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长生殿》,席间便少了许多话题,男人们也少了那种近似火热的眼神,女人们也少了那份隐隐的酸涩。卢峻熙回到席间便有些恹恹的,引得旁边的赵玉臻时不时的看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柳明澈也很是奇怪,所幸席间并无外人,柳老爷子已经不胜酒力被丫头扶着去歇息,在座的不过是柳明澈,赵玉臻和卢峻熙三人,三人多年的至交,又夹杂着些姻缘亲戚,于是赵玉臻率先问道:“峻熙,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唉——刚刚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跑去紫竹丛那边了?该不是跟佳人约好的吧?”

卢峻熙瞪了赵玉臻一眼,低声叹道:“王爷莫要取笑了。”

柳明澈见卢峻熙这副神情,越发的惊讶,拍了拍桌子问道:“我说,这往日的时候我们若是开这样的玩笑,你早就急了。怎么今日却是这般模样?莫不是真的心中有鬼?”

卢峻熙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哪里知道我心里的事情。”我是应了我家夫人的要求,陪着她演一场戏罢了。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浅薄啊~

赵玉臻剑眉悄然皱起,扭头和柳明澈对视一眼,又同时转过脸去看着卢峻熙,然后各自撇了撇嘴。

柳明澈微微皱眉,心想这家伙莫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小花旦了吧?

赵玉臻却凑近了卢峻熙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峻熙啊,你这副模样,小心雪涛见了生气啊。”

卢峻熙又无声的叹了口气,摇摇头,喝了一口闷酒。

柳明澈终于架不住劲了,虽然之前他也曾经嗤笑过卢峻熙的‘忠诚’,可那些多少都带着几分探究的样子。如今见这个妹夫似乎真的对别的女人动了心,他却先急了,一伸手夺过卢峻熙手里的酒杯,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过是个小花旦而已,就算是她有些颜色,你也不能动心!你忘了你曾经跟雪涛发的誓了么?”

卢峻熙又摇了摇头,一脸的悲戚之状。看见这两个平时最要好的朋友都被自己装模作样的骗了,心里却乐得要死,差点儿都憋不住了。

赵玉臻却同情的拍了拍卢峻熙的肩膀,叹道:“峻熙,有句话说:自作孽不可活。你可要小心了,别到时候后悔了,又说我们没劝你。”

卢峻熙又伸手拿了酒壶来,一仰脸对着酒壶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扭头看着戏台上由另外的花旦扮演的杨贵妃正舞的袅娜,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柳明澈和赵玉臻也跟着叹了口气,看向卢峻熙的眼神却不再是同情,而是换成了——活该!且似是带着警告之意,仿佛在说:自作孽不可活,到时候别怪兄弟们落井下石!

当晚,众人亲友离去,戏班子也撤了,卢家热闹了一天,也终于平静下来。

柳雪涛也累了一日了,回了自己房里,换下身上见客的衣裳,只穿着粉绫子夹袄和松烟色撒花长裤坐在卧室里的软榻上,自顾自的揉着太阳穴。翠浓和香葛端了热水来,先给她净了面,又换了洗脚盆来用中药煮过的水给她泡脚。香葛去收拾衣服,翠浓去弄她刚摘下来的钗环。一旁新调上来的小丫头菊香便上前来给她搓脚。

翠浓见小菊香年纪虽小,行事却也老道,便放心的去收拾东西。恰在此时,外边书房服侍的丫头进来回道:“回夫人,老爷吃多了酒,这会儿在书房睡下了。叫奴婢过来回夫人一声,晚上不过来了。”

柳雪涛闻言,冷笑一声,摆摆手。

那丫头俯身退了出去,蹲在脚边给柳雪涛洗脚的小丫头菊香抬头看了看柳雪涛渐渐阴沉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夫人,水是不是有些冷了?”

柳雪涛忽的一下抬起脚来,生气的说道:“你知道水冷了还不换去?”

菊香忙拿过大手巾来裹住柳雪涛的脚,又连声道:“奴婢该死,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给夫人添热水来。”

“算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要热水做什么?翠浓!扶我去床上,我们也睡了!”

翠浓服侍柳雪涛这些年,还从未见她这般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听见吩咐不敢怠慢,忙把放首饰的盒子关好过来服侍,并吩咐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菊香:“夫人要歇下了,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退下?!”

菊香闻言忙应声端着洗脚盆匆匆的退出去,到了外边院子里,犹自不解的回头看向屋门,终究想不明白自己是哪儿做错了,于是叹了口气去后院去倒脏水,不巧却遇见一个洒扫上的婆子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洗脚盆,低声笑道:“姑娘服侍了一天了,也累了吧?这些粗活重活交给我们就是了。”

菊香年小,来的日子也短。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知冷知热,此时猛然遇到这么个人,一时心里感激,忙道:“多谢大娘,大娘也累了一日了,怎么不去歇着?”

那婆子笑道:“我们也没什么忙的。再说,今儿正巧我不当值,在屋子里睡了一天的觉,这会子躺的腰酸。唉,对了,姑娘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安少爷进士及第,家里人人都得了赏,可是你来的日子浅,那赏钱被别人分了去?”

菊香苦涩一笑,摇头说道:“并不是。只是——刚才服侍夫人洗脚,书房里当值的姐姐来回说老爷今晚不回房睡觉,夫人好像......很是生气的样子,还......骂了翠浓姐姐......”

那婆子闻言,暗暗地叹了一声:“这可真是奇了!”说着,便把洗脚盆夹在腋下单手端着,腾出一只手来拉着菊香奔了后院的一处僻静的角落,抬手把那洗脚水泼到一丛凤仙花底下,又拉着菊香去了那边一株梧桐树下的青石上坐下,悄声说道:“好好地,怎么老爷不回房睡觉?这也怪不得夫人生气。你来的日子浅,哪里知道我们家夫人和老爷素日里那真是情深似海。这些年,夫人为老爷生了两个小少爷,如今又怀了第三个,可老爷跟前连个收房丫头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哪个大户人家有的?”

菊香跟着点头,叹道:“的确是闻所未闻。大户人家的公子,哪个在成亲前没收几个姬妾的?纵然成了婚娶了正房夫人,也免不了收房纳妾的。我一个堂姐小时候被卖到了一个总兵家里给他家公子做丫头,十六岁上便被收了房。如今那公子都有三四房姬妾了。想一个总兵家的少爷都那样,何况我们家老爷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员?”

那婆子感慨:“说的是啊!唉——香姑娘,我听说今儿家里请客,出了一桩稀奇事儿,你跟在夫人身边服侍,可知道真相?”

菊香心里感念这婆子对自己的关照,一时间没了防备,因问:“什么稀奇事儿?我怎么没听说呢?”

那婆子小声问道:“听说今儿家里留下了一个戏子?姑娘该是知道的吧?”

菊香点头:“是啊,是云家班子的当红花旦豆蔻呢,听说这一位曾经跟康王爷家的世子顶过嘴,连王爷都没怪罪她。京城里各家公侯贵族府上,极为有脸的。”

那婆子又悄声笑道:“这个我也听说了。你说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说不清啊,看人家连康王家的世子都不给脸,今日却在我们家住了下来,可见是对我们家老爷有情。”

菊香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声问道:“大娘.你这话怎么说的?”

那婆子被菊香的大声吓了一跳,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可疑之人,方长出了一口气,放开手责怪道:“你这孩子,那么大声儿做什么?你听我细细的跟你说......”

柳雪涛一个人睡得很好,只是苦了书房里孤枕难眠的卢峻熙。

卢大人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榻上,左翻右翻都睡不着觉,最后把枕头当某人抱在怀里,手脚并用搂着它依然睡不着觉,最后不得不披衣起床,摘下墙上宝剑,出门去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直到全身被汗水浸透,方唤人弄热水来,闷声吩咐说要沐浴。

书房里伺候的人嘴上虽然不敢议论什么,但一个个儿心里都嘀咕开了。尤其是家里之前那些跃跃欲试的自以为有些姿色的丫头们,心里暗暗地念了几声佛:莫不是老爷终于想要纳妾了吧?!

卢家府邸一时间就便有一股流言蜚语在暗暗地传播。

有人说,老爷终于对夫人不耐烦了,想要收房纳妾了。

有人说,老爷终究还是有一番男儿气概的,那日不惜得罪外边那些王公贵族们,拼着和夫人翻脸,依然把豆蔻姑娘给留在家里养伤。

有人说,夫人再强也终究是女人,那一日在竹舍那边撞破了老爷和那小戏子的好事儿,最终不得不开口把人家给留了下来。

有人说,纵然把那小戏子留下来,老爷依然不领情,从那以后都没进过夫人的卧房。

......

石砚和赵仁听见这样的谣言,三番五次的喝令众人不许胡说八道,谁再胡说便把谁给打出去,卖去做苦役。

然这种事情,越是打压便越是疯狂的传播。

没用五六天,更加不堪的流言便传到了香葛翠浓以及紫燕等几个人的耳朵里。香葛和翠浓二人不敢擅自做主,偷偷地去找紫燕商议,看该如何说才不会让夫人生气,免得她气坏了身子。

紫燕听了这话,当时就气得拍了桌子,问着翠浓和香葛:“你们俩说管家曾经喝止过他们?那就是说赵仁和石砚两个混蛋早就听见这话儿了?”

香葛吓得吐了吐舌头,心想这回石管家可惨了。

翠浓忙拉着紫燕劝道:“嫂子嫂子,你且消消气儿。这种事儿纵然石管家知道,也只能去喝止他们,或者捉两个罚一顿,打几板子而已。你还指望着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去跟夫人说这事儿啊?咱们还是赶快想想如何跟夫人说吧!”

香葛也劝:“就是啊。我们是真的为夫人和老爷担心。您说老爷也是的,这么多年来都对夫人始终如一,怎么见了一个唱戏的就把持不住了呢!居然为了一个戏子跟夫人赌气,都睡了五天书房了......”

“你说什么?!”紫燕是结过婚的人,自然明白男人五天不进自家女人的屋子睡觉代表了什么,一时间也有些傻了。一屁股坐在厢房的炕上,喃喃的说道:“这是真的?你们......你们怎么不早说?”

香葛叹道:“我们也劝过夫人了,可夫人说了,谁也不许去书房,更不许传话过去。若是叫她知道了,要把我们打死呢。”

紫燕叹道:“纵然是打死,该传的话也要传啊!不然夫人和老爷何时才能和好?你们两个不懂事的死丫头!这几年越是大了越是不懂事了?!”

这里三人正着急的说着,便听见外边柳雪涛的声音,不满的问道:“人都哪儿去了?整天神出鬼没的不见人,你们一个个儿真是越发的没了规矩!”

紫燕和两个丫头立刻闭嘴,然后匆匆转身出来迎至厢房门口,对着一脸不高兴的柳雪涛俯身请安:“给夫人请安,奴婢该死......”

“行了行了。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柳雪涛进了厢房,看了看里面榻上午睡的泓宣,轻声叹道:“宣儿身上的衣裳是不是太厚了?这天儿越来越热,可别给捂出一身痱子来。”

这原本是极寻常的一句话,却在紫燕听来有说不出的落寞。于是她忙上前来扶着柳雪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回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二人忙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柳雪涛便看了一眼紫燕,淡淡的笑道:“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紫燕苦咧咧的叹了口气,扶着柳雪涛的手臂慢慢的半跪在她身边,叹道:“我的主子,您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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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好笑的看着紫燕:“我怎么想不开了?你瞧你这副样子,叫石砚看见了又笑话你了啊。”

紫燕看着柳雪涛的笑脸,越看越像是强作欢颜,看得她心里发酸,眼圈儿都红了。又拉着柳雪涛的手臂,劝道:“夫人,奴婢去书房跟老爷说一说,您再跟老爷撒个娇,还是把老爷先哄高兴了再说吧,啊?”

柳雪涛故作生气的仰了仰脸,说道:“哼,谁要去哄他?他不来,我乐得清静呢。”

“主子!”紫燕一听这话,立刻双腿跪了下去,拉着柳雪涛的手臂求道:“好主子,奴才知道您的心气儿高,可咱们做女人的,又怎么跟男人赌气呢?再说了,这事儿不怪老爷,要怪就怪那个臭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唱戏的女人,个个儿都是狐狸精。夫人就该拿出往日的威风来,把她打出去才是!怎么反倒在她面前软弱,在老爷面前刚硬?可不是自己先吃了亏?”

柳雪涛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哟,你不说我还忘了,后面的花院子里还住着这么一位呢,瞧我整日里忙碌,都把这事儿给忘了的一干二净了。走,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当红花旦,她在我们家住了这几日,身上的伤也不知养的怎么样了。”

紫燕一听这话,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柳雪涛往外走,一边又劝道:“对,反正老爷这会儿也不在家,咱们就去看看那狐狸精,若是伤养好了,叫她赶紧的滚蛋。”

柳雪涛心里好笑的要死,但为了演戏脸上却还是要做出另一种表情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紫燕的手,说道:“罢了罢了,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可别乱说。”

“夫人......”紫燕无奈的看着柳雪涛,劝道:“您这贤良就不是这个时候用的......”

“胡说!”柳雪涛正色瞪了她一眼,严肃的说道:“我做事自有道理,哪里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的?”

紫燕只好垂首应道:“是,奴婢知错了。”心里却又把豆蔻骂了一万遍死狐狸精,这辈子不得好死,死后万世不得人身的恶毒话。

柳雪涛出了自己的屋子,恰好有赵仁家的带着两个女人进来回话,见柳雪涛带着人出门,忙福身请安,因问:“夫人这是要出门么?可要车马准备着?”

柳雪涛微笑摇头,紫燕在一旁跟赵仁家的使眼色,并故作平静的说道:“夫人要去看看那位大红人,叫什么豆蔻的花旦。看看她好了没有,若好了,就准备马车送人家家去。”

赵仁家的收到紫燕的眼色,忙应道:“那奴才叫人去预备马车?”

柳雪涛想了想,摆手说道:“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还是叫人去请个大夫来吧。”

赵仁家的不敢多说什么话,只好答应着转头吩咐人。柳雪涛却已经带着紫燕和香葛翠浓等丫头们旖旎离去。赵仁家的见柳雪涛一行人走远了,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小花旦耍了什么手段,不仅迷惑了老爷,还把夫人一并迷惑了。你们瞧瞧,夫人待她那叫一个好!”

旁边一个管事的女人叹道:“也难为夫人了。咱们做女人的,终究要强不起来的。”

“谁说不是呢!老爷也该体谅夫人的一片心才是。你看这天儿越发的热了,夫人怀着身子还去看那样一个戏子,这话儿说出去了,谁肯信呢。”

“就是,依我说,咱们应该给老爷透个信儿,没准儿老爷听见了,心里感念夫人贤德,他们二人就和好了呢。”

“恩,这倒是个主意,就你去吧,你女儿不是在书房里当值?”

“哟,这事儿若是将来夫人查对出来了,我们母女可是死罪。”

“去!这是好事儿,夫人如何会怪罪你?”

“恩,那我就去了!”

......

271

卢峻熙刚从外边回来,身上的朝服尚未来得及换,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阴沉着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进了书房的门。书房里伺候的丫头们见老爷这副模样,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上前来伺候。最近几天里,老爷这脸是一天比一天冷,这眼看着才过了春天,就像是又到了冬天似的。弄得这几个丫头心里整日的念叨着夫人和老爷赶快和好吧,再不和好这都要把人给冻死了。

小丫头春桃抱着卢峻熙的家常起坐穿的衣裳从外边进来,上前去福身说道:“老爷,奴婢服侍您更衣。”

卢峻熙嗯了一声,站在那里抬起双臂。立刻有另外一个小丫头上前来帮着春桃解开卢峻熙身上的朝服将外袍褪下,春桃便拿了那件浅金色暗绣竹叶松枝的袍子过来给卢峻熙穿上,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小声回道:“老爷,奴婢刚才从内宅走过,听见一个姐姐说夫人带着人去后花园子看那位豆蔻姑娘去了......”

“什么?”卢峻熙似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顿了顿,抬手推开春桃,自己动手麻利的系好剩下的衣带,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刚把官袍挂好的小丫头回头看见自家老爷匆匆忙忙的出去,奇怪的问道:“老爷刚回来,连口茶都不喝急着去哪儿了?”

春桃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唉,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那小丫头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冷笑道:“姐姐又弄什么鬼?”

“谁弄鬼了?”春桃瞪了那小丫头一眼,转身出去。她听她娘的,告诉老爷说夫人去了后面花园子里找那个豆蔻,也不知道老爷如此匆忙的赶去是去见夫人还是去救那个豆蔻。都说老爷和夫人情深似海,二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水泼不进,刀插不进的,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却说卢峻熙匆匆的进了后花园子,迎头便遇见赵仁家的从里面走出来,因冷着脸问:“你们夫人可是去了紫竹舍?”

赵仁家的见这位爷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忙福身回道:“是。夫人是去看看豆蔻姑娘的伤好了没有,还特地叫奴才们请了大夫来给豆蔻姑娘看伤。”

卢峻熙又问:“请了哪个大夫?”

“回老爷,请了太医院的白老先生过来。”

卢峻熙这下肚子里的火气可大了。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埋怨道,雪涛啊雪涛,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把这么个人留在家里膈应着不说,还把白老先生请来给她看伤!就她那种人,也配让白老先生给她把脉?真是的!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又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流言蜚语呢。这该死的戏子,坏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赵仁家的看着卢峻熙的脸色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心里颇有些忐忑,心想自己还是别说话了,免得引火烧身。于是忙又俯身道:“老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卢峻熙一摆手,赵仁家的赶紧的撤了。

紫竹舍原是大片紫竹深处一重院落,一带青砖矮垣,黑漆小门,里面馆楼精巧,雕镂漆画。而院中山石点缀,石畔植极大两株老梅。屋子里,柳雪涛端坐在外间屋子里的玫瑰小椅子上,一边慢慢的品着新采摘的竹叶泡的茶,一边静等着白老先生给豆蔻诊脉。

按说豆蔻身上的伤不过是擦破点皮儿,哪里用得着请医延药的,还惊动了太医院的御医?不过,柳雪涛自有柳雪涛的打算,她就是要虚张声势,借此机会把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留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不然的话,她的心里总是不安稳——让江上风查了她那么久,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出来,再说这个豆蔻和当年的那个丁香长得也太像了。虽然二人气质上大有不同,但这五官和脸蛋儿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事儿柳雪涛越想越不放心,只好用这种办法了。

反客为主,以动制静。此为柳雪涛的主要攻略。

白苏叶老先生从里面诊完了脉出来对着柳雪涛一拱手,柳雪涛忙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道:“老先生,如何?”

白苏叶微笑着点点头,说了两个字:“无妨。”

柳雪涛见他言语之中大有玄机,便点头微笑道:“有劳白老先生了,老先生请前面用茶,开药方。”

“好。”白苏叶点点头,竟然没有说别的。

里面的豆蔻心里立刻不安起来。她自己的伤她有数,就这点擦破皮儿的伤根本无须请医延药,还说什么开药方子。这个柳雪涛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了,只有一个丫头和两个婆子在身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屋门都不让出去,说什么豆蔻姑娘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们主子要打死她们了。自己不过是个戏子而已,如何会让她如此相待?这分明是软禁么!只是自己身上带着的丸药不多了,再撑一两日尚可,若是久了,没有丸了自己犯了旧疾该怎么办呢?

不说豆蔻自己在里间屋子里惶恐不安,却说柳雪涛陪着白苏叶老御医从紫竹舍出来,竹声似海,风过滔然如波,柳雪涛问着白苏叶:“老先生,这位豆蔻姑娘的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白苏叶轻声一叹,说道:“的确。从脉象上看,她只不过是有些郁结于心,气血也有些虚弱,身上些许轻伤也没什么大碍,但细细看来,竟有蹊跷之处,倒仿佛是中毒。”

“中毒?”柳雪涛一下子愣住了,“她这个样子会是中了什么毒?”

“具体什么毒白某也说不清楚,似是常年服食寒郁之药,只不知是何种药物。只是此药甚为霸道,只怕毒性日久,便成依赖,难以拔除。”

柳雪涛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紫燕,吩咐道:“去把服侍豆蔻姑娘的丫头叫来,我有话问她。”

紫燕心中很有些痛快,心想既然中了毒,感情让这妖精早些死了也就罢了。于是福身答应了一个是,便转身回去叫人。柳雪涛和白苏叶在紫竹丛外的一片梧桐树下寻了石凳相对而坐。不多时紫燕果然带了服侍豆蔻的那个小丫头过来。

柳雪涛问她:“你服侍豆蔻姑娘这几日,可曾见她用过什么丸药之类的东西?”

那小丫头忙回道:“有的。那日她似是有些喘息,奴婢正要问她是怎么了,她便从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一粒蚕豆大小的丸药,碧绿的颜色,闻着很是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她只用半盏白开水送了下去,不多会儿便没事儿了。奴婢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说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儿。”

白苏叶于杏林之学见识极为弘博,乃医学世家门第,此时听小丫头如此形容,不由道:“莫不是寒硃丸?”说完又沉思半晌,才道:“我从祖父的手札中曾见记载此药,道是用硃麝罂粟等数十味奇药合成,虽可暂舒心肺,实乃饮鸩止渴,且久服成瘾,祸及后代,唉,实实阴毒不可用。”

柳雪涛闻言心中一愣,暗想怎么说起来这么像毒瘾啊?

白苏叶见柳雪涛沉默不语,良久又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不必介意,有道是再好的良药也是医得了病,医不好命。各人全凭个人的造化罢了。”

柳雪涛方回神微笑点头,说道:“有劳白老先生了。”

白苏叶起身告辞,由紫燕送了出去,柳雪涛又问了那小丫头两句话,便遣她回去好生伺候豆蔻,而她自己则扶着翠浓的手慢慢的起身,叹道:“我们回去吧。”

刚说着,便听见梧桐树后有人不悦的问了一声:“夫人要回哪里去?”

翠浓和香葛闻言心头暗喜,忙侧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老爷请安。”

柳雪涛则依然侧身对着梧桐树后转出来的卢峻熙,不言不语。

卢峻熙看着梧桐树阴下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豆绿色的暗绣妆化宫缎对襟褙子窄裉收腰,却越发显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几日不见她神采奕然,只是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丝毫没有见着他的喜悦。于是卢峻熙也沉了脸,看了香葛和翠浓二人一眼,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都下去吧。”

香葛和翠浓忙福身答应着,匆匆离开。把这一片碧绿的浓荫留给了她们家老爷夫人。

卢峻熙上前两步从身后搂住她,低头蹭着她鬓间的发髻,低声叹道:“你这女人没良心,怎么这许多天不见,都不给张笑脸?”

柳雪涛轻声叹道:“人家是为大人您的心上人担心呢!刚刚白老先生来诊脉,说那位倾国倾城的豆蔻姑娘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卢大人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我管她去死!”卢峻熙低吼一声,掰过她的肩膀,再低头准确的咬住她的唇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用舌尖抵开她的贝齿,一路攻城掠地,毫不留情。

几日不见,其实柳雪涛心里也想他想的紧,只是为了将来长久的安稳,她不得不忍得这一时的寂寞罢了。只是这一刻他的热情近似疯狂,她想躲也躲不开了。

送白苏叶出去的紫燕不多时回来,正一路走一路寻着柳雪涛,不料一转身看见前面一对相拥的男女正靠在一棵粗粗的梧桐树上亲热,害得她差点没喊出声来。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往左右四处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并没一个人影儿,于是暗暗地出了一口气,悄声的笑了笑,别过羞得通红的脸,叹道:“哎哟,总算是好了......这一对主子,可真是磨死个人......”

这日晚上,卢峻熙果然就回内宅去睡了。夫妻恩爱虽然不比往日浓烈,但也算是斯抬斯敬的,不再冷战。

于是有婆子私下里议论起来:

“夫人到底是低了头,去后面园子里看了那个唱戏的一趟,又请了白老先生来给她诊脉,老爷才算是原谅了她......”

“要说呢,还是咱们女人命苦。像夫人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女人,难道老爷还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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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男人嘛,图的不过是个新鲜。夫人再怎么说也比老爷大了三岁,已经生了两个少爷,如今又怀上了第三个,哪里比得上那个戏子新鲜娇嫩?”

“说的也是......唉!只是可怜了咱们夫人......”

“也罢了。老爷待夫人,这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看那些当官的老爷们家里,哪个没有十来个姬妾?”

“所以说这男人薄幸寡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