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便匆忙进了里间后转过一道屏风,见里面一张罗汉床上躺着柳雪涛,她身上搭着一件男人的外袍,而卢俊熙则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一旁看书。
“大少爷。”秀儿轻着脚步上前行了个礼,又把柳雪涛身上的外袍揭下来,拿了自己怀里的多罗呢披风给她披上。又把外袍递到了卢俊熙手里。
“嗯,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出去走一走。”卢俊熙站起身来披上外袍,又拿过腰封递给秀儿,秀儿忙走过去帮他系好把腰身的衣衫理整齐了。
卢俊熙出去同柳家两位少爷说话,秀儿便靠在柳雪涛的身边坐在脚踏上闭目养神。外边有人叽叽咕咕的说话,只是她一双眼皮直打架,早就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下午的时光一晃而过,因中午吃酒玩闹,散的很晚,下午柳裴元和柳雪涛又都睡了一觉,并不觉得怎么饿,众人晚饭便没怎么吃。
晚间,卢俊熙便桶柳雪涛说起了回家的话。柳雪涛便笑道:“好歹回了娘家,原想多住几日,你又催人家回去。”
卢俊熙便哄着她说道:“反正都是在一个城里,说来也就来了,总是住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你这会儿图清净了,赶明儿回去也一样的操劳。倒不如早些回去的好,省的到时候又是办不完的事儿。”
柳雪涛想想也是,便笑道:“既然这样,明儿就回吧。”
碧莲紫燕听说明儿回去,便忙吩咐小丫头们都先别忙着睡觉,且把各自管辖的东西都收拾整齐了,免得明儿走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不利索。
一时众人便都忙活起来,秀儿这回来是专管柳雪涛的衣裳的,大户人家极为讲究,这衣服也是一日三换的。因为季节的缘故,一天从早到晚其后也是不定的,所以这次出门带的衣服也多,秀儿便比别的丫头更忙。
柳雪涛瞧着众人忙来忙去的收拾,便自己寻了本旧书进了卧室歪在床上看。卢俊熙便凑过来躺在她身边,一边捏着她的肩膀一边讨好的问道:“娘子,看的什么书?有没有有趣儿的笑话,给为夫讲讲?”
柳雪涛因嫌他吃了酒,满身的酒气,便推他:“一身的酒气,小心熏坏了我们的孩儿。离我远点儿。”
卢俊熙便老大不乐意的哼哼着,一边往她怀里蹭,一边反驳:“女儿天天在你的肚子里,她也是想爹爹的。你把我赶走了,我的乖女儿去哪里找爹爹?”
柳雪涛惊讶的笑着拿开手里的书,看着身边的赖皮孩子问道:“之前你不说你儿子你儿子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女儿?”
“我已经决定了,咱们还是先生个女儿玩玩,以后再生儿子不迟。”
“什么?!”柳雪涛急了,一把推开身边的赖皮,生气的问道:“什么叫先生个女儿玩玩,又是什么以后再生…儿子?你这人真是的,你怎么想的啊你!”
卢俊熙忙抓住她的手耐心的解释:“今儿瞧着娘子在家里人人都宠着,父亲哥哥都十分的喜欢你。我在一旁瞧着羡慕的不得了。所以我想着将来咱们也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我也就不羡慕岳父大人了…”
柳雪涛撇了撇嘴,十分鄙夷的瞪了卢俊熙一眼,心想就你们家之前那两个老女人争来斗去的,严重残害了你和你哥哥卢俊晨的幼小心灵。真是可怜啊!
于是她便不再同这小屁孩一般见识,转身躺下去继续翻着手里的旧书。
卢俊熙也接着靠在她身边跟只小猪一样拱来拱去。柳雪涛不厌其烦,又因刚看到一个笑话,正要说给卢俊熙听,便听见外边“啪”的一声脆响。于是问道:“你们收拾东西手脚也利索些,这又是把什么东西给摔碎了?”
卢俊熙便起身问道:“谁弄坏了东西?”
小丫头忙回道:“是一个之前不用的小瓷瓶子不知道从哪儿掉出来了。幸好这瓷瓶儿很是结实,又小。所以并没有摔坏。”说着,便拿着那小瓷瓶子进来,递给卢俊熙看。
卢俊熙拿在手中看了看,笑道:“不过是个装药丸的小瓶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怎么你还留着这个?”说着便递给了柳雪涛,又问:“出嫁之前在闺阁中便吃过药丸?是什么病?”
柳雪涛原没在意,只是卢俊熙一问便细细地想了想之前的事情,再看看这小瓷瓶子后方摇头:“这小瓶子看着倒是眼熟,只是我却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药。这好像也不是装什么药丸的…哦!对了…”柳雪涛说着,急忙转过小瓷瓶来看着瓶子的底上。
小瓷瓶儿的底上画着一个花青色的方形符号,类似于一个“卍”字,却又不是。那笔画多拐了几个弯儿,倒像是一个特别设计过的徽记一般。柳雪涛一看到这个符号,脸色立刻惨白起来。
第137章险遭暗算
柳雪涛手中握着那只小巧的瓷瓶儿,一下子想起了张氏金蝶儿等人的事情。那天张氏服了金蝶儿从她屋子里偷走的毒药自尽,那装毒药的小瓷瓶可不就是跟眼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那只小瓷瓶如今还被柳雪涛收着,那天从张氏的手边捡回来的时候她还莫名其妙的想着,也不知道这毒药是哪个用毒的高手研制的,居然毒性如此之剧烈,人服下去之后几个呼吸之间便没了性命,也不见有什么痛苦。更不像其他毒药一样把人折腾的没了人样儿。
柳雪涛真是想不到居然在自己闺房之中也有这样的一个小瓶儿?可她分明也没有见过,到底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呢?
卢俊熙见柳雪涛拿着一个小药瓶子沉思不已,便摆手让旁边的小丫头推下去,凑近了柳雪涛身边轻声问道:“怎么,难道这小玩意儿还牵着娘子什么往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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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抬眼看了一眼卢俊熙,神色冷峻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小玩意儿是怎么回事,所以才觉得奇怪。你说——谁会在我的屋子里放这样的东西?”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娘子又为何这般严肃?”
“你不知道…那日,俊晨的姨娘自尽时服下去的毒药,就是用这样的瓶子装着。我分明记得那只小瓷瓶的底上也有这个徽记。一模一样的,俊熙,你说这个徽记代表着什么呢?”
卢俊熙闻听此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此事若是深思,其中的玄机果然深的很。
难道卢家的那些人已经渗透到了柳家?或者说某些人在雪涛嫁入卢家之前就已经联合到了一起?
这些人如此老谋深算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卢家的那一千多顷良田和那一片宅子?
沉思中,一些细微的东西便被悄悄地方大。一个呼吸的声音,一丝轻微的香气都变得清晰起来。
卢俊熙心头猛然一动,突然翻身下床,顾不得那香炉的滚烫,抄手拾起来推开窗户扔了出去。把床上的柳雪涛给吓了一跳,忙欠起身来问道:“你是发什么疯?”
“来人!”卢俊熙冷着脸低声一喝,并抬手把另一扇窗户也一并推开。又转身去把卧室的门帘也掀起来,让外边的夜风通过窗户和门口形成独留,空气中隐隐的香气立刻被冲的几不可闻。
丫头婆子们被卢俊熙这一折腾,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老脸蜡黄,全都呼啦啦一起聚了过来,低头站在门口静候主子吩咐。
“香炉里的香是谁换的?”卢俊熙声色俱厉的看着众人,目光从她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过,犹如锋利的剑刃,恨恨的,似乎要把她们的脸上刮下一层皮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是秀儿站了出来,低声回道:“回大少爷,下午的时候奴婢回来房里,想着是要换了那香炉里的香,进门后又因为站的太久便立刻坐在门口想着歇一会儿再换。后来有人来说要少奶奶的披风,奴婢没来得及换便拿了披风走了。走的时候这屋子里只有绿蕉姐姐,外边还有两个婆子…”
说这话,秀儿的目光便从人群里巡视,却没有发现绿蕉的身影。一时也有些奇怪,这绿蕉不是被派在这玉棠园当值么?此时不在屋里又去了哪里?
卢俊熙便冷声问道:“绿蕉呢?”
柳雪涛坐在床上已经听出了些端倪。想必那香炉里的香有什么问题被卢俊熙给发现了,才匆忙把那香炉给扔了出去。此时他又急着找出作祟之人,居然顾不上自己的手都被那铜铸的香炉给烫伤了。
于是她从床上慢慢的下来,走到卢俊熙跟前,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这些人有自己从卢家带来的,也有方氏安排过来伺候的,都一个个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柳雪涛抬手拉了拉卢俊熙的衣袖,把他的手拉过来托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说道:“瞧这手心里都烫的起了水泡。紫燕,你去前面找父亲,要些烫伤的药膏过来。”
紫燕忙答应一身,转身出去。
卢俊熙经柳雪涛一说,刚才情急之下没觉得怎样,此时方觉得手指和手心里钻心的疼。再想想那香炉里隐约的麝香味,又觉得十分的害怕。这些人用心极其险恶,又如此防不胜防,真是可恶至极!
他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柳雪涛的素手,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微微笑了笑,说道:“没事儿。你乖乖的过去坐着,这点儿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说完,他拉着柳雪涛送到床前,让她重新坐回去,此时窗户和门都大开着,夜风渐渐也凉了,他又拿过披风给她披好。之后方回头吩咐道:“去把外边香炉里的香熄灭,把没烧完的香饼给我捡回来。”
碧莲答应着,亲自出去捡香饼,恰好绿蕉从外边回来,一进门看见众人都低着头齐刷刷的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因为何事,便悄悄地进来站到最后,牵了牵一个婆子的手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那婆子正恨着绿蕉办事儿不力害的一群人跟着受连累,便一拉抓住绿蕉往前推着,嘟囔道:“回主子,绿蕉丫头来了。还不快进去把事儿说明白?!”
绿蕉傻乎乎的被那婆子往前一推,越过众人站到最前面去,尚且茫然不知所措。因看着秀儿正在低头哭着,更是纳闷,于是上前跪在地上:“奴婢绿蕉侍候主子不周,请主子责罚。”
卢俊熙倒是对这丫头的从容镇定有些叹服,因道:“你就是绿蕉?我且问你,刚刚香炉里的香你从何处拿的?你可知道那香饼是什么香?”
“奴婢就随手在那边的盒子里拿的。因下午的时候奴婢和秀儿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后来她拿着大小姐的披风匆忙走了,奴婢因见那香炉里的香早就燃尽了,想着待会儿主子回来必然嫌弃这屋子闲置的久了有股子味道,所以才燃上了香饼提前熏着屋子。”绿蕉说着,便转头看那边小高几上的一个盒子。
卢俊熙走到那边取了盒子打开看时,却发现里面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柳雪涛一直坐在床上没有言语,此时却不好再沉默下去了。她叹了口气拉着披风站起身来,走到卢俊熙身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劝道:“好了,叫他们都散了吧。我也没什么不舒服,倒是你的手要立刻上药才是。”
卢俊熙也看出来了,这事儿估计绿蕉也不知情。这盒子里早就没了香饼,绿蕉说的时间和秀儿说的时间一点也不差,而那时到时间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不说她放的那香饼早就燃尽,纵然还是她放的那几块,也不能就说是她要害柳雪涛。
看这丫头的神色虽然焦急但并不慌张,又能坦然面对,不胡乱攀扯,十之八九她也是被利用的人或者说是无心之过。再说这孩子里的香饼如今又是谁拿空了恐怕已经无法查证,那人是绝不会自动站出来承认的。
此时碧莲已经捡了那香炉和香饼回来,卢俊熙接了那块未燃尽的香饼,凑近了灯前仔细的看了看,又轻轻地闻了闻,便冷冷笑着对柳雪涛说道:“果然不假,这种香饼里面有麝香,用的时间长了,恐怕我们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柳雪涛恨恨的看了众丫头仆妇一眼,暗暗地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幸亏相公发现的早,否则的话可真的让那些人得了意了。”
卢俊熙点点头,又沉声说道:“这件事情此时我不再计较,但却并不代表就这样过去了。不管是卢家的人还是柳家大人,今儿都给我听明白了,是谁做的,是出于什么心思,将来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是被我或者岳父大人查出来,我不想不管这事儿是谁敢的又是受了谁的指使,我们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众人便惶恐着跪下去,连声说自己冤枉,并不知道此事等等。
卢俊熙刚要喝止众人叫她们下去。便听见门外柳裴元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儿?!难道这些人要反了不成?!”
卢俊熙和柳雪涛忙转身出门迎出去,柳裴元进来后又把事情细细的问了一遍,又从卢俊熙的手里接过了香饼仔细的瞧着,柳雪涛便吩咐紫燕快把牙膏拿出来给卢俊熙抹上,又拿了剪刀把自己的帕子剪开,把卢俊熙的右手裹了个严严实实。
柳裴元发了一顿脾气,把方氏和管家都叫了来,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说她们办事如此不小心,居然会容许这些居心叵测的奴才在玉棠园走动,又暗暗的警告方氏不要做蠢事,然后严命他们彻查此事,一定要把使坏的人查出来,又恨恨的骂着要把所有有干系的人一并打死。
闹了一顿,柳裴元方在柳雪涛和卢俊熙的劝告中离开,去安氏的房中歇下。
方氏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幸好柳皓波亲自过来陪着她回房,她才没怎么样。柳明澈则又留下来同卢俊熙夫妇说了一会儿话,柳雪涛又把那小瓷瓶拿给他看,并悄悄地说了张氏之事。
柳明澈沉思片刻后,方说道:“去年我和世子爷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原本想要着查明白这件事儿,只是苦于当时线索太少,只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也对不上号。只好作罢。如今看来,这件事情确实如我所想,只是她这心肠也太狠毒了。到了此时居然还不罢手。”
卢俊熙闻言,方知道柳雪涛出嫁之时果然有人想要暗算她。再想想此事竟然从柳家下手,又合着卢家那些人的心意,便果然可怕的很。
当晚,三人又细细的计较了一番,也并没有什么结果。最终柳明澈只好先记下那个徽记,然后去慢慢查访这种毒药的来历。然后和卢俊熙柳雪涛告辞回自己房中。
折腾了一个晚上,众人都是劳累不堪。原本想着是个安静的夜晚,不了会出了这样的事情。丫头婆子们自然是不必说了,辛苦劳累也是不得有什么怨言的。倒是柳雪涛看着卢俊熙的右手被裹成了粽子,便偎依在他的怀里叹道:“如此一来,可有好几天写部了字了。很疼吧?我看那一大片水泡都泛白了…”
原本真的很疼的,只是如今佳人在怀,娇颜软语的为自己担心,卢俊熙便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手心里的疼痛也缓了不少。又想着自己这番举动虽然有些激烈,但却也及时保护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又很有成就感。一时间又是豪情洋溢,便搂着柳雪涛笑道:“你家相公哪有那么娇嫩?又不是女儿家。不过是破了一点儿皮而已。娘子不是已经给我上了药膏了吗?过两天就好了。不能写字也没什么,反正这几天我也没心思读书写字…都是娘子你,还是叫人不放心。明儿回了家再请白家三爷过来给你诊诊脉吧?”
柳雪涛便摇头微笑道:“我没事儿,难道咱们还要三天两头的请人家大夫去家里走动才能安心?恐怕这孩子还没出世,我这娇贵的名声就传遍了绍云县了。”
“这有什么娇贵不娇贵的?你怀着咱们的孩子,自然要仔细着。哪里能事事不在乎呢?”
柳雪涛点头答应着,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又动了动身子,把脸贴在他的肩窝里,问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俊熙,你怎么就能闻得出来那香饼里有麝香?我都没发觉呢。”
“之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大夫说她那病若是能每日都闻着带有麝香的香饼每日里点在香炉里,可缓解她的病痛之苦。所以这麝香之前是我们家每日里都会用的东西。后来咱们成亲之时,母亲曾特别吩咐过,自你进门之日起,家里不许有任何带麝香的东西,还单独把我叫到一边细细的叮嘱过。生怕有些人别有用心利用她的病来暗暗地对你下手。”卢俊熙在柳雪涛的头顶上缓缓地说起了此时,柳雪涛听来,心里对王氏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只是可惜这样一个一心为了自己儿子着想的女人却终究不得长命,年仅三十六岁便消香玉损。
二人在枕边又说了些贴心的话儿,直到四更天方迷迷糊糊的睡去。第二天又早早的醒来,收拾了东西到前院去,给柳裴元请了早安,又用了早饭便同众人告辞,坐了车回卢家来。
临走时,柳裴元又叫人装了许多补品以及当地少见的食材,又叮嘱了柳雪涛学多话,叫她多加小心,没事儿只管老老实实的在房里呆着,吃的用的务必要事事小心。又叮嘱卢俊熙一番,说了些男人之间的私房话。最后又把赵嬷嬷和紫燕叫到跟前,狠狠地吩咐了一顿,叫她们两个无比细心照顾好小姐,否则他是绝不会饶了她们两个的。
绍云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柳雪涛等人辰时三刻从柳家出来,四辆大车晃晃悠悠的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快中午了方道了绍云县城靠近县衙门一旁最热闹的那条街上。
柳雪涛挑开车窗帘子看看外边街道上十分热闹,小商小贩等整齐的摆在接到两边叫卖,此时螃蟹正是鲜美肥嫩的时候,还有许多小吃糕点水果等也正是上市的好时候。于是她拉着卢俊熙的袖子说道:“且不急着回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在外边逛逛,吃了午饭再回去。”
卢俊熙见她兴致极好,便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反正已经出来了,倒不如逛逛再回去。于是叫了随车的家人来,吩咐他们带着东西先回去,只留下一辆车,再留下紫燕和石砚两个跟在身边伺候,剩下的丫头们也都回家去。
马车在人群里走的极慢,柳雪涛便又说要下去走走。卢俊熙拗不过她,又看着那边有个茶肆,便叫石砚拉住了马,自己先下车去,又扶着她慢慢的下了车,叫紫燕去买对面的如意高点店里去买那里特制的慈城糕点。
柳雪涛开心的随着卢俊熙进了那家茶肆,不想茶肆的小二却和卢俊熙熟悉得很,见卢俊熙牵着一个妇人装扮的美人进门,立刻含笑迎上去打招呼:“大少爷,今儿有空带着少奶奶出来逛逛?快请楼上雅间坐。”
卢俊熙答应着,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扔给小二,吩咐道:“把你们最好的白牡丹冲一壶来给少奶奶尝尝,若是合了咱们的口味儿,以后便一年到头都买你的茶。”
那小二接了银子高兴地行了个礼,答应一声引着二人上楼。
柳雪涛笑着在卢俊熙的耳边说道:“他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少奶奶?”
卢俊熙斜着眼瞄了柳雪涛一下,极不高兴的样子问道:“怎么,难道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如此光明正大的牵着别的女人的手招摇过市,难道不怕自家娘子拿着鸡毛掸子追出来当街大骂?”
柳雪涛便低声笑着啐道:“呸!你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难道我就是那种泼妇么?”
第138章旧情难舍
卢俊熙和柳雪涛二人悄声说笑着上了二楼,小二在前引着二人一直到一间靠街道的雅间门口。十分客气的说道:“大少爷,少奶奶,您二位里面请。”
卢俊熙点点头,对小二说道:“行了,茶尽快端上来,再来四样茶点。”
“好来!”小二答应着噔噔噔跑下楼去。
卢俊熙拉着柳雪涛的手进雅间的门,却听见一侧有人叫了一声:“雪涛?”
柳雪涛回头看时,却看见一张狂放不羁的脸庞和高大的身影时,心里蓦然浮起几分酸楚,隐隐的透着一种伤痛的感觉,脸色便有些苍白。
夏侯瑜,上次见面柳雪涛并没来得及细细的看他。
然而如今她有了这具身体本尊所有的记忆,体会到了那种压抑在封建制度下的情爱之苦,便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一眼。他是一个有着渊停岳峙的身材气度,却魔魅得近乎邪异的男人。
他如刀刻般冷硬的嘴唇和下巴。满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大半梳起来在头顶结成一个发髻,尚有少许自然的垂披在两边宽阔结实的肩膀上,光线有些暗淡的茶馆里,那双冰冷如钩,犹如电闪般的双目,带着些许沧桑,尤使人印象深刻。
他的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妖邪魅力,让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深深的沉迷进去,再不能自拔。
只是多看了这一眼,柳雪涛便觉得自己的手指一痛,却是卢俊熙这小死孩用力的攥了一下。回头时她看见他原本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着两簇炽热的焰火。
“俊熙,他是谁呀?怎么会知道我的闺名?”柳雪涛微微皱眉,一副薄怒微嗔的娇媚模样,身体往卢俊熙身边靠了靠,然后转过头来再看夏侯瑜时,目光变得清冷淡漠。
“娘子真的不认识了?”卢俊熙的心底泛起一丝得意,手上的力气便缓了缓,原本紧紧的攥着现如今换成了轻轻地拉着然后干脆放开来,手臂从她的腰上揽过去,把柳雪涛控制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又极为大度的样子同夏侯瑜打招呼:“这不是夏侯公子么?真是幸会幸会。”说着,他又侧脸宠溺的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媳妇儿,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样子笑道:“娘子,这位可是你的表兄呢,你怎么会不认识了呢?别调皮了,还不快给你的表兄见礼。”
柳雪涛闻言,便做出一副惊诧的样子看着夏侯瑜,然后上前两步微微福了福身,淡然的笑道:“几年不见,表兄竟是大变了模样。乍然相见,真是不敢认了呢。表兄既然来了绍云县,怎么不去家里坐坐?父亲昨儿还说起了你呢。听说——表兄已经做了父亲?真是可喜可贺呀。”
夏侯瑜此时心底是酸甜苦涩真是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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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柳雪涛猛然看见自己时的片刻惆怅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时他看见她那淡淡哀伤的眼神时,心底多少还是有些甜蜜的。那说明她的心里至少还有他。
可是,她和她的丈夫不过是一个眼神的对视,再看过来时便已经如陌生人一样的疏离。
曾经那么亲密的一直被自己放到心尖上的人,却可以如此淡漠的看着自己,她是怎么做到的?这究竟还是不是之前的雪涛?柳雪涛瞬间的变化让夏侯瑜从那一丝淡淡的甜蜜中一下子掉进酸涩里,尚未回味的时候她又来了一句:俊熙,他是谁呀?
她叫他俊熙,然后问他自己是谁…
这句话简直如一把冰刀狠狠地戳进夏侯瑜炙热的胸膛。让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彻底的疼痛的时候也是去了赖以生存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夏侯瑜是无法呼吸的。直到柳雪涛款款向前两步对着自己福身行礼之时,他都被这种近似死亡的气息压制着,无法说话,无法动弹,无法做任何动作发任何声音。
然后她开口问候,说几年不见变化真是大呢。又让夏侯瑜的心底一酸。
可怜的姑娘,她是在极力的掩饰么?明明前些日子刚刚在铁艺作坊那里见过面,自己还拉着她的手说过几句话。虽然她怒极逃走,还说了些狠心的话,但他并不生气。原本就是他先负了她,无论她怎样,他都不会怪她的。
之后,她居然又略带责备的问自己到了绍云县为何不去家里…
呵呵…夏侯瑜又要偷偷地笑了。
她还是那个调皮的丫头,总是会揭人的短处,喜欢抢白人,喜欢看人家发窘的样子。那样她就像是一个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笑得比天上的白云还纯净。
不过瞬息之间,夏侯瑜的心情已经千变万化。
待柳雪涛说完了那几句话淡定的看着他时,他似乎已经读懂了这份心思。于是他微微颔首,说道:“我也是刚到。原也准备去姑父家里坐坐,向他老人家请个安的。这不因为有一点急事要先见一见周兄,所以要晚些时候再过去。”夏侯瑜说着,便徐徐转身对着后面的雅间叫了一声:“周兄——卢家大少爷和我表妹正好来了。不如大家一起坐吧。”
周玉鹏听见说话从雅间里出来,见了卢俊熙和柳雪涛后抱拳笑道:“真是巧啊,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卢大少爷和少奶奶。反正也没有外人,不如一起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
卢俊熙的脸早就绿了,心想鬼才愿意跟你们一起喝茶聊天呢?谁知道夏侯瑜那家伙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是周玉鹏钻出来了他也不能太失礼。于是上前去拉住柳雪涛的手笑道:“不了。多谢周公子好意。周公子和夏侯公子有事商议,我们过去多有不便。再说——我们不过是上来歇歇脚,这就要回家去了。原本也没打算在外边逗留,雪涛如今这身子也不是很方便。二位先请。”
说着,卢俊熙便把柳雪涛往怀里带了一下。用意十分明显,是直接用行动告诉柳雪涛拒绝对方的邀请,否则他就炸毛了。
柳雪涛虽然对夏侯瑜带着一丝不一样的感情,但此时她还是理智的。不说别的,单为了自己独自里的那块儿肉,他也不可能和卢俊熙闹翻了。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木有爹不是?
所以柳雪涛很配合的看着卢俊熙笑笑,直接不再同夏侯瑜说话而是对卢俊熙说道:“相公,我这会儿忽然不想喝茶了,我想和鲜榨的橘子汁。”
“橘子汁?”卢俊熙一头雾水,橘子就橘子吧哪儿还来的什么汁?不过此时他才不管外边有没有卖橘子汁的呢,他媳妇说了一句不想喝茶,而且看都不看对面的老情人一眼,便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见好就收吧!于是他忙点头说道:“好,那咱们走吧,去喝橘子汁。”
夫妻二人说着,便对着周玉鹏夏侯瑜笑了笑,转身往楼下走去。
恰好店家小二端着茶从下面上来,见了二人后奇怪的问道:“二位怎么就走了呢?这茶已经好了呀。”
“嗯,茶不喝了,钱照给。”卢俊熙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托茶具的托盘里,带着柳雪涛下楼离开。
周玉鹏看了看身边的夏侯瑜,叹了一口气说道:“夏侯,行了。使君自有妇女,罗敷自有夫。你还这般痴恋着,又是何苦呢?”说着,他便抬手拉了夏侯瑜一把,然后转身进了雅间。
夏侯瑜神色微微一动,面色恢复了正常,然后亦转身进了周玉鹏定下的雅间内。
柳雪涛和卢俊熙走出了茶肆的门口,正好遇见买点心回来的紫燕。卢俊熙便一摆手颇有些绿林豪侠的样子说道:“走,喝橘子汁去,哪有卖橘子汁的?”
柳雪涛忍不住笑道:“行了,别装了。你都不知道哪儿有卖橘子汁的,又问谁呢?”
卢俊熙便侧脸看着柳雪涛开心的笑问:“娘子,那不是你说要喝么?没卖的怎么办?要不——”卢俊熙站在茶肆门口做苦思冥想状,片刻之后又俯身把嘴巴贴到柳雪涛的耳边,悄声问道:“要不,咱买了橘子回家自己弄去?嗯,为夫想好了,橘子嘛,我来剥皮,然后我把橘子瓣儿一个个收拾干净了,然后放到嘴里嚼,那汁水都吐给你你喝,剩下的渣儿给我吃。行不?”
“你——胡说!真是恶心死了…”柳雪涛开始还认真地听着,以为这小死孩有什么好办法,不想却又被他调戏了一道。于是一边抬手去悄悄地拧了他胳膊内侧的细肉儿一把,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趁他因疼痛而龇牙咧嘴顾不上自己的时候,急匆匆的往对面的橘子摊儿前走去。
“喂!你这女人——”卢俊熙胳膊内侧被柳雪涛拧的疼得他掉了几滴眼泪,见她一蹦一跳的跑开又担心的要命,指着她的背影叫道:“你慢点跑…”
二楼上的茶肆雅间里,周玉鹏和夏侯瑜临窗而坐,看见大街上打情骂俏的一对璧人,一个满脸的叹息,一个则满脸黑线。
“夏侯,放下吧。人家如今过的挺好的,你若是强行介入,恐怕对你们二人都不好。”周玉鹏说着,便亲自拿起紫砂壶为夏侯瑜倒上了一杯茶。
“她明明还是记着我的。雪涛就是这样,她总是会掩饰自己的内心,让别人以为她很快乐,很懂事,她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对那些是是非非都从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她自己内心的苦楚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一个人默默地反刍。这样的雪涛,让我怎么割舍的下?”夏侯瑜一脸的惆怅,一口喝下那杯浓茶,贪恋着那一丝淡淡的甘甜。
柳雪涛终究是买了一大兜黄橙橙的橘子,还买了些鸭梨,香蕉,蜜柚之类的水果,最后又让卢俊熙去给她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还有一大包糖炒栗子。
紫燕一个丫头本来手里还提着几盒子糕点,现在又有这许多东西,使得她跟在后面拿东西有些吃力,便回头骂石砚不把马车牵过来。卢俊熙看着原本文文静静的丫头如今骂起人来也是一句一句的,便暗暗地替石砚担忧。又不声不响的拿着最后买的冰糖葫芦和栗子跟在柳雪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