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为何顾家规矩是,孕期便可不再做药?并不是怕孕妇辛苦,而是中医认为,是药三分毒,所以孕期的女子,其实是什么药都不要沾上为好。她前一段还在配毒药,还想着要帮程家做出炸雷,自己是大夫,怎么都不知道避忌呢?此时绮罗真的是有着深深的悔恨了。
“有错时,你不肯道歉,现在明明没错,你却道歉了。”顾仁轻叹了一声,他其实也想过,若是绮罗没被岳父叫回家去,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再想想,若不是碰巧看到。若不是绮罗正好知道这种毒药,那么程家一家子也许都死了。甚至有可能是一场席卷满京城的瘟疫。到那时,长春堂、绮罗还是不可能真的躲得开。也许反而更凶险!是三个大夫面对一个病人好,还是一个大夫面对十个,甚至更多个病人?这个算术他算得过来。
所以他很明白,在救程平这事上,绮罗真的没有做错。他只能说。这孩子与他们无缘罢了。但由此,他也明白,绮罗已经想明白了,道歉了。于是,这孩子应该她是同意不要了吧。
顾仁心里有点疼了,但是也明白,这是对的。
“别想了,我让人把汤送进来。”顾仁起身去叫人,绮罗默默的坐在原处。
很快汤送进来了,绮罗却没喝。她看着顾仁,好半天,苦笑了一下。说。‘累了,吃不下。’起身回房了。
顾仁默默的看着那汤碗,跟着苦笑起来。也对,她是大夫,一个大夫。光闻着味道,就知道,这鸡汤里不仅仅只有大枣的。自己连救人的方子都不敢开,但是这方子开得倒挺顺手的。盯着那碗汤,发起怔来。
夫妇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绮罗比顾仁起得早,顾仁几乎清晨才睡着,而绮罗让人不要叫他,默默的起身去给公婆请了安,然后替顾仁去前面理事。
理智上,绮罗知道正确的方法是什么。但是,她昨天真看到那碗汤时,她退却了。就算明知道顾仁是对的,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轻轻的抚着依然平坦的腹部,上一世她从没想过,她也有一天会成为母亲,于是,常常,她对自己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子的。而这一世,在生孩子的问题上,其实她也是纠结了良久,她当初甚至于想过,利用无子,而脱离开顾家。从此只守着爹娘,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可是现在,真的要成为了母亲了。真的感受到了一次喜悦之后,老天又忽然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现在她真的觉得,老天也许是恨她的,上一世,让她成为一个大大的笑话。让她重活一次,然后呢,她以为,可以弥补遗憾,可以重新开始时,为什么让她来做这么艰难的选择。
当初选顾仁是这样,让她无从可选。后来,他们过得不错,她又觉得那是命运选择了顾仁,于是她刚刚相信,老天是让她回来好好对待顾仁,然后相信老天是想让她幸福,才让她回来的。
可是这回呢?明明给了顾仁一个大大的惊喜,为什么又要无情的夺走?明明知道,这个孩子对顾家,对顾仁来说,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可是却用这种方式来让顾仁亲手去夺走,这实在太残忍了。
顾仁一个连药方都不敢开的人,却让人煮了那样的鸡汤。其实绮罗那一刻明白顾仁的心意,顾仁不想让自已沾上这件事。若是要恨,那么就让自已来恨他吧!因为是他亲手让她喝下药汤。以后,真的被公婆,自已父母知道了,他也能一力承担,说是他的主意。
绮罗怎么会让他来承担这个?原本他就比自已更期待这个孩子,可是却要为了自已,做这么艰难的抉择,还要成为替罪的羔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仁这么做的。
想到昨晚,顾仁平躺在身边,一动不动的样子。绮罗满是心疼。所以她很清楚,她没喝那药汤,选的并不是孩子,而是她不能让顾仁从此就背上狠心的罪名。
她现在把孩子打掉,然后呢,将来,这是他们心里一个永不会磨灭的伤痕。其它的孩子,永远也代替不了这个孩子,因为不是这个孩子。所以就算真的有事,她也会自已决定,罪责该她自已来承担的。
第三十四章 心思1
第一更
“奶奶,亲家老爷、太太来了,老爷、太太请奶奶过去。”顾甲家的竟然亲自来了,显然有点急切了。
绮罗没想到父母竟然今天就来了,她们太乱,竟然把他们忘记了。是啊,有了大大的喜事,他们自然一早就会来的,他们怎么会想得到,自己和顾仁的想法呢?
绮罗赶紧起身,默默的到了后头的正堂。顾老爷和段鼎的笑声传得外面都听得见,显然,他们真的很开心了。绮罗怔了一下,是啊,父亲比自己经的事多多了,自己长于外,而父亲是长于内的。心里猛的升起了几许希望。脚下都快了几步。
“慢些慢些,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你和仁儿都没说过,弄得我们要从亲家那儿才知道。”顾太太抬眼看到了绮罗,一边制止,一边笑道,但是,那笑容多少带了几分不满的。怎么说,顾家的孙子,顾家人不知道,还得让段家的人来贺喜才知道的,就是好脾气如顾太太,也是不高兴的。
“我让绮娘不要说的,这个孩子…”顾仁也过来了,眼睛都发红,显得还是没睡好的样子。
“师兄!”绮罗拉了他一下,转头看向了父亲,“真的会没事吗?我不仅帮程平解毒,我前几天还配了很多配,若是平时自然没事,但是…”
“若是平常人,这样早死了,你从小便是这样,身子自然异于常人,勤查查,即可。”段鼎给了女儿一个白眼,让她坐下,打开药箱,拿出脉枕给她号起脉来。过了一会,又给了女儿一个白眼,“这点事都经不住,看看这乱的。”
说完了,又从药箱里拿了一个瓷瓶出来递给了她。
绮罗没问是什么,只是打开轻轻的一闻,有点保心丸的味道。但是又有不同。
“您在保心丸里加了什么?”
“我调小的剂量。加了一些清润的药进去。让孩子先强身健体,你体内的那些毒素,自然也就浸染不了。清润之剂,是为了慢慢的给你解药毒。一日一粒即可。”段鼎说得随意,但是绮罗真的快哭了。
不,她哭了,她想了一夜,却也只难想到打掉孩子,可是父亲想的却是如何保住孩子。
“岳父,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若是等月份大了,才发现不好,那怎么办?”顾仁可不管那么许多。直勾勾的盯着岳父。
“所以依着你。就直接打了,然后清余毒,半年之后,再怀一个?”段鼎对女婿也就更没好言气了,直接冷冷的瞅着他。
“月份还浅。绮娘身子不错,这样最安全。”顾仁坚持着。
“仁儿!”顾老爷,顾太太终于明白为何,这俩人这表情了,合着,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要。当然,显然,儿子比媳妇还不想要。
“师兄,要不,我把绮娘先带回去。反正不管生成什么样,跟我们姓段即可了。”段鼎不看顾仁了,直接看向了顾老爷。
段鼎这话就有点意思了,若是善良一点,也许就要想,他把女儿接回去,等生了再说。但顾老爷却不是一般人,他很了解自己的师弟,就是个左性儿,所以想想看,他这意思是,让顾家休妻,你们不要的孩子,我们要,从此就与顾家再无关系了。
“亲家!”顾老爷重重的喊了一声,之前在师门之时,他叫他阿鼎,后来长大了,他叫他师弟,结了亲家,他们也改不了口,因为这是他们兄弟的情份。但是这会,他重重的叫一声师弟,就是在表示,这个婚姻不能因为他们的置气而害了孩子们。
“亲家公,仁儿有多疼绮娘您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不是为了绮娘吗?月份小,不管有没事,总归会有伤不是。这是顾家的嫡长孙,是未来的宗孙,不容一丝一毫的差池的。纵是有些无情,但是这真是疼爱绮娘才会下这样的决心的。”顾太太低头想了一下,看向了绮罗,“你也是大夫,你自己也说自己是好大夫,仁儿做错了吗?”
“没有,他没错。”绮罗对婆婆笑了笑,低头看看父亲的瓷瓶,一时间竟然有些无奈了。她该怎么抉择?
“你也是大夫,难不成,从此你就不再行医,不碰药了?”段大夫冷哼了一声。
“顾家的宗妇,本就不该行医的。”顾太太冲口而出,显然上回让绮罗回娘家治疗外男,顾太太已经怨念极深了,只是当时找不到借口,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这也是师兄的意思吗?”段大夫抬起头,看向了顾老爷。
顾老爷当然知道让绮罗出来行医不对,她是顾家的宗妇,若是家中无人,她出门行医,挑起家运,这无可厚非,可是家里有公婆,有丈夫,她却回娘家行医,这个,就算因此朝中的一些权贵和长春堂拉近了关系,但是,总的来说,他也不很高兴的。
绮罗盯着手中的瓷瓶,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起来。
“绮娘行医很好,难得她能做,将来真有孩子,她自己都能教得很好,现在说的是孩子。绮娘,听我说,你底子好,现在趁着月份小,对你身子损伤不大,将来有的是机会。但是,就算现在勉强保住了,就算看着也许不会出问题,但是…你明白吗?”顾仁急急的看着绮罗,他知道绮罗喜欢行医,她想做军医,她胸怀天下,真的把她关在长春堂这一方寸之间,别说绮罗,他都会替绮罗难受。也许他做不到让她去做军医,但是至少行医的权利,他还是想给她的。他忙把话题引回了正题上,现在说的是孩子。
顾仁拉着绮罗的双手,绮罗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那对白玉镯子,顾家宗妇的传承,就算孩子四肢健全,但是这么几翻用药下来,难保孩子会不会受到影响。万一伤到了脑子,她不敢想了。万一这是男孩。就是下一代的宗孙。
“我知道了。”绮罗笑了一下。回头看向父母,“这药我还是吃,怎么说对身体都有益对不对?”
段大夫脸都气黑了,正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段大娘拉住了丈夫,想想,对顾老爷夫妇笑了一下。“小月子也是做月子。况且,他爹还是大夫,下药也精准一些,要不。让绮娘回娘家再喝药,休养吧!”
顾老爷看向顾太太,顾太太当然不能答应,若是让绮罗回娘家做小月子,绮罗堕胎这事,不能在外说,只能说意外小产,让小产的媳妇回娘家休养,回头。宗族的那些人。得笑死她虐待儿媳了。
“这是自然的,更何况,不仅是休养,还有调理,这个由岳父开方。就再好也没有了。”顾仁忙接口答道。
顾老爷想想却摇摇头,“不成。亲家,不是不给你们面子,而真是不行。若是媳妇回娘家用药、休养,到时,你们的名声怎么办?还是辛苦你们一下,每日来看看绮娘如何?”
都不是傻子,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到了仁心堂去用药,又不能说她是堕胎,那么就成了她在仁心堂小产,于是仁心堂怎么面对顾家宗族的质问?还休养一个月,这个说出来,都是没理的事。不但带累了仁心堂的名声,还带累了绮罗。
绮罗真的觉得好烦,真心的觉得重来一次,虽然能让她重新的审视自已,但是,也让她真的觉得,人生之事,果然不能事事如意。
既然已经决定了,于是段大夫便开了药,这药自然不能在铺子里拿,好在绮罗常自已配药,小书房里也有一个小小的药柜,配这个倒也便宜。这药若说起来,还真不用段鼎来配,不过既然大家都关切这事,由段鼎来配,他的心情也不会那么差了。
段大娘陪着绮罗回自已院里去了,段大夫去配药,顾仁本想跟着,不过看段大娘那眼色,他只能默默的松开了手。由着他们自已进去。自已默默的坐回了原处,发起呆来。
其实对顾家人来说,心情更差,对段家来说,这是第一个外孙,可是对顾家人来说,这是第一个嫡孙。顾家也人丁单薄得很,若有得选,他们万不会这般的。所以说了,这个决定,下得非常痛苦,顾老爷,顾太太,顾仁都默默的坐在正堂里发着呆,谁也不想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我去让人做点好吃的,怎么说,也伤身子。”顾太太觉得太压抑了,决定找点事做。
“等会吧,看看亲家开什么方,对着方子做。”顾老爷拦了一下。想想屏退两边,盯着儿子,“为什么非要逼她?”
顾仁一怔,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这么问,但与父亲对视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马上愤怒了,“父亲!”
顾老爷也是生意人,马上明白了,儿子这么做只是因为孩子可能不会健康,这才放下心来。
顾太太也怔了一下,马上也瞪向了顾老爷,“您怎么可能这么想!”
“毕竟是个孩子。”顾老爷轻轻叹息了一声。他就一个儿子,小时候,他还在外行商,儿子又是跟老太太长大的,他跟儿子接触的机会都不多。现在好容易有孙子了,师弟又送来了保胎的药,表明,这孩子大面上不会出现问题。他自然有些舍不得的。
“这是长子,万一有事,二房,姑太太他们能埋汰死绮娘。这事,万不能有失的。”顾太太倒是脑子清明得很了,“你跟你媳妇说清楚,生长子之前,再不可这么任性了。纵是我不阻止她出门行医,但是总该把她宗妇的责任尽到了,再谈其它吧!”
第三十五章 心思2
第二更
绮罗的小院里,她安静的躺好,段大夫重新号脉,思索着方子要怎么写,这是亲闺女,他自然要做到最好。既要不伤根本,又能迅速的恢复过来,好为将来再怀孕做准备。这个还是有点难度的,细节都是要推敲的。
“绮娘,你想要这个孩子吗?”段大娘按住了丈夫,看看外面,转头对女儿轻声说道。
绮罗一怔,她没想到母亲竟然此时会问这个。刚刚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母亲还想怎么着?想要跟能要是两码事啊。
“你爹刚刚的话倒也没错,若是顾家不要,给我们就是了。”段大娘倒是平静得很了。
“那怎么可能,这是顾家长房长孙…”绮罗摇头,若是生下来有问题,自已直接就被休弃回家了,就算是这样,这孩子也不会让她带走的,宗族之法有时大于律法的。
“笨蛋,顾仁那小子你真喜欢吗?”段大夫有点明白妻子的意思了,目光一闪,这是好机会,趁着顾家逼绮罗堕胎,正好和离,带着他们不要的孙子出来,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儿,那就是段家的孩子,好赖都是段家的事。以后,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若是他会做,有些事,也该让他明白了。媳妇、子女才是跟他一辈子的。什么宗族,那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段大娘也是经过事的人,段鼎不怎么搭理俗务,除了对女儿的事经心,他也就对他的医术上心了。家里对外的事,全是段大娘在打理着。上到名门的管事,下到邻家大婶,她都能说上话,并且从中套到对自已有用的消息。此时。她脑子转得飞快,想的就是把女儿带回家去。
她其实此时已经对顾家厌烦透顶了,之前宗家的事,让女儿背了好大的名誉,转头,女婿一去大半年,家里事都是女儿在做。还差点让女儿背上一个大大的黑锅;而顾太太刚刚的话。她也是听得不舒服的,什么叫顾家的宗妇本就不用出门行医的。合着,就是想说,我们家的媳妇。就不该帮娘家。那么你要我们家的药方时,怎么就没说这是媳妇从娘家带来的呢?
所以她制止了女婿跟着,就是想和丈夫,女儿谈谈了。她现在倒还真不是想让绮罗和离,而是正好逼上顾仁一逼,你爹娘和宗族再好,也好不过妻子儿女,你若想要我女儿,就得好好想想站队的问题了。
“宏毅是不是怀疑这孩子。才不要的?”段大夫突然说道。他是男人,他自然不会站在女人的立场想这些,他就是觉得奇怪,明明开始时高兴得不行的,为何过了一夜。就全家逼迫女儿落胎,这本身就有问题了。
“跟娘回家!”段大娘疯了,直接拍桌了,之前觉得顾家小题大做了,现在她就直接七窍生烟了。
绮罗怔了一下,她也七窍玲珑心的,段大夫一说,她马上就想到公婆刚刚的态度,虽然不敢说顾仁是不是真没那么想,但是此时,她多少还是有点黯然的,刚知道时,他那么开心,可是为何态度转变得那么快,还那么坚决?她也不得不多想了。
“爹,开方子吧!”
“绮娘!”
“若是这样,这孩子就真留不得了。传出去,爹娘的名声怎么办?等尘埃落定了,纵是我不能生自已的孩子,收几个徒弟,以承衣钵,也不是不行。”绮罗笑了笑,轻轻的说道。
段大娘轻吼道,“我不怕什么名声,你就是性子太软,被人欺侮到跟前了,也没个脾气。就是你纵坏了他们。”
“行了,就算离开,我们也要堂堂正正的离开,是顾家负了绮罗,绮罗没有负顾家。”段鼎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真的带着这个被顾家怀疑出身的孩子离开,将来纵是再嫁,都得被人泼脏水,此时清理,将来反而不受制于人。
段大娘终于明白了,坐在边上垂起泪来,虽然不能打骂段大夫,但是不满之情却也溢于言表了。
绮罗默默的吃了段大夫亲手煎的汤药,就赶紧让父母离开。总不能说父母在顾家时,自已小产,给父母带来不好的影响不是。段大夫当然不想离开,他还得守着女儿发作,好再开方。但是绮罗越不能让他们这样,让人送他们出去。并且保证,真的发作了,会派人去请他们的。
段大夫夫妇也知道女儿的万般无奈,只能出去,不过懒得再见顾家人,直接就走了。顾家大人听到了,赶出来送,结果就看到段家的车绝尘而去。让顾老爷,真是无语。想想果然,真的跟好友结亲家是错误的决定,容易伤感情。
段大夫的方子温和得很,到了夜里,绮罗才有点感受。因为疼得不厉害,她也不想吵闹,一直到第二天一早,起身时,果然就落了红,以后也就不用她来吩咐了,顾仁赶忙派人去请段大夫,自已抱着绮罗再躺下。
绮罗号了脉,知道到了时候,便叫顾仁出去,自已让人在垫上旧的褥子,单子,咬牙受着。
原本堕胎之药都是虎狼药,强制着子宫把胎儿给生生的剥离出来,段大夫是好大夫,自然不会给女儿用那种药,但是原理却是相同的。而经历的过程,自然也是相同的。若不是月份小,只怕绮罗就得受大罪了。但是疼痛还是有的,血也依然会流。
在段大夫他们火速赶来时,里头已经传了几次热水,一盆盆的血水也不停的端出。顾仁跟傻子一般,就坐在边上,顾老爷和顾太太也是面色灰暗。
里头清理干净了,段大夫也不看任何人,跟段大娘赶紧进去了,绮罗面如白纸,披头散发,与昨日的她天壤之别。段大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拉着她的手不放。
段大夫拍开了段大娘的手,赶紧号脉,点点头。“昨儿给你的药,现在可以吃了。”
绮罗明白,之前不吃是怕与落胎的药冲突,反而把胎给保下来了。现在已经落了,正是时候。她拿药自已吃了一丸。
段大夫点头,开方。
段大娘继续拉着女儿哭,只说女儿命太苦。听得外面的顾家人。现在不是灰暗了。而是黑。
顾仁再怎么着,也得进来,看到绮罗的脸色,心情满是复杂。自已逼着她打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他觉得自已满是罪孽。昨天岳父母走走,他回房看绮罗,绮罗却已经躺下了。他满腹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午饭、晚饭他想陪她,可是她也就对付着喝了一碗汤,又躺下了。一整天,她一句话也没说过。夜里,他想抱她。却被她推开了。这是他们婚后最冷漠的一夜。从头到尾,她都侧身面对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怎么样,难受说话。别哭,会落病根的。”顾太太跟进来。她是婆婆,她总该说点有建设性的话。
绮罗本就没哭,只是对婆婆笑了笑,轻轻的安慰了一下母亲,她觉得让母亲这么伤心,自已果然是罪过。想想自已果真的不孝,上一世,让母亲操心了一辈子。而这一世,原想着好好的照顾母亲,结果,还是让她操心,难受,倒是很有些伤感来了。
“他爹,我要带绮娘回家。”段大娘听到顾太太那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了。之前怕女儿受苦,她对顾太太一向小心的,现在心里不舒服,纵是平常的话,她也能听出错来,而顾太太这话显是有些不客气的,自然气得更盛了。
段大夫想想,也是,若说之前怕在段家落胎,落了段家的面子,现在女儿已经落了胎,自已把她接回家照顾,落面子的是顾家,跟他们段家有什么关系。马上就点头,“嗯,照顾方便一些。”
绮罗本想反对,可是看到父母这样,她沉默了,这是父母的心意,她不能反对。再说,她其实也不想再待了,昨天想了一夜,她其实想问问顾仁的,因为怀疑自已不贞,连带着这个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怎么问,问了,他们是不是回不了头了?顾仁让她打胎,其实就是想借坡下驴,然后这些事就扫入尘埃之中,以后再不用提及,他们还是好夫妇,会好好过下去。只是,现在自已知道了,还能过吗?她能忍受一个怀疑她贞洁的丈夫吗?
“亲家!”果然,顾太太不乐意了,几乎尖叫起来。
顾老爷在外头,毕竟儿媳妇的房间,做公公的也不好进的。听到里头要吵起来了,也有些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师弟,弟妹,有话好好说。昨儿不是说好了吗?要不,等绮娘做完小月子,再回娘家住几天?”
“不用了,马上就过年了,顾家家大业大,贵人事忙,我们的闺女,还是我们自已心疼照顾得好。”段大娘敢提让女儿回家,自然是做了准备的,直接抹了泪,冷冷的说道。
顾家一怔,果然不是好时间,这月里,正好挨着过年。到时别说顾不上绮罗,说不得,关于族中祭祀之事,顾太太都不能插手,到时,绮罗还真不得休息了。
“岳母,我让人套车。”顾仁忙说道。
“不用了,我们准备了。”段大娘已经恨极了,直接挡开,给绮罗包紧,叫过自已特意请来的粗壮婆子,把绮罗抱了出去,根本不让顾家人插手。
四大丫头都会做的,对视一眼,直接收拾了一些绮罗常用的,赶紧跟上了,头都不带回的。
顾太太气红了眼,顾老爷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顾仁又失魂落魄起来了。
第三十六章 期望
绮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出嫁快一年了,又回到这个房间,上次回来,还是救完程平,自己被顾仁抱回房里,在这里,她和顾仁还激情过一会儿,那天早上,她还记得顾仁那笑脸,才过了多久,一切竟然就全变了。
只是因为自己怀孕的时间不对吗?顾仁的脉息是父亲是亲教的,而且也看得出来,他真的学得不错,至少比自己想像中来得好。所以他也知道,若这孩子是他的,就是他回来的那些天前后有的。可他回来他们亲密了两天,她就回了仁心堂,然后长达一个半月里,她们惟一的亲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若是自己,也要怀疑的吧?出门这么久,一回来就有了,哪有这么准?
她抬头望着窗外,院外的大树都光秃秃的,就如她的心情,一片荒凉。
“来,过来吃点东西。你爹说了,药补不如食补,你既已经回来了,我们就不给你喝那些药了,就在家里慢慢的调。”段大娘进来,后头跟着二妞,她手上端着托盘。
是鸡汤面,但她也是药理大师了,光闻着味就知道,鸡汤里配了好些药材。汤很浓,但是看不到一块鸡肉,只有切得细细的面条,上面点上点点绿葱。
“奶奶快点吃,这汤真是太好了,太太只怕昨儿就把鸡给煨在炉边了,那鸡真是一碰就散,您想这汤得多浓了。”二妞就是个吃货,忍不住的说道。
绮罗对她笑了一下,他们都是学医的,鸡汤对产妇来说,本就再好也没有了,又加了父亲亲自配的药材,不管味道如何。但对她的身体自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果然比药汤子来得好。虽然她现在吃得下去,就是神了。只能拿着匙,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汤,这汤是父母对她的拳拳关爱之心。
“多少吃点东西,身子可是你自己的。”段大娘看她就是不动筷子。急忙说道。
“这汤头真是好。就想多喝一点。”她对母亲笑着,勉强吃了一口面条。但胃口这东西,真的很无奈,可看到母亲。又只能再喝了一口汤。
“行了,能喝汤就成。”段大夫还是进来了,刚刚他出去看了一眼程家父子,一早就赶着出门,回来了,总不能不去看看。但心里挂着女儿,又赶忙回来了。看看四周,“窗上要不要再糊一层纱,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不能太热。你不懂。放心。我烧了炭,不会让绮娘冻着的。”段大娘指指火盆,其实地上也烧着地笼。绮罗躺着的褥子上也热烘烘的,真不会冷。她是做小月子,真的太热了。她又不能洗澡,反而会中热毒,反而不美。
段大夫还是不放心,坐在绮罗跟前给她又号了一次脉,确定无误之后,才放下心来。
“程老公爷怎么样?女儿曾提议可以改为火炙,不过老公爷不肯。”
“嗯,一劳永逸之法,由他吧。”段鼎说得含糊,显然他也问过了,不过老公爷显然已经说服了他,他又想起了什么,“程平我让人今天接他回去,他本就是以吃药为主了,我写信给了柴御医,以后让他接手程平,这样我也能专心治疗老公爷。”
“嗯,也好,现在我在家里住着,家里还住着外客是不太好。”绮罗点头,虽然看到父亲有些纠结的脸,还是对他笑了一下,想想,“那位谢言谢大侠呢?”
“哦,昨儿就被程家接走了,他们着急得很。”段大夫忙说道。
绮罗点头,谢言在程家的保护之下,应该没事。老公爷的病,得慢慢冶,住在仁心堂是给满朝文武看的,所以还真不能把他也赶走。
“行了,别聊了,让绮娘睡一会。现在你在家,想怎么歇着,就怎么歇着。”段大娘又气闷了,忙赶丈夫出去。绮罗也知道,好些事,不是她想就能解决的,也许这样不错,至少她又多点时间陪父母了。
想到父亲,她又觉得自己不孝了,父亲真的很疼爱自己,只是傻傻的自己从来就没真的体会过父亲的疼爱,即便是到了这一世,还说什么学医非她所愿的话,来刺伤父亲,想想都觉得该给自己几个大嘴巴。
可是她能还父亲什么?上一世,她做了军医,她做了一个无上的好军医,她的医术得到过朝庭的嘉奖,这在历朝的历史之上,都无一个女子能达到的高度,她做到了,她相信,对父亲来说,那时,他应该是欣慰的吧?可是这一世,她能吗?
“爹!”绮罗叫住了父亲,段鼎忙坐下。
“还有哪不舒服吗?”段鼎显是很担心了。
“除了做好大夫,您还希望我做什么?”绮罗看着父亲,她希望能达成父亲的希望。
段鼎一下子怔住了,他被女儿的话问傻了,不知道该怎么答。
“又说傻话,你好,就是我们最大期望,还谈什么别的。”段大娘拍了女儿一下。
段鼎忙点头,想想,又有点尴尬了,好一会儿,“也不一定非要做大夫,若是顾家不允,你就自己学着玩,将来教孩子们就完了。爹没事的。真的,不做大夫没事的。”
“什么顾家,我让不让她回顾家还是问题呢。这回的事,不给我个说法,我定不让绮娘回去。”段大娘怒了,马上吼着。
绮罗望天,自己很严肃的想知道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为什么一下就被拉到天边上去了,不用做好大夫,只要自己好。这就是父母的答案吗?
“您那么用心的栽培我,难道就是为了好玩?”绮罗按着老娘,盯着段鼎。
段鼎又傻了,他是方正的人,做事凭的就是本心,女儿出生时,他也是把女儿捧在手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那时家里环境其实并不好,夫妇俩都是轮留看着孩子。他也是一边抱着绮罗,一边给人看病,开方。小时候的绮罗就喜欢抓段鼎吃饭的家伙事们玩。再长大牙牙学语之后,她就跟着段大夫问症。段大夫说一句,她就说一句,逗得大家哄笑不已。
然后他注意到,只要教她认过一次的药材,她就能一直能记得,后来他们父女之间的游戏就是认药,分药,就是把几种药材合一块儿,让绮罗自己趴在地上,把药分开,并且说出那是什么药。那时的绮罗很活泼,以为真是父亲在跟她玩游戏,于是很快的分好,然后特别的得意的跟他讨赏。那时的讨赏,不过也就一块麦芽糖罢了。
想想每天晚饭后,父女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光,段鼎都觉得恍如隔世了。什么时候变的。好像就是那时,绮罗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忘乎所以了,教她认字,教她学医,采药。
当游戏变功课后,很多东西自然也就变了。之前绮罗表现得太出色,然后段鼎对她的要求自然不同于其它。略有松懈,他都觉得女儿这是在浪费她的天赋,对他来说,这就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