底针,永远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唉…

地边,六子去找小环说事,左永年得不到人发泄,一股怒火在胸膛中酝酿,然后渐渐的开始膨胀。

他站在原地,无处发泄,瞅着那营帐,突然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他立即便往营帐中走去。

水心已经换好了衣裳,及腰以下的乌黑长发只是披散在两边,没有小环在,她自己不会梳髻。

顺滑的乌丝如流水般从头顶直流而下,她双眼惺忪,如一只初睡醒的小猫般惑人。

就是这样一个狐媚的女子,才会让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延作战计划,现在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拖延让队伍休息没什么不好,可是这样一大堆人,粮草带的也有限,每个人每天都要吃饭,再这样拖下去,恐怕粮草支撑不了攻打皇宫。

“妖女,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谈!”左永年下意识躲避水心含媚的双眼,不由得心中忐忑。

不得不说,她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

妖女?水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得不说,他的这个称呼,让她差点口水呛死了自己。

听到的次数太多,连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妖。

“噢?左副将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边说?”水心有趣的看着他,这样一个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的人,怎么能骗得了人?

“跟我到空旷的地方说,这里不方便说。”

“那可怎么办,你们主子说过了,我不能出了这营帐,你现在让我到那边去,我可怎么跟你们主子交代?”骗她出去,是想杀妖女的吧!

意思太明显了,真得让他好练练,一个人的目的表示得那么明显,能杀得了对方才怪!

不对,他要的是她的命,难道她让他练不成?那可不行。

“有什么事,我会担待!”

好,担待,就是这个词了。

水心眯了眯眼,眸底闪过狡诈的光亮,然后轻唇朱唇温柔的道:“既然将军你说要你会担待,那我们就先研究这个词,什么叫担待!”

“呃?”

“担待呢,大部分是指一个人因为某个决定,要承担一切责任,但是它还有另外一个解释,是原谅的意思,中国的文化那可是博大精深,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词,很多时候会用到,就像左副将你,刚刚想要骗我到旁边去,想要借机杀了我对吧?”

木讷的左永年,不知这是水心的陷阱,只因她的话太过顺理成章,他脱口便答:“是!”

只见水心豁然启唇甜笑。

“你们两个可听到了?”水心突然幽幽的转脸看向守护营帐的两名守卫。

两名守卫诧异的望了窘态毕露的左永年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水心这一次非常诚恳的转过头来,用非常遗憾的语气冲左永年摇了摇头。

“真遗憾,不能如您所愿,为了你的命着想,我现在还不能死!”水心说着,笑眯眯的转身又进了营帐。

左永年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都怪自己太愚蠢,竟上了这妖女的当,该死的。

两名守卫忍着笑,全身颤抖着,等左永年懊恼的离开,二人方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当守卫这么多年,也终于看到一场好戏了。

这个问:这些年当守卫值得吗?

另一个答:总算值得了!

几近午膳时分

水心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南山郡里突然来人,说要商量和平计划,请莫元靖和水心一同去南山城中做客。

对方更是邀请必须要水心同他一道。

众人疑惑这其中一诈,莫元靖却胸有成竹,以他的武功进去之后,出来也是易如反掌,众人劝谏无果。

在水心随同莫元靖离开之前,小环连番哀求水心,所以水心便带着小环,同莫元靖一起,三人共同进了南山郡。

在南山郡城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水心发现小环的神色似乎有几分异样,她蹙了下眉,心中浮起几缕不安。

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腰,她靠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中。

“怎么?紧张吗?”他的大手握着她微凉的小手。

她微笑,打趣的仰起了小脸。

“你今天一定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就没人护送我出城了!”

“怎么,你怕死?”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怕跟你死在一起,就算死,我也会比你后死,咱们一前一后,下辈子就再也不会碰面了。”

“那你就要记住了,倘若以后出了事,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我会抓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我会的!”她倔强的扬起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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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郡主

南山城,不同于其他的城,有着不一样的繁华,只因这南山城是南王的领地。

南王是天瑞帝国唯一的外姓王,再加上南王手上的兵权已经失去了大半,朝迁在得知莫元靖突然起兵时,便断了对南王的支援,朝廷放弃了南王,所以现在南王是孤立无援。*

这个时候,南王求和,非常合情合理,而且这样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拿下南山城,只要经南王同意,莫元靖再与南王一同攻打朝廷,这样反而轻而易举。

只是…众人皆知,这南王有怪癖,生性倔强,从不向人低头,纵使当初皇帝亲自驾临,他也从未给过皇帝好脸色。

就因为南王的态度强硬,不给皇帝留面子,当朝皇帝便认定南王会因他的功高盖主,将来有朝一日便会起兵造反,所以皇帝在离开南山城后,便直接下旨,罢去南王的许多特权,美其名曰“养老”(当时的南王只有四十岁而已),并收回一大半兵权,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但是南王并没有因为朝廷削去了他的兵权而自负,每日当真在自己的城里闲来无事,皇帝见没有理由再除去南王这一心腹大患,日久便松懈了下来,转移了方向。

如今国有难,皇帝夏侯天德正好借机除去南王这一心尖刺,所以在听到莫元靖起兵攻打南山郡时,夏侯天德便直接下旨,不予支援,还严令南王必须要誓死抗敌。*

只要南王阻敌,莫元靖想要攻打朝廷便会元气大伤,到时候朝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这会冒点险,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还是一箭双雕。

当进了南山城后,水心和莫元靖二人相携前行,远远的便看到城内的侍卫在中央开了两条道,二人徐徐走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明黄色朝服,大概是人过中年,腹部微微隆起,像五个月的孕妇,行走间,步履稳健,浑然一股王者气势,另一人四十岁左右,在男子的身旁毕恭毕敬,应当是南王身边的太监。

水心和莫元靖二人刚进了城门便停住脚步,南王朱震南满脸笑容的迎上前来。

“你们终于到了,本王已经备下了酒菜,请两位随同本王一起回王宫!”朱震南热络的上前来,看起来好像看到了老友似的,眼角的鱼尾纹看起来能夹死一只老鼠。

水心悄悄的靠在莫元靖的身侧,压低了声音说着:“黄鼠狼给鸡拜年!”

“什么?”

没文化!

她白了他一眼:“没安好心!”

水心也听说过南王的事情,只不过现在见到南王,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冷漠不易近人,反而显得随和,如一尊大肚弥勒佛。

人家大肚弥勒佛是悬壶济世、大慈大悲,只是这南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阴险小人、笑里藏刀。

水心在打量朱震南的同时,朱震南的视线也同时溜到她的身上,带着探究的上下打量,眼中似有一道奇异的光亮闪过,还有一抹惊艳之色。

“这位大美人,想必就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水心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他这是故意在挖苦她的吧?

“正是!”水心幽幽的回答,然后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是“月”的俘虏!”

她一脚将皮球踢到莫元靖的身上。

下一秒,换莫元靖嘴角抽搐了,他斜睨了水心一眼,水心则回以甜美的微笑,故意不当他的威胁为一回事。

反正是他说的,她现在是俘虏。

现在莫元靖的做法倒让她有些不能苟同,既然他已经认定了她是朝廷的细作,却又反过来担心她的安危,还愿意带她一同来这南山城中,难道不怕她害他不成?

还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不是她所为,却还要诬陷她?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她现在也不给他好脸色看,想要活着一起从这笑里藏刀的笑脸弥勒佛手中逃脱,他们两个要互相信任、互相帮助才是,现在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没有谁尊谁卑,她当然也不用跟他客气。

朱震南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过,煞时明白怎么回事,他轻咳了一声,手臂往身侧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二位随本王入宫吧!”

“好,啊…差点忘了!”水心拍着额头恍然大悟,她回身将一直躲在她身后胆小的小环拉了出来,然后和向朱震南热络的介绍:“这位是我的丫鬟,因为太担心我,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您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一起吧!”朱震南的视线扫了小环一眼,感觉到他的视线,水心手中的小环神色颇显慌张的往她的怀中缩了一些,似乎在刻意避过朱震南的目光。

水心尴尬的笑了笑:“这丫头向来怕人!”

“走吧!”朱震南收回视线,淡淡的道,然后便在前面引路。

“你没事吧?”水心抬起怀中小环的下巴,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事,我们快走吧!”小环催促道。

“你这丫头!”

朱震南、莫元靖、水心和小环四人同乘坐一辆马车,马车的车轱辘发出吱呀的声响,一路上,四人皆心中各怀鬼胎,只是欣赏着窗外的风景,莫元靖和水心一路无话,反而是跟小环坐一起的朱震南问了小环几个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说以前在哪当差,过得怎么样之类的。

下了马车,已经进了王宫之内,抬眼便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宴客殿。

“请吧!”朱震南尽地主之宜的邀请其他三人。

小环也被邀坐在了席上,菜上齐了,桌子上足足有二十道菜还有四个汤,四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水心乍舌,这南王果真是浪费,真如传言中般,喜好吃喝玩乐,在吃的方面,太奢侈了,再看向那些盛着食物的器皿,也全是真金打造,若是拿几个出去,估计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水心的心里这样计量着,正在预计这项计划的可实施性。

一名皮肤略黑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走上前来,对方在看到小环时,神色诧异了一下,刚要侧身不知要做什么,陡听南王朱震南威严的“咳”了一声,那男子的身子僵硬住,便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