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的话很重,几乎字字都打在陆亦修心上。
“夏老师,我知道错了。”陆亦修揪着手,一眼茫然地候在急救室前,一双眼红红的。
骄傲且从不示弱的问题学生,在自己面前诚恳认错,夏老师有点动容。更何况陆亦修也不是故意闯祸,只不过不小心把玩笑弄大了,夏老师叹了一口气:“算了,是我说重了,等结果吧,看医生怎么说。”
“您放心。”陆亦修认真看她:“什么结果我都担。”
陈家父母先到的医院,夏老师带他们来的急诊室。
刚走进去,陈妈妈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前两天刚把她送学校的,怎么没两天就出事儿了。”
“抱歉,是我们学校管教不严。”夏老师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陈妈妈话音刚落,就看见陆亦修满身的血,站在急诊室门口。
她踉跄一步,眼睛都直了:“这孩子衣服上的,该不会是我家应月的血吧?”
夏老师沉默低下了头。
陈妈妈知道是默认,眼泪唰唰地掉:“这该是留了多少血啊!”
不到三分钟,陆亦修的爷爷奶奶也赶了过来。
见陆亦修满身的血,陆爷爷知道这次闯大祸了,先跟陈家父母赔罪,又一把拉过孙子低声骂他。陆亦修难得乖顺,一句不回,低着头任由陆爷爷骂他。陆爷爷看着情形,知道孙子也怕了,不舍得多骂下去,只得耐心等待伤者结果。
没多久,医生处理完伤口从急诊室里出来,陈应月也闭着眼躺在床上,被护士推出来。
陈妈妈扑到陈应月病床前:“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缝合伤口时打了麻醉,现在还睡着。刚拍过CT显示有脑震荡,应该问题不大,先住院一个星期观察看看吧。”医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陈爸爸、陆爷爷、陆亦修异口同声地问道。
医生摇摇头:“小姑娘额头缝了八针,以后肯定是会留疤,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八针?!”陈妈妈开始抽泣:“这么大的疤,以后还让我女儿怎么嫁人。”
陈爸爸走过去抱住陈妈妈,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女儿,口气冷了:“准备报警吧。把我女儿弄成这样,必须付出代价。”
夏老师和陆爷爷、陆奶奶一听要报警,马上就提起精神。夏老师怕影响学校秩序,陆爷爷陆奶奶怕耽误孙子前程。三人闻言,瞬间站准了一个阵营。
夏老师说:“陈爸陈妈,陆亦修也不是故意的,他原本就是无心之失,事情搞大了对双方都不好。”
“是啊。”陆爷爷也赶紧凑过来:“两位稍安勿躁,令嫒的事情我们肯定会负责到底的,现在很多美容医院都有去疤痕技术,绝对不会对令嫒的面相造成任何影响的。更何况要是国内的祛疤技术不行,我家愿意出钱送令嫒到国外治疗。我跟您打包票,我孙子闯的祸,我们老夫妻俩绝对会负责到底。”
陈妈妈因为陈爸爸早年的工伤官司对公检法部门阴影重重,现在陆爷爷这么说,她显然动了心,“你们确认会负责到底吗?”
陆爷爷知道陈妈妈已经有所动容,心下宽松了很多。
他正想承诺,却不想肇事者孙子跨前一步,抢在他面前站在了陈家父母面前。
“我会负责的。”
陆亦修当着两家家长的面郑重承诺。
陆爷爷认同地点点头,在心里念叨:好小子不错,总算识人眼色,不愧是我孙子。
陈妈妈开始和陈爸爸轻声讨论,陈爸爸脸上也逐渐缓和。
陆爷爷见状,是时候地站出来:“您看,我家孙子都承诺了,我们家的诚心你们也看见了,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他那不怕死地孙子陆亦修又站了出来。
说出的两句话,让全场震惊。
——“叔叔阿姨,我会负责的。”
——“等高考结束之后,我就娶陈应月回家当老婆!”
两家家长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陈应月也在睡梦中转醒,浑浑噩噩地听见了陆亦修的话,整张脸都胀红了。
陈爸爸看见女儿的表情,忽然想到了高一那年寒假,女儿写满练习本的那三个字的男生名字,以及班主任夏老师有意的早恋暗示。
“你叫什么名字?”陈爸爸问。
“陆亦修。”
“好小子!”陈爸爸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你!”
*
后来,陈爸爸没报警。
在陆家家长高额的赔偿费下,陈家父母还是选择了妥协。
只不过可怜了陈应月,高考期间只得挂着吊水参与考试。中途英语考试时,因体力不支意外昏倒过去,那一门课划为0分。
陈爸爸对陆亦修恨得牙痒痒,但迫于无法制裁他,只能强行与陆家家长约定,陈应月住院期间,决不允许陆亦修探望。
第22章
番外:为了抱你, 我抱了全班同学(七)
英语0分,意味着和目标院校彻底告别。
这样残酷的事实, 一度让陈应月精神崩溃。
高考的这一星期,陆亦修被家里管得更严了,几乎他去哪儿, 就有人跟到哪儿。他跟爷爷奶奶开口说想去医院看陈应月,结果话都没说完, 就吃了顿棍子。后来,他跟心慈的奶奶撒了娇, 奶奶才告诉他, 原来是陈陆两家人说好的,不报警的条件之一, 就是不准陆亦修去探望陈应月, 以后也要避免任何陆亦修与陈应月的接触。
陆亦修一听这霸王条款, 差点就炸了。
他宁可蹲个半个月看守所,也不愿意半个月见不着陈应月。
他扬言现在就要去医院,爷爷奶奶赶紧把他关进了房间。
另一边, 蔺妮刚去完医院探望陈应月,气得在班级群里大骂陆亦修。
陆亦修倒也不生气, 反而贴着蔺妮要陈应月的消息,一听陈应月因为错失高考情绪崩溃, 他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趁着半夜,他爬了家里的窗,又攀了医院的排水管, 溜进了陈应月的病房。
家里给陈应月安排了单人病房,24小时看护,不用父母陪床。
所以这个点溜进去,陆亦修一点也不害怕被发现。
果然,病房里就陈应月一个人。陆亦修隔着窗,看见她背对着他,背影很单薄。
窗户没锁,他蹑手蹑脚地爬进去。
彼时,陈应月睡得很浅,听到动静就立刻警醒地回过头去。
余光瞥见陆亦修的那一刻,她惊得立刻拎起被子,把脑袋盖住。
她动作很大,陆亦修赶紧扑过去,又怕被人听见,声音压得老低:“喂,轻点,别扯到伤口!”
陈应月不回他,继续埋头被子里。
陆亦修偷搬了个凳子,坐到她病床前,撑着脑袋盯着她。
见到她活灵灵的,还能动弹,陆亦修定心了,心里跟酿了蜜似的甜。
可他到底是个贪心的人,僵持两小时也不见她撤掉被子,他还是不甘心。距离天亮还剩俩小时,他有点委屈:“小月亮,我这么千辛万苦地溜过来,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嘛。”
“你走吧。”
隔着被子,她声音闷闷的。
“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没有。”
陆亦修不死心,开始轻轻去扯她的被子:“那你好歹看我一眼。”
俩人揪着被子角力了一会儿,最终以陈应月的失败告终。
刚把被子扯掉,陆亦修看见陈应月眼眶通红,纯白的病房枕套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泪渍。
陆亦修不知所措地去抹她的泪:“好了好了别哭了,陈应月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出去。”
她嘟着嘴,死活冷着个脸。
陆亦修慌了,脱了鞋,立刻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陈应月的病床。
单人病床实在狭窄,陆亦修快一米九的大高个一窝进去,陈应月大半个病床就被占领了。偏偏他还十分厚脸皮地扯开了她的被子,一起钻了进去。
“陆亦修你给我下去!”陈应月使劲瞪他。
“不下去。”
他不要脸地又贴上来,甚至还拿左手把陈应月固定在怀里。
陈应月赤脚踢他的膝盖,没想到他反而越粘越紧。
反抗到后头,陈应月也没力气了,懒得反抗了。
陆亦修奸计得逞,悄悄凑近她,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贴得很紧:“别哭了吧。”
“我哭关你什么事。”陈应月怼他。
“我心疼。”
“那疼死你算了。”
陆亦修问她:“是因为考试的事情吗?”
她沉默几秒,将脑袋压得低低的,“我爸已经给我报名复读了,我不等成绩了,出了院就去。”
“好吧。”
闻言,陆亦修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两人僵持地拥抱在狭窄的病床上,隔了好久,陆亦修忽然抬脸,对上她的眼,眼梢微弯,在笑。
“小月亮。”
“嗯?”
“明年我陪你复读一年吧。”
“你疯了吧。”陈应月吓了一大跳:“今年你艺考成绩这么好,高考也没出差错,如果顺利的话,中戏不是问题的,你复读干嘛?!”
“你考英语的时候昏倒,可不都是我闯的祸,这锅我得背。”
陆亦修是个直脑筋,陈应月知道他敢说,就真的敢做,可她怎么能让他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咬咬牙,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对英语没信息,借了这个借口才装晕的。”
“都是我犯了错,才能让你有这借口。”他拍胸脯说:“这事儿,我陆亦修负责到底。”
“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听呢。”
“我不想你一个人去复读。”
“有的路我必须一个人走。”陈应月对他又气又感动:“你答应我,今年考上了就去上,你要是敢不去,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陆亦修听她这么说,到底还有点怕,只得乖乖点头说“好吧”。
陈应月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轻轻推搡他。
“走开点,你身上都是沙。”
陆亦修挠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刚过来那会儿爬了水管,身上有点脏,我这就下去。”
他听话地去穿鞋了,狭窄的小床一下子宽松了下来,陈应月居然有点不适应。
穿好鞋,他像是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
“小月亮,你看我都答应你,你可不也得满足我点条件。”
“什么?”
“你复读的时候,我来找你你不能当不认识我。”
“好。”
“我找你你就得出来。”他得寸进尺。
“凭什么?”
“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跟门口保安说我是你男朋友。”
她气得咬牙切齿:“陆亦修算你狠。”
*
临出院的那天晚上,陆亦修的窗爬很早。
白天医生已经揭过陈应月额头上的纱布,确认过愈合良好,不再有贴纱布的必要。
陆亦修爬进来的时候,陈应月正对着镜子在观察伤疤的愈合情况。那条疤很长,增生后的角质层很厚,贴在额角,像一根凭空长出来的肉条。
一见陆亦修冒出来,她慌得立刻取了块纱布,重新贴在额角。
陆亦修见到了她的小动作,怔了怔,没说话。
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陈应月家当都在这儿,收拾起来有点麻烦。
陆亦修想帮她忙,搞了半天也没能收拾好,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病床前。
闲着没事儿,他瞄了眼果盘,上头有几个苹果还有把刀。他想起自己生病,奶奶总会削苹果给他吃。一时兴起,取了把刀子和苹果就开始忙活起来。
陈应月整理中途,陆亦修递来了一个削好的苹果。
她瞧了一眼那苹果,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苹果怎么是方的?”
“它长成这样,我也没辙。”
陈应月不信,低头看了眼垃圾桶,里头堆了大块连着皮的果肉,她有点儿心疼:“你到底是在削皮呢,还是削肉呢?”
“削皮啊。”陆亦修取了个苹果,又笨拙地开始用刀削,好几次都差点划到手。
陈应月看得心惊胆战,赶紧抢过他的刀子和苹果:“错了错了,应该是这样削的。”
她给他演示一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锋利的刀子几圈来回,就描摹出了苹果浑圆的轮廓。
“原来是这样啊。”陆亦修看得汗颜,挠挠后脑勺说:“我第一次削,没经验。”
“第一次?”陈应月一愣。
“是啊。”陆亦修从果盘里举了个苹果起来,在陈应月面前炫耀:“不过这次是第二个了。”
他埋首又开始忙活,经陈应月指点后,他依然没什么长进,动作笨拙。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陈应月却觉得心头暖暖的。
“你还不赶紧尝尝甜不甜?”陆亦修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