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澈越发的纳闷:“那你这是生什么气呢?”
卢峻熙一时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柳明澈这么大的火气。他真是糊涂了,之前他听过很多有关自己惧内的话,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是没用。心底深处的小宇宙偶尔也会翻腾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连个侍妾也没有的确有点委屈了。
可每次回家看见雪涛挺着大肚子还在灯下看账本,连睡觉得时候枕边都放着一摞摞的账本,看着家里外边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每次回家都有热粥喝,都有温暖的被窝可以钻,都有她和儿子在那里等着自己,他便觉得知足了。家不就是男人在外边奔波劳碌一天后,回来休息的港湾么?何必为了一时痛快再弄别的女人进门,把家里整的鸡飞狗跳的不安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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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雪涛生泓宣时,那一场劫难附加在卢峻熙身上的恐惧并不比柳雪涛少。
稳婆一遍遍的问着他:保大人?还是抱孩子?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卢峻熙便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万丈悬崖的边沿,只要稍微一动便会坠落深渊,而且万劫不复。所以他当时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眼前心底皆是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如何张嘴。
后来他隔着门帘隔着屏风听见柳雪涛在里面说的话:去告诉峻熙,保孩子,峻熙待我情真意切,我这一生,知足了…他的神智便立刻崩溃了,立刻拉着稳婆的手一遍遍的说:我要保大人,我要保大人!
泓宣的出世,让柳雪涛在阎王殿上走了一遭。其实卢峻熙又何尝不是?那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在那一刻攫住他的心,遏制住他的咽喉,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所以,从那一刻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卢峻熙都不会和他的妻子分开,至于纳妾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喜新厌旧是人的本能。人世间是个男人都喜欢花红柳绿左拥右抱。卢峻熙也不是神仙,有时候自难免会生出点小心思来。但也仅限于想想而已,真的去做——那是不可能的。若他卢俊熙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恐怕也不会在十七岁的时候中探花,入翰林,主内阁了。
柳明澈见卢峻熙闷闷不乐,便劝道:“我说你也想开一点。那日我瞧着皇上的意思,也不是非得怎样。再说,如今也不知道他是为谁家的女儿说话,这事儿里里外外也透着蹊跷。如今我先说给你,到时候你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卢峻熙点点头,心想,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放出这种话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后宫的那些娘娘们受了谁家女人的撺掇,才跟皇上吹了枕头风也不一定。回头还是让自家媳妇找安庆王府上一老一少两个王妃探探口风要紧。
卢峻熙和柳明澈一起更衣回来后,便再没有了之前的那份恬淡闲适。正好那边戏台上的戏也唱过了两处,现在台上正唱着《白蛇记》,卢峻熙更是没了心思,便转身交过一个小丫头来吩咐道:“你去那边问问夫人怎样,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告诉夫人,待会儿看花灯的人一出来,这大街上可行不开马车了。”
小丫头听了忙应了一声进去问雪涛。雪涛正因为李氏和杨氏妁姓二人的暗中不和而烦闷,她介于二人之间,总不好厚此薄彼。虽然两个哥哥是不一样的,但柳雪涛从来都是把他们分开来看的,绝不会因为柳皓波而看低了李氏,也不会因为柳明澈而刻意接近杨氏。也因为她的中庸,便越发引得李氏和杨氏二人的不合。
所以小丫头一过来问,她便立刻说道:“是该回去了,我这儿也全身酸痛,想要回去睡一觉呢。”
安老夫人忙挽留道:“累了尽管到里面去休息,这儿总是你的娘家,难道连你午休的地方都没有了?”
柳雪涛笑笑:“也不是这意思,出来这大半天了,也该回了。再晚了街上可真是不好走了。人山人海的,都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能走到家呢。”
杨氏便笑道:“那可不正好赏了花灯了?难道妹妹回去了还再出来不成?”
柳雪涛笑道:“正是不许我赏灯呢,说是人多,天又冷,怕着了凉回头又添病。”
李氏便道:“姑老爷也是为了妹妹的身子着想,反正这上元节每年一次,花灯明年再赏也是一样的。还是以保养身子为重。”
柳雪涛便点头对那小丫头说道:“你去跟老爷说,我们这就走吧。”
于是卢峻熙带着柳雪涛同柳裴元一大家子告别出来。柳裴元多吃了几杯,头有些发晕,便只在屋子里叮嘱了柳雪涛几句话也就罢了。有柳皓波兄弟两个并两位少夫人送出来,依然是在二门上上了马车,各丫头婆子还有奶妈子带着泓宁泓宣都上了后面的马车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出了柳家的府门,沿着宽敞的大街往北走了。
马车里,卢峻熙揽着柳雪涛半躺在舒适的软榻上,慢慢的同她说了柳明澈替皇上传的那几句话。
柳雪涛听了之后也不由得愣住。忍不住抬头看着卢峻熙,认真的问道:“夫君心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卢峻熙握着她的手叹道:“为夫能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想着先打听清楚了这是谁家的女儿兴风作浪,好提前做做准备。”
柳雪涛忙问:“准备什么?准备收拾房间迎新娘子么?”
卢峻熙皱眉:“夫人,你怎么老是把为夫的话当耳旁风?若是为夫要纳妾,何至于等到今日?你十月怀胎为夫都忍了,连屋里丫头们都没碰过,难道非得去纳一个什么大人家的什么义女,庶女什么的做妾不成?”
柳雪涛听了这话,心里的紧张劲儿一扫而空,唯有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于是微微一笑靠进了卢峻熙的怀里。
第223章 上元夜真龙出水
柳雪涛躺在他的胳膊上淡淡的说道:“既然不纳,又何必管他是谁家的女儿。皇上都没把话儿挑明,那就说明皇上并没有过多掺和这事儿的意思。若是他想管,直接一道口谕就能把人给送进门来。如今只是问问,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罢了。改日皇上若亲口对你说,你就直接回了。说你卢峻熙有我柳雪涛一个女人就够头疼的了,可不敢再多弄几个回来。保不齐人家姑娘进了家门,没几天就哭着回娘家去了呢。到时候却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岂不是罪过?”
卢峻熙自己着急了半天,却不想到了柳雪涛这儿,这女人一点都不着急。一时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没什么可着急的,原来竟是自己瞎紧张了半天。于是一边把手伸进她的衣衫里去为非作歹,一边在她耳边笑道:“夫人,你可真沉得住气。人家都要保媒拉纤儿了。你还如此淡定。莫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谁家的女儿进门?或者——你已经有了退敌之良计?”
柳雪涛被他摸索的浑身发痒,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娇声斥道:“胡说,我哪有什么退敌良计?退避三舍倒是有的。若皇上真的把什么宰相太师家的女儿塞给你,难不成你还真的豁出去得罪了皇上宰相什么的,辞官回家种地去呀?”
卢峻熙满不在乎的说道:“为夫正想辞官回家种田养老呢。不是我说,如今户部那些烂事儿整天缠着为夫,哪像以前那样想什么时候陪着夫人出来耍就什么时候出来耍,何等的逍遥自在?如今可是一副枷锁套在为夫的脖子上,想推都推不掉咯!”
柳雪涛笑道:“这可不像夫君你说的话啊!你之前还说过的,要做一品宰相,要我跟着你做一品夫人。如今你倒是四品户部侍郎了,人家还只是个五品诰命,你就想着回家种地了?我不依。”
主要是,真的回家种地了,就没办法和洛紫堇在一起了。柳雪涛此时可不想回江南去,能和自己的闺蜜生活在一个城市里,又可以时常串串门,拉拉家常,或者凑在一起干点什么有趣儿的事情,说说悄悄话,品评品评男人…是多好的日子啊!
柳雪涛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再跟洛紫堇分开了,一定要留在京城混。
卢峻熙似乎也知道她这份心思,于是蹭着她的脸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郡王妃?你还没跟为夫说,为什么你在最难过的时候会想着她而不想着我?”
柳雪涛失笑,伸手捏着他的脸颊把他的脸从自己的脸上拉开,很认真的看着他:“妾身跟夫君说过了。紫堇从小读医书,懂得很多救人的方式。你又不是大夫。再说,那种时候你又不能进去,我叫你有用吗?”
这话是这么说,但卢峻熙心里的那道坎儿却一直迈不过去。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一个人若真的在乎另一个人到愿意和他生死与共的时候,连一丁点的小事都会在乎。何况这事儿在卢峻熙看来并不是懂不懂医术的问题,根本就是洛紫堇那个女人在她的心里驻扎的比自己这个丈夫还深的问题。
俩人在车里腻腻歪歪的说着一些听上去很无聊却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话题。还没到家,马车却意外的停下来。
卢峻熙借着酒意正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到高兴处,听见外边阵阵嘈杂声,马车跟着停下来,便有些不高兴了。转头高声问道:“怎么回事儿啊?好好地怎么停下了?”
赶车的家人忙回道:“回老爷,前面有舞狮子踩高跷的杂耍班子过来了,看热闹的百姓太多,咱们这马车过不去。”
卢峻熙心里一阵不痛快,不过既然是杂耍的班子转过来了,他也不好坏了百姓们的好兴致。上元节嘛。今年又是新皇登基后除奸臣,平海寇,大获全胜的一年。皇上有心粉饰太平,臣民们也得好好地配合。
于是乎,卢峻熙只好吩咐家人:“把马车靠边,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家人答应着,吆喝着马匹慢慢的靠边去,却无意间把马车靠在一家酒楼的门口。那酒楼的伙计见停过一辆奢华的大马车来,还以为来了生意,忙上前来招呼。车夫只好说是在这儿停一停,等杂耍班子过去了就走。
那小二一听立刻对车夫抱拳赔笑,说道:“这位大爷,小的给您赔个不是。这种时候儿您家主子不进来用饭,这马车怎么能停在我们家店门口儿呢?这不是挡着我们的财源么?您行行好,往前走走,好歹给我们让开个路,不然过会儿来了客人,人家也进不了门不是?”
卢家的车夫听了这话也只好点点头,又带着马车往前走了一段,无奈这辆马车是卢俊熙夫妇乘坐的,后面跟着两辆还有紫燕带着泓宁泓宣以及香葛翠浓等丫头们的车。这三辆马车排成一队,前面的走了,后面的又挡过来。终究还是挡着这家酒楼的门口。
那小二又不乐意了,到后面的马车前去就没有刚才那么好脾气了。后面两辆马车一看就是寻常的马车,虽然也装饰着流苏,掩着帐幔,颇为讲究,但比前面的那辆却差远了。
再说,宝马行在京城开了半年多,的确带动了上京城车行的生意,像柳雪涛那样的奢华大马车如今已经不再罕见。就算别的车行弄不到橡胶,做不成钢铁橡胶的车轮,但那车身也早就做到了加宽加大。像后面紫燕和丫头们乘坐的这种规格的马车,一看就是中等人家的马车,绝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会乘坐的。
小二过去后便对着那车夫吆喝,态度和刚才真是天壤之别。甚至都带了脏话。
同样是卢家的车夫,后面的二人便恼了。开始还客气的跟他说杂耍班子过去后就走,到后来听见这小二骂人,他们也同样没有好话等着,对那小二也是冷嘲热讽,顺带着还喝骂了几句。
酒楼的小儿火冒三丈,招手把酒楼里其他的几个伙计都叫出来,要和那两个车夫动手。
泓宁和紫燕坐在中间的一辆车里,听见外边吵架便要出来看,紫燕和香葛一人抱着一个小的,却没办法去拦他,泓宁便自己掀开车帘子钻了出去,指着那些伙计喝道:“反了你们了?!竟敢动起手来?这本是大街,又不是你们家酒楼里面,凭什么不许我们在这儿停下?!”
卢峻熙原本就有些郁闷,这会儿听见外边的人先是吵嚷,后来叫骂,再后来都要动手打起来,连泓宁都从马车里钻出来了。他哪里还忍得住,于是蹭的一声从软榻上起来,抬手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后面马车前,几个伙计正和家人吵吵嚷嚷,忽然被一个五岁的孩子呵斥了两句,一个个儿越发的不服。但等他们回头看过来想要训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儿时,却见那孩子一身宝蓝色的织锦箭袖,身上披着一件白狐狸里,山青色团花闪金贡缎小斗篷,粉团儿似的站在马车上怒视着众人,人小气势却不弱,一看就是富家公子。
这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又不敢动手了。
正在这时卢俊熙从前面走了过来,冷声喝问:“怎么着啊,你们?难道还嫌这上元节的灯会不热闹,要现场比试两把?”
那几个伙计听见说话忙回过头来,都见一位华服男子懒洋洋的踱步过来,那桀骜不驯的神色跟那边马车上的小少爷真是如出一撤,伙计们都是惯看脸色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本是爷俩,忙一改之前的态度,拱手对着卢俊熙陪笑道:“哟,这位爷,对不住。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后面的车是贵府上小公子的。误会,误会!”
卢峻熙笑了笑,刚要说没什么时,但见从酒楼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出门便呵斥那几个伙计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的确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卢大人都不认识,怎么在这上京城混的?还不给卢大人磕头谢罪?!”
卢峻熙一听这人说话,心中便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躲了他半月了,终究还是在这儿碰上了。于是不得不转身对着来人笑了笑,叫了一声:“夏侯公子,真是巧了啊。”
来人正是夏侯瑜,柳雪涛青梅竹马的表兄,被卢峻熙连蒙带拐的替柳雪涛管了半年多宝马行的夏侯大公子。本来夏侯瑜是要在年前去卢家和柳雪涛见个面,把这半年来宝马行的事情说一说的。可卢峻熙却从中阻拦说柳雪涛正坐月子呢,不见外男。只留下夏侯瑜送来的贺礼便把人打发走了。
过了年后夏侯瑜又送拜帖去卢家,说要去卢家恭贺二少爷出生,顺便给卢大人拜个年。又被卢峻熙以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这几天真的很忙没有时间给拒绝了。
夏侯瑜几次三番的想去见见柳雪涛都被这个刁钻的卢大人给阻断,想不到今儿会在这家夏侯家开得落霞楼门前遇着。说来说去这还真的要感谢那边街口上一边走一边耍的杂耍班子。
落霞楼的几个伙计听了东家的话立刻给卢俊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赔罪。卢峻熙也不得不大度的摆摆手,笑道:“误会误会。想不到我们今儿居然走到了夏侯大公子的地盘上,真是巧啊。”
夏侯瑜淡淡的笑道:“不敢。这上京城里的大小事件国计民生都操持在卢大人手里。卢大人掌管着户部,是咱们这些生意人的顶头上级。咱们这些生意人哪敢在卢大人跟前放肆。”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夏侯瑜的脸上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眼神也坦荡的扫过依然站在马车上的泓宁,又掠过卢峻熙看向那辆大马车。最后又嘴角一弯,淡淡的笑道:“看来今儿真是巧,卢大人定然是携夫人和小公子出来赏花灯的。这落霞楼上留有雅间,不如请大人和夫人及小公子上去稍坐片刻,待会儿天色暗下来,这条街上才是真正的热闹。”
卢峻熙正要说不用麻烦了,自己一家人不过是路过而已。都见那边马车上柳雪涛已经慢慢的走下来,看着这边面对面站着的两个男人,她嘴角上露出不经意的微笑。
柳雪涛披着孔雀绿织锦斗篷扶着一个婆子的手袅袅的走到了二人近前,对夏侯瑜点头微笑,说道:“原来这落霞楼是表兄的生意。我这大半年没出门,竟然连这街上的铺面前生疏了。”
夏侯瑜微微一笑,脸上顿时如春风拂过般和煦温暖:“夫人身体孱弱,不宜久站。这里又是风口,吹了冷风可不是玩的,大家还是进去说话吧。”
柳雪涛微笑点头,又扭过脸来看着卢峻熙。
卢峻熙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没办法说出来,只好吩咐一声:“把马车都牵到那边停下,我们进去坐坐,等看完了舞狮子的再走。”
此言一出,众家人皆暗暗地高兴,原想着今年是看不成灯会了,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了个夏侯大公子坏了自家老爷的偷懒计划。泓宁更是欢呼一声,跳到一个小厮的身上,高举着胳膊嗷嗷的叫着,引来夏侯瑜温和的目光和卢峻熙的一记白眼。
因为元宵节赏灯的缘故,落霞楼的雅间早在大年初二就都订出去了。不过夏侯瑜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留一手。赚钱固然重要,但总要有备无患,所以在往外订房间的时候就吩咐了伙计,一定要留下两个雅间,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果然有了用处,不然的话卢峻熙夫妇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像什么话呢?
柳雪涛扶着丫头的手慢慢的上楼,卢峻熙走在前面三步一回头,不时的提醒她:“慢一点…小心点…”然而上到了三层在往上爬第四层的时候,柳雪涛没了力气,摆摆手对后面抱着孩子的紫燕说道:“你们先上,我喘口气儿再走。”
紫燕不禁叹道:“我们等等夫人,不着急。”
卢峻熙便转身回来,弯腰把柳雪涛抱在怀里,不满的横了夏侯瑜一眼,小声埋怨着:“自己用的房间怎么不留在二层?保不齐是故意的。”
夏侯瑜听见了也只当是没听见,依然淡淡的笑着。
柳雪涛却把勾着卢峻熙脖子的手臂收了收,轻声的劝道:“好了!叫人家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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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的丫头婆子们对这事儿是屡见不鲜的,早就习惯了。柳雪涛此时顾忌的是夏侯瑜的目光。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在前面一直走上去为二人带路。卢峻熙也就光明正大的抱着柳雪涛又爬了两层楼梯,方进了落霞楼五楼上的一处极大的雅间里。
雅间里清一色的乌木家私,进门正面是一张大大的雕花罗汉床,上面铺着猩红的西洋毡子坐垫,下手两侧各摆着四把雕花太师椅,中间以配套的雕花高几相间,高几上或摆着精巧的石子盆景,或摆着前朝的古董瓷器,各不相同。
此乃三间通透的屋子,太师椅后面各有两架大大的屏风。左手乌木雕花八扇屏风后是一张大大的圆桌,看来是就餐时所用。右手汉白玉大理石雕花屏风后临窗是一溜矮塌,上面摆放着精巧的小炕桌,炕桌上是一套小小的紫砂茶具。矮塌下面放着脚蹬,窗子对面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水墨画。屋子里焚着淡淡的沉水香,此为赏街景品茶的所在。
还有一个小高几上摆着一只汝窑的圆肚子小花瓶,细细的花瓶口里供着一只二尺多高的绿萼梅花,有宜人的幽香在屋子里暗暗地漂浮,随着人的一呼一吸,沁入心脾。
柳雪涛是个爱花的人,进屋后从卢峻熙的怀里挣脱下来便忍不住走过去,俯身轻轻的嗅了嗅,淡淡的笑道:“好香的梅花。”
夏侯瑜笑道:“后面院子里有一株老梅树,大概活了五十多年了。据说是这房子前两任的主人栽种的,本来已经枯死了。去年却又忽然活过来,我瞧着这梅花乃是珍品的绿萼梅花,便叫人好生护养。过年的时候竟然开了一树的梅花。”
柳雪涛笑道:“真的?一会儿得去看看。”
说话间,外边锣鼓喧天,想来是那舞狮子的戏班子已经到了楼下。泓宁便把着窗户要看。紫燕忙抱着去了那边的矮塌上,丝毫不敢松手,怕一不小心让这小爷掉下去。
夏侯瑜便笑道:“外边有一道铁网护着,连个拳头都伸不出去,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放开了小公子,让他尽管看好了。”
紫燕听了这话,方把脑袋弹出去一看,这窗户上果然罩着一个铁丝大网。下面人山人海,舞狮子的,舞龙灯的,敲锣打鼓缓缓前行,走到落霞楼跟前居然停了下来。
夏侯瑜也在另外的窗子跟前站着,见那杂耍班子停了下来,便转身吩咐跟进来伺候的小丫头:“去下面跟掌柜的说,多赏他们些银子,让他们在门口好好地舞两场。”
小丫头答应着下去,泓宁听了这话更是高兴,拍着手叫好。
卢峻熙见柳雪涛也要去窗户跟前,便拦着她说道:“仔细冷风吹了头。还是在里面坐着吧。听着这锣鼓声,吵都吵死了,有什么好看。”
柳雪涛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便陪着他一起在太师椅上坐下,笑道:“做生意的就是图个热闹。不然的话别说给他们银子,就是他们给我银子我也不愿听这吵吵闹闹的声音。”
夏侯瑜听了这话不禁莞尔,抬手把窗子关上,转身来请二人到里面去坐,又叹道:“夫人这大半年是真的清静惯了。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管,只在家里静心将养身子。说起来——夫人对在下可真是放心啊。就不怕我把你宝马行那么好的生意给干赔了,到时候血本无归?”
柳雪涛笑道:“表兄都说宝马行的生意好了。怎么还会血本无归?表兄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说表兄有起死回生之能也不为过,何况宝马行在京城的生意本来就不重要,它是以宫里仪仗司的差事为主的。怎么会赔呢?”
夏侯瑜笑起来,一边点头一边叹道:“表妹还是如此伶牙利齿,半点儿也不饶人。”
此言一出,卢俊熙的脸更黑了。
柳雪涛暗暗地看了卢峻熙一眼,心想这家伙的心眼儿越来越小了。都奴役了人家大半年了,怎么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说?
这里柳雪涛正要对卢峻熙的态度表示不满的,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大丫头从外边进来,站在门口福身叫了一声:“大公子,外边有位客人,说一定要在我们落霞楼要一间雅间,可是他们是临时来的,没有预定,掌柜的不敢安排,所以让奴婢来请大公子示下。”
夏侯瑜皱眉,冷声说道:“什么大事儿也进来回?要掌柜的是做什么的?”
那丫头吓了一跳,脸色微白。不过还是福了福身,说道:“回公子,来人的确不一般,掌柜的才叫奴婢来回您一声。”
柳雪涛便劝道:“还是出去看看吧,别真的是哪位贵人,他们招待不周得罪了也不是小事。”
夏侯瑜很是不满的起身,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楼梯上有个女子说道:“我们在你们落霞楼的门口看见了户部侍郎卢大人的马车。我们爷和卢大人是老熟人,就算你们这儿的雅间都满了,我们去卢大人屋里坐坐不成么?”
这声音从没关严的屋门口传进来,卢峻熙和柳雪涛听了也忍不住奇怪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道:“这女子是什么人?”
不过问完之后柳雪涛立刻倒吸一口气,瞪着卢峻熙小声说道:“哦!是她…”
卢峻熙皱眉:“谁呀?”
外边夏侯瑜也很是纳闷,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问身边的丫头:“你们就没问他们是什么人?”
丫头忙回道:“掌柜的问了,可他们不说。”
夏侯瑜已经走到楼梯上一步步下去,却见一个儒雅的男人挺着腰慢慢的往上走,虽然看上去很是散漫,但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夏侯瑜心中不禁一愣,暗道:“这个男子贵气逼人,却为什么这么眼生?这是哪家王府上的爷?”
第224章 暗嘲讽针锋相对
夏侯瑜摸不准这位一身绎紫色团花万字纹五福捧寿贡缎黑貉大氅的男子是谁,但却能肯定这一定是为贵不可言的人。于是他忙迎上去拱手抱拳,客气却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爷请了,在下夏侯瑜是这落霞楼的东家。爷说跟卢大人相熟,不知可否告知贵姓,夏侯瑜也好跟卢大人打声招呼。”
屋内,卢峻熙已经走到了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却见当今皇上英宗陛下趾高气昂的一步步上楼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披着桃红羽缎白狐斗蓬,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娇媚可爱,可不正是曾经跟着王承睿到过自己家里的那个丁香姑娘?还有一个穿着茄紫色的银鼠长襦,领口袖口都出着厚厚的风毛,甚至遮去了半边脸,又低头垂目,乖顺的跟在后面,却是娴静温雅的女子,卢俊熙不认识,却也能从丁香挽着她开心的说笑中猜测出来她就是丁香的姐姐,好像是叫——蔓云。
英宗皇帝面对夏侯瑜的询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就是慈城名商夏侯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此言一出,饶是历经商场风云的夏侯瑜都猜测不透其中的含义,不由得心头一紧。忙又拱手笑道:“惭愧,这位爷居然听说过在下一介商人的名字,真是惭愧的很。”
“嗯,卢峻熙在哪个雅间?”英宗陛下淡淡的笑着,明着是问夏侯瑜,实际上是在问躲在屋子里的卢峻熙。
卢峻熙知道自己再不出去,皇上的面子可真下不来了。于是他一拉房门匆匆的迎上去,刚要跪拜行见驾的大礼,便被英宗一把拉住,并呵呵的笑道:“峻熙啊,你果然在这儿!呵呵…”
卢峻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要开口请皇上圣安,又想着皇上这是微服出巡,自己挑明了他的身份,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别的倒还罢了,若是有禄王府的余孽在附近,皇上的安全可是首当其冲的。于是他咧了咧嘴,陪笑道:“爷怎么会来这里?随侍的护卫们…”
英宗身后的丁香一脸的兴奋,握着蔓云的手暗暗地使了使劲,又跟蔓云使眼色,让她快些看看卢峻熙,然后趁着卢峻熙转身和皇上并肩往房间里走的时候凑到蔓云的耳边,悄声问道:“姐,怎么样啊?”
蔓云瞥了一眼丁香,淡淡一笑,轻声吟道:“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带火遗金斗,兼珠碎玉盘。河阳看花过,曾不问潘安。”
丁香撅着嘴巴晃了晃蔓云的手臂,悄声埋怨:“姐姐呀…我说的不只是他的相貌啊!还有他的才学!”
蔓云轻声叹道:“他的才学有万岁爷和满朝文武及百姓们评判,姐姐我一个微贱的女子,怎么敢对户部侍郎大人指手画脚的?”
说话间,蔓云和丁香已经随着英宗皇帝到了雅间的门口。
里面的柳雪涛已经扶着丫头的手迎了出来,待皇上进门后方慢慢的拜倒在地上:“臣妾柳雪涛叩见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侯瑜一愣,即刻反应过来,忙跟着柳雪涛跪在地上:“草民夏侯瑜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望皇上降罪。”
英宗皇帝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朕乃微服私访,你们都别多礼了。夏侯瑜,把你们落霞楼的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朕端上来啊,朕今儿就在你这里赏花灯,看舞狮舞龙了。”
夏侯瑜忙答应一声下去安排。这回不仅仅是好吃好喝的了,他得想办法把门口的节目安排的丰富一些,不能让皇上失望啊。
英宗皇帝一进门,不但柳雪涛得过来行见驾大礼,连屋子里的其他丫头婆子们还有泓宁都过来跪拜磕头。众人磕头毕,再纷纷起身,英宗皇帝方看见站在柳雪涛身边的小男孩,于是笑着问卢峻熙:“这是你的儿子?”
卢峻熙忙上前回道:“回皇上,这是我的大儿子,泓宁。”
“嗯,此子颇有乃父风范,将来也一定是个才子。”英宗皇帝笑吟吟的对着泓宁招手,示意泓宁过去。
泓宁听话的上前走了两步,给皇帝躬身行礼:“泓宁谢陛下夸奖。泓宁不敢当。”
皇上抬手拉过泓宁的手,笑道:“你几岁了?”
“回皇上,泓宁五岁了。”
“嗯,不小了,可请了先生读书?”
“回皇上,家父年前请了先生,已经开始读《诗经》了。”
“哦?!五岁就读诗经了?那你之前就读书识字了?”
“是的,泓宁从小跟在母亲身边,把《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弟子规》等都读过了。”
“嗯?《弟子规》是什么?朕怎么没听说过?”英宗陛下疑惑的看着卢峻熙,等着这位探花郎为他解惑。
《弟子规》乃清朝康熙年间的秀才李毓秀根据《论语》里面“学而篇”第六条:“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文义以三字一句,两句一韵编慕而成。是非这个朝代的读书人所知,因此不但皇上不知道,卢峻熙也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