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放,放我下来。”初宁颤着声音说。
“不放,谁要你喝醉,一个人住,你还敢喝醉!”
“我没醉,我从来都没醉过……哎,你放我下来,我要吐了。”初宁捶他背,“年纪轻轻变什么不好,非得变态。”
下一秒,她没忍住,“哇啦”一声——真的干呕了。
迎璟不敢再折腾,赶紧将人放下。
初宁腿软,脑袋充血,沾地没落稳,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迎璟见她这副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双手环胸,看热闹的架势。
初宁仰头,眼睛湿漉漉的。
他在等。
最终,她朝他主动伸出手,“拉我一下,我起不来了。”
啧,第一次要求肌肤相亲咧。
哼,幼不幼稚啊。
两个声音在打架,却挡不住迎璟脸上的迷之微笑,他把手臂伸过去,还挺爷们地说了句:“自己握。”
酒真是个好东西,让女人变得那么乖。
初宁抓着他的手腕,一只手不够,又搭上另一只手。迎璟稍用力……拉不动。再用力……还是拉不动。
仔细一看,嚯!故意的呢!
初宁双手紧紧扒拉着他的手臂,迎璟往后退几步,“起来啊。”
她也跟着一起在地上滑。
迎璟围着门口绕圈圈,像拖雪橇似的,初宁的笑容绽大,得了,还玩上瘾了。
“这就开心了?”迎璟哭笑不得。
初宁特乖地点了下头。
迎璟不拖了,弯腰,凑近脸,呼吸热热的,“怎么个开心法,说给我听听?”
初宁乐起来,“让我想起了坐雪橇,你像雪橇狗。”
迎璟脸色一黑……有你的。
初宁哈哈大笑,不再玩笑,自个儿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她走过去开门,背对着问:“你过来多久了?”
“四十分钟。”
“这么久?”初宁转过身。
迎璟耸耸肩,“你手机关机,担心你。”
他就是这样,有话就说,从不找理由,也不用煽情的字句去修饰。
直白、简单、言简意赅。
初宁莫名……觉得很舒坦。她开了门,下意识地让出路,迎璟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嗯?”平时不是恨不得百米冲刺跑前头吗?初宁看着他。
迎璟笑了下,说“太晚了不方便,我就不进来了,你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初宁意外地挑挑眉,这是转性了?
迎璟的目光在她脸游荡:“你再这样看我,你晚上就别想睡了。”
“……”初宁无语地恢复平静表情。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微妙的尴尬。
好在只是一瞬,随风吹散。
迎璟换了茬正经话题,说:“还有十天不到就要比赛了。”
初宁嗯了声,“7月9日吗?”
“对。”迎璟说:“6号我就要去杭州,一些设备需要提前调试。”
初宁细算,那就是下周。
她说:“我来现场看你比赛。”
“你能来吗?”
“能。”
迎璟一下子就笑了,笑完又问:“你也不问问我准备好没有?”
初宁摇头,“不问。”怕给他压力。
“行,到时候你来看就知道了。”自信光芒隐隐而现,住在年轻的眼睛里,像繁星。
初宁浅浅一笑,“好。”
夏天的燥热在夜晚沉淀,两人之间,温度正好,心情正好,距离正好。再无激烈的碰撞和感情的尴尬,彼此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坦然的面对,坦诚的接近。
迎璟走后,初宁进屋,瘫软在沙发上稍稍休息,这一休息,便直接睡了过去。直到短信铃声提醒,迎璟给她发的:“我已经到学校了。”
初宁揉了揉睡眼,迅速回复:“好。”
迎璟比她更快,发了个[抱抱]的表情。
黄色的小圆脑袋,穿着绿色的衣服,两只小胖手在半空挥舞索求拥抱。
一定是醉酣了。
初宁手指微动,犹豫半秒,还是按下发送——
一个一模一样的,拥抱。
等了五分钟,手机没再响。初宁拾掇了干净衣裳,打着呵欠去洗澡。等出来,屏幕显示又一条新短信。初宁拿起一看。
“周二晚六点,北京饭店,小宁儿,可别忘记了啊。”
———
盛夏已至,比赛在即。
最后一周攻坚战,队里的成员进行最后的调试,甚至模拟参赛过程,计时记点,把每一个程序的耗时以及状态表现都记录下来,再进行细节修整。
这是这群年轻人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质的科技大赛。
平日的良好心态,在越临近比赛时,就越容易出乱子。
大家吹毛求疵,钻牛角尖,总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情绪拔高到一个易燃点,稍有分歧就燃火,牙尖嘴利,互相臭脸。有好几次,张怀玉都哭了出来。
迎璟还算稳得住,他也不发火,去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那儿学了几招,再赶回来开导大家。他像一个军师,稳定大局,承上启下。
终于,连续三次,他们的参赛项目在既定时间内,出色地完成了所有技术串联。
连栗舟山,都忍不住为他们鼓起了掌。
因为实验的特殊性,要不断使用电焊熔接等技术,迎璟是主要操作者,他的十根手指头,都被熏得黑乎乎的,食指上还烫出了水泡。
张怀玉紧张兮兮地给他买了一大盒创口贴,“老大,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儿啊,你要是出事儿,我们就变鸭蛋了。”
周圆当即骂她乌鸦嘴,“明天就要去杭州了,能有什么事!”
祈遇哎呦一声祖宗,“你俩能不能别吵吵了。欸?怀玉公主,你买的是什么创口贴啊?”
“喏。”张怀玉把盒子打开,特高兴:“好看吧,还是叮当猫哦!”
迎璟还在电脑前梳理赛制,闻言,他笑了下,“行,放着吧,这个就不报销了啊。对了,晚上请大伙儿吃个饭,辛苦了这么久,犒劳一下大家。”
诸位齐声:“切!”
周圆:“又吃火锅啊。”
祈遇:“小强火锅店要倒闭了,咱能不去那儿吃吗?”
张怀玉也挥手抗议:“我也不想ci火锅了。”
这也不怪他们反应大,为数不多的团队聚餐,迎璟全奉献给了火锅,美名其曰红红火火好兆头,其实他那点小心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为宁姐省钱呐。
“服了你们。”迎璟敲了敲桌面,说:“这次不吃火锅,去个高级点儿的地方,我姐有那边的内部折扣卡,挺优惠的,你们大胆吃。吃撑了算我的。”
这话不吹牛皮,他姐姐迎晨也是个妙人,性格不错,嘴皮子也伶俐,加上一副好面相,人缘儿还真的好,哪里都有点关系。上周办事儿路过北京,塞给他一堆卡。王府井的购物卡,国贸某个挺有名的自助餐厅的折扣券,数了数,还有好几家,全是拿得出手的。
就这样,下午四点半,正式结束赛前实验室的工作,哐当一声大门落锁,像是他们的青春,抖落了肩上的疲惫灰尘,变得明晰透亮。
五个人,打了两辆车,去往北京饭店。
谭家厅的特色菜样式十足,这几个智商高材生,硬是根据折扣券的面额,组合出了最划算的消费方式。黄焖鱼翅、佛跳墙、银耳素烩这种招牌菜是断不能少,再点几样素食,荤素搭配也合理。
大家那个口水流的啊……
迎璟挨个儿发了两张面纸,特大气地说:“擦擦,都擦擦,别客气。”
哄堂大笑。
“你们别这样,像饿了三天放出来的狼,我都害怕了。”迎璟捂紧自己的折扣券,把大伙儿又逗乐。
他安心,嗯,气氛放松就好。
菜上桌,边吃边聊。
“明天下午的飞机,大家把行李都准备好,这次去要待五天。我们的材料和设备,也会跟着托运一起,回头我再清点一遍,别遗漏了。”迎璟心细,面面俱到。
周圆吃肉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迎璟啧了一声,“你能给我留两块吗?”
周圆:“可以,我把我自己留给你,你来啃吧。”
张怀玉:“一口咬下去,啊,牙断了。”
又是一团笑。
迎璟心情挺好,嘴角弯着,这么久的高压运作,他眼底都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统一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半集合,学校有车送我们去机场。栗教授晚一天走,以备我们万一有东西落下,他也能带过来。”
正说着,刚才去上洗手间的祈遇推门进来。
他自然而然地说起,“好巧啊。”
迎璟吃了口花椰菜,顺口一问:“怎么了?”
“我看到宁姐了,她也在这吃饭。”祈遇稍微拉开座椅,坐下。
“她一个人?”迎璟放下筷子。
“一个人就把她叫过来一块吃吧。”张怀玉提议。
“啊,那没,她那边儿人挺多的。包间门没关,有几个年纪稍大的,我看到的时候,一个男的正好起身倒酒。”祈遇没想太多,如实描述,“长得还挺帅,很像宁姐那个圈子的人。”
话毕,大伙儿都安静了。
这三言两语一勾勒,妥妥的家庭聚会啊。
周圆口直心快,直接就把话杀出来了,“不会是宁姐的男朋友吧?”
张怀玉猛地推了把他,示意他闭嘴。
后知后觉,周圆心里一凉,下意识地看向迎璟。
气氛瞬降冰点。
迎璟端坐着,低头吃菜,眼睫朝下,也看不出个具体表情。
他没有当即发作,大家便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默默吃饭。新上的油焖大虾不错,鲜香美味,暂时冲淡了方才的古怪气氛。就当大家都松口气时。
迎璟忽然搁下碗筷,起身往门口走。
祈遇下意识地问:“欸!你去哪儿?”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背影。
直到人离开,周圆才自言自语了一句:“……大概是上洗手间吧。”
☆、第49章 (第一更)吻
初宁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一个圆桌六张座位, 往左是冯父冯母,右手边是陈月和赵裴林,冯子扬和初宁挨一块儿, 看他时不时地起身添酒,姿态恭顺, 一晚上笑脸就没撤下来过。
初宁暗地里扯了他好几次,示意他少喝点,今晚这酒也是够够的了。
可冯子扬哪儿敢啊。
这什么场合,什么分寸,他还是拎得清。
赵裴林的心情被这个“准女婿”喂得不错, 与冯父相谈甚欢,聊时事, 聊生意, 聊政客,倒有了几分老友的味道。女客这边自然就是家常话,陈月拉着冯母的手, 甚是热情。
“我们家宁宁,从小就倔强, 什么事儿啊, 非得自己动手。他长这么大, 一些大事儿全是自己拿主意。”言辞间虽是责怪, 但内涵还是夸赞初宁的。
冯母当然明白, 顺着话道:“她这是独立, 姑娘家能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不容易的。”她看着初宁,微笑道:“小宁儿,以后要帮我看着点子扬,他啊,太好玩了,不收心。”
冯子扬乐呵,“妈,甭在人面前点我坏话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人走了,您赔一个给我?”
初宁心里暗暗佩服,小冯同志,演技了得。
陈月赶紧接话:“怎么会走呢,你对宁宁的好啊,我也看在眼里。”
冯母数落儿子,“等挑个日子,把订婚宴一办,就是有家庭责任的人了,这油腔滑调的习惯,可得改改了啊。”
等的就是这前半句话。
陈月笑容更深,“八月具体哪天,冯老有主意了么?”
说的是冯子扬的爷爷,这两位老人自那次亲自过来交待这事儿,本以为只是老人家大发闲心,随便说说,没想到是真上心了,据说是上哪儿找的某个佛教高僧,有模有样地分析起八字命理,合计着就在八月办事儿。
初宁真是脑仁儿疼。
“最迟不超过八月上旬。”冯母亲热地说:“我也希望越快越好。”
陈月欸的一声答应,“劳烦冯老费心了。”
这个家长见面会,几家欢喜几家愁呐。
半途,初宁借口上洗手间,其实是躲出来抽烟。为了这场合,她今天是精心装扮过的,一身样式简单的月牙白连衣裙,连高跟鞋都没穿,浅系平跟,跟冯子扬往哪儿一站,身高绝配。
她站在窗边,神情微恼,手指夹烟,刚点上火,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烟气一袅,往上悠然地打着旋。
“躲清静来了?”冯子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初宁往左回头,右脸一阵风,冯子扬伸胳膊,摘了她手上的烟。
他笑:“少抽点,对身体没好处。”
初宁双手环搭在胸前,瞥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冯子扬把那烟往嘴里一衔,神色自然,两人间静了会,他说:“饭吃得无聊吧?你先忍忍,哥想办法。”
初宁也直接,提醒道:“下个月就是八月了。”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冯子扬说:“等他们过了这股新鲜劲,我来安排。”
“怎么安排?”
冯子扬叼着烟,看着她,眼神儿微眯,挺认真地说:“我出轨吧。”
什么馊主意,初宁无言。
“到时候我拍几个照片,你当证据,然后去跟我妈谈,就说我出轨了,到时候你得哭出来,我妈最吃这套。把过错往我身上揽,她只会心疼你,自然什么都顺着你。”冯子扬把招式步骤早就想清楚了,“他们要是不信,我再安排一个捉奸在床,你听我指令,带着我妈闯进来。你坚持要分手,这事儿应该就算完。”
初宁听乐了,“你至于么,这么败坏自个儿的名声。”
冯子扬真无所谓,“这有什么,我总归是她的亲儿子,顶多骂一顿闹一顿,不会把我怎样的。宁儿,这个法子虽臭,但立竿见影,信我的。”
初宁也没反驳,她还是拎得清轻重,这事儿别看跟闹着玩一样,但两家是打定主意让两人结婚的。不把这前因后果做得令人信服,效用就不大。
她算是默认,安静了会,问,“那瑶瑶那边呢,你俩就真这么地下情不见光一辈子?”
这话算是掐准了冯子扬的命门。
他眸色都深了,手里的女士烟被他两口抽尽,细细的烟身一下子就燃到了烟尾,烟灰一长段,被窗外涌进来的风一吹,抖落不见。
焦躁全写在了脸上,冯子扬闷声说:“这丫头,跟我闹得厉害,我有点受不住了。”
初宁不咸不淡地宽慰:“你俩好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你个大老爷们,让着点,想开点。”
冯子扬摇了摇头,眉间隐匿着痛苦之色,说:“宁儿,你了解我的,我是那么小心眼的男人么?”
话说到这份上,初宁也就不再劝。
冯子扬这人,心胸宽广,为人大气,能把他逼到这个程度,可见也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
情路坎坷,也得当事人自己走。
初宁缄默,算是终结了这个隐私话题。
“这周末你有没有空?”冯子扬又说到正事,“我看也不能再拖了,要不就把事儿给办了。”
“捉奸啊?”
“嗯。”
“这周不行。”初宁说:“我要飞杭州。”
冯子扬一想,就猜到了:“航空科技大赛?”
“对。”
“哟,你现在也成科技迷了?”冯子扬调侃,“还是为了某个人啊?”
初宁顿了一下,竟也没否认。
冯子扬痞笑更甚,歪着脑袋瞧她的脸,“我看看,嗯,红了。”
初宁嗤笑一声,没说话。
冯子扬点点头,“有想法了?”
“我就看个比赛,至于么?”初宁无波无澜,“我还是这个团队的投资人,这是工作。”
“行行行。”冯子扬笑得敷衍,撩开西装衣摆,单手往裤兜里插,靠着墙懒懒散散地站着,说:“那小子厉害,真把你拿下了。”
初宁转身,置若罔闻,“出来太久了,进去吧。”
家宴融洽,为了即将到来的喜事,除了两位当事人,个个精神。本就吃得差不多了,过了十来分钟,便散局。
冯子扬在前头陪着赵裴林与父亲谈笑风生,初宁则跟在陈月与冯母的后面。陈月的热情有点过头,倒有点奉承巴结的意味,听得初宁很是不悦。
一行人,往饭店门口走。
经理跟上来,礼貌恭谦,“冯总,车已经给您停在外面了。”
冯子扬颔首,又继续陪赵裴林谈事儿。
夏季北京,夜风拂面,倍添沁凉,一扫刚才在空调房里的闷劲儿。初宁一口深呼吸,四肢才总算回了点力气。
“我们家宁宁啊,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指出。”陈月拉着冯母的手,态度亲热,“以后成一家人了,也烦您多费心,指点指点她才好。”
冯母亦笑,“小宁很乖,这姑娘,我一看就喜欢。”她看着初宁,语气温婉,“以后是一家人,也别太拘谨,有事儿就跟我说,跟子扬在一块了,我也把你当亲闺女对待,不会委屈的。”
初宁态度温软地应付着,乖乖巧巧,是冯母喜欢的模样。
前边,冯子扬突然喊她,“宁儿。”
初宁抬起头,却发现他神色不太对,暗示性地往右边一抬下巴。又笑着走来,接替她的位置,陪陈月和母亲聊天。
他往她身边一站,背对着,恰好遮住了俩长辈的视线。
初宁转头一看,心里咯噔!
三米远的地方,迎璟悄无声息地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