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见卢俊熙回来,忙端了热水来拧了手巾给他擦脸,又叫小丫头拿了一身干净衣裳来给他换下来。才吩咐小丫头立刻传饭。换衣服时红袖冷不防被卢俊熙怀里的信封掉出来吓了一跳,刚要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书案上去,却听见卢俊熙说:“拿过来给我。”于是又赶紧的把那书信交到他手里。
卢俊熙坐在榻上,双脚盘起,又展开那信封细细的看了一遍,方问那小厮:“你们少奶奶这信上说的事情我有些不明白。她说用什么选举的方法重新选了两个庄头,还一正一副什么的,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回大少爷话,这里面的事儿奴才也说不很清楚。只是听大管家偶尔说起几句,才稍微明白了几分。”那家丁站在卢俊熙面前,恭敬地回话。卢俊熙又叫红袖端了两个菜放到一个杌子上,又叫丫头搬了个小脚凳给他,又赏了他两杯热酒,让他慢慢的说。
“奴才谢大少爷。”那家丁满嘴里道谢,喝了口酒方又接着说:“大少奶奶因查明白了是井家峪的庄头儿孙老虎背地里收买了账房孙有才,二人才得以狼狈为奸做了许多坏事。所以便想了个法子,把村子里的花名册找来,把村子里每家每户的户主名字都写出来,让大管家和村子里十几个老人一起从这七十四个户主里面选出了十个人来,又把这十个人的名字用大字写了贴在村口的大树上,编了号。又把村子里的男女都集合起来,凡是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一下的人,不分男女,每个人都要从这十个人里面选两个人出来,因为有些人不识字,便不用他们写人名,只叫他们写那编号,写好了把纸团成团儿丢进树下的纸篓子里。
然后再叫人当众打开,一个个儿的念。那十个人里面,每得一张纸条的,便做一个记号。最后,谁得的纸条最多,便是庄头儿,第二个便是副庄头儿。账房先生要由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另外指派,而且账房不许带着家眷来庄子上,只许单身驻庄,每年春种时进庄,收完了地租便回城里来和家眷团聚。账房不种地,只管帐。每年在家里领月钱银子…”
卢俊熙细细的听着家丁把柳雪涛做的事儿一件件的说了一遍。脸上不时的露出微笑或者惊讶之色。后来听说柳雪涛居然一脚把孙老虎的鼻子给踹的鲜血直流时,却不由得愣了一下,睁着眼睛问了一句:“莫不是你胡说八道吧?”
.
.
小妻大妾by沧海明珠(7880)
第78章送密信
其他的事情,再千奇百怪卢俊熙都忍了,就是这柳雪涛踹人这事儿他有些震惊。
就柳雪涛那小身板儿?都十五岁了还那么小巧,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竟敢抬脚踹人?而且踹的还是个把一村子五百多口子人都压制下去了的庄头儿?这怎么可能?
那小厮见大少爷不信,自己的话,便着急的站了起来。面红耳赤的指天发誓:“大少爷,此话奴才若有半点虚言,便叫奴才嗓子里长个痦,从里面烂出来,不得好死!”
卢俊熙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小脚凳,示意这家伙不必激动,可以坐下继续说。
那小厮便摸了摸后脑勺,又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吃一边喝一边把大少奶奶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个遍。
红袖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一旁伺候,听着这家伙像是说书一样,说出了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的豪情壮志来,把大少奶奶说成了古今少有的巾帼女英雄,足智多谋的白衣女诸葛。
这一通评书讲下来,不仅仅红袖和两个小丫头听傻了,连卢俊熙听得都有些恍惚。
最后,小家丁总结一句话:“大少爷,咱们大少奶奶…啧啧,真真是绍云县第一奇女子!不过小的跟着大少奶奶也学会了一句古话,那叫什么来着…对!古有伯乐,后有千里马。咱们大少奶奶将来必定是咱卢家响当当的巾帼英雄,但这功劳,自然少不了大少爷这位伯乐。”
噗——
卢俊熙一口黄酒喷了出来,兜头喷了那小厮一脸。
那小厮正说得带劲儿,忽然感觉到天降大雨,还带着浓浓的酒香,一时间傻了眼。直到有个小丫头拿了手巾过来递给他,才反应过来。却看着卢俊熙笑得捂着肚子拍桌子,便知道是自己说话太过了,但幸好大少爷没生气,还极难得的笑了。看来还是很喜欢听的,不然的话,一向都是阴沉着脸的大少爷哪儿容得了下人如此放肆?早就一顿板子打出去了,更不会如此开心的笑。
就连红袖和其他两个小丫头也很奇怪。大少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这小厮给气糊涂了?从小到大没见他这样笑过,怎么今儿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卢俊熙好不容易止了笑,便指着那小厮说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什么千里马什么伯乐?你学了几句古话就来卖弄?小心叫少奶奶听见了,踹你的窝心脚!”
“哟,奴才谢大少爷提醒。求大少爷饶了奴才糊涂无知,胡说八道罢!”这家伙倒也真是机灵,立刻放下手中的手巾侧身跪在地上。
“罢了罢了。今儿不过是说说话儿,你又没犯什么错,有什么饶不饶的。你下去吧,赶了两天的路也劳乏了。明儿一早还得再赶回去——对了,明儿一早起来你先来我这里,我有书信给你们大少奶奶带去。你去吧。等办完了这趟差事,回来大少奶奶自然会好好地赏你。”
“是,奴才谢大少爷,奴才告退。”
卢俊熙带着那小厮走了,也没心思吃饭了。便起身去书案前,又把柳雪涛拿出来的那封信来细细的研究。
柳雪涛写的是简体汉字,在卢俊熙看来,很多字都缺胳膊少腿的,看上去很是别扭。不过他倒也能断章取义,从这缺胳膊少腿的字里,渐渐地瞧出点什么来。
尤其是信的最后,柳雪涛写了那么一句话,让卢俊熙反反复复的看了十几遍,之后便信口拈来,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道路越远,离永恒越近,我们为爱付出血的代价,而忠实的心灵,依然忠实。我们只拥有一次爱的权利。因为爱情只有一次,好比人生只有一次的死。”
这话什么意思?
卢俊熙反复的读,却越读心里越震惊。
这半天来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压制下去的那种纠结又开始慢慢的涌上了心头。
她说,爱情只有一次,好比人生只有一次的死。
这么直白,这么直接。
直白,直接的让卢俊熙这个男人都觉得不敢去面对。所以在看这第一遍信的时候,他自动忽略了这几句话。甚至刻意的当信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话,只是他的眼睛花了,一时没看清楚。
可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当那些喧哗热闹都渐渐地褪去时,卢俊熙被柳雪涛这种近乎决绝的直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是不是她之前便已经有了她所爱的人?借着这样的机会在跟自己说明白?让自己放开她,给她自由让她去寻找她的真爱?
不会!
她一个女儿家,出生在柳家那样的大家族里,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到的所有男人不过是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
不会的不会的,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要爱也只能是爱的自己,不然的话干嘛自找麻烦把这些话写在给自己的信里?而自己身为她的丈夫怎么能往她身上泼脏水?真是糊涂!
卢俊熙想着,便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
红袖见大少爷坐在书案前沉思,便以为他又要挑灯夜读,于是出去端了一杯浓茶进来,刚进门便看见卢俊熙往自己的脸上拍了一巴掌,登时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那盖碗便叮当响了一声,惊动了卢俊熙。
“怎么了?”卢俊熙思绪被打断,心头有些不爽。
“没,没什么——大少爷怎么好端端的打自己呢…呃,那个——二管家来了,在廊檐下候着,说有事儿要回大少爷。”红袖刚想问问卢俊熙为什么自己打自己,却见这位主子的目光倏然阴冷下来,于是忙及时收住,换了话题。
“卢之孝来了?叫他进来。”卢俊熙一时想起给柳雪涛带东西的事儿来,又把这书信放到一边。
卢之孝进来,回了话,说大少爷交代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叫人装了瓷坛子已经放到马车上去了。还有那点新衣服都包了大大的包袱,也跟随车来的小厮交代清楚了。请大少爷放心,等话。
卢俊熙便点头,又见卢之孝站在灯影里,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又悄悄地看自己,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不悦的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大少爷,今儿我遇见晨少爷了。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手里提了一包东西从西角门出去…”
“去哪儿了?提着什么东西?”卢俊熙一下子警觉起来,卢俊晨一向低调,整天不是去书院读书就是在家里习字,从来不掺和家事,好像他才是一心一意考功名的大少爷一样。不过卢俊熙在他母亲王氏的熏陶下,从未放松对张氏和卢俊晨这个庶出哥哥的警惕。
“他说…是需要银子用,所以拿着张姨奶奶的东西去当铺…”卢之孝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卢俊熙的目光从卢之孝的脸上扫过,淡淡的说道:“是不是你那女人又在你耳根子上念叨什么了?”
“呃…没,没有…”卢之孝的头低得更低。
的确,他当时听说晨少爷去当铺时,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姨奶奶可是个有钱的主儿,都说老爷活着的时候给她留了许多的贴己。这辈子她也花不完。所以卢俊晨好好地怎么会拿东西去当铺换银子?所以他回头把这事儿就跟他的女人提了一声,他女人却一直想着如何趁着大少奶奶不在跟大少爷耳边吹吹风儿,把扣的大家的月例银子趁早发下来。所以便撺掇着卢之孝跟卢俊熙说这事儿。
你看看,晨少爷都去当铺呢,这卢家的脸还往哪儿搁?
只怕大少爷听了这事儿立刻就叫人把月例银子发下来也不一定呢。
但卢之孝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又被大少爷给看透了心思,于是只低着头不敢说话。平日里,下人们都说大少奶奶比大少爷厉害,可卢之孝却不怎么怕大少奶奶,觉得女人家再怎么厉害也都写在脸上,而大少爷的心思,下人们从来都没有人能猜得透。而他却好像一直都是一眼就能看透下人们的心思,只是有的时候点破,有的时候不想多说而已。
卢俊熙看他不言语,便淡淡的说道:“不过这件事你做的很对。就该及时来告诉我。晨少爷怎么说都是老爷的儿子,纵然没有上族谱,他也姓卢,也是从这个大院里出去的人。去当铺换银子使…总归是让卢家蒙羞。这样,你这就出去,带上可靠的人,把绍云县几家当铺挨个儿的走一遍,问我呢晨少爷当了东西在谁家。容纳后拿银子给他赎回来交给我,明儿我叫了张姨奶奶过来说给她,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尽管过来找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他们挨饿,你说是不是?”
卢之孝真的很想抽自己俩嘴巴子。
你所,好好地跑来现什么殷勤?大晚上的,累了一天不能休息不说,还得把绍云县当铺跑一个遍,这什么苦差事啊!都怪这死婆娘,有事没事的就惦记那点儿月例!好像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一样。
卢俊熙看看卢之孝苦哈哈的一张脸。暗暗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拿去吧,没钱就跟我说一声,别动那些歪心思。少奶奶不发月例银子自然有不发的道理,难不成咱们家里真的是没银子?不过是给一些人敲敲警钟罢了。等她办完了庄子上的事情,回来自然再把家里的事情一并理清楚。这些日子林谦之不在家,你给我打起精神来。里里外外不许有半点差错。否则的话,少奶奶回来若要处置你,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是是是…奴才自然是尽心尽力,据不敢疏忽大意。”卢之孝拿了银子,心里又喜滋滋的来了力气,告退出去自带着人悄悄地去当铺巡查。而卢俊熙却再也无法安稳的坐下来给柳雪涛写书信。
卢俊晨拿着东西悄然出去,说是去当铺换银子。这事儿乍一听上去好像平常的很,不过是妾室庶出的母子俩日子过得艰难而已。可卢俊熙却隐隐的觉到了一种不安。
为什么不安呢?他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儿,而且感觉到这好像是有什么阴谋一样。
红袖站在一旁见卢俊熙为此事烦恼,便忍不住上前去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拿走,想再去换一盏热的回来。却被卢俊熙叫住。
“红袖,我记得你是家里从庄子上选上来的丫头,是不是?”
“回大少爷的话,奴婢的父亲是安家洼的农户,姓安,叫安多福。奴婢的大伯父是安家洼的庄头儿。奴婢是五岁那年被选出来的。”
“哦,”卢俊熙点点头,五岁上选出来跟着大丫头学针线学规矩,十岁上开始做粗使的丫头,十三岁上若出落得好,便挑出来做大丫头。十八岁上若没有合适的人婚配,也没有被少爷们收房或者纳为妾室,便可以放回去凭自己父母另行聘嫁。这是卢家祖上的规矩,无人改过。于是他又问道:“现如今家里的丫头们还有谁是庄子上选出来的还没放回去?”
“还有好几个,跟着大少奶奶的碧莲,上房当差的含烟含墨,还有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儿,小厨房当差的香草儿。我们六个都是一年选上来的,现如今都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呢。”
“张姨奶奶跟前的金蝶?”卢俊熙心中豁然开朗。金蝶儿可不就是陈家堡的庄主陈大富的女儿?而柳雪涛这会子恐怕已经离了小董家村子,赶往陈家堡了吧?
金蝶儿可是张氏跟前的大丫头,卢俊晨这个时候送东西出去,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猫腻儿?
卢俊熙让红袖退下,转身稳稳地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事情明朗起来,他反而沉下心了。柳雪涛在井家峪大刀阔斧的处理了孙老虎,其他的庄头儿肯定会惊心。这几年他们一个个欺负母亲病重,没心思细查那些龌龊的伎俩,而林谦之又怕母亲生气伤了身体,所以能压下的就压下去了,压不下的便自己做了大半的主给处理了。但到底他也只是个管家,很多事情处理不彻底,便免不了纵容了那些人。
如今母亲去世,自己年幼,柳雪涛又是新进门的新媳妇,很多事情摸不着头脑,所以今年这些人越发大了胆子,公然拖延上交地租的日子,甚至千方百计的从中贪污克扣。
人一旦起了贪心,便如赌徒上了赌瘾,再也收不住的。柳雪涛的雷厉风行让他们怕了,可又舍不得已经攥到手里的权力和钱财,只怕,有些人要铤而走险,选择玉石俱焚这条路了。
该死的!
那些人纵然死一万次都是应该的,可是那个女人不能有任何危险,一丁点儿的危险都不能有。
卢俊熙握着毛笔的手指有些发白,想给柳雪涛写信让人连夜送去,又拿捏不准事情的尺度。毕竟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准。再说,哪个奴才可靠呢?如今风声鹤唳之际,卢俊熙还真是找不出个人来为自己跑这一趟。
于是扔了笔,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到门外。
廊檐下冷风一吹,令人忍不住打了寒噤。卢俊熙看见廊檐下靠着柱子打瞌睡的石砚,猛然间有了主意。于是他走到石砚跟前,抬脚踹了他一下。石砚原本坐在廊檐下的栏杆上,被卢俊熙一踹,身子歪了歪差点没翻到下面的花池子里去,忙一个激灵站起来,揉揉眼睛看见卢俊熙站在面前,忙躬身笑道:“奴才一时累了,打了个迷糊,求主子恕罪。”
“你这狗东西,整天迷糊,早晚有一天把你自己都迷糊进去呢!”卢俊熙骂了一句,又吩咐道:“跟我进来。”
“是。”石砚答应着跟在卢俊熙的身后进了书房,又陪笑道:“主子心疼奴才,给奴才指个聪明伶俐貌美如花的姐姐为妻,有那样的老婆在身边提醒着,奴才可就不糊涂了呢。”
此言一出正合了卢俊熙的意,于是笑问:“你看上哪个聪明伶俐貌美如花的姑娘了?说出来,爷给你做主。”
.
“呃…主子别笑话奴才了。奴才什么样的人?刚才也不过是胡说八道哄爷开心罢了。哪里真敢看上谁呢?主子恩典,自然是主子把哪个姐姐指给奴才,奴才便说的是哪个姐姐。”
“哦?此话当真?”卢俊熙戏谑的微笑着,看着石砚已经羞得跟猴屁股一样的脸,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厨房老李家的闺女不错,已经十七岁了。前儿来求着我…”
“主子!”石砚一听此话,立刻就给卢俊熙跪下了,一脸的哭相。咧着嘴求饶,“主子,奴才年龄还小,并没有到娶亲的年龄,求主子可怜奴才,留着奴才在您身边多历练历练吧!”
谁不知道大厨老李的女儿长得是个大胖子,一走路全身上下的肉都哆哆嗦嗦,听说她睡觉的床都是老李请了个木匠专门打造的,寻常人家的床她躺在上面,随便翻个身都能把床板压断了。娶个这样的媳妇,到底是谁聪明伶俐貌美如花呢?是说自己这个那男人还差不多…
“瞧你这点出息!”卢俊熙抬脚踢了踢石砚,抬头看见红袖端着茶盘从外边进来。觉得有些心烦,这个红袖今晚上总是进进出出的,一连好几次了都不消停,于是又低下头对石砚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家不成,业则何立?你不喜欢老李家的女儿,爷我就给你换个人,哎——你觉得他怎么样?”卢俊熙说着,抬手一指,恰好指向了刚进门的红袖。
红袖和大少爷的风言风语早就满院子飞了,石砚再傻也不敢跟大少爷抢女人呀。于是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奴才打死也不敢喜欢红袖姐姐…”
当卢俊熙指着红袖时,红袖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一只脚迈进门槛儿一指脚留在外边,真是进退两难。但当石砚连声说“奴才打死也不敢喜欢红袖姐姐”的时候,她又羞又愤,顿时无地自容,端着托盘转身一溜风儿一样的走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呜呜的痛哭了一场。
卢俊熙见红袖走了,方敛了他那玩世不恭的微笑,转身走到门口把屋门关上,转身来对石砚说道:“狗奴才,还不起来说话。”
“呃,啊?”石砚被卢俊熙突然低变脸给弄的莫不着头脑。
“我这里有封书信,你起码连夜赶往陈家堡,我估计着你们少奶奶明儿也该到陈家堡了,你把这书信当面交给她,决不许走漏半点儿风声。如果路上遇到人问你做什么去…你就说少爷我许了你一门亲事,却又牵扯到大少奶奶跟前的人,所以要去问一声大少奶奶什么意思,可否同意。”
石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目光。大少爷真是火眼金睛啊!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紫燕那丫头的?呜呜——石砚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跟着卢俊熙是跟对了,有这样一个体贴的主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呀!
卢俊熙便匆忙些了一封书信,告诉柳雪涛柳家二公子如今也在乡下,让她有事一定不要自己硬撑着,另外,告诉她家里的几个丫头都是在庄子上选上来的,尤其是张姨奶奶跟前的金蝶,正是陈家堡庄头儿的女儿,让他在陈家堡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饮食,起居,起座,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要相信外人。等等,最后,卢俊熙又觉得这些话完全不能表达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思念,但让他一个大男人说那些肉麻的话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把那份相思压在心里,却从身上解下一枚小巧玲珑的玉佩和那书信一起放进信封里,拿蜡封好,交给了石砚。
石砚知道此书信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哪敢怠慢,忙把它放入最贴身最安全的地方,辞了卢俊熙,立刻去马号牵了马,赶在关城门之前出了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陈家堡。
第79章志踌躇
卢俊熙看着心腹小厮石砚带着自己的书信出了家门,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心想自己总算是做了件像样的事情,自从母亲死后,这个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柳雪涛那女人一个人撑着,说句心里话她也够累了。而自己之前还总对她有些看法,怀疑她不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并且还怀恨她一来便抢了自己的风头,就连母亲都要高看她一眼的样子。
当时卢俊熙自然是不服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母亲看上了她娘家的势力而已。但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大错了。
俗话说,重症需要猛药。
卢家这几年因为自己母亲的病而弄的里里外外都不成个样子了。庄子上的人克扣贪污,家里办事的几个管事也都想着往自己腰包里塞银子,如今连跑腿儿的小厮若没有现银打赏,都指使不动了!
母亲的一场丧失下来,竟然超支了几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去了哪里?
根本就是进了那些下人的口袋里!
卢俊熙是个明白人,对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恨之入骨。但却没想到的是,柳雪涛在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部署好了。
别人都是先从家贼做起,而她确实先从外边做起。细想想,卢俊熙也不难体会她的心情。
如今秋收已过,正是隆冬时节。冬天里庄稼地里闲,正好是整顿的好时机。在等一个多月就是过年了,卢家是个大家族,纵然因为王氏刚刚过世要守孝,但族里的那些生活拮据的同族人总要送些东西的。还有几家近亲,纵然不请年酒,也要送些年礼过去。
而过了年天气转暖,再料理土地的事情就会耽误春耕。此时正好借着地租的事情下去整顿,等把地里的事情弄清楚了,家里的事情也就清楚了一半。因为家里的下人十个里有八个是从庄子上挑上来的,这些人每年都能回两次家。所以整顿庄子里的和私情,就牵扯了家里的事情。
等柳雪涛回来,家里的这些内贼们早就胆战心惊了,哪里还敢藏着掖着的弄鬼?
何况,丧事外边的账目还没有清,那些内贼所谓的回扣还都没到手。如今乡下庄子上的动静越大,家里的事情处理起来便越是简单。这一招敲山震虎被这女人应用的淋漓尽致,真是叫人佩服啊!
卢俊熙发现,这石砚刚一走,自己又开始想念这个女人了。
哎!怎么办呢?读书是读不进去了,长夜漫漫,总不能在这里枯坐到天亮。
不如回旭日斋睡吧,最起码躺在旭日斋的床上还能盖上那个女人用过的被子。
唔——卢俊熙哀叹一声,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娘啊娘,您老人家当初为儿子选这个媳妇的时候,可曾想到儿子有一天会因为思念而抱着一床锦被来略解相思之渴?
卢俊熙的信送到的真是时候。
柳雪涛的马车车队离了小董家村之后走了大半天的光景,便到了陈家堡。
而陈家堡的庄头儿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村子里十几口子体面些的农夫农妇全都站在村口等着迎接少奶奶大驾光临。一个个儿全都是穿着半新不旧的干净布衣,虽然荆钗布裙倒也因为整齐干净而令人耳目一新,难得的是整齐,男人们站成一排,女人们站成一排,分开左右两队。庄头儿陈大富带着他几个月前刚娶进门的续弦老婆站在中间。
陈大富已经将近四十岁,而他刚娶进门的媳妇才只有二十岁,据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因为她娘家要的彩礼多,耽误了终身。这陈大富是典型的依仗自己有钱娶了个年轻的小媳妇。说老夫少妻在陈家堡也算是一段颇受人们喜爱的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柳雪涛的马车刚刚走到陈家堡的村口,马夫把车子停下,还没刚要回身请大少奶奶下车时,后面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待到近前方急急地勒住马缰,马背上是一身尘土的满脸疲倦的石砚。
林谦之看见石砚如此急慌慌的赶来,先是一愣,继而心里一揪,心想莫不是家里出什么急事了?怎么大少爷身边的小厮石砚如此惊慌失措的赶来?
“大少奶奶——”石砚翻身下马,一边往前跑一边高声喊。
柳雪涛在车里坐起来,问着紫燕:“谁呀?这么慌慌张张的。”
紫燕从车里出去,看见石砚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摁着马车的车辕喘息,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又是一种特别的光亮。傻傻的笑了笑,叫了声:“紫燕。”
紫燕便撅起嘴巴哼了一声:“你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值得这样?”
“大少爷给大少奶奶的书信,让我务必尽早给大少奶奶送来。若晚了时辰,我可就…惨了。”娶厨娘那个胖妞做老婆,可不就惨无生路了吗?
“家里没什么事儿吧?小昭他们押运粮食进城,到了家里了吗?”林谦之赶忙过来,拉着石砚问道。
“家里一切都好,粮食昨儿已经送到家里了。大少爷带着人忙活了半天,都一一的清点清楚入了粮库了。我是奉了少爷的命,来给少奶奶送一封信…嘿嘿,少爷说…这信一定要抓紧时间送到,晚了时辰——”石砚没说下去,心想纵然没有好的姑娘嫁给我,我也不能娶那个几百斤的大胖子回去等着受死啊。
只要家里没事,粮食已经入库,别的林谦之也没什么担心的了,于是他笑了笑,点点头:“好,你快点说你的事儿,我先去前面跟陈大富打声招呼,问问少奶奶住的地方收拾出来没有。”
“信呢?”紫燕跳下马车,把手伸到石砚的面前。
“喏,在这儿。”石砚把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那只手也没拿出来。
紫燕慢慢皱起了眉头,又问了一句:“信呢?!”
“呃…来的时候,我放到怀里了…”石砚脸色有些变了——明明还是揣进了最里面的衣衫里,怎么摸不到呢?
“快点拿出来!再磨磨蹭蹭的,把你拖下去打一顿板子!”紫燕生气的呵斥,对于石砚这个家伙,紫燕一点都不客气,这死小子整天傻乎乎的,看上去少根筋,怎么大少爷会选这么个家伙带在身边?大少爷的贴身小厮,纵然不是猴精猴精的人,总也要个明白点的吧?就这石砚——整个一个不开窍的石头!真不知道大少爷什么眼光。
石砚的手在怀里摸来摸去,最终还是莫不大那封信。于是急了,干脆把腰里缠着外袍的腰带一解就要把衣服脱下来翻找。紫燕一看这家伙忽然要扒衣服,吓得尖叫一声骂道:“糊涂东西!找不到信你脱衣服干吗?!”石砚刚要解释,手尚未在腰间拿起,便听见啪嗒一声,一封书信从衣襟内掉到了地上。
紫燕便指着地上的那封信问道:“是这个吗?”
“哎哟…我的祖宗啊!是是是!就是它——”石砚顾不得系上腰带,急忙弯腰捡起那封信递给紫燕,叹道:“丢了它,我的性命可就没了…”
“呸!你那狗命值多少钱?怎么会比得上大少爷给大少奶奶的书信?”紫燕好笑的啐了这混蛋一口,转身把信递到车里去,“少奶奶,大少爷叫石砚狗崽子送来的书信。”
“恩。”柳雪涛并不急着下车,却把信接过去,靠在车里缓缓地拆开。
她想,卢俊熙居然派了贴身小厮如此紧赶慢赶的送一封信来,这事情本身就透着蹊跷。于是不急着下车进陈家堡,先拿着信看了再说。
柳雪涛在车里仔仔细细的把卢俊熙的信看了一遍,嘴角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很好啊,陈家堡的庄头儿是张姨奶奶跟前的贴身丫头金蝶儿的爹。金蝶儿又是这陈大富唯一的女儿。
这个陈大富柳雪涛之前还特别的了解过,林谦之说他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是个从不得罪人的主儿,而且贪心又重,卢家下面的农庄子,数着陈家堡欠下的粮食银钱多。不过陈大富年年都给家里的各位管事还有账房好处,所以这几年来陈家堡倒成了这些庄子里最好的庄子,陈大富还成了庄头儿中最得人心的庄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