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骆佑潜不会做菜,在旁边帮她打下手。
“我没那人过得日子多,但从我一出生就是我自己在过自己的日子了。这种东西吧,其实自己开心就好,你说我现在的日子,穷得要死,都不敢生病,我也不算完全没退路,有好几个公司想签我去当职业摄影师,但和做演员冲突,所以我拒绝了。”
她笑了笑,往冒烟的锅底倒了一层油,噼里啪啦地油珠跳起来。
“这一生也不过几万天,穷还是富,熬熬都过去了,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拳击。”
这话没什么分量,就跟陈澄的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轻飘飘的飞走。
她不是说让骆佑潜一定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更像是随口一提,纯粹为了抒发自己的感想,却在骆佑潜的心间打了个弯。
拳击……
“两年前……”骆佑潜的声线有些沙哑,尾音里带着鼻音,“我在比赛上出了点事故。”
“我知道。”陈澄起锅。
骆佑潜彻底愣住,没接话。
陈澄把那碗菜倒进碗里,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说:“上过报纸,我正好看到过,那天……我去纹身。”
说着,她扬起手臂,第一次直面地给骆佑潜看了她的纹身。
以及那底下的伤疤。
纹身那一天,正好是她割腕被救回来的两年后。
她怕疼,纹身师在她手腕上刻字时她不敢看,于是视线只能落在纹身台底下的一张报纸上,闲着无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新晋少年拳王拳场失手,对手当场暴毙拳台!小拳王疑似服用兴奋剂!》
后来看到骆佑潜的那块金牌,以及后来他不再愿意登上拳台,陈澄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这篇报道。
查了手机,重新翻出旧新闻,才看到——新晋拳王骆佑潜。
以及后续关于这篇新闻的跟踪报道,总之后来骆佑潜大抵重新做了各种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服用兴奋剂。
“啊,哦……”骆佑潜捏了捏鼻梁,“你为什么要纹这个?”
“嗨,中二呗,自己觉得自己帅。”陈澄说。
骆佑潜皱了下眉。
陈澄自嘲似的,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慢吞吞说:“纹了一个‘向死而生’在身上,其实都是没放下的人干的蠢事,谁不是向死而生呀。”
“哦对,忘了跟你说,其实这纹身底下是一条疤,已经看不太出了,割腕留下的。”
说完,她捏着手腕,低头笑起来。
骆佑潜发现她真的很爱笑。
陈澄的面貌实际上细看起来有不近人情的疏离感,五官清淡,下颌线收紧,尽管很少见她严肃,但这样看似和煦温顺的人,实际上比性子本就冷漠的人更难接触。
毕竟要剥开她那层柔软的外壳后,才能触及她坚硬的内里。
“明天有时间吗?”陈澄问。
“有。”
陈澄晃了晃手臂:“陪我去趟纹身店吧,把这个洗了。”
生活已经那么辛苦了,何必让“生”的时候还拖着一个“死”,既然向死,那么生着又有什么意思?
生即生,死即死。
“拍戏的时候还得拿遮瑕把它盖上,麻烦。”
骆佑潜知道这只是借口,明白她真正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好。”
“说完我了,你呢?”陈澄说,“我只知道你出过那次意外,不知道你为什么再也不打拳击了。”
“那次比赛,我的对手是我的好朋友。”
当场死于他的拳下。
骆佑潜看着他倒下、跌落在拳台,拍摄的闪光灯亮成一片,他却再也没有起来过,骆佑潜去喊他,他没有应,去拍他,他也再没有反应。
说到底,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初中刚刚毕业罢了。
全世界都把矛头对准他,指责他,怀疑他,世界闹哄哄的,好友的父母疯了一般的哭喊,媒体争先恐后拉着他去做尿检,争夺最新出炉的新闻。
在那以后挺长的一段时间,他天天都会做噩梦。
梦到自己溺水,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挣扎不开,也无法浮出水面,最后被一双冰凉的手拽住脚踝往下拉,把他拉向海底。
然后跌落在那一天的拳台上。
死去的朋友靠着围绳,身体已经僵硬,却仍然瞪着他。
“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我后来试过,我站不上去了,我一上台,阿珩倒下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他说得轻描淡写。
陈澄愣了愣,问:“你上次,不是还打赢了那个冠军吗,好像叫宋齐的?”
骆佑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后来宋齐跟别人提起两年前的决赛,他是那一年的季军,之前给阿珩下了点料,但是没喝,所以照常输给了他,但是阿珩却在和我比赛前喝了。”
“那种药,当时查不出来,会让人持续几分钟的瞬间爆发力,但是副作用很大,如果在发作阶段受到重击,体能会迅速下降,还有可能突然身亡。”
陈澄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够听,连饭都忘了做。
“后来呢,意外之后没有尸检吗?”
“没有,他父母不同意,本来比赛前就要进行检查,而且他是在我攻击后才、才死的,大家那时候怀疑的都是我,没有人去怀疑是阿珩喝的水有问题。”
这些话,骆佑潜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就像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如今□□了,自然血流不止。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莫名流下来的汗,似乎刚才那些话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那宋齐呢,他到现在还能参加比赛?”
“被查出来了当然会被禁赛。”骆佑潜苦笑了一下,“可是这种东西早就没有证据了,他也是喝醉酒跟人说漏嘴才知道的,也没有人录音,就跟谣言一样。”
“所以我那次才会选择跟他PK,那种拳馆里没有规则,最直观的就是谁倒地起不来就是谁输,我也没有用真正的拳击去跟他打,完全就是……泄愤吧。”
“他是害死阿珩真正的凶手,所以我不怕跟他打。”
骆佑潜清楚的知道,阿珩的死,究其原因跟他并没有直接关系。
但那时候的触目惊心,仍然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不仅仅是对手并且是好友死在拳台上的冲击,对当时的那个16岁少年,媒体的疯狂报道与追踪,强制尿检,体育界全民的怀疑与讽刺,都是无形的针,扎在他的心头。
“不过,如果我真正用拳击的套路去跟他对抗,那次我也赢不了,我两年没打了,生疏了,比不上他了。”
到最后全凭着一口气。
“不是哦。”
陈澄轻飘飘的靠近他,手肘撑在桌子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沉甸甸地对上他
“管他怎么赢的呢,赢了就是赢了,谁是垃圾谁自己知道,他肯定也超怕你的。总之,我觉得你超酷的!”
姑娘的瞳孔很亮,清凌凌的,透着点对这个世界的不服输。
“谢谢。”骆佑潜看着她。
“好了,不讲这些,都要跨年了,先吃饭吧。”
陈澄三下五除二得又烧了一碗小菜,把菜碟子都端上桌,饭还焖在锅里她也没去盛饭,而是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啤酒,拎起两个杯子。
利落地启了啤酒瓶,她倒得又急又快,酒沫直接从杯沿溢出来,沾湿了她的指甲,亮晶晶的闪着光。
陈澄满不在意地吮了一下指甲,把一杯酒敲在骆佑潜的面前。
桌上是几碗家常小菜,几个碗,两幅筷,屋子狭小而拥挤,陈澄笑意盈盈,仿佛正在五星级饭店喝红酒。
刚才的事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
屋外响起起伏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地下走廊里还有孩子笑闹、噔噔噔跑过的脚步声,是他爸妈要带他出去放鞭炮。
鞭炮声带着鼓点,一下一下砸在骆佑潜的心间,与胸腔共鸣。
“干杯!”陈澄笑着喊了一声,捏着酒杯朝骆佑潜的杯子撞过去。
骆佑潜仰头喝尽,陈澄也紧接着全数灌进喉咙。
“明年一定要赚大钱!”陈澄笑着。
“到时候带你吃香的喝辣的!”陈澄重新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酒。
鞭炮声还在接连不断,不停有烟火急速升空,在空中绽放出最美的光芒,转瞬即逝。
骆佑潜手指收紧,在逐渐下沉的鞭炮声中,神奇地与从前拳场观众的山呼海啸声重合,抵着他的胸腔,不断下沉。
他听到了自己为此震颤的心跳声。
他感觉到陈澄拍在他肩膀上的手。
“我没事。”他飞快地说,却在说完后突然压低了脑袋,手覆在后颈上,他倦怠地阖上眼,像一个深囚于此的囚徒。
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他其实知道。
陈澄的指尖按在他的肩膀上,因为用力,指甲都略微泛白。
“不要哭。”陈澄轻声说,“你是,拳王啊。”
骆佑潜长久地没有说话,他维持着那一个动作,除了眼底逐渐被烧红,几乎就像一尊雕塑。
陈澄也没有唤他。
她知道,狮王正在决定自己要不要起身。
这两年如一日的平静与煎熬,终于在陈澄的话语中产生了裂痕,佯装的不在意与悠然自得被撕碎,终于直白而纯粹地抽节出来。
愤怒的、怨悔的、热血的,所有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那层他精心保护、不去触碰的屏障。
终于在眼泪冲出来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椅子尖锐地嗞啦一声。
“我要打。”他尾音里带上了哽咽,“我要打拳击!”
不管还能不能再比赛,他都要试一试。
这是他从小的梦想,那是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根本不舍得放下。
“我要打拳击!!”
他站得笔直,笔直到陈澄都觉得他的脊背僵硬得就要断掉,他抬手捂住脸,有眼泪从掌根里滑出来。
陈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
她拿起两个杯子,撞了一下,仰头把酒喝尽,又把另一杯也替骆佑潜喝尽。
“为了梦想。”她说。
***
两年前的青年拳击大赛决赛。
骆佑潜和阿珩上场,面对着对方鞠了一躬。
阿珩说:“加油啊,可别被我打趴下了。”
骆佑潜回他:“你也当心啊。”
观众席上有人举着骆佑潜的牌子,教练站在台下比他还紧张,欢呼声此起彼伏。
“骆佑潜!骆佑潜!骆佑潜!骆佑潜!骆佑潜!”
“拳王!拳王!拳王!!拳王!!!”
拳王。
那是最好的时候。
但现在也不晚。
第21章 拥抱
跨年夜的拳馆里空荡荡没有人, 空气中飘着浮尘, 黑漆漆的有些诡秘。
“这是鬼屋吗……”陈澄突然一把抓住了骆佑潜的手。
骆佑潜拉着她到墙边,开灯,一下子拳馆就亮堂起来,迎面便是一个红底的四方拳台, 旁边是沙袋。
充斥着浓重的男性荷尔蒙。
本来在休息室的教练听了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到灯下的骆佑潜也十足地愣住了。
教练从前是国家拳击队运动员,后来因为受伤退役, 这辈子都没有结婚, 一辈子的时间都奉献在拳击上,这种跨年的时候都一个人窝在休息室里。
骆佑潜刚刚接触拳击时只是在当地的一个少年拳馆里练习,是教练找到他看到他身上的天赋,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学拳击。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骆佑潜心底的阴影, 也成了教练自责内疚的原因, 他想尽办法,想让骆佑潜重新站起来面对自我。
“教练。”骆佑潜走过去,直接一把抱住他,声音闷在喉咙里,“我要继续打拳击了, 你还能当我教练吗?”
话说出口,骆佑潜再一次感受到胸口突然涌起的热血。
“什么?!”教练没忍住,直接惊得张大嘴,“你要打拳了?真的吗!好啊!我一直是你教练, 怎么样,现在就开始吗?!”
他已经年过40,这时候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陈澄站在骆佑潜身后,懒懒地靠了一点墙,没忍住,从嘴角溢出点轻笑。
教练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姑娘,不难认,很漂亮,就是上次那个骆佑潜找他要FIRE决赛门票时跟着的那个姑娘。
他瞬间反应过来。
当时骆佑潜来要门票是因为她,这次决定站起来也离不开她的关系。
教练连忙拉开骆佑潜,直接朝陈澄走去,一把拉起她的手,使劲摇了摇:“谢谢你啊小姑娘!”
陈澄原本正专心致志做一块背景板,突然被cue,惊得连忙站直了,也回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唉,不用谢我,别谢我,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陈澄笑着说。
“还是要谢的,佑潜这孩子,我劝过他好几次都没用,果然还是女朋友的话比较有用啊。”
“……”
“……”
骆佑潜原本胸腔充斥着的热血被教练这句话差点直冲大脑——他还没打算就这么跟陈澄摊牌。
少年的承诺太过苍白而无力,在他没有做好准备能给陈澄很好的生活之前,他都不愿意让这些生活的琐事去摩擦消耗两人的感情。
以姐姐弟弟的身份住在一起,两人经历的所有都会成为最独一无二而又耐人琢磨的瞬间。
可当真正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
生活这么不容易,日复一日的琐碎只会磨灭最初的心动。
更何况,陈澄性格中的“独”那么明显,她从来不是一个想让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如果贸然追上去,说不定真会吓跑她。
“教练……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现在租了同一间房,算是姐姐吧。”骆佑潜低声解释。
“啊,哦,这样啊。”教练冲陈澄抱歉一笑。
“没事。”陈澄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陈澄却忽然有些失落,没由来的,连呼吸都有些颤动。
她垂下眼,看到自己的大衣上有一块油渍,是今天做饭时溅起的,不起眼,却又真实地存在在那里。
可就在这时,骆佑潜突然抬手,在她裸露的后颈上轻轻拍了一下。
“再陪我进去一趟吧。”他说。
指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导,陈澄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感觉刚才那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凉意重新被压了下去,从后颈传来的暖意悄无声息地包裹住她。
陈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依赖这个弟弟。
难得在自己孤寂了21年的生命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存在。
这样可不行啊……
陈澄跟着骆佑潜一块儿进了教练的休息室。
虽然骆佑潜说陈澄并不是他女朋友,可其中的那点情愫教练不会看不出,他给陈澄倒了一杯水,让她在一旁休息会,便开始跟骆佑潜讨论关于重新开始训练的事。
骆佑潜开始学习拳击比一般人都早,16岁的水平已经远远高于当时的同年龄阶段。
但如果想做一名职业拳击手,日常的训练是万万不可以丢掉的,因为拳击需要极强的敏捷度与爆发力,这都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才能提高的。
“训练我们现在开始重新捡起来,你每天下课后就来拳馆练习,周末的练习时间就更长一点。饮食上,按照以前的规定来,多摄入蛋白质,另外,你那个烟一定给我戒了!”
“好。”
骆佑潜皱了下眉,其他的都好说,戒烟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
“行,我监督,把他的烟都给没收了。”陈澄在一旁插了一嘴。
“至于能不能重新站上真正的国际拳台比赛。”教练是少数知道他心底阴影的人,“我会慢慢给你安排比赛,先跟拳馆里的人比着,我们慢慢来。”
“好。”
他不急,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只觉得,只要让他继续带着拳套,就足够开心了。
从拳馆里出来,银河在烟花炮竹中已经完全销匿于夜空中了,冷风有眼地往人衣领里钻。
骆佑潜双手插着兜,抬头看天。
都说没梦想的人总是面朝黄土,眼里只有明天吃什么,明天又该挣多少钱才能度日,天空就在他们头顶上,他们却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索性,他终于抬起来了。
尽管可能抬头也没有星光与月光,仍然是灰暗一片。
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管怎样,没有光,他就自己造一束光放到头顶上。
咻得一声,又一支烟花绽放在空中,照亮了半片天空。
“走吧,坐地铁去。”陈澄被冻得吸了吸鼻子,把下巴埋进大衣领口。
“嗯。”
骆佑潜看了她一眼,鼻尖都被冻得粉红,又被烟花映出一片透粉的光亮,眼睫垂着,他呼吸一窒,简直是漂亮的不像话。
今天的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陈澄那番话。
但也离不开那番话。
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这一路过来就这么苦呢,那天陈澄的眼泪又恍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口一抽。
骆佑潜默默想,他再也不会让陈澄哭成那个样子了。
他上前快走了几步,一把捏住陈澄的手腕,又顺着她的腕骨探进去,伸进她的大衣口袋,在口袋里握住她的手。
一如往常的冰。
“怎么还是这么凉,有没有好好吃我给你的那些补血的东西?”骆佑潜声音板正,手捏得很紧。
陈澄指尖一顿,在那一瞬间突然没了知觉,连冷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才慢慢感觉到热量从他的手心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恍惚觉得骆佑潜刚才那句话说得似乎有些生气,于是抬头朝他看去。
便看见他别扭地把头转向别处。
视线触及的那只耳朵却从里到外红了个遍。
陈澄脑筋打了结,比他多活的那三年同时缴械投降,有点傻愣的收回了视线,愣愣地想:咦,他耳朵怎么这么红。
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吃了啊,哪有这么快能补回来呀……”
连出口的声音都是毫无伪装的、软糯的。
拳馆其实离出租屋并不远,大概就是学校回去路程的一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可是今天天气太冷,心太热,陈澄难得地打算奢侈一把,坐地铁回去。
地铁站里很多人,大多都是从家里出来要去热闹去处玩的,只有他们两人是要回家的。
他们住的小区离市中心很远,所以地铁站的两边成了两极分化,一边人满为患一趟都挤不下,另一边三三两两几个人。
而骆佑潜和陈澄两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一起。
手还握着。
当时骆佑潜握住陈澄的手时,纯粹是一时脑子发热,真正握上了就觉得尴尬,虽然心里美滋滋,但不妨碍尴尬。
而如何自然地松开手又成了另一个麻烦的问题。
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陈澄看着眼前玻璃上投射出来的自己,还没从怔忪中缓过劲来,只虚虚地绕着他的手指,但他握得很紧。
地铁终于到了。
陈澄抢着走在他前面,于是成功地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滑了出来,陈澄在口袋里凭空攥了下拳头,悄悄舒了口气。
这一个方向的地铁人不多,他们轻而易举地找了两个相邻的座位坐下。
一时无言。
却成了最暧昧的背景音。
“对了。”陈澄打破沉默,“你明天就要去训练了吧,洗纹身我自己去就行,你抓紧训练吧。”
“没事,我陪你去。”骆佑潜坚持。
“……行吧,那早上就去吧,别耽误太久了。”
骆佑潜冲她笑:“嗯。”
地铁在后一站停下,又一批人出去,没人上来,显得更加空荡了。
“怎么人越来越少了?”骆佑潜嘀咕一句,人一少,他就更加忽视不了坐在身边的陈澄了。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清澈。
“都出去玩儿了当然就……”陈澄话说一半,突然把剩下的都哑在了喉咙底。
骆佑潜最终还是没有克服诱惑,这个晚上,既莫名其妙牵手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抱住了陈澄。
还是抱在她腰间,头埋在陈澄的颈窝。
“欸……!”陈澄双手抬着,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可以抱着你吗?”骆佑潜问。
陈澄在心底翻了个彻底的白眼,这臭小子简直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都已经没打招呼直接抱上来了居然还好意思放这种马后炮。
“……不可以!”陈澄推了他一把。
谁知刚才还因为牵手脸红的纯情小男生一秒化身撩姐小能手。
骆佑潜没被推开,于是得寸进尺地把头在陈澄的颈窝里蹭了蹭。
黑发扎在她下巴上,有点痒。
“姐姐……”
“……”
这小屁孩长大了一定能干大事。
轻轻松松地吃准了陈澄的心理,一句姐姐让她彻底投降,原本正要推开他的手转而搭在他背上。
是不是还在为不确定的未来忧心?
陈澄拍了拍他的背:“一起加油吧小屁孩。”
骆佑潜似乎对“小屁孩”的称呼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皱了下眉就没动作了。
他一直抱着陈澄没撒手。
直到地铁又过了两站,到了地点,陈澄垂眼看了看怀里的巨婴,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吧,骆娇娇。”
第22章 纹身
“这种去纹身的方法是用弱酸溶液造成皮肤浅表灼伤, 使色素随坏死组织一起脱落的。”纹身店的师傅说。
骆佑潜顿时蹙起眉头:“灼伤?疼吗?”
“那肯定不能避免, 过后可能还会产生水泡一类的问题,不过皮肤好的姑娘会恢复得好一点,不会留疤。”
陈澄的皮肤挺好的,原本手腕上的那条疤除了一层光面, 几乎已经看不到曾经可怖的踪影了。
陈澄歪着头靠在墙边,极其懒散地垂眼耷耳,而骆佑潜仍皱着眉对这种去纹身的方式很不满。
纹身师傅见两人都没反应。
顿了顿, 捞起陈澄手腕看了眼, 又说:“这不挺好的吗,如果不想要了可以让我们这的设计师重新设计一个图案,把颜色覆盖上去。”
“没事儿,就用那个洗吧。”陈澄收了手,不咸不淡地笑了下, 仿佛一会儿要灼伤的不是她一样。
“不行, 姐姐,这个太疼了,也没激光去纹身卫生安全,我们还是去医院吧。”骆佑潜把她的手拉回来。
陈澄素面朝天,穿了件长度几乎到脚踝的长款羽绒服, 裹得像个巨型蚕蛹。
昨天没有睡饱,临近过年也没有什么新的拍摄工作,她今天打算洗完纹身就回去继续补觉,所以打扮得极其随便。
各种意义上的随便。
脚上是大了好几号的棉拖鞋, 头发低低地梳了个髻,中间插了一支小饰品店里买的簪子,碎发散落在脖颈上。
“激光我们这没设备。”纹身师傅说,“不过那个皮肤不会受损伤,反正随您吧,说实话现在大多数人都选激光去纹身。”
“就这个吧,不想折腾了,走路累。”陈澄懒洋洋地一撩眼皮,扫了骆佑潜一眼。
心想,而且激光去纹身多贵啊。
“不行,你看师傅都说了,走,咱们还是选安全点的方式。”
骆佑潜说着,就直接在陈澄背后推了把,直接把人推出了纹身店。
“哎呀,真没事儿,不就痛一下嘛,多大点事儿呀。”
长款羽绒服束缚了她的脚步,她走路都松松垮垮的,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无知觉地带上点撒娇的意思。
“你没听见他说还有可能留疤吗,你可是要演戏的啊。”骆佑潜说,“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陈澄顿了顿,低头无奈地抠了抠手指,低声道:“其实我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
然而并没有用。
她还是被骆佑潜扭送进了医院,还提供了一站式服务,挂号付费陪护一应俱全。
只有在付费时,陈澄递给他一张卡,让他替自己去缴费。
养了个昂贵弟弟,果然是件破财的事儿。
不过有个人关心自己的感觉却也让她有点贪婪。
“姐姐,我就在外面等你。”
“嗯”陈澄应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很快的。”
“嗯,别怕,还是会有点疼。”
陈澄笑了笑:“我看现在怕的人像是你,怎么说也是个冠军呢,还怕这种啊。”
骆佑潜想说,我不怕疼,但我怕你疼。但最终也没说出口,陈澄不着调地懒散一笑,就拖着步子进了手术室。
虽说是手术室,但由于时间短操作也简单,其实是一间操作室。
“把衣服裤子换上,还有鞋套和帽子。”一旁的护士把一套东西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