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止住的泪又开始流淌。
这一回,他听任她哭。今晚能这么哭出来,应该也是有诉说的欲\/望了,平日里的她在他面前已经变得像一颗小核桃那样坚硬,如今核桃外壳碎了,该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哭了好一阵,她才憋着一口气说,“是我不好,是我坏,跟你没有关系,你是好男人,是我,我是坏女人…”
“谁说的?胡说八道!”他低声斥责,哄着她,“你是最…”
“最坏的!”她把话接了去,眼泪直流,“我一点儿也不好,我是秦洛的女朋友,我是爱秦洛的,我应该爱秦洛的,可我…”
她说不出来,哭着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第151章 泉 28、我怕~
她说不出来,哭着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我对不起秦洛…”
“我不好…”
“秦洛牺牲了,我却在跟你说我想你,我爱你,没准他在枪林弹雨里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也是你,我是个坏女人…”
“四哥,我是个坏女人,不忠诚,不从一,秦洛壮烈捐躯,我却在跟你谈情说爱,我怎么这么坏…”
她喋喋不休的哭诉并不需要他回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抑了一年多、主宰了她一年多的情绪全由此起。
他从不知,原来她内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却是看不得她如此贬斥自己,如幼时般柔声哄着她,给她擦泪,“傻姑娘,没有,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冒充秦洛,要怪怪我。”说着,他还拾起她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招呼,“我错了!打我!惩罚我!”
她的手没有力,任他抓着拍他的脸,她自己却流着泪摇头,“四哥,你没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怪我自己,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清楚地记得,她曾说过:四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而今她再次说: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怪我自己…
他终于是明白了她这一年里的异常是为了什么,因为怪自己,所以把自己逼成那样。
此刻,她流着泪问他怎么办。
“四哥,怎么办?我怕,我怕我把秦洛给忘了,我不能再和你说话了你知道吗?我怕我把秦洛忘了…”她终于哭着说出了她内心里压了许久的症结。
得知秦洛已逝,鼹鼠先生不复其人,再回顾她与鼹鼠先生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处处都是宁时谦的痕迹。
她说我想你的时候,回应“我也想你”的是他。
她和他说工作上点点滴滴的时候,给她鼓励要她加油的是他。
她过生日,给她煮桂花小圆子的人是他。
每个节日,给她发祝福语的是他,甚至,那个说“我爱你”的人也是他…
她认识他二十多年,他在她生平的记忆里贯穿始终,是她的守护,是她的骑士。以为从二十岁开始,她人生最柔软的记忆就该属于秦洛了,可是,原来还是他…
原来她的每一句我想你、我爱你,都说给了他听。
秦洛离开了三年,三年没见过他的样子,没听过他的声音,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过,她谈的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恋爱,有时候也伤感自己都快忘了和他恋爱的感觉,可是,只要看到鼹鼠先生这个四个字,她才坚信她的秦洛是真实存在的。鼹鼠先生,她早就猜测过他的工作可能特殊了,所以才无法和她见面打电话,因为鼹鼠是生活在黑暗里的…
她的猜测倒是对了,只是给她爱下去的力量和支持的鼹鼠先生却变成了他,变成了在她人生当中最亲密无间的他…
所以,那个和她谈恋爱的到底是谁?
她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对不起秦洛,她只能逼自己离那个生日时给她做桂花小圆子的人远远的。
可是,这样也并不开心,应该说,还很难受,她难受,也顺带着把他也折腾得很难受,是不是他们过得难受一些就没有对不起秦洛了?
“四哥!”她痛哭,“怎么办?你还是离我远远的吧!我们不能做对不起秦洛的事!我不能忘了他!”
此刻,他只恨自己还是耐心不够,亏他还自以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却让她一个人受了那么久心理上的折磨,非但不好好引导她说出来,还曾有过怨言与怪责。
她满脸眼泪,哭肿的眼睛更是让他心痛不已,俯身离她更近了一些,双手捧着她的脸,任她的泪水漫过他的指间,“不哭,十三,不会忘记秦洛,你不会,我也不会,所有爱他的人都不会,我们把他记在心里,一辈子,永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秦洛的时候吗?”
他的声音柔软的像校园里穿过海棠花的风,暖暖的,带着粉粉的颜色,那是回忆里校园春天的颜色,和秦洛的相识,就在海棠花开的春天。
她点点头。那是一个周末,他来学校看她,两人沿着校园散步,途径篮球场,一个篮球朝他们飞过来,差点打到她头上,被他拦截,然后他一时兴起,加入打球的队伍,一起打球的人中,就有秦洛。一场球下来,算是不打不相识,得知他是已经工作的警察,更加惺惺相惜,然后兄弟好地一块吃夜宵去了。
“我们那晚喝的什么?”他摸着她的头发问。
“我喝的…橘子味的汽水,你们喝的青岛啤酒,我要喝啤酒,你不让…说我得毕业了才能喝…”她要回答他的问题,顾不上哭了,只是抽噎得打嗝,“你们太能吃了,几个人吃了500串烤串…”
他微笑着俯视着她,“是啊,你看,一切你都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会忘记?我还记得你也吃得不少,光汽水都喝了八瓶。”
“秦洛那天穿的红色的球服,2号。”她脑海里闪过红色2号起跳投篮的身影,矫健而帅气。
“对!”他于是开始跟她说秦洛,说那些他们三人行的时光。
她燥乱的情绪终于渐渐恢复宁静,最后,彼此陷入沉默。
他没有再说话,等着她自己去体会。有时候人被自己逼得狠了,是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的,发泄完,也许就海阔天空了。
良久,听见她细小的声音,“四哥。”
“嗯?我在。”
她再一次泪目,他在,她知道的,他一直都在。
“四哥,秦洛说…”她脑海中回忆着那封遗书。
他等了一会儿,却没能等来她的下文,“说什么?”
她摇摇头,不再说了。
第152章 泉 29、两个男人的斗争~
忽的,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他二人还来不及看清是谁,就听得一阵怒吼,“宁小四!你个混蛋!我女儿还受着伤呢!你是不是人?”
能这么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吼的人除了他那准岳父还有谁?只不过,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是人了?
懵了一会儿,萧城显已经到了跟前,拎住了他的后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么不雅,等同于趴在萧伊然身上,几乎零距离。
他是被萧城显给拎起来扔到沙发上的。
按理,他这么高个头,又是个练家子刑警,萧城显文质彬彬一个儒商,怎么都奈何不了他,但人家是岳父啊!岳父动动小指头他不得配合着倒三倒?
更何况,现在还不是岳父呢!他只能在被扔掉后再腆着脸叫声“萧叔”。
“萧叔,您怎么回来了?”他从沙发上滚起来。
萧城显满脸不得劲,“我怎么不回来?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这混小子要怎么欺负我闺女!”
萧伊然被爸爸说得有些难为情,索性闭了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你回去吧!这儿不用你了!有我就行!”萧城显挥挥手,嫌弃地要赶他走!
说起来也真是闹心,宁小四这小子吧,从小在他面前长大的,小时候怎么看怎么可爱,现在怎么看怎么不讨喜,这种感觉自从去年开始给他和然然议婚就有了,越往后越甚,几桩大事之后,现在算是到了顶峰!
“萧叔,我不能走啊…”
“走走走!”萧城显的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你没那么重要!
宁时谦往沙发上一躺,“萧叔,我真不能走,我受伤了!”
“…”萧城显是个正直的人,他也知晓警察不易,如果真的受伤了,他还是有些不忍的,默了默,靠近了些,“伤在哪里?”
宁时谦临时也变不出一个伤口来,手指一伸,“这,这儿伤到了。”
萧城显自认还没到老花眼的时候,这根手指伸到他面前他恁是没看出哪儿破皮了。
而病床那,萧伊然却噗嗤笑出声来。
萧城显觉得自己是被耍了,脸色不那么好看。
宁时谦一看准岳父要变脸,立马把手又伸近了些,“真受伤了!您仔细看看!牙印!十三咬的!我要消毒!”
两个男人的斗争,比的是谁更不要脸!
“…”萧城显显然觉得自己不要脸的火候没有这臭小子深!皮糙肉厚一大小伙,举着被闺女咬过的手嚷着受伤,这是秀恩爱呢还是求安抚呢?这分明是在他心上扎刀啊!受伤的是他!
他觉得宁小四这臭小子简直要颠覆他的三观了,不,要颠覆世人的三观了!说好的无商不奸呢?难道不是他这个商人更狡诈一点吗?为什么这个看起来这么这么正义凛然的警察,也这么狡猾?
他很生气,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消毒!然然咬他一口是他的福气好吗?他还要消毒?然然又不是狗狗?!
宁时谦自己都要笑出声了,憋着,躺在沙发上,一脸虚弱状,灵感突如其来,言情剧男主上身,“萧叔,我中毒了,中了十三的毒,解药只有一个,就是十三,不让我陪在十三身边,我就会毒发身亡。”
“…”萧城显要吐了,想当年他追然然妈,情书写了一大摞,也没带这么恶心的!
那边萧伊然看着这一出大戏,笑得牵动了伤口,捂着胸口“哎哟”一声。
萧城显和宁时谦同时奔了过去。
这种事儿,宁时谦的实力就强太多了,年轻、专业,一个箭步就飞了过去,“没事吧?我看看!”
萧城显慢他一步赶到,听了大怒,这也是你看的吗?
眼看一场大战又要爆发,萧伊然赶紧阻止,“爸…”
她忧心地看着她爸手里那根挂水用的铁杆,真担心下一秒落在宁时谦脑袋上。
萧城显明显敲不下去啊!他敲,臭小子肯定不敢躲,但是他估计,只要他这一竿子砸下去,闺女马上扑上来自己受了!这个傻姑娘!子弹都能去挡!何况是铁杆儿哦!
他觉得自己的心又被狠狠伤了一回,女生外向…
“叫他回去!”他沉着一张脸,不打可以,这是最后的让步!
萧伊然只好看着宁时谦,扯扯他的袖子。
宁时谦自然不乐意。
“回去吧!”她再次扯他的袖子。
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闹腾,倒是把之前感伤的气氛给冲走了。
大概是她刚刚哭过的原因,瞳孔像是被泪水洗过一样,倒是分外干净纯澈。微肿的眼皮,揉红的眼眶,是她平日里坚硬外壳粉碎后的柔弱,带了乞求,是那个娇柔柔软绵绵的她。
“你明天再来,给我买猪蹄来,我中枪那天你答应我的。”她看着他的眼神颇有几分认真。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点子事她倒记得这么牢。
“去啊!”她松了手,把他的胳膊往外推了推。
“好。”他终于是答应了,站起身,朝萧城显致意,“萧叔,那我先走了,今晚得辛苦您了,帮我好好照顾十三。”
萧城显气得恨不得一脚踹他出去,什么叫帮他照顾?丫头是他的吗?
宁时谦知道自己戳了准岳父的肺管子,戳完不跑,等着挨打啊?
第153章 泉 30、小三~
萧伊然受伤住院,没能再继续排演节目,待她完全康复,汇演时间差不多也到了。
汤可来医院看过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节目的事,说贝贝,尤其说起那日贝贝守着她染血的防弹衣不肯离去的情景,说得萧伊然心里软成一滩水。
宁时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萧伊然眼眶红红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他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些天来她情绪都还不错,这又是谁得罪她了?
萧伊然拽着他的衣角,动作和小时候如出一辙,这种情况,多半接下来是要埋怨他怎么不早些来看他,特别是他出门好几天回来,她都是这样拽着他,怕他又跑了似的。
这是分外惦记他的表现呢!
他心里一软,挨着她坐了下来,听得她有些娇软的声音,“我想…”
听了两个字,他心里就跟窗台上插着的那束玫瑰似的,开得粉央央的一片,空气里丝丝地冒着甜味儿,结果,接下来的两个字是“贝贝”…
“我想贝贝了!小家伙没我在身边肯定不好好吃饭!”她一脸的忧心。
一桶冷水泼天而降,宁时谦心里酸溜溜的,就贝贝这只成年大牧羊,还好意思叫做小家伙?他的脸登时拉了老长。
萧伊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手一伸,从他的衣角转移到他的胳膊,把他胳膊整个儿抱住了,嘀咕,“你都不跟我说贝贝的事,原来那天它一直等着我…”
接下来,她说了半个小时贝贝,“它可喜欢吃我给它做的团子了…”
宁时谦本来就已经在忍无可忍的边缘了,一句话扎了他心窝子,贝贝吃的团子!这是他的血泪史!
他轻轻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拉下来,“萧警官。”
萧伊然这才觉得他神情异样,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脸色还是很臭。
“不对,你有事?”她还不是那么的迟钝…
他耷拉着脸,有些话还是没脸说,憋闷了一会儿,“我还没吃饭!中饭晚饭都没吃!”
“你怎么这样啊?今天很忙吗?”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时间,“我爸快送饭来了,马上就可以吃了。”
“…”他已经看见萧叔嫌弃的眼神,不知道吃得太多,会不会成为更嫌弃的理由?其实他已经吃过午饭了,只是想说得严重一些而已。
有些不甘心,试探着问,“我不在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贝贝啊!”她毫不犹豫地说,“也不知它会不会太想我,哎…”
“…”这叫自作孽吗?脸更黑了,“一只狗而已,怎么会想你?”
“当然会!”她一副你不懂我和贝贝之间感情的脸色,“我跟你说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
“…”好吧,他知道接下来她至少又得说半个小时贝贝!他觉得,每当这个时候,自己就是个小三…
瞟了一眼四周,发现有新送来的水果,黑着脸迅速打断她“我和贝贝不得不说的故事第N讲”,“今天谁来了?”
“汤可呀…”
难怪!他皱着眉,“下回不让汤可再来看你了!”
“…为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准就不准!没有为什么?”
“这…不违纪啊…”
违了我的纪!他一副我脸很臭,快来安慰我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上案子了?”可是案子这种事不是她能打听的啊,她也爱莫能助,“别急,总有线索的,不然你吃了饭就回去吧,别在这磨蹭浪费时间了,反正我就要出院了!”
“…”姐姐,他人生中最难的案子,破了二十大几年,还没能结案啊!他想了想,“如果我和贝贝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这是什么破话题?她白了他一眼,“谁都不救!你们俩都会游泳!”
“…”再想想!“假如只有一碗粥了,你给我吃还是给贝贝吃?”
“你啊!”她不假思索地说。
他心里一乐,正要好好地开心一番,就听她说,“贝贝可不能吃粥!我得给他弄肉去!做团子!”
“萧伊然!”
当他直呼她名字的时候就表示他很生气!
“干什么?这么大声把护士招来挨骂啊?”身后响起萧城显的声音。
“爸!”萧伊然却很开心,“您可算来了,快点快点,带了什么吃的?宁小四他饿着呢!”
“…”萧城显不乐意了,盼着他来就是盼着带吃的来给宁小四?
病房里打翻了老陈醋大缸子,老陈醋前赴后继地往外冒。
萧城显沉着脸朝宁时谦抬了抬下巴,“过来,喝粥!”
“…”宁时谦无精打采的,“萧叔,有没有酒?”
“还想在医院喝酒?没门儿!有粥不错了!”
萧伊然也瞪了他一眼,“好好儿的喝什么酒?”
“消毒!”学段扬的,心伤了,消消毒!
萧伊然噗嗤一笑,“尽瞎说!快过来看看我爸给带了什么!哎,全是你爱吃的啊!爸,你这可是太偏心了!我才是伤员呢!”
萧城显沉着脸不出声,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你妈疼女婿胜过疼我啊!
第154章 泉 31、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萧伊然出院后第三天就是汇演的时间,她不能再参与这个节目了,可是她可以当观众,分享汤可她们的喜悦。
汇演那天晚上,她和宁时谦一起看了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