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她立刻转身离开,连给叶衍南一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不过片刻,她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连背影都无迹可寻。

叶衍南望着空荡的门口,发呆。他还没能来得及告诉她,和赵今沫的订婚,只是他父亲放出的假消息,为了阻止她跟他继续在一起的假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如果她因为宫外孕还在恨他那也没关系。他可以任她报复,等到她把仇恨疏解完的那一天。他还有几十年可以等,等到她把仇恨放开,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因为他知道,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报应。他活该。

他也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迫不及待地来C市看她。只是因为昨晚梦见了她,他的小瞎子在梦里哭地很可怜,听得他心疼发颤。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很想她。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许茉正式住院了,住院的当天,许家父母也特地从西北赶了回来。之前,许茉一直没敢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二老,现在眼看手术在即,也没办法不说了,于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地如实交付。

毕竟,她麻烦周锦程的也够多了。万一手术失败,她也总不好让周锦程把身后事一同给料理了。周锦程不是她的谁,这一点许茉一直分地清清楚楚。饶是面对叶衍南撒谎时的暧昧语气,许茉也一直伪装地很清明。

许家二老抵达C市的时候,许茉刚办好住院手续,安然地躺在病床上。

原本,照赵敏芝的性子,许茉以为她会先哭天抢地一阵子,然后再怨天尤人一会也就好了。没想到的是,她倒是一反常态地一滴眼泪也没留。只是静默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茉很久,最后憋出了一句:“茉茉,爸妈陪你一起加油。”

说完后,她就捂着嘴,逃跑似的离开了病房。许茉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印象里她的母亲赵敏芝一直是个女强人,现在看她跑出去的样子,许茉忽然在一瞬间觉得,她的脊背是瘦骨嶙峋的。

父亲许博彦鼓励似的拍了拍许茉的肩膀,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靥:“茉茉,你妈她估计一时还接受不了。你心里也别难过,有爸妈陪在身边,什么事都不是大事。”

父亲笑得勉强,许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阳光从落地窗前扫射了进来,落在许博彦的头发上。也不知道是光影的效果,还是心里的作用,许茉竟看到了自己父亲的黑发在一刹那间变成了白色。

她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刚才看见的只是假象而已。

她也好希望现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是假象。一觉醒来,她还能窝在叶衍南的怀里,听他含着低哑的嗓音叫她“小瞎子”。如果可以挑选返回的时光机器,她一定会选择染染刚出生的那时候。那时候是她初初爱上叶衍南的时候,也是一切爱情刚萌芽的时候。

她会竭尽全力跟他有多一点的交流,让他知道她爱他的不止一点点。她再也不会因为自卑而无视赵今沫这个问题,也不会让他因为周锦程这个名字而觉得忐忑。少一点妄自菲薄的揣度,多一点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会在有阳光的温暖冬日,敞开怀抱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叶衍南,我爱你,只爱过你。”

那样…该有多好啊。

可惜,回不去。

**

临近手术,为了稳定病情,许茉停药了。可能是因为以前太过依赖药物,所以停药没过多久,许茉的视力就直线下降,等到临近手术的前半个月,许茉已近乎全盲了。

许茉睡得很沉,朦胧中她听见有窸窣的开门声响起。她慵懒地伸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开关,刚碰到开关,她又幽幽地收回了手,重新塞进了被窝里。

“怎么不开灯了?”属于周锦程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声音很散,许茉无法准确辨别出他的方位。过了一会,有凳子挪动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许茉才猜到他大约是坐在了自己的病床边。

“反正开了也看不见。”许茉淡笑着说。

对于失明这件事,许茉并不消极。甚至还把它看作用来自嘲的一种方式。

啪地一声,周锦程已经打开了开关。明晃晃的灯光让幽闭而昏暗的房间一瞬间变得敞亮,只是许茉却看不见。

周锦程挪了挪凳子,凑近许茉:“灯光很暖和,看不见的话,感受一下也好的。”

“周锦程你蒙我呢,医院里的都是日光灯,是冷光的,哪里可能会暖和。亏你还当教授教导学生呢,这可是在误人子弟了。”许茉声音戏谑。

周锦程也笑了笑,和许茉不同的是,他的笑声里有些惆怅的情绪在:“小茉,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什么?”许茉忍不住嘴角上扬,笑道:“难道是…佩服我不怕死?”

周锦程摇摇头,他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正值傍晚,C市灯火辉煌的景象才刚刚起步。医院处在高楼,从窗外看去,霓虹灯五光十色,整个都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从很早就开始佩服你,佩服你的胆量,佩服你的勇气。”

“怎么说?”许茉问。

“以前因为家里穷,看不起我的人很多,连愿意跟我交朋友的都很少。高中的时候能遇上你,小茉,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

“其实能碰上你这么好的人,我也很幸运。”许茉很感谢他,因为他也曾带给她一段美好的过往。

“小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学考古吗?”

“不知道。”

周锦程望着仰躺在病床上的许茉,静默微笑:“我记得,高中那时候你爸妈每次都会给你寄全国各地的明信片,你每次收到之后总会开心地跟我分享每一张明信片背后的故事。你说,你很喜欢各种古物,喜欢考古。你说,你想成为一个考古学家。我每次听你说,却一句都搭不上嘴。因为我除了会读书,对于那些都等同于文盲。”

周锦程的语气顿了顿,目光遥远像是在怀念曾经:“后来高中填志愿的时候,想到你说的话,就鬼使神差地把已经填好的法律专业换成了考古。说起来当时也傻,临场改志愿,只是为了以后跟你能有多一点的话题而已。”

周锦程忽然偏过脸,微笑着说:“也是在你跟我分享明信片的时候,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了叶衍南这个名字。可能连你都没有发现,你每次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都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带上叶衍南的名字。就好像…他也是你一件很喜欢的东西一样。”

中央空调的暖气,让室内的温度稳步上升。

暖和的温度,让周锦程的颈项有些发热。他径自脱下了身上的呢大衣,从凳子上站起,顺理成章的挂在衣架上。冬日里的静电很可怕,呢料子摩擦产生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是新年里的爆竹声。只是许茉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看到来年的烟花。

“你说你喜欢各种历史古物,但是叶衍南经常把你喜欢的东西说成是死人的东西。你说你以后读大学想读考古学,但是叶衍南说是没出息的行业。你无论说到哪个话题,总会有意无意地带上他的观点。你看起来很讨厌他,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他。后来,我外出读大学之后向你表白,也不过是希望能取代叶衍南的名字,变成那个你时时会提及的人。”

周锦程唇角上扬,有些悲悯:“我从没想过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以至于后来在学校看到你给我的回信的时候,我差点高兴地跳到天上去。不过看到信末尾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输了。我至今还记得,你在回信的末尾又提到了他的名字,你说你表姐喜欢他,可能以后会嫁给他。小茉,我从来不相信一行文字能够表达一个人的感情,但是看到那一行字的时候,我清楚感受到了你所有的情绪。你故意想把一件事情叙述地稀松平常,但我却看到了你故意压制的情绪,是伤心。”

许茉无妄地微笑,转过头,循着声音用没有焦距的目光看他:“难道真的有旁观者清这种事吗?我不信。”

“小茉,没有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其实你一直知道,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是吗?”

“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年你跟我私奔,也可能是为了引起他注意的一种方式吧。”

这一次许茉没有再着急地打断周锦程。许茉想到了一句很不应景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许茉也真的没有反驳的必要了。

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早早地就爱上了叶衍南,不过她很快就陷入了自己的自我否定中。而现在周锦程的话,只是给了她一个佐证罢了。

许茉没有说话,房间里的分贝蓦地降了下来。过了不久,周锦程突然背向她,说:“小茉,我好像一直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许茉听见周锦程深吸了一口气,吐纳之间含了带了些释然的情绪:“当年在火车站跟你分开的时候,叶衍南是给了我好处的。我答应让他把你带走,他许诺我给我最优渥的学校和条件。当年你坐在他车里哭着叫我的时候我也看见了,只不过因为那些诱人的条件,我选择了无视。”

周锦程尾音落下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安静地可怕。周锦程也想过,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许茉可能会恨他。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是真的有必要让许茉知道。知道叶衍南对她的保护,知道叶衍南对她等同的爱情。

不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现在这幅冠冕堂皇的样子,令人作呕。

“对不起。”他很认真地道歉。“小茉,现在对你做得一切,只是因为当年的歉意。而我,并不值得你的感谢。从头到尾,对你好的那个人其实只有叶衍南。我记得当年在火车站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

周锦程冷静地站起来,把当年叶衍南的那一句话完整的复述给许茉听。他尽量地在回忆当时叶衍南每一个细胞里的情绪,每一个字眼里的疼爱。只是这些,偏生都是他模仿不过来的。

“他说——对不起,我舍不得看着她跟你受苦,因为,我会心疼。”

许茉露在被子外的手指攥地紧紧地,像是用力地在隐忍着情绪。她几乎能想象叶衍南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每一个字眼里都含着情绪。过了很久,她才硬生生地从牙关里憋出一句话。

“周锦程,我渴了,可以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汩汩地开水从保温瓶里注入玻璃杯里,从底部冲刷上来,透明地光泽让人觉得晃眼。周锦程回过身去的时候,许茉已经背靠着床板坐了起来。周锦程怕她冻着了,就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她淡笑着说谢谢。

接过那杯水的时候,周锦程能明显地看见许茉的手在发抖。她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周锦程知道。

她抿了一口,又匆匆地把那杯水握在了手里。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某一处,只是因为失明,她目光飘渺,毫无重心。在平复了一点情绪之后,才艰涩启唇。

“可能是病入膏肓了,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回想以前的事。我能记得所有人的面孔,记得你的,记得爸妈的,记得染染的,却唯独叶衍南的样貌怎么想都没办法想起来。”

“怎么办,怎么能一点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呢?”

恼恨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

周锦程静默地看着她,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许茉垂着脑袋,抑制住的眼泪终于放肆地掉了下来,它准确无误地掉进了水杯里,发出叮咚地一声脆响。

许茉卑微的模样,让周锦程的心头一怔。他的指节再一次重重的缩紧,直到容纳不了一丝的空隙。指甲泛起鱼肚白,比起头顶刺目的灯光还来的白一些,可见他的主人握地多么地紧。

他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也是一个世界上最为坚决的愿望。

也是于他而言,于许茉而言最好的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章开始甜,甜到结局。

这一章也算是对回忆的总结,大家看清楚了吧,其实女主心里没有别的男人,通通都是叶衍南叶衍南叶衍南。

她只是比较迷糊…比较擅长自欺欺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这两天的周锦程很不对劲。

原本周锦程一直是晚上才会来探望许茉的,他有时候会跟许茉说会话,有时候就看她一眼也就走了。这几天的周锦程还是会在既定的时间抵达医院,但是他从不开口说话,大多数时间也是站在许茉的病床边偷偷看她。

起先,许茉也不知道这个周锦程一直在看她。只是在某天,她躺在床上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的时候,那人突然送上的一杯温水,让许茉知道,原来他一直在看着她。

这样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太好。

许茉并不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更何况没了视力的她也就等同于一个瞎子。

许茉是在第三天才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不是周锦程的。那天她睡得很晚,所以当那个人来医院的时候,她还处于浅眠状态。许茉是听到他的开门声才醒来的,因为失明的缘故,许茉的听力一下子变得极佳。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够很机敏的反应过来。对于这种特异的改变,许茉偶尔和父母谈起,也会笑称为,上帝为她打开了一扇窗就必然为她关上了一扇门。

那人在很小心翼翼地关门,这是许茉的第一反应。因为通常别人关门的时候,即使再谨慎都会无可避免地让门锁发出那一声咔哒声。但是那个人关门的时候,连那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也一并忽略了去,只剩下门板闭合时因为窜风而产生的呼呼声。但是仅凭这一阵风声,听力极佳的许茉就能察觉出来,是有人来了。

许茉所有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有这么高超的关门技巧。四年多,在他每个出差回归的晚上,为了不惊醒熟睡中的许茉,才会练就了这么纯熟的关门技巧。可是只要每一次他回家,许茉总能像是一个苍蝇一样,在百米之外迅速地捕捉到他的气息,然后逃窜进他的怀里。

思绪出离的那一刻,那人已经迈着沉稳的步子做到了许茉的旁边。许茉很懊恼地挥去自己脑子里所有的想法,她觉得真是想那个人想疯了,才会连一声巧合的关门声都能联想到他。

他又一次坐在了许茉的病床边,静默地看着许茉。许茉不落痕迹地翻了个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她就那样和他对峙着,他坐在病床边,她背着他窝在被窝里。大概是对峙地久了,许茉也有些困意了,没过多久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睡梦中,有人温柔地把她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塞进了被窝里。末了,还很贴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掖完被角之后,那人一度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过了很久以后,许茉才感觉额头上有温温热热的东西贴了上来,许茉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是有人在吻她。但即使到这个时候,她都没有醒来。

最后,令她惊醒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次呼吸。那人贴在她额上的唇,明显地带着她熟稔的味道。

独有的烟草气息。

属于叶衍南的气息。

**

手术的前一个星期,医生很仔细地叮嘱了有关手术的事宜。因为涉及开颅,医生很诚恳地告诉许茉,她那一头好看的长发,是注定要被剪掉的。

白天,父母在。许茉是从来不会暴露一点点对于手术气馁的想法的。只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许茉总是会有一大堆的情绪涌上来。

他是晚上来的,这次比以往来的都早一些。他来的时候,许茉还没来得及躺在床上装睡。他走进来的那一刻,许茉是猝不及防的。

饶是以前她还能把他当做周锦程,行为自在轻松。但是在昨晚闻见了他身上明显的烟草气息的时候,许茉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平静了。每每想到,他可能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许茉就冷静不下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许茉正尝试着从病床上走下来,她是想走到书桌台前拿东西的。风声呼呼而过,夹杂着她熟悉的烟草气息纷涌而来。许茉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迅速躺进被窝里,他就已经走了进来。

许茉有时候也会觉得天意弄人,她明明很想看见他,假装失明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可是,他每次来医院的晚上,她都是处于失明状态的,连此刻也不例外。

“你来啦。”许茉憋了好久,才憋出了这样生涩的开场白。

他没有回答,因为一说话就会暴露,所以他还在尽全力地伪装着他是周锦程的假象。他走到她的身边,扶住她的手,让她从病床上顺利地走下来。

许茉从来不是个细心的人,但是他握着她的时候,她分明的感觉到了他手上的温度,是抱了她整整四年的那个温度。

眼眶在发热发烫,许茉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叶衍南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是满心满腹的委屈。委屈到恨不得现在就躲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一番。

然后告诉他:叶衍南,我很怕死,很怕…离开你。

这个人是她想要依赖一生的男人,他有她最为信赖的体温,也有她最放不开的爱恋。

扶着她的那只手没有放开,许茉唇角弯弯笑着抬起头,想象着他现在的方位,说:“叶衍南,帮我拿一把剪刀。”

她能感受到,她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那双扶着她的手抖了抖,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她听到他想念了近半个月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哪里。”

“床头柜旁边的第二个抽屉。”

平静的对话。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话才产生的淤塞,又像是因为压抑情绪所产生的沙哑。总之,许茉听见他声音的时候,百感交集。

叶衍南拿了剪刀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他把她扶上病床,语气温柔:“地上凉,我扶你上床。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动手术了,不要因为感冒出了什么岔子。”

他的声音很稳重,许茉没由来地觉得心安。她很乖巧地坐在了病床上,虽然看不见,但她一直随同着叶衍南的脚步声,用没有焦距的眼神望着他。

叶衍南知道她看不见,就握着她的手腕,把剪刀放在她的手上。末了,还不忘把她的拇指和食指塞进剪刀的把手里,生怕她一不小心摸索着,就划伤了自己。

许茉朝他笑笑,攥了一把头发放在手里,尝试性地用剪刀去剪自己的长发。但是,剪了好几次都落了空。

当这种无助的感觉席卷而来的时候,许茉的心里那些焦躁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闷闷地把剪刀扔在被单上,但手指还不情愿地继续塞在剪刀把手里。

“我帮你。”叶衍南说。

其实许茉也一直在等他这句话,无助难过的时候,她总想着要求助于他。

她把直直地举起手里的剪刀,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个方位,总觉得把剪刀举起来是不会错的。叶衍南转过身,费了些力气才从她手里接过了剪刀。

“坐出来一点,不然等下头发掉在被子上,晚上就不好睡了。”他温柔地说。

许茉“嗯”了一声,蹑手蹑脚地挪动身子。因为她是看不见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往哪边坐,只知道磨磨蹭蹭地朝着一个方向去。

她不知道,她挪错了位置。

叶衍南看着她那么笨拙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疼。他的小瞎子一直是被他维护着的,现在这幅无助的模样,简直让他心疼到了骨子里去。

身体总是比嘴巴先一步行动。叶衍南见她越挪越远,他就小心翼翼地凑过身体,从背后圈住她,一点点地把她往床边挪。

叶衍南身上熟悉的烟草气息像是一味定心丸,嗅到这种令人心神安定的味道,许茉觉得即使他是要抱着自己去死,那也甘愿了。

许茉被叶衍南很温柔地抱到了床边,因为坐的不是很舒服,许茉就轻轻地挪动了一□体。因为本来就靠在床边,这一下子差点让许茉跌了下去。

沉默的后坠感一下子让许茉六神无主,幸好她差点跌落的那一瞬间,叶衍南就先一步从背后撑住了她。

许茉偏过脸想跟他说谢谢,但因为距离太近。她转头的时候,嘴唇就恰好擦过了他的侧脸,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他温良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吐纳,许茉有些心猿意马。

叶衍南倒是比许茉镇定。他把她重新抱到床上,还不忘轻声嘱咐她:“小瞎子,乖一点,坐在床沿口的时候不要乱动。”

听他叫她小瞎子的时候,许茉的心都软了。连她都开始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地用谎言把他推离,明明有他的地方,才看得到未来啊。

“从哪里开始剪?”他又问。

“从发根开始剪吧,尽量多剪一点,如果能剪成光头那就更好了。”许茉笑着说。

柔顺的黑发在他的掌心里散开,好几缕还散落在许茉的肩上,形成了一个好看的扇形。黑发如瀑,这是最好的形容词。叶衍南想了想,大约从她认识许茉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是一头黑长发,发梢微卷,蜷曲动人。现在,要让他亲手剪掉着一头长发,无疑就是剪断了他们的回忆。他,舍不得。

叶衍南的手垂在一边,没有去剪。望着许茉的背影,叶衍南忽然问她:“怎么突然想到要把养了这么多年的头发剪掉?”

为了这一头长发,许茉可是下了心思的。即便是怀孕的时候,医生建议许茉把头发剪短,她也坚决地给予否定。起先身子轻的时候,许茉还能勤奋地照顾自己得长发。后来身子笨重无法料理,她就光荣地这个重任就交给了叶衍南。他替她洗头,他为她吹头发。

许茉悻悻地想,原来,每一根头发都是跟叶衍南有渊源的。

她背转过身,这一次她准确无误地面向了叶衍南。叶衍南怕她乱动,谨慎地就用手撑在了她的背后。她叹了一口气,朝他笑。

“医生说,开颅的时候是一并会把我的头发剃光的。与其留到冰冷冷的手术台上,等着医生给我剃,还不如现在自己动手给剃了。说不定还能用这些头发做个假发,要是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变成了一个光头那该有多难看。到时候,就让我妈给我戴上我的假发,这样人家瞻仰遗容的时候,也能觉得好看些。”

许茉很完整地一口气把这些话全说了,她以为叶衍南应该有所反应的。只是愣了半晌,叶衍南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宁愿他对她说不准死,也比现在这样沉默来的好。

因为任何人对她不抱希望都可以,但是叶衍南不可以。他是她所有精神支柱的来源,如果他也沉默。那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小瞎子,别胡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